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戲玲瓏 1
「看到了沒?這是珠玉閣新出來的耳墜,花形造型,中間是用珍珠瓖嵌,花瓣則是用碎彩石瓖成的,在光線照射下,更顯光彩奪目。」
「還有我頭上的金步搖,瞧瞧那垂掛的紅玉石珠串,多耀眼啊!」
「再瞧瞧我脖子上的翠玉珠練,每顆翠玉圓潤光澤,十分美麗。」
「看看我手上的香囊,上頭的蓮花繡工了得,瞧這針腳細密,配色清雅,栩栩如生,令人愛不釋手。」
「真是羨慕裴家三位小姐,各個手藝都這麼好,也難怪珠玉閣的生意會這麼好了。」
卑說這珠玉閣在這青龍城內,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里頭賣的不論是耳墜、玉簪、步搖、錦荷、香囊、墜飾、珠練、綬環、玉鐲,或是翡翠玉觀音、翠玉貔貅、玉扳指、指環、各式陶藝、交趾陶……等,商品琳瑯滿目,不論是把玩、收藏或是佩帶的都有。
在這聖歷王朝內,眾家姑娘們皆以身上能佩戴一件珠玉閣的飾品為榮,且這已成為一種趨勢。
「珠玉閣生意會那麼好,除了裴家三位小姐的手藝出眾之外,最重要的當然是……」話說到一半,朝身旁的三位姊妹們曖昧地眨眼。
「當然是因為裴少爺了。人長得俊逸,風流倜儻,總是笑臉迎人。我一看到他的笑容,魂都快被他勾走了呢。」
其中一人一點也不害臊地笑得花枝亂顫。
四人邊走邊說,笑聲隨風飄逝,直到四人走遠後,月洞門後這才走出兩個人來。
「大小姐……」明珠憂心地看著身旁不發一語、沉默的主子。可憐大小姐自個兒省吃儉用,其它四位小姐卻這麼揮霍度日。要知道,珠玉閣的每件首飾或是玉器,各個都價值不菲,可不是尋常人家買得起的。
「看來,我給她們每月的花用太多了,才會讓她們常去光顧珠玉閣。」曲玲瓏秀雅的臉上微現慍色,耳邊還听得見四個妹妹的愉快笑聲,心中已有了主意。
「大小姐,我們也該走了。」明珠提醒一臉不悅的主子。
「走吧。」
兩人往偏僻的後院走去,一路上避開幾名僕人,來到後門,確定無人注意到兩人的行蹤,這才悄然從後院離開。
兩人來到青龍城大街上,看著眼前的車水馬龍、行人如織,兩旁商家林立,茶樓飯館的生意熱鬧得很,而珠玉閣就位于正中央絕佳的地理位置上。
曲玲瓏先走進位于珠玉閣正對面的茶樓里等候,看著明珠手緊抱包袱,一個人走進珠玉閣。在等待的時間里,曲玲瓏叫了一壺龍井,一面啜飲著,雙眸則直盯著對街的珠玉閣。
當她瞧見一名身著白袍錦緞、豐神俊朗、腰間束了瓖玉的腰帶、腰帶上還系了個綬環、正笑得一臉桃花的修長男子時,也看到了他面前的兩名姑娘因他而羞紅了雙頰。
就是這張笑臉會勾魂?
這個男人正是珠玉閣的活招牌––裴琥珀。
據說他的笑容至今無往不利,當然,他獨到的眼光,以及令人痴迷的笑容底下的流利口才,也是不容小覷。
曲玲瓏愈看他的笑容愈是覺得……十分礙眼。這個男人倒是十分適合「賣笑」。
「這條水晶做成的項練,不論是形狀,或是做工、質地,皆屬上品,戴在葉姑娘脖頸上,就更顯得光彩耀人了,看來應該不會有人比葉姑娘適合這條水晶項練。」裴琥珀笑對面前一臉嬌羞的姑娘,鼓動三寸不爛之舌游說著。
在他不經意抬眸瞥向對街茶樓時,卻對上了一雙冷淡的雙眸,唇角不覺有趣地勾起。
他沒看錯吧?一向深受女人喜愛的他,竟會從一名相貌秀雅、並無特別姿容的姑娘眼里看到一絲……厭惡?
