貴妃出閣 第五章
絆頭干啞得像是火燒,渾身酸軟得幾乎使不上半分的力氣。
唉從昏迷中悠悠轉醒的輕煙,面對身體上的種種不適,唯一能做的只是從蒼白的唇辦中逸出幾絲淺淺申吟。
「真是個嬌弱的姑娘,搞不懂為什麼關雲揚會看上你這種女人,你根本不足以匹配他。」
罷醒過來,一入耳就是這種毫不留情的批評,弄得還搞下清自己人在哪兒的輕煙一頭霧水。
她用力睜著自個兒的眼皮,想要看清眼前的一切,一入眼的不是昏迷時的樹林,而是一間還算雅致的廂房。
房間中央,站著一個英姿勃發的姑娘,正冷眼地盯著她瞧。
「你……」發現自己身處于陌生的環境,輕煙第一件想知道的事,便是自己在哪?
其實她更想知道的是,她是不是終究還是拖累了關雲揚?
可她才想開口,喉頭那燒灼似的疼痛就毫不留情地再次襲來,讓她只能閉上眼,等待那疼痛過去。
「怎麼,這樣就受不了了?真是軟弱。」
羅星月冷眼地看著她身體上的不適,甚至連杯水也不肯幫她倒,敵意完全不遮掩。
那是一種女人對女人的敵意,只會出現在兩個女人愛上同一個男人的時候。
這樣的眼神她在皇上的後宮里瞧過太多了,所以她能夠一眼就瞧穿那樣的敵意。
可她不懂的是,她與眼前這位姑娘可以說是素昧平生,她為什麼會對自己存著這樣的敵意呢?這樣的冷漠其實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有點像是以前她還在慕容家時,人人冷眼相待的日子。
為了不讓她看輕自己,她勉強撐起虛軟的身子,踩著踉蹌的步伐,幾乎是用撲跌的方式將自己移到屋子中間的圓桌旁,然後替自己倒了一杯水。
那已冷的茶水宛若甘霖,滋潤她似被火燒灼的喉頭,也讓她能夠順利的開口說話。
「關雲揚呢?」一開口,原本應該探問自己身在何處的她,最關心的卻是關雲揚的安危。
「呵,你倒是有情有義啊!憊真不枉他這般為你犧牲。」
其實在勝利的感受褪去之後,她很清楚自己這一仗贏得僥幸,要不是這姑娘成為她手中的一顆棋子,依關雲揚的性子,只怕寧死也不會接受這樣的污辱。
「告訴我,關雲揚他人呢?」
即使臉色蒼白,身軀虛弱,聲音嘶啞,但是沒有得到答案的輕煙不願就此放棄。
她渾身上下隱隱地散發出一股傲然,而也因為這樣的堅持,讓羅星月驀地對她刮目相看了起來。
她原本以為她會像全天下嬌弱的姑娘一樣,用眼淚來博取同情,但她並沒有。
反而在她的冷言冷語中,自然地散發出一種懾人的氣質,一雙眼楮更是寫滿堅持,仿佛清楚的告訴她,若是沒有得到答案,她不會罷休。
「為什麼只擔心他,難道你都不擔心自己嗎?」因為她出人意表的表現,羅星月忍不住地竟也對她感到好奇。
「我……」輕輕地勾起一抹虛浮淡然的笑容,輕煙說道︰「有什麼好擔心的呢?對生死我早就不放在心上了。」
「為什麼?」
「因為我愛的人已經離開人世,我活著不過是為了遵守對他的承諾罷了,若是你要我的命,拿走便是,我不希望你為難關雲揚。」
「可是……你和關雲揚不是相愛的嗎?」她愛的人不該是他嗎?
從出城後的一路上,不是瞧著關雲揚對她呵護備至嗎?那時她還妒火中燒,以為他們相愛。
也正因為心中的那一抹嫉妒,才讓她不顧一切,發誓即使用綁的、用架的,也要逼關雲揚和她拜堂。
怎麼現在看來,事情卻好像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樣。
這姑娘不但不如她所想的那般嬌弱不堪,她和關雲揚之間的關系,似乎亦不如她所想的那樣。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啊?
