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磨磨錠 第九章
她真的不知道節目是如何結束的。
雖然工作人員都說,風雲名人錄一開播,立刻造成空前絕後的回響,也締造那時段收听率最高的佳績。
但,她根本快活不起來。
在解讀紀珩希的回答後,她以為十年前,他的心里曾經住著她;十年後,他眼中只有管琦真。
對他來說,她不過是他的遺憾,所以他回來找她,也是為了彌補遺憾。
下節目後,她不顧紀珩希的等候,逕自要求于毅書送她回家。
「學長,對不起,還讓你送我回家。」
「沒關系,這是我的榮幸。」于毅書萬沒想到情勢居然大逆轉,按理,以Stanly的條件和當眾告白的方式,應該能打動芳心,為何心儀沒接受他?
「心儀,我可以知道你為什麼不接受他的告白嗎?」
苞心儀本來不想回答他,抬眸,一見熟悉的房車停在對街,她突然擠出笑容回答︰「我跟他,做朋友會比做情人自在些。」
于毅書以為自己听錯,「你是說……」
「當朋友可以細水長流,當情人……太過冒險。」
于毅書臉上有掩不住的笑意,他試著解讀她的話,「我懂我懂,馬克吐溫曾說過一句話--跟大家喜歡的男人結婚不放心。」
卑甫落下,一陣慍怒的聲音突然自他的背後響起--
「但是要和大家不喜歡的男人結婚也不甘心。」
于毅書怔了半晌,回頭,對上紀珩希一張鐵青的臉,臉上血色盡失。「紀總裁。」
「我可以和我的女朋友單獨聊聊嗎?」紀珩希毫不猶疑的推翻了她的朋友論。
他的對手強悍,是企業界的巨人,于毅書只好識相的點點頭,「當然,我還得回電台,你們慢慢聊。」
進入胡心儀的公寓,紀珩希壓抑著胸中竄起的怒火,再次確認她親口告訴他的話。「什麼叫做朋友會比做情人自在些?請你給我一個明確的解釋。」
深吸一口氣,胡心儀將頭發撥到耳後,不慍不火的將話再重復一遍︰「珩希,這兩天我已經想清楚了,我們不適合當情人,因為要承擔對方的喜怒哀樂實在太過沉重,當朋友才能讓我們彼此欣賞、彼此相容。」
她竟然可以這麼冷靜,心平氣和的和他談分手?
那麼這些日子以來,她和他的緊緊相依、甜蜜相戀又算什麼?
紀珩希緊握拳頭的指關節已泛白,眼楮似在噴火。「當我的女人會令你覺得沉重,這是你一直避著我的理由嗎?」
他的憤怒,幾乎瓦解了她武裝堅強的靈魂。
不!懊醒了,短暫的夢幻,該就此打住,否則她不只會害他身敗名裂,還會讓自己跌入萬丈深淵。
她無奈的吁了一口氣,「對不起,我不想再說第四遍。」
「是嗎?難道是我的錯覺,那麼為何我感覺你當我的女人時,比當我的朋友更顯得幸福滿足,你告訴我。」
苞心儀的臉上泛起紅霞,極力推翻他曖昧的辯證,「激情並不代表愛情。」
紀珩希怔了怔。
她這句話是在影射他們之間存在的不是愛情,然她卻不介意在他身上享受激情,是嗎?
不,他知道她並不擅長玩愛情游戲,因為他是她的第一個男人,所以這一定是她一時的氣話。
須臾,他斂下怒意,平心靜氣的說︰「心儀,如果是媒體的報導傷害了你,我們可以暫時不見面,你不需要找這個爛理由來搪塞我。」
搖搖頭,她真的不希望兩人的關系因而決裂,「珩希,當不成情人,我們依然是朋友,你何必苦苦相逼。」
「我們依然是朋友?這些都是屁話!」
十年前,她不也曾告訴他,大學畢業後他們會再相眾。結果呢?她逃之夭夭,現在又像遁入空門的尼姑般,對他布道開釋,要他學會放下。
「你認為我們的愛情關系結束,友情會繼續嗎?」他做不到!
犧牲愛情,才能保住他的事業和他們的友情--這是她決定分手的原意。
苞心儀隱忍著胸口的痛,緩緩的說︰「不試,怎會知道?」
十年前的往事重演!紀珩希一張臉黯沉沉,不想看她冷靜得近乎無情的臉,也听不下她平靜理性的爛藉口,逕自開門離開。
苞心儀卸下漠然的面具,垮下雙肩,眼底露出悲傷。
珩希,原諒我的決定。總有一天,你會發現對我的迷戀,是基于一種--填補缺憾的心理作用。
那不是真正的愛情,這樣的感情無法長久。
既然我們都已經填補了多年的遺憾和期待,短暫的相愛也已足夠了。
此刻,胡心儀只能悵然的安慰自己。
八卦雜志的風波末息,紀珩希和胡心儀是青梅竹馬的消息,很快又成為本周熱炒的話題。
苞心儀為了消弭惱人的蜚短流長,索性向電台請辭,一來躲避興風作浪的媒體,二來想出國散散心。
但就算她的人能離開台灣、離開他,她懷疑自己的心真能將一切拋得一乾二淨?
