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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奶媽一個爸 第一章

作者︰葉小嵐

茶樓里人山人海,才早上八點半不到,食客已滿座,男女侍應生如工蟻般的穿梭不停。

陸平還是一眼就看到文天佑——坐在角落靠窗,留著一把絡腮胡的家伙。

這人其實長得貌勝潘安,偏偏不修邊幅,一副邋遢相。他說是為了避免太好看,老是引女人注目,追得他避之不及。十分臭屁!

認識久了之後,陸平相信了他,他真的是見了女人便如見刺蝟。

「喂,光輝十月,舉國歡騰,你干嘛哭喪著一張臉?」

他坐下,文天佑為他倒一杯香片。

「三天兩夜沒得好睡,換了你,臉色能有多好看?」他沒好氣地說。

陸平先往碟子里倒些醬料,吃著天佑點的燒賣、蝦餃。

「你失你的眠,把我找來看你的臉色啊?告訴你,影響了我的食欲。」

「一群女人加上一群小蘿卜頭,在你旁邊‘舉室喧騰’,你睡得著嗎?」

陸平掀起眉毛。「一群女人?在你家?」

天佑是出了名的貴族單身漢,一個人獨居郊區一棟兩層高別墅。他那兒,眾友皆知,是女人禁地。

「光輝十月呀,我媽,我大姊、二姊、三姊四姊、五姊、六姊,統統回來了。」

陸平一口茶差點噴出來。「六……你有六個姊姊?」

「大姊有兩個女兒。二姊有三個女兒。三姊肚子里六個半月的胎兒,據超音波顯示,也是娘子軍新生代的一員。」

「我的媽呀!」陸乎張口結舌。「令堂大人太厲害了,創造了一個女人國,又傳繼出一個小女人國來。」

天佑苦笑。「真正厲害的是我家父親大人,和她們共存至今,他依然健在。」

「現在我明白你為何不近,一見女人就怕怕了。我應該向你致歉。」

「干嘛?」

「我一直以為你的‘性向’有問題。」

「你才是中國最後一個太監呢。」

陸平嘻嘻笑。「我的女友們可以為我做見證人。」

「你有三宮六院也不關我的事。」天佑喝一口茶,嘆一口氣。「她們一年難得回來一次,我不是不高興,但這次她們要待至少一個月。一個月,才三天,我已經受不了了,再過三天,我便要奄奄一息了。」

「我當你爸媽如此寵愛你這個獨生子,買一棟別墅給你一個人住,原來是有備無患。令尊大人果然英明又精明,這麼一大家人去住酒店,得要花多少錢!」

「我家精打細算的人多的是。說實話,我去你那和你擠一個月,行不行?」

陸平馬上搖頭。「我那兒是單身公寓‘雙人床’,不便收留你。怎麼?那棟別墅不是有七、八間房嗎?在那兒擠,可比到我十坪不到的套房擠,要舒服得多。」

「別說睡沙發,睡浴白也不是問題。問題是我要睡覺時,她們正是精力充沛的時候。我用棉花球塞耳朵,戴耳塞,也堵不住她們的聲音。」

陸平面有難色。「不是不幫你,老兄,實在真的不方便。」

「我的日夜反正和你的相反,不相沖突,礙不到你的春宵嘛。」

「你這人清心寡欲到幾近六根清淨,殊不知春宵不一定是在晚上。你要住蚌一兩天,倒好商量,一個月,太久了嘛。」

「那我就去你那暫住蚌一、兩天好了。真的,再不能補足睡眠,我要一命嗚呼了。」

「我深感同情,天佑,可是一、兩天以後呢?再說,她們老遠回來,你卻搬走,說不過去吧?自己親娘和姊姊呢。」

「我不是搬,暫時回避而已。我媽拉著我的耳朵念‘男大當婚’、‘不孝有三’那一套,我還可以裝聾作啞,支吾其詞,整支娘子軍一起疲勞轟炸,可真吃不消。我爸和姊夫們月底才回來接她們,我連個後援都沒有,只有逃生一途了。」