「不。」含笑搖頭,她誠實無諱的說道。
「那就是他愛你嘍!」總覺得他們兩人之間的相處,有一種情感是她和關雲揚之間從來沒有過的。
既然不是相愛,她已有所愛的人,那麼唯一的答案就是關雲揚單方面愛著她。
「你真的是誤會了,我和他之間,頂多只能算是他對我有恩。」
看著眼前這姑娘如此執著于她和關雲揚之間的關系,很顯然地,她對他一定有著獨屬于女人家的心懷。
「才不是呢,他若不是對你有情,怎可能對你那麼好、那麼溫柔?」羅星月酸意十足的說道。
認識他那麼久,別說是背了,就算要他出手扶她一把也是很困難的事,結果這些事情他都為她做了。
「只不過是一種責任罷了。」
「責任?」羅星月水漾的眸中泛著濃濃的不解,為什麼不是愛,而是責任?
難道說關雲揚欠她什麼嗎?
「我只不過是旁人對他的一種托付,照顧我也是一種責任。」
「只是這樣嗎?如果只是這樣,他為什麼這麼緊張你,甚至還願意為你服下七日軟筋散?」
她還是覺得他們之間不僅僅只是一種責任的關系,至少關雲揚對她的在乎已經超出了常理。
他們回到山寨後,她就拿了七日軟筋散讓他吃下,免得一旦他運氣將沼氣逼出體外,在成親之前回復了功力,那麼她所做的一切都白費了。
「他……」雖然不是江湖中人,但她曾听紀大哥說過,對于練武之人而言,武功是他們一生的心血,對他們很重要。
可是他竟然為了自己而服下七日軟筋散,那麼在這七日之中,他不就毫無自保的能力?
「所以就算你對他沒有任何的男女之情,但是他呢?」
再怎麼英姿颯爽,舉動再怎麼像個男人,羅星月終究還是個姑娘,對這些事也有一定的敏感度。
必雲揚對輕煙的在乎已經勝過曾經在他生命中出現的任何女人,包括她這個與他自小一塊兒長大的青梅竹馬。
「所以這段時間就要委屈你在寨里做客了,等我和他成了親、拜了堂,我就會讓你離開。」
事情已經進行了一半,沒道理不繼續下去,就算說得再多,她的決心也不會動搖,所以她也懶得再說,隨意地交代了一番,便轉身離去。
「你……」望著羅星月堅決而去的身影,輕煙的心竟起了圈圈的漣漪,那姑娘想做什麼,以她的聰慧只消前後想想,馬上就猜得出來。
是她拖累了關雲揚。
這姑娘看起來是個會為了達到目的而不擇手段的人,可是感情的事,用這樣的方式來獲得自己想要的真的好嗎?
再說,就算關雲揚一時因為她而屈服,大抵也不會付出任何的真心,畢竟他是個驕傲的男人啊!
看來,她似乎得做點什麼才行,否則若眼睜睜地任事情這樣發展下去,那關雲揚只怕真的要被她害慘了。
因為要不是她的存在,以他的身手和智慧,要避開這一切應該不是什麼難事吧!
「唉!」忍不住地,她長長的嘆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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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紅蟒袍罩在關雲揚頑長的身上,讓他整個人顯得更加的英挺。
羅星月望著他,心中忍不住泛起一股甜蜜,只消過了今夜,他就會成為她的夫婿,這可是她盼望了幾乎一輩子的事。
相較于她的喜悅,關雲揚臉上的寒意和她的喜孜孜有著強烈的對比,此時的他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深沉的憤怒,讓周遭的空氣都凝窒了起來。
原本沉浸在自己的喜悅中的羅星月,看到他這一副愛理不理,且氣憤難平的模樣,向來心高氣傲的她忍不住揚聲抗議,「娶我真的那麼難以接受嗎?」
他薄抿的唇微微地向上揚起,流露出一抹冷然,「的確是很難受。」
對她,他向來只當她是妹子,從來沒想到她會成為他的娘子,而且還是被打鴨子上架的那一種。
這種事,對任何一個男人而言都是侮辱,所以這樣的屈辱他是怎麼樣也咽不下。
「我羅星月好歹長得還算美麗,你難道不知道江湖上有多少英雄豪杰巴不得我能委身下嫁嗎?」
只是打小開始,她的眼里瞧的、心里想的就是關雲揚,一顆心全系在他的身上,所以才對其他人不屑一顧。