沒錯!此刻她不只雙眸里,就連小臉上,也明白寫著「厭惡」這兩個字,令他無法不好奇自己是否曾得罪過她。
「裴少爺,我就要這條水晶項練,勞煩你幫我包起來。」葉姑娘羞澀地輕喚,喚回出神的他。
「好的。葉姑娘還請先喝杯熱茶稍待。」裴琥珀俊臉上的笑容放大,黑眸再次掃向對街,果然看到那名姑娘眸中的鄙夷,令他深感有趣地加深笑容。
「裴少爺,這條水晶項練要多少銀兩?」一旁的丫鬟好奇地問。
「妳放心,葉姑娘是常客,我已給了折扣,不多不少,正好三十兩。」裴琥珀笑著對葉姑娘身旁的丫鬟說。
什麼?!三……三十兩?!
丫鬟瞠目結舌直瞪著他的俊臉,想她一個月的月俸也不過是三兩,這一條水晶項練竟要三十兩,還真是貴得離譜。也難怪珠玉閣的首飾雖然件件稀奇獨特,非屬凡品,絕不是普通人買得起的。
葉姑娘倒也不嗦,直接從錦荷里掏出三十兩來遞給他。裴琥珀收了銀兩,轉身交代僕人小心地將水晶項練裝進用黑檀木做成的高雅木盒里,木盒上頭刻繪著一枝清雅的梅花,更襯托出木盒里頭的物品價值非凡。
裴琥珀親手將木盒交到等待的葉姑娘手里;葉姑娘收下後,依依不舍地再看了那張俊逸笑臉一眼,這才在丫鬟的催促下離開。
裴琥珀見此刻店里的客人不多,心血來潮地決定親自會一會對街茶樓里的姑娘。不是他自夸,他一向深受女人––不論老少––的歡迎,今日竟會從一個姑娘臉上看到對他的嫌惡,為了自個兒的自尊,就值得他會一會那位姑娘了。
曲玲瓏望著大步從對街走來、一身自信風采的男人。在他朝茶樓走來時含笑的黑眸直鎖住她時,她心底頓時明白,這個男人是沖著她來的。只是,為何呢?
「姑娘在等人嗎?」裴琥珀來到她面前,不待她回應,徑自在她對面長椅上落坐。
精銳的黑眸仔細打量眼前的姑娘––清秀有余,美麗不足;此時那一雙沉靜如水的雙眸正直勾勾地注視著他,一點也沒有姑娘家見著他時會有的羞怯。黑眸底掠過一抹異光,更在發現她身上從頭到腳竟找不到一件屬于珠玉閣的佩飾後,俊臉上的笑容加深了。
「裴少爺放下生意不顧,來這里與小女子閑聊,似乎不妥?」言下之意就是他打擾到她了,識相的話就快滾。
她明顯的逐客之意,讓頭一次踫著軟釘子的裴琥珀俊臉上笑容顯得莫測高深。
「敢問姑娘,裴某是否曾得罪過姑娘?」
秀眉微揚,瞧了眼對面始終含笑的俊臉,納悶他有此一問。「沒有。」
「那就奇怪了。為何裴某會在姑娘眼中看見明顯的厭惡?不得不讓裴某懷疑是否曾在無意中得罪過姑娘。」裴琥珀注意到她眼波流轉間,透著一股獨特的韻味,讓她清秀的小臉變得更耐人尋味。
「不是每個人都喜歡桃花的。」曲玲瓏低頭啜飲了口茶,清冷的嗓音里透著一絲不耐。
桃花?