「她們要是追找到我那,我豈不要遭池魚之殃?」

「不會的。我就說最近比較忙,住到市區,離上班地點近些,省得由關渡趕來趕去。」

「啊炳,」陸平一拍掌。「說到你的工作地點,你提醒我了。.有了,有了,你有救了。」

天佑倦困得萬分沉重的眼皮撐開了些。「快說,快說,大恩容後再報。」

「由我妹妹住的地方到電台,走路只要十至十五分鐘。」

天佑登時泄了氣。「廢話!叫我去和你那未婚的妹妹同住嗎?」

「我還沒說完哪,瞧你急的。陸羽是空中小姐,你記得吧?」

「如何?」

「她這趟要飛一個月,我跟她說一聲,你可以去她那住。不過你得付她那份房租。」

「付房租沒問題,但是她肯嗎?」

「她不在,房間空著也是空著,又不是叫你去和她同居,何況她還可以省下一個月房租。」

「那太好了。她幾時走?」

「就今天,她昨天告訴我的。喲,」陸平看看表。「我去打電話看她走了沒有。」

「快去,快去!」

陸平走開後,天佑拿起杯子,正湊到嘴邊,一個小男孩咻地沖過來,撞到他的椅子,一杯茶全潑倒在他米色夾克上。

「對不起,對不起。」隨後趕來的做母親的連聲向他道歉,然後叫著繼續追小子。「站住,我的小祖宗,別跑啦!」

天佑搖著頭,掏出手帕擦衣服上的茶水。

交女朋友,結婚,生子?這輩子免談!

「知道啦,幫你收陽台上的內衣褲,收信件,有電話留言代你記下。」

「謝謝,心眉,你對我最好了。」

「省省吧。還有其它吩咐嗎,陸羽小姐?」

「就這樣。暫時就這樣,等我想起別的……」

「你再打電話給我。」

「嘻嘻,心眉,多謝你啦。」

「好了,不用客氣。一路順風啊。」

避心眉才放下電話,鈴聲又響,她嘆一口氣。

「陸羽,你還有什麼未竟事宜啊?」

「是我啦,心眉。」

她的另一個室友,甘玉綺。

「你今晚不回來。你媽若來電話,你是加班還是出差?」

「出差。謝謝你,心眉,你真好。」

「好人好事我可從來沒被選上過。」

「你為善不欲人知嘛。」

「才怪!只有人奴役我、差使我,就沒人想到過提名我。」

玉綺咯咯笑。「陸羽又干嘛了?」

「她今天起飛歐洲一個月,臨要出門了,才想起來忘了告訴我們,特別是我這個管家兼秘書和打雜。」

「你能者多勞嘛。」

「我勞碌命,又姓管,合該給人當管家用。得了,我不是抱怨,我時間比你們多是真的。沒別的事的話,我得赴約去了,我已經遲了。」

「心眉,你有約會呀!」

「嚷嚷的好象我當選了總統候選人。我有約會這麼希罕嗎?」

「你管心眉排斥男人,是眾所皆知的事。」

「真冤枉,我排斥婚姻,排斥生孩子,並不排斥男人。」

「總要有個男人,你才能結婚生子,有何不同?」

「差多了,都是你們以訛傳訛的誤傳,無怪男人看我有若怪物,我身上好似掛了個牌子︰‘男人勿近’。」

「人家一追求你,你就一副深恐對方口袋里放著結婚證書,等你簽名蓋章的模樣,來者一概推拒千里之外,還用得著誰替你宣傳?」

「嗟,我這叫萬無一失。」

「唉,交男朋友,不表示非嫁他不可嘛。」

「到了我這年紀,會遇到的單身者,十個有八個半已到了想成家立業的時候,我卻只想拿人排遣寂寥,享受浪漫,把人當娛樂,豈不形同玩弄人感情?」

「所以-,事先把話說明白,NoPromise,NoCommitment。」

「是啊,沒有承諾,沒有約束,合則聚,不合則散,這樣的關系,哪有真情意?」

「那就不算玩弄感情了啊。」

「哎,人相處久了,哪有不生感情的?揮揮衣袖不帶走片雲彩,是詩人寫的詩,世間人有幾個能真的如此灑月兌?兩人一旦分手,總有一個受傷害,不是自己心碎受傷,就是傷了別人。」