「那你大可以去嫁給他們。」他絲毫不在乎的說道。
「你……」對于他那冷淡到了極點的回應,羅星月不僅氣結,一張美艷的臉龐更是燃著熾人的怒焰。
鱉像是氣死人不償命似的,即使明知道羅星月已經氣得想殺人,他還是毫不在乎地又補了一句,「如果你嫁給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我甚至還可以替你打點嫁妝幾牛車,當作我是在嫁妹妹。」
「你就真的對我那麼不屑一顧嗎?」
他的話讓她的驕傲徹底的被折辱,明眸中帶著濃濃的恨意瞪向他。
「該說的話,我都已經說過了,我不想一而再的重復,你或許真可以用輕煙的命逼我跟你拜堂,可是之後呢?你能一輩子這樣威脅我嗎?」
「我就不相信你一輩子都不可能會愛上我!」銀牙緊咬,羅星月拒絕被他的冷漠所打敗。
她總以為就算是感情也可以用努力的方式得來,所以她才怎麼都無法放手,即使他對自己那麼冷淡。
「我現在就可以很肯定的告訴你,我不會。」
「你……」因為這堅決的回答,羅星月氣得幾乎要失去理智,她的手忽而揚起在半空中,然後想也沒想就狠狠地往他俊逸的臉頰揮去——
對她的舉動,關雲揚沒閃沒避,不是沒能力閃避,而是要表現他的堅定,就算他此刻功力盡失,但要閃開那巴掌,相信也不是一件難事,他深邃的眸子冷然地覷著她,那眸光瞪得羅星月心虛,可是若就此收掌,她面子也拉不下,所以牙一咬,眼一閉,那巴掌就這樣落向他的頰——
「啪!」的巴掌聲劃破四周的沉靜,一記屬于姑娘家的悶哼緊跟著響起,羅星月覺得奇怪的睜開眼,這才發現被打的人並不是關雲揚,而是那個慕容輕煙。
必雲揚伸手扶住挨了一巴掌而重心不穩的輕煙,她那原本白皙粉女敕的頰,立刻烙了一個火紅的巴掌印。
「你怎麼會在這里?!」
「我原本是想來瞧瞧關公子是否安好,並為他因我受累而致歉,沒想到剛好踫見你們在爭吵。」
仿佛剛才的那一巴掌完全不存在似的,輕煙沉靜的解釋著,完全無視頰上傳來的火辣辣疼痛。
「你既然對他無意,干麼替他擋這巴掌,昨兒個你說的話是在騙我的吧!」眼見關雲揚小心翼翼地扶著她,羅星月原本充滿怒火的眼眸,如今更顯得狂怒。
「羅姑娘,你別誤會,我真的沒騙你,輕煙這輩子心已死,我是不可能會再對任何人動心,只是關公子終究對我有恩,我不忍見你這般折辱他,所以才會替他擋下這巴掌,你……」
面對她的誤會,輕煙試著平心靜氣的向她解釋,可是關雲揚的手卻一揮,不讓她再繼續說下去。
「別跟她說那麼多,她不會懂的。」
也不知道為什麼,听到她那句「心已死」的話語,他此時心中充塞著莫名的憤怒。
「關雲揚,你別太過份!」羅星月憤怒的低吼。「我這般全心全意的對你,你為什麼要無情地傷害我?」
敗多事她不是不懂,只是他為什麼不能明白,她的執著其實是因為愛他?
「過份的人不是我,我早就已經不只一次拒絕你了,而你卻三番兩次的要自取其辱,這能怪得了我嗎?」
既然已經扯破了臉,關雲揚也不想再為她留什麼面子了,他的話尖銳得足以讓任何有尊嚴的姑娘家想要挖個地洞將自己埋起來。
「你……」一顆真心再次被撕碎,尤其又是在另一個姑娘面前,這樣的難堪叫向來心高氣傲的羅星月怎麼樣也忍不下去。
「關雲揚!」羅星月恨聲地咬牙喊道。「你現在是在告訴我,你永遠都不可能愛我嗎?」
「對!」毫不猶豫地給了她一個肯定的答案,即使輕煙不忍地直扯著他的衣袖,要他別再說,可關雲揚卻是鐵了心地要讓她清醒,不想再讓這出鬧劇繼續下去。
「你欺人太甚!」羅星月怒吼一聲,忿忿地抽出腰際的短匕,被怒氣掩沒的心一狠,就朝著武功盡失的他剌去。
面對她的攻擊,初時,內力盡失的關雲揚還能勉強靠著一些靈巧的招式應付,但時間一久,他已漸漸感到難以招架得住。
眼看著兩人之間的纏斗愈來愈帶殺氣,輕煙的心急得就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尤其是當關雲揚明顯屈居下風時,她的心更是提著、吊著。
「別這樣,有話好好說。」她試著想要開口阻止,可是盛怒之下的羅星月哪里听得進耳。
