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愛迷宮 第四章 恩怨情仇
報晨畢業後,繼續在學校以旁听的身分進修電腦和工管,準備報考研究所,她把步伐放得很慢,好讓自己有充裕的時間去冷靜觀察狀況,選擇自己往後應該走的路,她期待自己的選擇能一發中的,沒有浪費時間,也不需因選擇錯誤而多繞了冤枉路。
比起劉彥秀一畢業就投入上班族的生活,花晨的生活步伐實在優閑從容太多了,這是她們畢業離校四個月後第一次再見面,難得歡聚一起共享韓國烤肉,彥秀還是忍不住一坐定就對花晨說︰「還是你好命,花晨。這不公平啊,同樣是人,差這麼多。你悠哉悠哉的,我朝九晚五從早忙到晚!」
看看彥秀上班族的新造型,光滑齊耳的短發,利落的襯衫、窄裙和半高跟鞋,一副標準的女秘書形象,花晨覺得好新鮮,一直笑著用新奇的眼光上下欣賞著。
「怎麼?你有什麼不好?當一個社會的新鮮人,拋掉過去十幾年來貝扮膩了的身分,重新去塑造一個全新的自己,多好的一件事!不是說要追求你自主的人生嗎?怎麼又不滿意了!」
報晨拿著餐盤,一面揀取菜台上屬意的菜色,一面和彥秀閑聊著。
「自主的人生!上帝,還早呢!我現在是完完全全的不能自主!我的職位上頭是一大堆搞不清楚的主管,管得你喘不過氣來,只想再回去當學生多好!」
選完了菜,交給掌爐師傅妙好,兩人回到座位用餐,彥秀夾了一筷子韓國泡菜,吃得津津有味,這麼告訴花晨︰「每天最大的安慰,就是下了班好好-呻-一頓!這時候誰也管不到我了!堡管、工管,讀了四年,就是受人氣受人管!」
「原來你還這麼能吃,就是怎樣受氣愛管,看起來還是一個健康寶寶!」
「還是你命好,花晨,你還是老樣子,清新、從容、自在,還更美了呢。」彥秀打量花晨,只覺得素淨而充滿青春氣息的她,自有一股與以往不同的神韻,忍不住問︰「小姐,你是不是有了心上人了?」
報晨對好友坦然而笑靨甜美地搖搖頭又點點頭︰「是男朋友啦!」
「誰?咱家有沒見過?」
「你見過的啊,傾國傾城、立德廳一晤的陶宗舜嘛。」
「哎呀!竟然就是他,你真的和他……」她用手比了牽手的手勢接著說︰「我的天,追你的人無奇不有,想不到你真的和他刷」」刷」」刷地出電了!」彥秀忍不住興奮起來,也忘了繼續吃她最愛的韓國泡菜,一古腦地追問下去︰「喂!怎麼樣?他們那種大企業的頭頭要怎麼去相處?和這種族類要怎麼談戀愛?我的上帝、真主、阿彌陀佛,花晨,你怎麼會和這種人搞男女關系!我一想到我頭頂上那一堆少年得志、一本正經、高高在上、凜然不可侵犯的主管就要脊椎骨抽筋,你竟然能笑咪咪的和他們談戀愛……」
「彥秀,才進社會,說話就那麼難听起來,什麼搞男女關系!」
趁著彥秀吞口水換氣的空檔,花晨打斷她連珠炮似的叨念,向她做了一個嗔怪的表情。
「哦、哦、哦,失言、失言,我忘了我們雍花晨一向眼界如天高,陶宗舜能獲得伊人芳心,必定頗不純潔,不,是頗不單純,頗不簡單,頗不同于凡夫俗子、出類拔萃,令人刮目相看……」
「好啦,好啦,你講完沒有?說正經的,他的確是與眾不同的。」
「怎麼個不同法?」
「在那樣繁華復雜的商場生涯背後,他還保有一顆非常單純的心,和一份專注、執著又單純的感情。」
「噢!天啊,說得我心也動了,真的?那樣一個人物,又有一顆單純的心,又有一份單純的感情?我想到我那堆討厭上司們的德行,就覺得這根本是重修天方夜譚!」
