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我失戀要你賠 第八章
母親的一通電話,讓工作狂祈可菲第一次請長假。她想讓情緒淨空,好好地沉靜一下。
但事實上,她是在逃避。任源介不是適合她的人選,他們必須保持距離。
也許分開一陣子,他會冷靜一點,明白兩人的問題,而她在下次見面時,也能夠瀟灑以對,單純地將他當成同事。
可是,才剛回到宜蘭的老家,祈可菲就後悔了。
雪山隧道開通後,拉近了台北與東部之間的距離,卻沒辦法拉近她和應該最親密的家人之間的感情。
她從小到大都是個懂事的孩子,這是眾所皆知的,她從不任性,這次突然不吭一聲地跑回來,也難怪祈父和祈母擔心得不得了,怕她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他們緊張兮兮的態度,讓她很難受,她回老家並不是想為父母帶來困擾。
可是她能怎麼辦?自己的住處待不下去,連老家也不是她的避風港,回到這里,她依舊坐立不安。
想到這個,祈可菲的眼眶有些酸澀。她不懂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失敗,她在課業和工作上的表現都很優秀,是永遠的優等生,為什麼在人際關系和家庭上卻是怎麼樣都做不好?
她嘆息,靜靜地坐在窗戶邊,凝望著天際。
天快黑了,今天天氣不太好,沒有太陽,風有些大,天空中的雲朵隨風急速地飄動,而她的心也跟著飄飄搖搖,惶惶不安。
「阿菲,你晚餐要吃什麼?吃面還是吃飯?想吃什麼水果,媽去買。」祈母站在她的房門外,房門沒鎖,但是她也不開門,就這樣隔著一扇門詢問。她的聲音有一絲客氣討好,不知情的—人听起來還以為是祈家的女佣。
「媽,不用忙,我不餓。」祈可菲好累,只能以同樣客套的聲音回答。
為了避免看到父母充滿愧疚的臉,除非必要,否則她回到老家大多一直窩在房里。
只是大家都住在同一個屋檐下,不管願不願意,他們還是會有所接觸。
「這樣?你如果不想吃媽煮的,媽可以去幫你買。你想吃什麼?」女兒沒胃口,祈母當然擔心,只好一再詢問。
「我……不是,我不是不想吃您煮的東西。」她似乎越解釋越槽。「媽,看您煮什麼我就吃什麼。」
「那……吃粥好嗎?媽煮地瓜粥給你吃。」
「好,好啊,謝謝媽、」媽媽還是記不得,其實她一點也不愛吃粥,尤其是地瓜粥。地瓜粥是「那個人」愛吃的。
想起「她」,祈可菲的心情更沉重,眼眶也開始泛紅。
那件事已經過去將近二十年了,可時間的洪流無法沖淡她的記憶,也無法減輕她肩上沉重的負荷。
祈可菲突然覺得好累。
「叩叩、叩叩叩——」祈母突然又來敲她房門,聲音里還有些著急。「阿菲,出來,你快出來。」
「媽,發生了什麼事?」祈可菲知道她母親若沒事絕不會這樣敲她的房門,她吸了吸鼻子,收拾情緒,趕忙開門出來。「怎麼了?」
「你……你男朋友來了,現在人在客廳。」
「男朋友?!」祈可菲瞪大眼楮,錯愕不已。她哪來的男朋友?
她才打開房門,就听到父親和任源介在樓下相談甚歡的聲音。
任源介?!
祈可菲一意識到是他,便連忙跑向客廳。
沒錯,那個正和她父親聊得口沫橫飛的家伙,正是任源介。
但是……他怎麼會跑來她家,怎麼知道她在這里?
「哈哈哈……真的?這麼好笑,哈哈哈哈哈……」祈父不知听任源介說了什麼,開心地哈哈大笑。
祈可菲不敢置信,從她懂事以來,不曾見過她父親這麼開心,這任源介竟然能哄得老人家如此開懷。
「小任,你謊報是我男友?」祈可菲沉著臉走進客廳,有些不高興。
她父母都是純樸的鄉下人,這家伙自作主張,他們可是會對他的話信以為真的,到時候該怎麼收拾?真是給她找麻煩。
「前輩——不,可菲寶貝,我終于找到你了。」任源介一看到她,陽光般的俊臉立即展現笑意,那真摯的笑容讓他看來更加俊逸不凡。找了她大半天,終于讓他找到人。她看來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
只是,她的眼楮好像有點紅,臉色也過于紅潤,是發燒了嗎?