那亮晃晃的刀刀全都顱準了關雲揚的要害刺去,一種既然得不到,干脆全毀掉的偏執心態全都在此時展現。
稗是燒灼她理智的火苗,尤其當她瞧見自顧不暇的關雲揚竟然還有心思護著輕煙時,她更像是殺紅了眼似的,執意想要取他的性命。
「你……可惡!」
拜戾地將刀尖對準了他的心房,她毫不猶豫地將刀子往前一送,準備送他上西天。
眼看著閃躲不及的關雲揚就要被那刀刀取了性命,輕煙也不知哪兒來的勇氣,縴細的身軀一閃,整個人護在他的身前。
刀子毫不留情的刺進輕煙的身軀,汩汩流出的血染紅了她身上的白衣,也浸染了關雲揚的幽眸。
一陣莫名揪心的刺痛開始竄流在他的四肢百骸,他伸手接住輕煙逐漸軟倒的身軀。
「別……別這樣傷她,她……只……只不過是一時失去了理智,她的出發點終究還是因為愛你啊……」
「你別多說話,我讓人去找大夫,你……」向來面對任何事都冷靜以對的關雲揚,如今說起話來卻結結巴巴。
「我沒事的……如果真就這樣……死了……」
「不,我不準你這樣說!」一想到她可能就此香消玉殯,他的心更慌、更亂,「不過是個小傷而已,你會沒事的。」
她緩緩地勾勒出一抹輕淺的笑容,那笑中帶著無懼和滿足的神情。
「無所謂了,就算是死,也是死得其所,這樣我也做到了對他的承諾,也算償了你帶我出宮的恩情,這樣就夠了……」
「別胡說,我不會讓你有事的。」他的視線自輕煙血氣漸失的臉龐移至了一旁呆若木雞的羅星月身上。
「你還不快去請大夫,難道你真的這般蛇蠍心腸,要眼睜睜的看著她死?」
他炯炯的目光中摻著一抹狠厲,饒是向來天地不怕的羅星月,在被那目光鎖住時,也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沒用的,就算叫大夫也沒用,那刀上喂了毒。」
「你說什麼?!」
這話幾乎是從關雲揚緊咬的牙根中進出來,他簡直不敢相信,這女人竟然瘋狂到這種地步。
「我那刀上喂了毒!」雖然有些害怕此時此刻的他,但她仍是硬著頭皮再說一次。
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那匕首本來是她拿來防身用的,畢竟她一個姑娘家獨自在江湖上行走,會遇到什麼樣的情況,她根本不知道。
所以她在匕首上喂了劇毒,若是真的遇到凶險,就算不能置敵人于死地,也可以用來了結自己的生命,以免受辱。
罷剛她真的是氣瘋了,才會不顧一切的用那把喂了毒的匕首來對付關雲揚,她也不知道那看似柔弱的慕容輕煙會跳出來替他擋上一刀啊。
她不想傷人的,看著關雲揚著急氣憤的模樣,她很後悔自己的沖動,也想挽救自己的錯誤。
可是那劇毒,連她都沒有解藥,那是她在一個很偶然的機會得到的東西。
「你……」關雲揚的眸光倏地變得森冷,他現在真的很想一把扭斷羅星月的頸項。
但懷中人兒的一記申吟,讓他的注意力再次回到輕煙身上。
「你別怕,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他嘴里雖然這樣說,但是當他瞧見她傷口上的血逐漸從鮮紅轉成深黑時,他的胸口一緊。
為什麼偏偏他現在又武功盡失,否則若能渡些功力給她,至少還能多為她爭取一些時間。
必雲揚暗暗惱恨自己的無能為力,想也沒想的,他俯身以唇就她月復部的傷口吸吮著。
「關雲揚,你是不要命了嗎?」他這驟然的舉動,立即換來羅星月的驚呼,再也顧不得心頭的害怕,她急匆匆地上前,想要拉開他,不讓他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你知不知道這樣做,你也可能會中毒!」
他沒有抬頭瞧她一眼,只是伸手推開她,固執地吸吮著輕煙那流著黑血的傷口。
「別……」眼前逐漸蒙上了一片黑霧,受了傷的輕煙雖然也想阻止他這麼做,可是卻無力開口。
他……究竟為什麼要這麼做?她只不過是一個責任而已,不是嗎?不過是因緣際會相遇的兩個人,他沒有理由這般在意她的死活。
他的心慌,他的心焦和他的執意,都是全然沒有道理的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