今晚,是她主持愛情診療室的最後一天了。明天她就要搭飛機離開此地,于是上節目前,她預先在家整理行李。
她告訴自己,要心無□礙的離開,然觸目所及的是--被孤立在窗外的仙人掌、躁動不安的小球及和他共飲苦咖啡的陶杯。
這些東西教她難以割舍,但她一樣也不敢帶走。
電鈴突然響起,打斷她的思維。
仰首,她瞄了時鐘一眼--
晚上七點。這個時間會有誰來找她?
她起身開門,于毅書正提著兩個便當,一臉赧然的對她說︰「今天是愛情診療室播出的最後一天,我想和同事為你辦個餞別會,你卻不肯,所以我買了便當,算是為你餞別。」
苞心儀釋然一笑,「謝謝學長,讓你費心了。請進來坐。」
第一次受到這樣的禮遇,于毅書開心的咧嘴一笑,「你又跟我客氣了。」
一進門,于毅書發現一只大行李被放在客廳,他好奇的問︰「你打算在美國停留多久?」
「我想休息一段時間後,再去申請學校讀書。」
「這麼說,短時間內是不回來了。」于毅書的神情落寞,但他知道自己留不住她。
這幾天,他獲知紀珩希是她青梅竹馬的消息後,才恍然發現十年前他早就接過紀珩希的電話。他良心不安,幾天來睡不好覺,終于在胡心儀決定離開前,來向她坦白。
「心儀,有一件事,擱在我心里好久……我想跟你解釋一下。」
「什麼事?」
「十年前,迎新會的那晚,你還記得我送你回家嗎?」
那是她生平第一次喝醉。「當然記得。」
「那晚,我曾接過珩希打給你的電話……」
苞心儀微微一怔。
「你是說,珩希曾打電給我?」
「對不起,我當時不該騙他說我是你的男朋友………讓你們產生誤解,失去聯系,平白錯過愛情十年。」
苞心儀恍然頓悟。那麼他不回信、不接電話,是在表達他的憤怒嗎?
「對不起!」于毅書懺悔不已。
可重逢後,他卻不問不提。如果不是他心存芥蒂,就是他不介意了。
依他心有所屬的情況來看,後者的可能性較大。
「沒關系了,學長,事過境遷,那些誤解早已不重要了。」
他的心若沒有她,就算澄清,也沒意義了。
坐在沙發上,他們一道享用便當。
苞心儀吃了幾口,目光眷戀的看向仙人掌,心有不舍。
「學長,那些仙人掌可不可以托給你照顧?」
「喵--喵--」小球發出不安的叫聲,仿佛能感受氣氛不對勁。
苞心儀不舍的抱起敏感的小球,心疼的輕撫它柔軟的身體,「還有小球。」
「沒問題。」
于毅書伸手欲接過小球,小球卻緊巴著胡心儀不放。
兩人尷尬一笑。
「小球一向不是這樣的,今天好像特別不安。」
「其實大家都舍不得你走,今天我們在電台又收到許多听眾寄給你的信和紀念品,在他們心中,你永遠是他們最佳的愛情治療師。」
「我很感謝他們不斷的給我加油打氣,但我不配當個愛情治療師。」她可以處理听眾的感情問題,卻解決不了自己的愛情難題。胡心儀不禁自我解嘲︰「也許到美國後,我會先找一個心理醫師,請他治療我的心病。」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于毅書最能了解她此刻割舍不下的心情,看她痛苦,他也不好受。于是,他決定充當她的愛情治療師,為她解開心中的謎團。
「心儀,我知道現在講這句話不適切,但既然你打算遠行,可以不可以告訴我,如果你無法接受他,會考慮接受我嗎?」
「學長,別開玩笑了。」胡心儀的嘴角扯出一抹苦笑,「一直以來,我都把你當兄長般敬重,你對我的好,我銘記在心,但很難轉化成愛情。」
這句話有夠殘忍!于毅書的眉心一擰。
苞心儀意識到自己講話太直接,趕緊道歉︰「對不起,學長!」
「心儀,這一刀足夠讓我對你死心了,而且這讓我明白,你的心里一直空了一個位置給他。」
苞心儀微微一怔。
「不是嗎?這十年,我從未放棄對你的追求,但是回憶和期待,卻讓你一直無法進行下一場戀愛。直到那份失去的愛情重新回來。」于毅書學著她回答听眾的方式說話,「既然他是你真正的愛,你為何要放棄呢?如果是我,絕不會再錯過!」
于毅書的一番剖析,道出了她多年來的心結,胡心儀不禁眼紅鼻酸,「學長……」
「確定他的心意,才能讓你掌握幸福;看你幸福,我才能洗月兌罪惡。」
當初,為了找回那份失去的愛,紀珩希隱姓埋名接近她。好不容易,就在戀情有了進展後,她又想從他身邊逃開。
是他心太急?抑或是還沒擄獲她的芳心?