「彥秀,別鬧了,真的是這樣,你不相信我的眼光和感覺?」
「我當然一百二十萬個相信你,有誰比得上你的聰明?不過,愛情能使凡人沖昏了頭,也能教最聰明的人暈頭轉向。像他這種專門研究管人的企業頭頭,這種舌燦蓮花的名嘴,天哪,你最好把心捧著點,他若把什麼商業談判七大手法、什麼5S6S心理戰術都施展出來,嘿、嘿,你這個小女子招架得住嗎?」
彥秀故意這麼說笑,其實她對花晨很放心。
「說真的,你們進展到什麼程度了?」
「見過一次面,打過無數次的電話。」
「這樣就算來電了?這電也未免太不值錢了吧!」
「心有靈犀一點通嘛,他非常忙。」
「忙得見面看一眼的時間都沒有?」
「見面看一眼並不是那麼重要。」
「哎喲,什麼偉大的愛情理論啊,可以跨越時空,只憑心靈感應就能夠百世長存,永垂不朽?你相信?」
「少討厭了。我當然很想見他,無牽無掛、不忙不趕地在一起。問題是他那麼忙,我從我爸身上就可以看得見他那種一放下工作就已是精疲力竭的樣子。我爸每天回到家,整張臉的五官都垮了,早上一出門就像拋出去的陀螺整天不停在打滾,而我媽向來就做得到不讓我爸因她而分心費神……」
彥秀不等說完,促狹地接口︰「哎喲,多體貼哦!才見過一面也,體貼得像七世夫妻再投胎一樣。我的好小姐!我可要順著良心提醒你,時間未到可別陷得太深了。」
「我沒有別的想法,就是信任他。」花晨一往情深地沉吟︰「信任他,在心里愛他。」
彥秀深為感動,嘆著氣說︰「這個陶宗舜,異數!異數!我真想再看看他是何方神聖。」
報晨神秘笑說︰「等一下你就會看到。」
「真的?」
「不過這次倒是你剛才說的,見面看一眼而已。」
「為什麼?」
「他說有重要東西要給我。我想他如果還是那麼累,就讓他早點回去休息。」
「天哪,我真受不了你!是不是愛情小說看太多了?」
兩人在餐廳磨到打烊,才乘車到九龍仔公園和陶宗舜會面。
已經近十點了,十月的氣候已在寒露之後,絲絲涼意隨著陣風吹進衣襟。
陶宗舜手中拿著一個漂亮的小包裹,含笑迎著花晨。
「她是劉彥秀,你們在學校見過。」花晨向陶宗舜介紹。
「劉小姐,你好。」宗舜自自然然地招呼,就像很熟的朋友一般。
「陶先生,你好!」彥秀有一點拘謹,同時又淘氣地問︰「陶先生,你覺得累嗎?」
宗舜有些錯愕,但隨即微笑地回答︰「不會。」
「既然不累,我建議你們改變一下今晚-見面看一眼-就散的方式,好好享受一下滿月的月光,0K?」
宗舜一時會不過意,不知如何作答,花晨也只是笑著。
「我先走了,祝你們愉快!」
彥秀摟摟花晨,那是知心朋友的無言祝福,彼此都能深深地感受到,然後擺擺手逕自走了。
「有這樣貼心的好朋友,我很羨慕。」
「你也有這樣的朋友嗎?」兩人並肩漫步中,花晨問。
「有。過去有過,被環境和時間拆散了。現在也有,就是你。」
他側臉看她,眼神無限溫柔。花晨只是羞澀地笑,沒有作答。走了幾步,花晨停了下來,細看宗舜的臉。
「讓我看看你累不累!」
她的眼瞳蓄滿了如水的月光,閃閃發亮。她很用心地看,黑眼珠亮晶晶地在宗舜的臉上打轉,看他的肩,他的眼,他的鼻梁……宗舜不由自主也專注地看著她,尤其她那一雙自始就讓他心亂神迷的眼楮。兩人對看了很久、很久,花晨才率先回神過來,臉上浮現一片紅暈。宗舜卻不放過她,追問︰「你看出來我累,還是不累?」
月光把一切景物的面貌都髹漆變化了,花晨老實說︰「看不出來。」
在她面前的宗舜,溫存斯文、衣履端正,並沒有他自己所謂的「狼狽不堪」的模樣。
