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家家酒 第四章
「我反對!」人眉氣呼呼地大叫。
「你反對啥?」一個小小的聲音回話。
「我不準你嫁給他!」
「為什麼不準?現在是自由時代耶……」小小聲再反駁。
「他根本就配不上你!」
「喂喂,這太偏袒了吧?」
「對啊,人家刁直人是人人爭搶的頂級金龜婿,想嫁他的人多到數不完耶!」
突然有兩個聲音一起抗議。
人眉眯起眼,深吸一口氣後,臉色陰暗地轉過身去,瞪向身後兩名面露下滿的小女生。
「我是在跟善儀說話,你們兩個在旁邊一人一句輪流喳呼什麼?」她咬牙切齒地開口。
「人眉姊,我們覺得刁直人是個很不錯的對象啊!為什麼你一直反對善儀姊跟他結婚?」工讀小妹甲不服氣地說。
「對呀!俗語說︰壞人姻緣,會倒楣三年的耶!」工讀小妹乙雙手合十,口念阿彌陀佛。
兩個小女生振振有辭,一臉正氣地與周善儀站在同一陣線。
從頭到尾一直沒說話的善儀,無辜地朝人眉笑著。
人眉的臉上頓時冒出青筋。
「羅嗉的家伙!我讓你們兩個先倒楣!」人眉利用身為老板的惡勢力,兩名工讀小妹當場被叫去掃廁所。
周善儀坐在一旁,無奈地看著兩個小女生為了她而壯烈赴義。
當她透露出將要結婚的訊息後,果然如她所料,得到兩名好友最強烈的反對,並拚命地勸她不要做傻事。
就這樣,三人僵持了好幾天後,紛紛見她心意已定,雖然憂慮不減,也只好搖搖頭,不再說話。
至于人眉,她則是不政初衷,一路反對到底。
「身為好朋友的你們,應該要為我祝福才對呀!」她嘆息一聲。
「屁啦!看到你在玩火,難道要我們眼睜睜地看你把自己燒成炭烤豬排嗎?」人眉氣吼吼地跳腳不已。
自己被比喻成豬排,真不知道該不該笑?
「也不錯啊,感覺挺香的。」她決定把人眉的話從光明面來演繹。
「周、善、儀!」人眉凶狠地瞪住她。
「對不起,開個玩笑嘛!」周善儀馬上陪上笑臉,向人眉道歉。
看到善儀露出笑臉,人眉也有點罵不下去了。
「善儀,不要做傻事,婚姻關系不是你所想像的那麼簡單。」她的語氣軟了下來。
「我知道。」善儀點點頭。
「你輿刁直人這個人,根本就算不上認識,你完全不知道這個人有沒有什麼怪癖?你這樣貿然地嫁人,風險太大了!」
現在人面獸心的狼人很多,刁直人的外表雖然道貌岸然,可誰曉得他的內心正不正常?