裴琥珀一愣,細細咀嚼她話中之意,半晌後,這才恍然大悟,暢快地大笑出聲。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他頭一次遇上這麼有趣的姑娘。深邃的黑眸中多了些深意。
「可否請問姑娘芳名?」
「萍水相逢,不便相告。」曲玲瓏直接拒絕,目光望向對街從珠玉閣走出來的人影,雙眸一亮。
裴琥珀順著她的目光望去,瞧見從自家店里走出的一名小泵娘,正往茶樓走來,黑眸底多了一抹深思。
「大小姐……」明珠走進茶樓,開心地朝自家主子走去,在看清坐在大小姐對面的裴琥珀後,驚喜地小臉一紅,尤其在面對他含笑的俊臉時,更是羞澀得低下小臉。「裴少爺你怎麼會在這里?」
「走吧,裴少爺認錯人了。」曲玲瓏在桌上放下十文錢,起身拉著呆愣住的明珠,兩人匆忙離開。
裴琥珀在兩人離去後,黑眸底有抹狐疑,跟著起身正欲離開。
「裴少爺認識曲大小姐嗎?」小二哥走了過來,拿起銀子清理桌面,隨口問了句。
「曲大小姐?」看來這位小二哥認識那位姑娘。
「是啊!就是住在城東的曲府大小姐,名喚曲玲瓏,她底下還有四個妹妹。听說現在曲府真正當家的就是曲大小姐,曲老爺根本就不管事,每天流連青樓飲酒作樂。可憐這個曲大小姐,年紀輕輕就得扛起這一大家子的重擔。」小二哥愈說愈小聲,最後幾句還是湊在裴琥珀耳旁說的。
听小二哥這麼一說,他倒是有些印象,曲府的四位小姐確是珠玉閣的常客。四位小姐和她們的大姊感覺上相差甚大,論姿色,四位小姐容貌皆勝過她們的大姊;但若論氣質內涵,當然是曲玲瓏較勝一籌,也令人玩味。
不得不承認,曲玲瓏勾起他的好奇心了。
這可是他頭一次對一個女子有這種特殊感覺,甚且這名女子並無絕色姿容,卻令他印象如此深刻。
珠玉閣位于青龍城大街正中央,店內十分寬敞明亮,一走進來,擺在最外頭的就是姑娘家最愛的首飾,有耳墜、金簪、玉釵、金步搖、梳篦、銀梳、玉鐲、玉佩、玉環、香囊、水晶……等;中間則擺放供人收藏賞玩的白玉觀音、木雕、如意貔貅、各式陶藝……
當然,賣得最好的就是由裴家三位小姐親手做的香囊、耳墜、手練及各式珠串了。
此刻,裴琥珀站在一幅「猛虎出山」的刻畫前,欣賞著那每一筆利落細膩的刻工,將老虎的神韻刻畫得栩栩如生。「香香,這一福刻畫是打哪來的?」
「少爺,是一位小泵娘拿來寄賣的。」香香招呼完客人,笑得一臉燦爛的來到她最仰慕的少爺身旁。
少爺不僅僅是青龍城最受女人歡迎的人,而且還是不論老少;他對人始終笑口常開、風趣健談,就連待她們這些下人也是客氣有禮,難怪在裴府工作的丫鬟們總是羨煞旁人了。
「我不記得有答應過可以讓人在店里寄賣物品。」裴琥珀搓著下顎,目光仍是不離刻畫,低沉的語氣里透著一絲不悅。
「是三小姐答應的。有一次,三小姐正好來店里,剛好那位小泵娘拿了一幅刻畫來,問店里是否可以寄賣。三小姐看那刻畫的刻工不俗,就答應了下來,說好每賣一幅就二八分帳。」香香照實說。
裴琥珀沉吟了會。珊瑚的眼光倒是不錯,店里掛著一幅刻畫,不但不會顯得格格不入,反而更添風雅。既然不會造成店內的麻煩,那麼予人方便倒也無妨。
「店里是何時開始受托寄賣的?為何我直到現在才發現?」他每日停留在珠玉閣的時間並不短,卻直到現在才發現。
「也難怪少爺沒發現了。半個月前才開始寄賣第一幅刻畫,剛掛上去沒多久就被買走了。方才那位寄賣的小泵娘又來了,拿了銀兩,交了刻畫才剛離開的。」香香笑著解釋。
「那位小泵娘可是一身青衫布裙,頭上綁著雙髻?」裴琥珀再問。
「沒錯。少爺方才見過那位小泵娘了嗎?」
香香的話證實了裴琥珀心底的猜測––曲玲瓏在茶樓里等候著丫鬟寄賣刻畫回來。難不成眼前這幅「猛虎出山」刻畫是出自曲玲瓏之手?若真如此,這位曲大小姐倒是才藝不俗,一點也不輸給家中的三個妹妹。
「裴少爺,這幅刻畫怎麼賣?」一名客人站在他身後,已注意這幅畫許久了。
「許老爺您要買這幅刻畫?」裴琥珀轉身認出客人的身分,印象中這位許老爺十分喜歡收藏珍品。