「咳,交交朋友,你擔心日久生情,又擔心終究要論婚嫁,顧慮這,顧慮那,你也太麻煩了吧?」

「一點也不麻煩。朋友我是交的,要變成男女朋友,免談。簡單又明白。」

「無奈女人間的友誼都有變質的可能,何況男人和女人!」

「我這個人保守又死腦筋,重情又念舊,交朋友,得一份感情,便是一輩子的事。除非你翻臉不認人,否則我們的友情永遠長存,不會變的。」

「我懂了,你若接受一個男人對你付出的感情,你也會死心塌地,此情不渝。而你是如此善良,更兼有傳統的美德,不願傷人感情,所以索性獨身到底,男朋友也不交。」

「認識又同居這麼久,你總算發現了我偉大的一面,別忘了我百年之後,為我立下貞節牌坊。」

她們笑著掛斷電話。只不過心眉的笑容里有些許她不輕易露給旁人看見的落寞。

她不是沒有過綺夢,也曾對愛情充滿幻想,大學時一段沒有結果的戀愛結束後,她想寧靜清心的過一些時日,不料這一過就過了數年,並在這段期間,不知怎地得了恐婚癥。

心眉的約會是和她兩個姊姊。月眉和采眉自從升格為人母,三姊妹就少有時間相聚了。她們為丈夫及孩子佔據了所有時間,心眉則因工作成為她生活最大重心。

身為女性雜志月刊總編,除了經常堆積如山的文稿和紙上工作,有時她還要兼任采訪,遇上對象是名號嫌冢當的人物,她這位總編更要親自出馬,以讓受訪者感到備極尊崇。

起初她偶爾還會抽空去看看兩個姊姊,後來一見面,她們就姊代母職的催她嫁人,她便開始避而遠之。

今天的聚餐是二姊采眉召集的。

「姊妹們住同一座城市,居然半年一年的見不到一次面。」采眉埋怨道。

心眉到茶樓時,召集人正在桌子與桌子間的信道追著她那兩歲的兒子,官兵捉強盜似的。

想她二姊當年何等如花似玉,嫻靜文雅,如今嬌滴滴的管二小姐竟在大庭廣眾之下,撕牙裂嘴的大呼小叫。「站住!我叫你站住听見沒有?」

為了把梳妝打扮的時間省下來,對付她兩個彷佛來自野蠻叢林的兒子,她將一頭烏溜溜的長發咬著牙剪掉了。「落發」那天,心眉在一旁陪著。

「看起來清爽多了,是不是?」二姊紅著眼眶問她,問著問著,眼淚啪嗒啪嗒掉下來。人家是長發為君剪,她是長發為兒剪。以前她多寶貝她的三千烏絲啊。

大姊橫眉豎目的教訓著今年剛上國中一年級的女兒。向小倩頗有乃母年輕時的美姿,柳眉大眼的。

老二向俊杰簡直是他那帥老爸的翻版,才小學六年級,已長得人高馬大,老是欺負大他一歲的姊姊。看他得意洋洋的模樣,小倩挨罵八成又是他的暗算。

采眉的老大今年五歲,生得十分俊俏,心眉卻叫他牛魔王,老二是小牛魔王。兩個小表的脾氣都壞透頂。

心眉坐下,瞅著老大的臭臉。「牛魔王,誰又惹你龍心不悅啦?」

他拿起一支筷子敲杯子。「炸雞、薯條。炸雞、薯條。」敲一下,喊一聲,抗議似的。

「前幾天街上示威游行,敢情領頭的是你。」心眉把他手上的筷子拿下。「別敲啦,這麼小聲,誰听得見?等一下我去給你拿個擴音器來。」

「你們幾個,看到小阿姨,不會叫人嗎?」月眉斥道。

三雙眼楮瞟過來一眼,沒人作聲。

「好乖,不必多禮了。」心眉說。

「叫你們叫人,怎麼一個個成了啞巴了?」月眉吼。

「哎,行啦,沒看見他們行了注目禮了嗎?難道要他們跪下參拜不成?當我是慈禧太後啊?」

幾個小阿嘰嘰咯咯笑起來。

「小阿姨好。」小倩羞澀地開了口。

「小阿姨好。」兩個男孩跟著說。

「你太久沒來看他們,都生疏了。」月眉埋怨她。「再不見面,連誰是小阿姨也不記得了。」

「小阿姨又不是什麼大人物,忘了就算了。對不對?」她向孩子們眨眨眼楮,他們又一陣咭咭咯咯地笑。

「胡說八道的。」月眉瞪她一眼。

大姊以前最是活潑風趣,是家中父母跟前的開心果,現在連幽默感也沒有了。

「你剛剛在發表什麼訓話?」心眉自己倒茶,壺卻是空的,只好揭開蓋子放到桌角,等服務生經過拿去添水。

「不訓行嗎?她才多大年紀,交起男朋友來了。」