「人生本來就是個賭注,我心里已經做好準備了。」再點點頭。
「你會受傷的!」人眉又開始跳腳。
「不會的,我已經做好預防措施了。」這一次善儀終于搖搖頭。
「什麼預防措施?難不成這種事還能像流行性感冒一樣,可以打預防針?」人眉沒好氣地說。
「差不多嘍!」周善儀半開玩笑、半認真地點點頭。
「你……」人眉瞪她。
善儀好無辜地對她眨眨眼。
「善儀,我第一次發現你的個性竟然這麼‘盧’,怎麼說都說不听!」人眉有些氣餒地坐下來,喝了一大杯水。
「人眉,相信我,我真的知道我在做什麼。」善儀舉起手發誓。
「你知道才有鬼!」人眉撇過臉去嘟囔道,明顯的還有氣。
「人眉▔▔」善儀扮著笑臉,向她撒起嬌來。
「善儀,難道你還沒忘記那個人?」人眉轉回頭,突然開口問她,並難得細膩地觀察她的反應。
原先笑著的善儀,愣了一下。
「哪個人?」唇邊的微笑再度浮出,且多了一些不自然。
「你心里有數。」
丙然,她抓到善儀的罩門了。
善儀將視線投向遠處。
「我忘了,我已經忘了。」
「如果真的忘了,那就看著我的眼楮回答。」人眉的語氣很銳利。
「人眉,我一直努力在忘記他。我會答應刁直人的婚事,就是因為我已經拋開過去的事了。」
善儀回過頭來看著她,很用力地笑著。
看著善儀的笑容,人眉默然無語,心頭一陣揪疼。
善儀在說謊,她仍然被過去的傷害苦苦糾纏著。
「原來你是想利用刁直人,證明自己已經走出過去的記憶。」她終于弄懂了。
這就是為什麼一向不踫感情的善儀,竟能在短時間內決定跟一個男人結婚的原因。
「不,我們是互相利用。他正好也需要一個婚姻,幫他阻擋流言。」善儀毫不隱瞞地回答,證實了她的猜測。
「善儀,你真的會受傷。」人眉好擔憂、好擔憂,完全不相信她能好好處理這段扮家家酒心態的婚姻關系。
「不會的,沒有期待,就下會被傷害。」善儀很有自信地回答。
這是她在多年前就已經明了的最大體悟。
「算了,不理你了,你要結就結吧!」
最後,人眉放棄了,悶悶地站起來,走進廚房去。
善儀嘆了一口氣,倚進椅背里,望著窗外發起呆來。
「慢著!把話說清楚再走!」
刁家二老好不容易堵到了兒子,一左一右地擋在大門口。
「爸、媽,我必須出門上班了。」刁直人提著公事包,冷靜地看著父母。
「你先把話說清楚,我們就讓你走!」刁父抬高下巴,眼神露出堅決又豪氣的表情,仿佛在說——你如果要出門,就得從我身上走過!
「奸吧,你們要我說什麼?」刁直人輕嘆。
「說你不是同性戀!」刁母的雙眉擰在一起,凶悍地逼問。
「我不是同性戀。」兒子順從地回答。
「你騙我!你前幾天明明就承認了!」刁母指控他說謊。
想到前些日子的打擊,刁母的眼淚立即噴了出來。
一老婆,冷靜、冷靜!」刁父心疼下已,趕緊拍拍刁母的背。
「爸、媽,我從頭到尾都沒說過我是同性戀者。」刁直人慢慢地、咬著牙回答。
他覺得自己到現在還沒被爸媽「盧」到吐血,還真是個奇跡。
「可是你那天明明承認了……」刁母囁嚅著。
「我那天什麼話都沒說。」他無奈地翻白眼。
「那下就是默認了嗎?」刁母一直在鑽牛角尖,怎麼也下相信他。
刁直人額上的青筋突然一陣急跳。
「媽,我保證,我喜歡的真的是女人,對男人一點兒興趣也沒有。」他的語調有些壓抑,有些咬牙切齒。
「真的?」刁母擦擦眼淚,抽抽鼻子。
听著兒子再三保證,她半信半疑地慢慢鎮靜下來。
「那你跟我們說清楚,前幾天你打電話回來,叫你媽取消所有的相親飯局,又是怎麼回事?」刁父仍然不太相信,于是輪到他上陣繼續質問。
「我有在電話里跟媽說得很清楚了,只是媽那時大概一直顧著尖叫,所以沒听清楚我的話。我說,我已經有了交往的對象,而且對方也有結婚的意思,所以相親的飯局可以統統推掉了。」刁直人按捺著脾氣回答。
「你真的有了交往的對象?是哪家的女孩?怎麼沒早一點跟我們說?」刁母一听,張大眼,可興奮了,拉住他的手問東問西的。
「是不是上回那個陳家的閨女?」刁父興沖沖地猜測。
「上回那個陳家的閨女,差點把我拖進汽車旅館!」不說不氣,那次的飯局簡直是場丟盡他男性尊嚴的災難!