「是啊!這只老虎刻畫得十分傳神,我愈看愈是滿意。到底出價多少?」許老爺再問。
「十兩銀子。」香香開心地回答。太好了!丙然不出她所料,很快就又賣出去了。
許老爺掏出銀子遞給香香,香香動作利落地將刻畫卷好,系上紅繩交給他,恭送他離開。
「香香,要是那位寄賣的小泵娘再來,記得留下她,我有事要問她。」裴琥珀沉吟了會交代。
「好的。」香香只當他對寄畫的人感到好奇,也沒多問什麼。
「曲家的四位小姐最近是否還常來我們店里購買首飾?」裴琥珀狀似不經意地問,眼楮端詳著一只翠玉耳墜,腦海里想的卻是曲玲瓏的耳墜,那一看就知十分平實廉價。
「有啊!曲二小姐上回來沒遇上你,還直抱怨呢。」香香提到來人,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想到上回那位曲二小姐和三小姐兩人直巴著少爺不放,要少爺親自介紹耳墜和玉簪;還有曲四小姐和五小姐也是。這四個姊妹真不愧是一家人,驕縱跋扈,全都厚顏得很。四人明顯一副想貼上少爺的模樣,一點姑娘家的矜持都沒有。
听香香這麼一說,裴琥珀倒是想了起來,那四人每回到店里,總是出手闊綽,身上皆佩戴珠玉閣的飾品;與她們的大姊相比,倒顯得曲玲瓏寒傖多了。
「曲大小姐難道從來沒有光顧過我們珠玉閣嗎?」
香香想了下。「倒真是沒見過,不知道她生得是什麼模樣?」不過不用想也猜得到,同是一家姊妹,應該也好不到哪里去的。
「是嗎?」看來曲玲瓏果然與她的四個妹妹不同。
「少爺,你為什麼會突然對曲家的五位小姐感到好奇呢?」平時少爺可不曾對哪位客人這麼好奇過。
「沒什麼,只是發現了一些有趣的事情而已。我去一趟琢金鋪,有事去那里找我。」裴琥珀雙手負于後,往外走了出去。
「少爺怎麼會突然對曲家五位小姐感到好奇起來?該不會是……不會的……」想到曲家四位小姐嬌蠻無禮的模樣,她相信少爺的眼光不可能那麼低俗。
眼見又有客人踏入店里,香香連忙收回心神,俏臉上揚起一抹燦笑,開心地上前招呼,將剛才的念頭甩到腦後。
春雨綿綿,徐風中帶著一絲冷意,透過微敞的窗欞吹進暖和的室內。
「哈啾。」
曲玲瓏打了聲噴嚏,嬌軀微顫,秀眉微擰,望著窗外下個不停的綿綿細雨,只覺得擾人。重新拿起刻刀,刻著面前一幅「春暖花開」圖,暗忖這幅刻畫大約再三天就可以完成了。
「大小姐,不好了!四位夫人和四位小姐在大廳等妳,要妳馬上過去!」明珠一臉慌張,來不及敲門,便直接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曲玲瓏放下刻刀,沉吟了會,看來該來的是避不了了。
「大小姐,她們一定是為了妳每月減少她們的花用,要找妳麻煩的,這下可怎麼辦好呢?」明珠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就怕大小姐這麼一去,會被她們生吞活剝。
「不用擔心。早在我決定這麼做時,心里就有準備了。」曲玲瓏先將桌面上未完成的刻畫仔細收好,再從桌下的暗格里取出幾本賬冊來,這才走出房門。
「大小姐,外面冷得很,妳好歹再多加件披風吧!」明珠急忙從衣櫃里拿出一件紅色披風,追了上去。
兩人一前一後來到大廳。曲玲瓏雙眸掃過大廳里或坐或站的八人,表面上不動聲色,實則在心底苦嘆。有這樣的家人,也難怪娘親寧願放下一切,選擇長伴青燈了。
「玲瓏,妳來得正好。妳倒是說說看,為什麼妳要擅自縮減大家每月的花用?」二娘臉色不善地逼問著她。若非老爺堅持這丫頭掌管家里的賬房,她也不用在這里看這臭丫頭的臉色。
「是啊!玲瓏,妳這一縮減,大家每月的花用少了快一半,妳叫我們怎麼過活啊!」三娘的臉色也好不到哪里去,一雙勢利的眼直瞪著她。
她一向看這丫頭不順眼;那一雙眼像極了她娘,彷若什麼都知道,卻又什麼都不說。就算她娘是書香世家千金出身又如何?還不是得不到老爺的疼愛,不然又怎麼會多納四房妾呢?若非老爺對她心中有愧,又怎會讓她掌管賬房,還讓她們四姐妹看這臭丫頭臉色過日子,真是氣煞人也!