「哎呀,告訴你不是嘛!」小倩委屈地喊。

「女生愛男生,小生不能生。」她弟弟拍著手唱道。

月眉一掌拍上兒子後腦。「去你的,你能生,趕明兒個你生一個給老娘我看看!」

罵完兒子,又去訓女兒,「和你小阿姨學學,她這麼大年紀,都還不交男朋友呢!」

這麼大年紀?她才二十八歲哪。什麼不好比,比到她身上來。

「小倩怎麼能和小阿姨學?將來也終生不嫁,當個老處女嗎?」心眉說︰「早早交男朋友,早早嫁了,生幾個孩子,喏,像你媽和二姨,多好,到老時兒女都大了,好享清福。」

小倩馬上露出恐慌狀。「噢,才不要哩。我要像小阿姨,個現代女強人,單身貴族。男人,煩死人了。」一面向她弟弟扮個鬼臉。

向俊杰不甘示弱,立刻回一個更丑的怪相,外加吐舌頭發怪聲。

牛魔王一旁坐得無聊,沒人注意他,又拿起筷子敲打。

「炸雞、薯條。薯條,炸雞。」

「別吵了,」月眉奪下筷子。「你媽說過了,等你爸爸來就帶你去麥當勞。」

「我要去德州炸雞啦。」

「你要去加州賣雞也得等你爸爸來再說。哦,真要命。」

月眉忽然臉色發白,捂著嘴往洗手間跑。

「她怎麼了?不舒服啊?」心眉問。

「懷孕了啦,」小倩回答。「媽天天害喜,害得面無人色。」

心眉暗暗申吟。大姊每次懷孕害喜,都像生場大病。本來一男一女剛剛好,決定就此打住。想來是一個不小心失算,又中了彩。

「我去看看她。」

她才站起來,就听到二姊一聲驚叫。她循聲望去,只見采眉一臉尷尬窘迫地彎身站在一個男人身邊。那大胡子男人和她拉扯著她的裙子。

叭,光天化日,大庭廣眾,此人竟在眾目睽睽之下非禮女人!懊大的狗膽!

心眉趕了過去,一把將采眉拉開,另一手一掌推得那個人砰地連椅子帶人摔跌倒地。

「二姊,你沒事吧?」問完,她氣勢凶凶指著正站起來的大胡子。「你這個,活得不耐煩了是不是?」

天佑滿頭霧水。「我……」

「心眉,你干嘛呀?」采眉推開她,向天佑賠笑臉,彎腰賠禮。「對不起,真是萬分抱歉,先生。」

「他掀你裙子,對你非禮,你還道歉?」心眉瞪她,又瞪那男人。

這時她看見他衣服和褲子上都一大片黑糊糊。

「真的非常對不起,先生。」采眉對他九十度大鞠躬。「我賠你,我賠你。」

「不用,不用,算了。」天佑往後退到牆角,伸手往外擋,好象她們有傳染病。「真的,算了。」

陸平這時回來了。

「咦?怎麼回事?」

天佑如遇救兵。「搞什麼你,打個電話打這麼久?我們走吧。」

「喂!想一走了之嗎?」心眉杏眼圓瞪。

「這兩位是你姊姊嗎?」陸平看看她們姊妹倆,小聲說︰「怪不得你要逃。好厲害。那一個最漂亮,可是最凶,一副要剝你的皮的樣子。」

「少-唆,走吧。」天佑一身狼狽,自認倒霉地拽著陸平離開。

采眉抓住欲阻止他的心眉。

「心眉,你干嘛?人家不追究,我已經夠不好意思了,你還對人家又吼又叫。」

「我明明看見他扯著你的裙子不放。」

「宋繼祖先把人家的茶撞翻,又把一整碗芝麻糊撞得倒了人家一身,我沒手帕,桌上沒紙巾,我只好拉我的裙子去替他擦,他哪有扯我的裙子?我這黃臉婆德行,人家還非禮我?你有毛病啊?」

心眉登時難為情得說不出話來,好在那男人已經走了。

不,他還在櫃台等結帳,一面望著她們,見心眉望向他,他趕緊把頭扭開。

想到她方才把他一掌推倒在地上,心眉尷尬極了。小家伙闖了大禍,不敢再跑來跑去,乖乖站在一旁。采眉氣得半死,拎著他回座位。

坐下前,心眉忍不住瞥向出口,正好和大胡子男人投來的目光相遇。他又是慌不迭地把臉轉開,逃命般匆匆離開。

懊象她長得面目可憎似的,她懊惱地想。

不過她的舉止確實粗魯嚇人,像個悍婦,心眉不禁又覺好笑。

午飯過後,心眉又回到辦公室。

「星期六還加班加成這樣,如此賣命,公司也不會變成你的。」采眉說她。「女人的天職還是為人妻、為人母,應該花點時間交交男朋友,打扮漂漂亮亮的去約會,找個可靠的對象安定下來。」