不!從以前到現在,她總是喜歡捉弄他、折磨他。
一定是女人的敏感神經作祟!
就算她表現得夠理智成熟,要求他們只做朋友……但他絕不輕言放棄,除非她心有所屬!
思及此,他一顆心如遭鐵錘重擊,自尊和感情不斷在他內心交戰……
不!只要她的心還有一絲空隙,他一定要徹底佔據。
他絕不再失去她!
必到辦公室,他回復一貫的沉著。
「總裁好。」秘書向他打招呼。
他走近秘書。「有沒有什麼事?」
「加拿大分公司將在下個禮拜舉辦一場科技展,他們希望總裁可以回去參加。」
紀珩希的腦海閃過一個念頭--如果心儀可以和他一起回加拿大,那該有多好。
「還有別的事嗎?」
秘書思忖半晌,「嗅,有。前幾天,管副總來過總裁的辦公室。」
「什麼時候的事?」
「八卦消息剛傳出來的時候。」
他推算一下時間,當時正是他們翻臉之後,頓時,他驚覺事有蹊蹺。「她進來做什麼?」
「我也不知道,不過她接了一通找總裁的電話後,就走了。」
「誰打來的?」
「對方不透露姓名。不過她的聲音很好听。」
如果他猜得沒錯,一定是心儀來電話,卻被管琦真給接走了。
倏地,紀珩希拿起電話,要秘書按內線,「幫我轉管副總。」
秘書按了內線,沒有得到回應,「總裁,管副總好像不在辦公室。」
紀珩希立刻搭電梯下樓,來到管琦真的辦公室,希望能找到一些蛛絲馬跡。
須臾,他看到她的桌上,放著一張八卦雜志的名片,上面記者的名字似曾相識。
「甄惠婕?」
他想起來了,她曾經插隊想搶心儀的合約,結果他沒讓她得逞,事情慢慢有眉目了,他撥著名片上的手機號碼,要她們一起現出原形。
「喂。我是甄惠婕,請問哪位?」
「請問管副總在嗎?」
「哪個管副總?」
「管琦真。」
「噢……」甄惠婕愣了半晌後,恍然大悟。「你是哪位?」
「我是她的助理。」紀珩希瞎掰了一個身分。
「啊--她、她要過來嗎?」甄惠婕的語中有掩不住的驚慌,「對不起,助理先生,請你轉告她,上次她密報的那件事,我們早就盯上了,所以沒法付佣金給她。不過如果她還能給我們更麻辣、更勁爆的消息,大家還有機會再合作,就這樣啦,抱歉!」甄惠婕像躲債似的,急急想掛上他的電話?
「等等!」
紀珩希慢慢拼湊出事情的原貌,猜出管琦真密報的動機。
「還有事?」
「我想提供一個有關總裁的情報,也許你會感興趣。」
一听見有紀珩希的消息,甄惠婕抓緊手機,壓低聲音。「什麼情報?」
「他想告貴社,你們最好要有敗訴的心理準備!」紀珩希驟然低吼,再用力掛上電話,表達了他的憤怒。
他絕不容許這些文化流氓散播謠言,再度傷害心儀。
這時,門突然被打開,管琦真一進辦公室,撞見紀珩希正坐在她的辦公椅上,嚇得花容失色,「珩希,你怎麼會在這里?」
看著紀珩希表情冷冽,管琦真怯怯地關上門,一顆心忐忑不安。
「我正在考慮撤換奇技的副總。」
「撤換我,為什麼?」
「如果你是老板,應該也不希望養虎為患、自毀前程。」這個暗喻夠清楚了吧!
這些年,他念在師恩和同學一場的情分上,讓她在公司掌權又賺錢;而她竟為了私怨,反咬他一口!