可菲寶貝?!祈可菲瞪大眼,可疑的紅雲由她腳部一直延燒到她的臉,她雙頰漲紅,糗得不得了。
她根本不敢看自己父母的表情。
「你來干麼?」祈可菲惡聲惡氣地瞪著他。
「找你。」任源介凝視著她,聲音溫柔。「今天一到公司,發現你請了長假,我以為你出了什麼事,擔心極了,連忙到處找你,幸好你沒事。」
為了她,他還被阿蔡和小九等人抱怨,說他們都快成了包打听、征信社。他們還揶揄他,說要找條繩子把祈可菲綁在他身上,免得他看不見她,他們就得一天到晚找人,實在很麻煩。
「我又不是小阿子,哪會有事?」祈可菲繼續瞪他。「你快回去啦。」她現在最不想見到的人就是他。
任源介哪里這麼听話。他好不容易才找到她,怎麼可能說走就走。
「我覺得這里不錯,伯父伯母人也很好,我想留在這里幾天。」她哪時候想回去,他再陪她回去。
「你這個無賴,我有同意你住在我家嗎?」祈可菲很努力地壓低嗓音,可惜效果不彰,祈父和祈母也看不下去,連忙跳出來幫他講話。
「阿菲,就讓源介留下來,反正我們家空房間很多。」祈父說。
「對啊,玩個幾天再回去嘛。」祈母跟著附和。
他們家是一棟三層樓的透天厝,共有四個房間,平常除了他們兩老住的地方以外,其他的房間都是空的。
再說祈可菲也不常回家,家里好久沒這麼熱鬧,兩老當然希望他們若有時間可以留下來多住幾天。
「爸、媽,這樣不好,他是陌生人耶。」祈可菲立刻撇清關系。
「我哪是?」任源介很不滿地嘟囔。「你不要生我的氣,我讓你發泄,只要你高興,你踢我打我都可以,就是不要再不告而別,我真的很擔心。」
任源介又再裝哀怨無辜,對照祈可菲的強勢,大家自然選擇站在他那邊。
「怎麼可以踢人打人?」祈母還真的信以為真。
「阿菲,有話可以好好說啊。」祈父也跟著勸。
「伯父伯母,你們誤會了,其實可菲不凶。」任源介說起話來一副可憐模樣,讓人覺得他根本不敢說實話,好想為他掬一把同情淚。
「任——源——介——」祈可菲說得咬牙切齒。「你現在快走,快走!」
「阿菲,女孩子不要太凶。」祈父看著女兒,繼續勸著。「如果有誤會,就當場解釋開來,好嗎?」
「是啊,有話好好說。」祈母趕緊安撫。「源介看起來是個很乖的孩子,如果他得罪了你,一定是不小心的,你就原諒他,別打他。」
原本玩得正開心的任源介忽然察覺氣氛不對勁。這對父母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和祈可菲說話時態度那麼戰戰兢兢,為什麼那麼不了解自己的女兒?