「可靠?誰能比自己更可靠?靠人不如靠己。」心眉回她。

「說的也是。像我和大姊,結了婚,做了家庭主婦,成了象牙塔里的女人,張口伸手全仰賴家里那個男人。」二姊欷吁不已。

「現代社會,走出廚房的女性多的是。」

「把小阿交給保母,出問題的可也不少。算了,仰人鼻息,總比拿孩子冒險的好。等孩子們大一點再說吧。」

其實心眉的兩個姊夫都愛家、愛老婆和孩子,沒有大男人氣息,她姊姊放心不下,舍不下孩子罷了。不過這是為人母的天性。何況兩個姊夫事業皆有成,不需要妻子去工作賺一份入收來貼補家用。

但是若像大姊,年近四十又懷了孕,步入中年要再度經歷生產的痛苦,更有高齡產婦要面對的各種可能危機。

大姊夫倒是喜不自勝。

「心眉,你大姊又懷孕了,你知道嗎?照日期推算,有可能是兒子哦。」

明明已經有了個兒子,仍有著彷佛老來終得一子的狂喜。

「不過若是女兒也沒關系,家里好久沒有小小阿了,這一下又有得熱鬧了。」

多好的男人,多好的丈夫。可惜並非天下男人都像大姊夫這般好好先生。

「算好日子,再生一個,生個女兒。」二姊夫以無比渴望的聲音對他老婆游說。

「不要,萬一又來個運動員似的兒子,我都可以去參加奧運馬拉松了。」

二姊夫貼著二姊耳朵不知低語些什麼,她滿面羞紅地白他一眼。

「死相,好啦,過陣子看看。」

看看這兩對,心眉實在沒有理由恐懼婚姻。她的父母婚姻亦十分美滿。

也許結婚沒那麼可怕,生養孩子嘛,如她媽媽和兩個姊姊所說,有苦也有樂。

但話說回來,除非她能遇到似她父親及兩個姊夫這樣的男人,否則仍然不予考慮。而這種可能性太低了,等于零。

那麼,她還是安全的。她寂寞地想。

寂寞!心眉頓在電梯外面,危險征兆出現了。

一本書上說的︰「寂寞可以令人做出任何事來。」

喏,她身邊又有兩個最好的例子。

陸羽和玉綺。

她們三人會成為室友,說來也是個奇緣。

她們同時去看同一間房子,三個人都很喜歡,房租是負擔得起,只是都覺得花大多錢在租金上不劃算,于是決定一起租下來。

當時陸羽剛和一位有婦之夫分手。她直到陷得太深,才發現對方是有家室的。

「我從來沒有騙過你。我並未說我未婚。」這是那個男人堂而皇之的自辯。

陸羽在飛機上認識他,為他的翩翩風采所吸引,約會兩次後即墮入情網。他成熟、穩重、善解人意、體貼、細心,外形又瀟灑出色。

世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人,不是嗎?條件這麼好的男人,會等著讓你來「偶然相遇」?才怪。

陸羽和他幾周不見之後,捺不住想念和寂寞,畢竟她是付出其情真心的,她打電話去,他欣然和她再見。陸羽掉回相同的煎熬,最後終于慧劍斬情絲,搬家。

懊在她終年飛來飛去,很快又認識其它男人。他們是她不固定的男朋友,她對他們一視同仁。她決定今生交男朋友無妨,但絕不結婚。

「誰知道婚後他幾時去向其它女人,說那個男人對我說過的話?」

陸羽對婚姻死了心。

玉綺沒有這如許波折。她是看了太多她的好朋友戀愛,甜甜蜜蜜的結婚,丈夫等不及七年就癢,再三發誓絕不再犯,不久又心癢難自禁。

「不是我,是她一直來找我。」男人們一致的借口。

一個巴掌哪里拍得響?