「我……對不起!珩希,那不是我做的,是八卦雜志他們早就盯上你們的。」管琦真沒料到,居然這麼快就事跡敗露。
避琦真懊惱極了。失去了珩希,現在又即將丟掉飯碗,如果被父親知道,一定會要她撤回股權的。
「到現在,你還想逃避責任!版訴我,你對她說了什麼?」紀珩希板著臉,斥聲大吼。
避琦真後悔不已,為了保住案親的股權,她只好坦誠以告。
末了,她不忘要求他,「珩希,請你念在與我父親的情分上,至少保留他的股權。求你!」
餅了今晚,她就要離開台灣。如果他真的在乎她,也許他會收听她的節目,也許……他們的愛情,還有一線生機。
但,是她說兩人的關系該升華為友誼的,所以她不敢抱太大的希望。
「愛情診療室將要休診,今晚是心儀為听眾朋友空中問診的最後一夜,心儀要感謝听眾朋友這幾年來的支持,尤其是這幾天來,許多朋友持續給心儀加油打氣,心儀永遠不會忘記你們。」
十點二十分,節目進行CallIn。她期待他能出現在她面前,或者給她一通電話。但是他始終沒有撥進來。
「心儀小姐,你好,偶素肉丸。」
「肉丸!」胡心儀認出了他的聲音,「好久沒听見你的聲音了。」
「丫偶是來告訴心儀小姐一個好消息的。」
「什麼好消息?」
「偶要結婚了。」
「真的?恭喜肉丸,求婚成功。」
「可素听到你要離開偶們的消息,偶很難過,偶和阿娥一直想邀請你親自來主持婚禮,祝福偶們說。」肉丸的語中沒有半點喜悅,反而透出惋惜。
「沒關系,我現在祝福你們百年好合,永結同心也來得及。」
「好,謝謝心儀小姐。」肉丸的聲音宏亮,恢復活力,「偶也祝福你和那個Stanly先生,能夠永浴愛河、白頭到老啦!再見。」
苞心儀微愣半晌,才牽出笑容。
听眾們似乎誤以為她辭掉電台工作,是為投入未來老公的事業做準備。
她搖搖頭,陸陸續續又接到忠實听友打來和她話別的電話。在他們誠心的祝福下,她的心暖洋洋的,幾乎忘了自己將獨自遠行。
十點四十五分,她听到一陣熟悉的嗓音,立刻認出對方。「希望,你有沒有好消息?」
「如果順利的話,今天應該會像肉丸一樣,抱得美人歸。」
雖然忠實听友們在最後一次的節目,報喜不報憂,然胡心儀仍習慣問對方︰「需要我幫你嗎?」
「非常需要。」
「我該怎麼幫你?」
「只要靜靜的听我說。」
「好。」
按掉聲音變化鍵,原音重現--
「請原諒我的粗心大意,世間有多少的愛情,都敗在男人小小的疏忽上,包括我自己。」
于毅書在節目開播前告訴他,多年前的一場誤解,讓倔傲的兩人,錯失愛情十年。
「你……是希望嗎?」听見熟悉的聲音,她心跳加劇。
「我是希望,也是珩希。我們是同一個人,只不過拜科技所賜,聲音可以自由變換。」
原來,希望就是珩希,珩希就是希望!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我的心里一直有個秘密,不敢直接告訴我愛了十多年的女孩,所以只好這麼做。」
苞心儀怔了一怔,恍然大悟。
「這麼說……希望口中心儀的女孩,就是……」
「沒錯!就是你︰心儀。」紀珩希斬釘截鐵的說著。
苞心儀的心頭一震,驚喜一波波朝她席卷而來,她不禁伸手捏捏自己的臉頰,確認自己是不是置身夢境?
痛!是真的。
「我想說的話還沒說完。那天你問我,誰是影響我一生中的女人。那個人--就是你。
在我面臨困境時,是你拉我一把,激勵我面對現實;在我心煩氣躁時,你是我的情緒垃圾桶,供應無限量的包容和關心。
你是唯一能牽動我喜怒哀樂的女人。唯有你和我一起分享成功,我才能感受喜樂和滿足,這樣一個女人,怎能不撼動我的心?怎能不數我想守護她一生?」紀珩希將心中情意全盤托出。
苞心儀感動得眼楮泛紅、鼻子發酸,淚水在眼眶凝聚。
「你在美國打拚事業時,股票曾經重挫,那不是……」
「沒錯,我在美國上市的股票曾經重挫,但絕不是因為花名在外,而是產品轉型時,行銷策略失利的關系。」紀珩希一一解開了她心中的疑問,「還有其他問題嗎?」
十點五十九分,接過于毅書遞給她的面紙,胡心儀的聲音近乎哽咽。「時間有限,我們……」
「我們還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慢慢聊。」
節目已到尾聲,紀珩希低醇的聲音,暖暖的傳遞著他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