「要見你,再累也要來。」他把小包裹交給她︰「這也是我在很累的時候去買的,希望能合你的意。」
報晨遲疑該不該接受他的禮物,宗舜又說︰「不要拘小節,只是不值錢的東西,而且,只是請你為我收下,以後你就知道了。」
報晨只好收下。那包裹好柔軟,好輕盈,就好像他的千般柔情,輕輕柔柔的,沒有壓力,沒有重量,只有感覺。
「下周我要去工干,兩個星期之後才回來。今晚我送你回家,散步走回去,好嗎?」
原來約見在九龍仔公園是宗舜一番細心,花晨家就在附近。花晨欣然同意,兩人又復並肩愉快同行。
「這樣在風中行走,使你想起什麼?」宗舜突有所思地問。
「飄飄欲飛,好像被放到高空上的風箏。」花晨不禁陶醉地說。
「但是今晚沒有風箏,我們來欣賞影子吧。」
這是宗舜的建議。
于是他們一路漫步,欣賞著他們成雙成對的影子,時而出現在眼前,時而倒踩在身後,別人看來十分平常,宗舜和花晨卻是心靈在互相契合著……***
報晨清早下樓,前夜甜蜜幸福的感覺還深刻得如同一-深水一樣在她心頭拍蕩,在她的雙頰上泛著粉粉的薔薇色的漣漪。
前夜依依和宗舜在大廈門外的木棉樹下道別,宗舜擁抱了她。
她溫馴地接受了。被一個男子輕輕地擁抱入懷,輕輕地靠在他的胸膛,這是花晨畢生未有的最大震撼,最溫柔的靈撼,最迷醉的震撼。在宗舜的胸膛和手臂圍繞而成的那個溫暖的、有著她從未經驗過的男性氣味和體溫的小圈圈里,她閉上了眼楮,全心全意體驗這神奇美妙的一切。宗舜用下巴摩挲著她的頭發時,她也情不自禁輕輕伸手環抱著他的身體……這一切,花晨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這是她的初戀,是初戀中最初的擁抱,雖然只是短暫的時間,卻是她和所愛的男子最初的纏綿。這樣適可而止的纏綿對她來講已足夠讓她決定用自己全部的感情和生命去回報。
她幾乎整整一夜都是無眠的,即使如此,清早的她仍是愉坑邙清醒。
「爸、媽咪,早安!」
她向客廳中坐著的雙親愉快的打著招呼,還不知道他們正等著她呢!
「早啊,花晨。」雍昭賢不疾不徐問道︰「昨天晚上送你回來的那個人是誰啊?」
報晨不禁忐忑起來,昨晚那一幕竟然讓父親看見,這樣的質問使她心慌錯愕,遲疑了一下才回答。
「是朋友。」
「我知道是朋友,交了男朋友也不讓你媽咪知道。你是我們家的老大,弟妹都拿你做榜樣,要謹慎一點哦!」
雍昭賢好像有一千個不放心,忍不住說了兩句。
報晨的臉紅通通的,無言以對。
「女孩子要謹言慎行才好,上回你去車展做的荒唐事,爸爸還沒說你呢!」
昭賢還想繼續嚕蘇,珞瑤轉話問說︰「花晨,你還沒告訴爸爸那個人是誰呢?」
「他叫陶宗舜,和爸爸是同業」」」
雍昭賢一听到陶宗舜三個字只差沒有立即跳起來,他沉著臉打斷花晨的話問道︰「陶宗舜?是光達汽車的陶宗舜?」
報晨看到爸爸的神色不對,大吃一驚,怯怯回答︰「是啊。爸爸,你怎麼了?」
雍昭賢像一陣風沖到花晨面前,眼光犀利地盯著女兒厲聲說︰「從現在起,絕對禁止你和那個姓陶的來往!記住!傍我牢牢地記住!」
說完,腳步踉蹌地沖向書房,重重把門關上。
報晨嚇呆了,她從未看過父親如此震怒,更不知道這一切是怎麼回事。委屈的淚水在她眼內打滾,無助的眼神哀哀投向她的母親。
珞瑤走過來,撫著女兒的頭發,無奈地說︰「花晨,這一件事非常的不妙、非常的糟。你要記著爸爸剛才所說的,盡早結束這段戀情。」