玉綺光做旁觀者,便對婚姻寒了心。她和陸羽交往異性的方式不同。一次一個,並像她說的,交往最初就把話挑明,雙方不論何者想結束時,另一方不得有怨言,或糾纏不清。好聚好散。

心眉知道,現今杜會中,似陸羽或玉綺的女性,不在少數。除了男人不能生孩子,許多男人的游戲規則,也適用于思想前衛開放的女人。在這類男女避戲中,無所謂輸贏。

于是像心眉這樣,不願玩游戲,精神、心里有著自我道德束縛的女人,便只有下班後或假日里,拿工作填塞寂寞,或回家獨享孤單了。

陸羽還更異想天開呢。

「哪天我不想飛,不想一個人過了,找個基因優秀的男人,生個孩子,做個快活的單親母親。」她說。

心眉听得駭然,是啊,你快活,孩子怎麼辦?你有何權利在小阿出世之前,就替他決定讓他沒有父親,終生父不詳?

唉,真的,世間歷史上,任何開國闢疆的偉人,都沒有為人父母者偉大。

不知是否今天見了大姊,七早八早擔心女兒交男朋友,老太婆似的嘮嘮叨叨;二姊呢,為了小表不顧形象,蓬頭散發在公共場所狂奔吼叫;而大姊還有勇氣中年懷孕,二姊好象也有點被她丈夫說動了,害得心眉滿腦子胡思亂想。

真是的,反正她打定主意不結婚,自認不夠料子當偉大的人,一生平凡做個升斗小市民,何需憂國憂民憂他人閑情閑事?

鎖好車子,心眉正要走向停車場電梯。今晚只剩她一個人在家,前面柱子那邊人影一閃,使得她停住了腳步。

她呼吸也暫停了。十點多,快十一點了,這麼晚,停車場只有幾個角落亮著淡黃燈光,將近二十個停車位的停車場,僅她一個人。

她就算扯破嗓子大叫,樓上大堂的警衛也听不到。

心眉抱住雙臂,環在胸前,輕輕順一下緊縮的喉嚨。

「誰?」她試了一聲,然後再提高些音量。「是誰在那邊?」

也許她眼花了。也許只是水泥柱的影子。

她聳聳肩,提起腳,忽然身後有東西在移動。

她全身發冷,仍迅速轉身。

什麼也沒有。

「咯,咯,咿,啊。」

什麼東西?心眉奇怪地低下頭,瞠然瞪住爬到她腳前,對她天真的咧著嘴的………小阿!一個小阿!

「哦,老天!」

她東張西望,四下環顧,不見有其它人。

「怎麼回事?」她蹲下來,對看起來只有幾個月大的嬰兒說話。「你是從哪來的?你媽媽呢?你爸爸呢?」

「啊,哦,哦,咿。」

嬰兒朝她伸出一只胖胖的小手,對她咧著嘴笑,十分可愛。

她不禁也笑了。「你太頑皮了吧?自己跑到停車場來玩,嗯?這時候小朋友不是都該上床睡覺了嗎?」

「咯,咯,咯。」嬰兒舉手模她的臉,快樂地咯咯笑。

「是啊,我也很高興認識你,可是太晚了,不是結交朋友的適當時間呢?」

「喂,你有完沒完?」一個男人聲音從她背後冒出來,嚇了她一大跳。

她忙抱起嬰兒轉過身。對方背著燈光,她看不見他的臉。

「你干什麼?想嚇死人啊?神經病。」

她說完才發現他站在柱子旁邊。也許他就是她剛才看到的一閃就不見了的人影。

她警戒地退後,糟了,現在多了這個嬰兒,她想跑也跑不快。小東西還挺重的。

「你才精神有問題呢。黑漆漆的抱著小阿在這自言自語,有話不能回家去說嗎?」

他沒有向她走過來,她稍微安了些心。

「奇怪了,停車場難道是你的嗎?」

「不是,但是你站在我的車子前面,而我要開車出去。」

「哦。對……」

心眉正要道歉和走開,驀地想起,這是玉綺的停車位嘛。不過停在那的銀灰色開篷跑車不是她的。

「你的車為什麼停在別……」

嬰兒忽然哭了起來,並且一只胖手抓了一把心眉的頭發揪住。

「哎呀!」她痛喊,試著拉開小阿的手,它卻抓得更緊,簡直要扯下她的頭皮來。「呀呀,哎喲。」

天佑長嘆一聲。他就是看到是她,故而躲起來,想等她走了才出來。

都怪他睡得太沉太熟,他要是早半個小時出門,就不會遇到她了。

想不到她也住在這棟大廈,真是冤家路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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