「二娘、三娘,妳們大家先別激動,這是府里的賬冊,妳們自己看看吧,就可以知道我為何要縮減大家的花用了。」曲玲瓏也不多作解釋,直接將賬冊交給她們輪流看。二娘翻了翻賬冊,這一細看,臉色愈來愈沉重。三娘、四娘、五娘三人也各拿一本,看過之後,臉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家里不是還有幾塊地租給佃農嗎?」二娘怎麼也沒想到家里竟沒剩多少銀兩,跟幾年前的風光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沒錯。但光靠那些租金也是沒多少收入,現在家里用的銀兩都是靠爹幾年前經商獲利剩余的。不過,這幾年來我們的店鋪沒賺到什麼錢,加上府里開銷太過驚人,光顧珠玉閣的次數太多,讓我不得不縮減大家的花用。」曲玲瓏清冷的目光掃過在場的八人,意有所指。若再讓她們這樣毫無節制地花下去,家敗之日,不遠矣。
眾人一听,啞口無言。在座的八人皆是珠玉閣的常客,珠玉閣的首飾可是眾家女眷聚在一起時最愛拿來相互比較的,若是行頭少了,那面子可就掛不住了,所以就算一條南洋珍珠項練要價三十兩,她們花錢也是不手軟的。
「既然四位姨娘和妹妹們都明白了,為了不讓這個家被掏空,也只有請大家節省一點度日了。還有,爹那邊由我負責去說。」她爹每日流連青樓酒肆,揮霍度日,也是造成府里銀兩大量流失的原因。
曲玲瓏示意明珠上前收回賬冊,朝眾人優雅地福了,也不再多留,偕同明珠從容地離開。
曲玲瓏這一走,眾人臉色各異,二娘率先站了起來,心下已有了決定。
「看來我們四人可得盡快將女兒給嫁出去才行。」必須趁曲府目前表面仍風光時,趕緊將女兒嫁給好人家,免得到時候落得乏人問津。
「大小姐,府里的情況真有那麼嚴重嗎?」
明珠跟在曲玲瓏身後,一路往靜心苑而去。她原先還在納悶為何大小姐要私下賣刻畫,沒想到竟是這麼一回事。
「明珠,這件事情千萬別泄露出去,只要大家省吃儉用,府里再撐個幾年不是問題,其余的我自有盤算。」相信二娘她們在知道府里眼下的情形後,日後出手應會節制一點,再來就只剩下她那個每日過得醉生夢死的爹了。
這樣一個家,她一個人支撐得好累呀!有時不免怨起拋下這一切,一走了之,卻不肯帶她走的娘親。
明珠擔憂地望了眼自家主子一眼。自從大夫人離開後,她就很少見到大小姐笑了,大小姐心底其實很苦的。
兩人經過重重回廊,甫踏入靜心苑的月洞門,即听到一道口氣不善的叫聲。
「大姊,請留步。」
曲玲瓏停下腳步,回頭一看,身後站著她的四個妹妹,個個美麗的臉上皆無一絲善意。
「大妹,有事嗎?」曲玲瓏平靜地問著帶頭的曲玲玉,瞧著四人的模樣,也知絕非好事。
「大姊,妳方才在大廳上所說的都是真的嗎?咱們府里真的快沒錢了嗎?」曲玲玉再次確認。
「沒錯。只要妳們少上幾趟珠玉閣,大家省吃儉用,府里還能支撐個幾年。」曲玲瓏照實回道。
四人一听,臉上青白交錯。曲玲瓏言下之意,就是她們日子過得太過揮霍,間接掏空府里的錢。
曲玲玉不悅的目光打量曲玲瓏全身上下,發現她身上的首飾盡是出自廉價攤販所賣,原就不夠美麗的臉,更無華麗的首飾搭配,這副寒酸模樣,還真是丟盡她們曲家人的臉。
「大姊,或許我們花錢花得太過了,但至少我們幾個走出去還不至于被人說閑話;但妳瞧瞧自己從頭到腳,竟沒有一件上得了台面的首飾,出去外頭可別說妳是我們曲家的大小姐。」曲玲玉仰起美麗的臉,冷諷地訕笑。