祈可菲也許外表冷漠了點,但其實她是個內心善良的人,是所謂的刀子口、豆腐心,更不會胡亂動手打人。他或許講得太夸張了,但父母生養兒女,應該了解女兒的個性啊……
「伯父伯母,其實我是開玩笑的。」任源介發現自己玩過火了,趕緊道歉。「可菲其實人很好,個性善良,所以我才這麼喜歡她。」
他的告白率直而真誠,說得好像是談論天氣似地自然,但是話語中的誠懇讓在場所有人都感受到了。
「真的啊,那就好。」
「那我們就放心了。」祈父和祈母彼此互望一眼,眼中寫著寬懷之色。
「不是,根本不是這樣——」祈可菲好頭大。這個家伙怎麼亂講話,讓她父母信以為真,他知不知道那後果有多可怕?「爸、媽,他不是我男朋友,你們別听他胡說。」
「喔,好。」面對女兒的激烈反應,祈父祈母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要你開心就好。」
這下祈可菲又很懊惱。她看得見父母的失望,但是任源介真的不是她的男友,她若不說清楚,之後怎麼跟她父母解釋一切都是誤會?到時候恐怕她父母更加失望。
不行,她應該要讓他了解狀況才是。
「我們出去談談吧。」祈可菲看了任源介一眼,逕自往屋外走。
任源介也感覺她和父母之間好像缺乏溫度,或許這就是她急著想結婚的理由。這事關他的愛情,他非弄清楚不可。
「伯父、伯母,我先出去了。」任源介笑著。「晚餐兩位別吃太多,我會帶宵夜回來給你們的。」
「哎喲,別忙了別忙了,我們不吃宵夜。」祈家夫婦叮嚀。「倒是你們要好好談談啊。」
「知道了,我會說服可菲,跟她牽手回來。」他頑皮地朝兩老眨眨眼。
這頑皮的舉動惹得兩老發噱,忍不住笑開。
這幅和樂融融的景象,彷佛他們才是一家人,而祈可菲是個外人。
為什麼這一家人之間好像有條看不見的鴻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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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都看見了?」祈可菲低著頭,漫步走在前方,一邊踢著地上的小石子。
空氣濕潤,涼風一陣一陣吹過,田邊仍有不少人在嬉鬧、騎腳踏車,絲毫不擔心待會兒可能降臨的大雨。
但別人的歡樂傳不進她的心底。任源介感覺得到,她平靜的神情下,似乎正在壓抑什麼。
「看見了,但我不懂,這就是你不能接受我的理由?」任源介很疑惑。
祈家表面上看來和樂,但是彼此的互動卻很生疏,那客套拘謹的氣氛,讓他這個外人也立刻感受到了。不過,這跟他們的感情有什麼關系?
祈可菲拒絕他的探究。「你不用管這些。」這個家的問題,不是他應該承受的。那是她的秘密,她從不曾對旁人說,連自己兩個情同姐妹的好友也不知道。
「……我擔心你。」
站在她身後,任源介才發覺她是那麼縴瘦,黑色衣服讓她整個人看來好小懊小,好像需要保護似的。
這時候的祈可菲不是女強人,只是一個需要幫助的小女生。
巴她隔著一段距離的任源介心慌地追上她,如影隨形地走在她身後,如同未來的日子一樣,他想這樣一直守護著她。
那句「我擔心你」,深深地敲動了她的心,但此時的祈可菲咬了咬下唇,強迫自己硬起心腸,轉過身來怒視著他。
「那是我的家事,你一定要問嗎?」祈可菲的聲音有些慌亂,泄漏了她的情緒。「你可不可以快離開這里,別一直跟著我。」
「不行,我一定要得到答案。」他也固執起來了。
「得到答案你就會離開?」
暗灰色的天空上,雲朵飄得更急,好似映照著祈可菲的臉色。她像是懼怕什麼,一雙大眼楮里隱隱含淚,淚水就像天際的雨,隨時會落下—來。
「可菲……」見她含淚瞪了他一眼,任源介趕緊從善如流地改口。「前輩,你到底有什麼困難?說出來,我幫你解決。」
「不可能,任何人都無法解決我的問題。」
「誰說的?你也太低估我了,說不定我的能力超乎你的想像。」他非常有自信。「除非你要天上的明月,否則我什麼都可以辦到。」
這小子真是狂妄得可以,到底誰給他這樣的自信?祈可菲又好氣又好笑。
「是嗎?那你能讓死人復活嗎?」她淡淡一笑。
她的聲音中帶點哽咽,卻又強裝冷靜。這麼倔強又好強的女人,若不是真的很難過,怎麼會藏不住自己的情緒。
他毫不遲疑地牽起她的手,藉著掌心的溫度給她力量。
「別擔心,一切有我,我不能讓死人復活,但是我想帶給你快樂。」他想知道她心里到底藏著什麼心事,讓她困住自己。
「快樂?」听到這個詞,祈可菲的思緒瞬間飄得好遠,甚至沒注意他牽了她的手。「不可能,這輩子再也不可能……」