「媽咪也這樣認為嗎?」
報晨的眼淚掉下來。
「爸爸決定的事,很難改變,尤其是這件事,媽咪無法改變他。」
「究竟為什麼?」
「因為陶宗舜是光達的人。」
「爸爸對光達的積怨這麼深,是為了什麼?他和每一個光達的人都有深仇大恨嗎?」
「也不是,可是偏巧你那朋友是陶宗舜,這樣根本沒有余地了……」
「爸爸特別怨恨宗舜?」
「那也不是……真是說來話長。」
「那又是為什麼?你們總該告訴我一個理由吧!」
珞瑤欲言又止,只得安撫女兒說︰「花晨,稍安勿躁,媽咪馬上要陪爸爸去機場接人,晚上我會先回來,那時候爸爸不在,媽咪再詳細告訴你,嗯?」
報晨下意識地點點頭,游魂似地飄回自己的房間。一進房門,就看見端端正正擺在枕邊那塊真絲布料。她把它捧起來,放在心口,用臉頰去撫觸它,嗅吻它。
那就是宗舜送給她的禮物。當昨夜她回到房間把包裝紙盒拆開,看到是一塊布料,直覺感到失望與驚異。宗舜這樣月兌俗的人,竟會送她這樣傖俗的禮物,直到她看到盒內另附的一張小卡片,才知道宗舜另有所指。卡片上這樣寫︰綺絲一丈,贈予佳人裁蝶衣。
懊風來時,並與霞雲共翱翔。
盡避花晨悟不透宗舜究竟指的是什麼,大概也能猜出這是要她去做件衣服,穿著它去放風箏這樣一個粗略的含意;雖然她意識到以宗舜的品味涵養,這塊絲料的贈予必定另有奧妙與深意,但她一時還真不能體會過來。
「就等著看他揭曉那深藏的玄機和意趣吧!」
報晨不願多猜測,只是把它貼在臉頰上感受那絲絹極度細致柔潤的觸感,一直到天亮。
那是一塊底色深紫,印著靛藍、橙黃、玫瑰紅、翠綠、淺紫各色古典花朵葉片圖案的純絲,花色繽紛奪目而又高尚雅致。把那樣多鮮艷的顏色湊在一起而能這麼協調耐看,花晨對那個天才設計者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也歡喜宗舜有這麼高的審美眼光。
然而,只隔一個夜晚,花晨再度捧起它,心頭卻是混亂、悲傷又茫然!
正在睹物傷情,百思不解,電話鈴聲響了起來,是彥秀來電。
「花晨,早啊,昨晚怎麼樣?是不是卿卿我我到半夜還舍不得分開啊?」
「彥秀,我正不知所措,不要煩我。」
「怎麼,快樂過度,魂收不回來?」
「亂說話。今天早上我爸問起他來一听到他的名字,就氣得跳起三丈高,差點兒就把我撕成兩截……」
「為什麼?我正急著告訴你,昨晚看到你和他那種一模一樣的優雅斯文勁兒,就覺得你們真是絕配,真是天造地設!真是七世夫妻,奇怪!你爸為什麼反對?」
「因為他是光達的人,因為他是陶宗舜!」
「就只這樣?沒道理嘛!是不是同業競爭結了怨?這也不該記在你頭上?你有沒有和宗舜談過這些事?他知不知道你老爸是誰?」
「宗舜當然知道我爸爸,也知道我是雍昭賢的女兒。我們雖然很少談到他們事業上的事,但看得出宗舜對我爸沒有什麼嫌隙或不滿。」花晨說著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這莫名其妙嘛。少嘆氣了,重要的是你一定要把事情弄清楚。噢,現在我要出門上班了。遲些再聊,拜。」
幣了電話,花晨愁腸百結,簡直無法承受這謎團未解的折磨。她忍受不了,要盡快得到答案,她不能等到下午媽咪回來。
「對,找秋姨!」
苦思中乍見一道靈光,關于吉群和光達的恩恩怨怨,二十年來一直和父親一起工作,現在還是父親貼身秘書的秋姨應該比誰都清楚!