「是啊!正所謂人要衣裝,佛要金裝。大姊妳頭上這支金步搖樣式太過樸素簡單,一看就知道是跟大家擠在小攤販前買的。妳若是缺了象樣的首飾,二妹我倒是可以大方地借給妳戴。」曲玲仙目露鄙夷,掃視她一身。
「妳們……」明珠再也听不下去了,正準備替自家主子抱不平,卻被曲玲瓏給拉到一旁,只能氣急地瞪著兩人。
「二妹,多謝妳的好意,但我不需要。妳們要的答案,我已經給妳們了,若是沒事的話,我想回房休息了。」曲玲瓏無意與四人多談。她與這四個妹妹向來不親,見了面也跟仇人一樣,倒不如不見來得好。
「站住!曲玲瓏妳別老是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瞧不起我們的模樣。雖然我們幾個人的娘親比不上妳娘出身好,但那又怎麼樣?到最後大娘還不是不受寵,自個兒選擇遁入空門去了。」
曲玲玉忿恨地瞪著她一身沉靜從容,即使沒有像她們四人的美貌,但那舉手投足間所散發出的幽雅淡然,卻像極了大娘,總教她們幾個不由得自慚形穢,也難怪娘會那麼討厭她了。
「我從來沒有瞧不起妳們。妳們是我的妹妹,我為何要看不起妳們?」曲玲瓏嘆了口氣,為這無謂的爭執感到疲累。
「妳敢說妳從來沒有看不起我娘出身青樓,還有三娘原是寡婦,我們幾個人的娘親,比不上大娘出身名門?」曲玲玉咄咄逼人,將心底的怨恨一古腦兒傾泄而出。
她恨透了她一身月兌俗的氣質,明明就沒有她們四人的美貌,卻在氣質上勝她們四人一籌。更不願承認的是,即使她身上無華麗的首飾相襯,那自然形于外的幽雅氣韻,卻比她們四人更惹人注目。
「我沒有。」曲玲瓏無奈地再嘆了口氣。
她從來不知道四個妹妹會那麼討厭、排擠她,原因竟是出自于娘的出身勝過四人的娘親;但誠如她方才所言,那又如何呢?依然留不住爹的心;爹的花心、風流,見一個愛一個,終是傷透娘的心。
「最好真如妳所言。我們走!」曲玲玉得到想要的答案,不願再多停留,吆喝著三個妹妹趾高氣揚地離開。
「大小姐,妳沒事吧?」明珠擔憂地看著她。每次四位小姐來找大小姐總沒好事,最後都會害得大小姐心情低落好一陣子。
「我沒事。」曲玲瓏望向遠方,雙眸中有絲沉痛。「明珠,妳說過妳家中有一個妹妹,雖然不常相見,但與妳感情極好,是嗎?」
「是的。每回我回去,她總會膩在我身旁,吵著要和我說話。當我要離開時,她總會哭哭啼啼,要我常常回去看她。」明珠看了身旁的主子一眼,忍不住辦了眼眶。
「是嗎?這就是姊妹之間的感情嗎?」曲玲瓏雙眸微斂,粉唇上的笑容有絲苦澀。「比起妳來,我有四個妹妹,但她們個個當我是仇人般對待,這姊妹般的手足之情,這輩子我大概是注定沒有福分享受了。」
「大小姐,如果妳不嫌棄,明珠願意當妳妹妹!」明珠不舍地急道。她明白大小姐其實從未看不起其它四位小姐,相反地,還十分關心她們,所以在每回遭受她們無情的對待後,才會如此痛苦。
「謝謝妳。以後我也有一個好妹妹了。」曲玲瓏感動地握住她的手,溫柔地拭去她臉上的淚水。「我累了,想一個人靜一靜,妳先下去吧。」
曲玲瓏獨自走進靜心苑,那孤獨縴細的背影讓明珠忍不住又落下淚來,暗自在心中決定,四位小姐不懂得珍惜大小姐的好,那她會好好地照顧大小姐,讓大小姐心底不再有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