「胡說。」
「是真的,我做錯了事,我……害死了人。」
「什麼?」任源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我害死了——我姐姐。」祈可菲眼眸里的水霧越來越多,她沒有哭,卻比放聲大哭還讓人心疼。
像是回應她眼中的悲傷,天色似乎在一瞬間變黑,路燈一盞盞地亮起,夜風呼嘯,增添了幾絲愁緒。
不知何時,田邊嬉鬧的路人都離去了,這方天地仿佛只剩下他們。
「怎麼回事?」他不相信她是這種人。
在他鼓勵又溫柔的眼神下,祈可菲深吸了口氣,才娓娓道出那件深埋在她心里近二十年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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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她六歲的時候,她還記得,當時她跟著雙胞胎姐姐到河邊玩,她不小心讓玩具掉到河里,姐姐為了幫她撿拾玩具,卻意外失足落水。
那時的祈可菲害怕不已,無法動彈,眼見姐姐慢慢被水淹沒,最後消失在河里,她整個人傻愣住,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嚇傻的她只能呆呆地坐在河邊,眼楮直直凝視姐姐姊消失的方向。
就在此時,天空開始下起了滂沱大雨,待在原地的她又濕又冷,更加孤單無助。
綁來焦急的大人們終于找到她,詢問她姐姐的行蹤,她因為驚嚇過度,什麼都說不出來,只能巴著父親,讓他抱著她離開那個可怕的地方。
直到晚上,持續搜尋的大人們徒勞無功,不知道如何是好之際,祈可菲才怯怯地將事情說出來,可惜後來找到她姐姐的時候,已經是回天乏術了。
傷心的父母或許是因為痛失愛女的心情無法平復,曾責罵她是殺人凶手。
小小年紀的祈可菲受了驚嚇,又被至親責罵,就這樣認為一切都是自己的錯。她從一個活潑開朗的孩子,漸漸變得靜默,直到無聲,不再說話。
她開始習慣躲在角落,盡力將自己隱藏起來,想當一道無聲的影子。
姐姐的意外,讓她害伯,父母的指責怪罪是雪上加霜,讓她真的相信自己是凶手,她也幾乎成了自閉兒。
祈可菲為了彌補失去一個孩子的父母,拚命當個孝順乖巧的孩子。
她專心念書,成績優秀,準時出門,準時回家,不哭不鬧,對父母的交代不敢有絲毫怠慢,不敢讓父母為她心煩,一切以父母為中心,沒有情緒也沒有脾氣,更沒有聲音。
等到祈家夫婦發現她的不對勁,已經來不及了。
他們懊悔自己過于苛責這個當時年僅六歲、還不太懂事的小女兒,造成女兒心中的陰影,再加上他們已經失去了一個孩子,不願再失去這一個。
兩人試著努力修補這段產生裂痕的親情,什麼都順著她,小心翼翼地照顧她,甚至為了她搬離宜蘭這個傷心處,卻似乎為時已晚。
祈家夫婦和女兒相處時,大家都怕講錯話,怕提起不該提起的事,讓裂痕加深,到最後,他們變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彼此客套又生疏。
明明是自己的家,祈可菲住在其中卻很不自在,她也知道父母看著她的時候心情也很復雜,也許……看到她,會讓他們想起那個失去的女兒吧,畢竟她們是雙胞胎姐妹。
因此,為了消除彼此的壓力,上了大學後,她毅然決然地搬到外面居住。
祈家夫婦縱使心里不願意,還是照慣例地順從了她的意思。女兒搬走,他們也沒有留下來的意思,于是又搬回了宜蘭,雙方之間見面、相處的機會又更少了。
祈可菲覺得這樣也好,省得每次她回老家,父母都當她是客人似的,想盡辦法討好她,讓她無所適從。
最近,祈家夫婦開始問起她的感情。她知道他們都很關心她,向來听話的祈可菲當然立即為自己設定目標,希望兩年內可以把自己嫁出去。
她知道,父母存有老一輩的思想,覺得女兒有人照顧,有終生的伴侶,做父母的才算是了卻心事。
為了讓父母安心,她替自己設定了交往對象。她不需要太過優秀、出色,甚至太好看的男人,只要看來穩重踏實,可以讓父母一看就安心的人選,才是最重要的。
這也是祈可菲不斷為自己找尋對象,而且個個對象的外型和個性幾乎無異的原因。
平凡的婚姻、平凡的生活,只要知道她過得好,她相信父母才能安心,因此在婚姻的道路上,她絕對不容許自己出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