忍耐到中午,花晨接了一通電話給秋姨。她原先擔心秋姨會不會陪同父親一同去了機場,好在雅秋正留守辦公室,突然接到這樣一通吞吞吐吐不尋常的電話,性急的秋姨幾乎以連跑帶跳的步伐匆匆趕到辦公大樓附近的牛排屋去赴花晨之約。
報晨早就到了,她根本無心去學校听課,在家里發呆了一個上午。
「秋姨,非常抱歉打擾了你,希望沒耽擱你的正事……」
「不會、不會,傻孩子,」雅秋打斷花晨的話說︰「還和秋姨這樣見外。」雅秋面對花晨坐下,拿出手絹按拭鼻尖上的汗水。花晨從未這般突如其來地找她,她警覺必定有嚴重事態發生,緊接著問︰「慢慢說,別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請秋姨告訴我,爸爸和光達公司之間有什麼恩怨?秋姨,我迫切要知道!」
雅秋深深被這意外的問題忡怔住了,花晨到底想知道什麼?
「花晨,你為什麼突然會想這樣一個問題?你要知道……你爸爸向來不希望你們過問他的事業,唔……尤其關于光達,盡避我們口風守得緊,你多少也感覺得出來,你爸爸對它……套句你們年輕人的用語,對它很敏感!不過這也不關你們年輕人的事……」
「不,秋姨,和爸爸有關的事,就是和我有關,我不能置身事外。」
報晨雖心急,但是為了獲得較客觀冷靜的答案,也不要讓秋姨瞎猜疑,出現和父親一樣情緒化的反應,暫時按捺住自己的狀況沒說出來。
「哎,這些事情是不至于扯上你,不過,你既然對你爸這樣關心,我也該讓你知道一些內情。」
「內情?秋姨是說,爸爸和光達在商場的競爭上有很復雜、很嚴重的恩怨?」
「光是公事就好了,也不會這麼嚴重……」
「難道還有私事?私人的恩怨?」花晨听著,墜入了亂無頭緒的霧中。
雅秋深深吸了一口氣,緩了緩剛剛急走過來的呼吸才點點頭。
「和誰有了私人的恩怨?秋姨快說。」
報晨膽戰心驚,唯恐秋姨說出的是陶宗舜三個字。
「光達現任總經理,李魁兩你知不知道?」
報晨搖頭,這里十幾家汽車公司,她根本不曾留意這些。
「我是昏了頭了,你爸死也不會跟你們提這個名字,你們怎麼會知道?」苦笑著嘆了一口氣,雅秋的神情跌入了飄渺的思緒里,開始陳述遙遠的往事。
「在你還在天國上當小天使等著投胎,在你媽咪還沒和你爸爸結婚以前,我、你爸爸和李魁南都在光達任職,昭賢和李魁南還是大學同班同學呢!昭賢是苦干實做那一型的,李魁南則是外交手腕一流,兩個人一起進入光達,一個搞技術,一個搞業務,從基層干起。壞的是他們一起追求你媽咪,兩年過後,珞瑤選擇了你爸爸,這件事使李魁南非常憤怒,他在公司的職位原本就爬得比昭賢高,在情場失敗的打擊下更是卯足了勁往上爬,不到三年就升到營業部副經理。」
雅秋喘了一口氣,花晨問道︰「後來爸爸和秋姨為什麼離開光達?」
雅秋恨恨地哼了一聲,說︰「被李魁南逼走的。你要知道,男人嫉妒起來,一點也不比女人少,情場失利,總得從其他地方去取得平衡吧!這種恩怨一旦擴大到彼此都不能忍受對方時,總得有一個要離開的。我也是在那時候一並跟你爸爸離開了光達。」
「秋姨和爸就進了吉群?那後來呢?」
「這場恩怨還是繼續鬧得沒完沒了。李魁南還是利用他的人事關系和影響力一再打擊昭賢,使昭賢在吉群奮斗得頭破血流,掙扎得好辛苦!有一段時間,大概是在你出生後一兩年吧,昭賢的日子過得簡直如同困獸,如果不是你們母女倆給了他安慰,他可能會整個人崩潰掉。」
「我知道還有你做了爸的精神支柱。」
報晨幽幽地說。她似乎已忘記了自己今天一早的煩惱,沉迷在上一代的恩怨情仇和無邊的愁緒之中。
「哎,我對昭賢……這一輩子是無怨無悔……到現在,早就從男女之情超月兌升華為兄妹手足之愛了,所以珞瑤對我也很放心。海晨常說你爸擁有四大美人,就是珞瑤、你、星晨和我,這雖然是玩笑話,說真的,再沒有什麼話讓秋姨听起來更合意!」
心隨境轉,說起這些,雅秋的思緒一下子拉得好遠。
「秋姨,事隔這麼多年,爸爸在吉群也算是出人頭地了,為什麼還要這麼在意李魁南呢?」
「只要同樣在汽車這門行業里,他們之間的對立就免不了。這幾年來,李魁南在汽車行業中地位如日中天,漸漸也放松了對昭賢的攻擊。或許是對他那樣一個雄心勃勃的商場斗士來講,他已經不再把昭賢當成一個對手了,他還有更多更大的敵人要去應付呢。倒是昭賢自己,好不容易闖出今天的局面,總是一心一意想和光達一較高下,把光達當做理所當然的頭號競爭者,因為他如打垮了光達,就等于擊敗了多年給他挫折感的李魁南!」
「這不等于為仇恨而活嗎?爸是不是太傻了?」
「事情過了這麼久,我把那些恩恩怨怨也早看淡了。珞瑤更是常常勸他拋開一切糾葛,但昭賢偏做不到。也許是男人的好勝心在作祟吧,昭賢一直認為,李魁南掃盡了他做男人的尊嚴,他吞不下這口氣。在珞瑤面前,他總是想起自己是李魁南的手下敗將,這輩子,他非把李魁南踩下去不可!」雅秋臉色有點蒼白,疲乏地靠在椅背上,繼續說︰「更糟的是現在的光達銳不可擋,而昭賢主導的生意情況並不樂觀。從去年升副總以來,他求功心切,壓力非常大。而最糟的是昭賢總是把經營策略定在打倒光達這個盲點上,前兩年光達在零件供應上吃了虧,昭賢以為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一上任就全力推動投資產制零件的計畫,如意算盤是本地車廠愈來愈多,零件市場可有相當的業績,再則又可以打進大陸市場、進軍日本。吉群在這個投資計畫花了大筆的錢,誰知道汽車進口關稅一年一年降低,本地汽車制造率也往下降,零件成本愈來愈高,現在已有兩家合作零件制造的廠商提早解約退出了……」
雅秋說得眉頭深鎖,花晨听得心直往下沉,她反問道︰「秋姨說的爸心中的盲點太可怕了,難道沒人好好地分析給爸听?」
「怎麼沒有?但是他一意孤行,听不進去。何況董事會也有不少人支持他的做法。」
「唉!可憐的老爸,回了家總是沒事一樣,不肯提工作上的事,卻自己承擔了那麼多壓力和苦惱。我好對不起他!」
報晨心都碎了,她心疼滿頭白發的父親,自己一向並沒有注意到他的事業給予他的壓力,疏忽了關懷他、了解他。
「花晨,這些事讓我們去面對吧,你沒有必要跟著煩惱自責。」雅秋說著,才想起了問花晨︰「你倒是還沒告訴我,怎麼忽然問起這些?是昭賢和珞瑤有什麼爭執或是不愉快?」
「那怎麼會?他們永遠是恩恩愛愛的。」不想教雅秋追問,花晨鼓起勇氣問出她最迫切想獲得答案的問題︰「秋姨,請告訴我,陶宗舜是誰?在你們的恩怨中,他是什麼角色?」
雅秋听到「陶宗舜」三個字,眉毛都揚了起來︰「陶宗舜!這是一個目前在汽車業最走紅的名字,我見過他很多次,人人傳說他是李魁南的接班人。」
報晨聞言,忐忑的心情稍為放松,至少宗舜和父親只是商場上的對立。然而雅秋緊接的話又讓她的心情跌落了谷底︰「據我所知,陶宗舜很有可能成為李魁南的乘龍快婿,李魁南之所以全力栽培他,因為于公于私他們之間的關系都非比尋常。平心而論,陶宗舜人品儀表非常出眾,我對他相當欣賞。不過,你爸也把他當仇人看,因為他和李魁南差不多就是一家人。」
如同一記悶棍擊中了後腦,花晨只覺腦海中一片空白,兩耳之間轟轟作響。
「我知道了,秋姨,謝謝你告訴我這一切。」
勉強向雅秋說了一聲,花晨起身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