「什麼?!」刁家二老下敢置信地跳起來。
「爸、媽,凡事適可而止。就算是我請你們幫我安排介紹,也不用把全台灣的女人都給找來吧。」刁直人嘆氣。
他完全不想去計算,這些日子以來,他究竟浪費了多少精力跟時間在與各種莫名其妙的女人見面吃飯。
「我們以為這是機率問題啊!所以心想幫你多安排一次相親,你就多一次看對眼的機會,那我們抱孫子的日子也就近了一天啦!」
「是呀,誰叫你對終身大事一點兒也下急。眼看朋友們的兒女都一個一個地結婚生子,我們做父母的,只好積極一點了。」
刁家父母理直氣壯地反駁他,還是不認為他們有錯。
真是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下出。刁直人覺得很悶。
「我要去上班了,有什麼問題,等我有空時再說。」總之,能夠推掉以後所有的相親飯局,是他最主要的目的。
「等一下!你說那個交往中的女孩,什麼時候可以帶回來給我們看看?」刁母開始另一波的纏斗。
「等我有空,就會帶她回來。」刁直人抬腕看看手表,發覺自己快遲到了。
「你哪時有空?」刁家父母雙眼發亮地望著他。
「明天?」刁母問。
「我不確定。」刁直人搖搖頭。
「後天?」刁父接著問。
「不一定。」再搖頭。
「那大後天呢?」刁母再問。
望著不死心地向他追問答案的父母,刁直人覺得好頭痛。
他如果再下擺平父母,生平第一次的上班遲到紀錄,就要誕生了。
「下禮拜天。下禮拜天我一定將地帶回來,可以吧?」
像是念對了通關密語,只見習家二老滿面欣喜,雙雙向後退了一大步,終于讓一條寬闊的康莊大道。
刁直人啼笑皆非,搖著頭迅速通過大門。
他還得去接善儀到咖啡屋,所以,今天上班恐怕真的要遲到了。
晚上,刁直人到咖啡屋接善儀,將她送回家。
一路上,他發現今晚善儀的話有點少,似乎心不在焉。
「怎麼了?心情不好?’他開口間道。
「還好,只是想到人眉跟紛紛對我們的事有意見,讓我有些難過。」她淡淡地笑了一笑。
「你的朋友們很反對我們的事?」
「對。」
「這麼介意她們的反應?」
「紛紛跟人眉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我真的很希望能夠得到她們的祝福。」
「我們這麼快就要結婚,難免讓人起疑。」
「如果被她們知道我們之間的協議,可能會直接把我綁起來跟你隔離。」
「說到這個,如果你後悔了,可以說出來,我絕對能諒解。畢竟,要一個女人犧牲珍貴的光陰陪我耗在這個計劃里,是太委屈了。」
「不會呀,我們各取所需。」
「女人的青春有限,你真的不後侮?」
「我本來就抱定主意,一輩子不踫愛情。如果沒有你向我求婚,我很有可能會繼續單身到變成老姑婆為止。」
「是這樣嗎?」
「是。況且我們已經在婚前協議里說好了,彼此下動感情,這樣才能好聚好散。」
「我知道,我們是在扮一場家家酒。」刁直人點點頭。
「是啊!」
「既然要扮,就要扮像一點。」
「嗯?」
「丑媳婦總得見公婆,你下禮拜天必須扮演我的女友,跟我回家一趟,見見我爸媽。」
「下禮拜?這麼快?」
「我爸媽知道我有了交往對象後,拚命拷問我,嚷著說要見你。早上他們還鬧得我上班遲到。」
善儀的心里突然一陣緊張。
「奇怪了,我竟然覺得奸害怕。」她低頭看著自己冒汗的掌心。
「怕什麼?反正是假的,做個樣子就好了。」
「對了,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是個孤兒?」她提心吊膽地望向他。
直人看了她一眼,僅僅「哦」了一聲。
「你爸媽會不會認為我的出身不好,反對我們在一起?這樣的話,我們不就白忙一場了?」
她擔心地皺起眉頭。
「我父親也是孤兒,是我媽陪著他一路吃苦,白手起家的。我跟你打包票,我父母什麼都好,唯一的缺點就是熱情過度。你的身世只會讓他們更加把你疼到心坎里。」
善儀的心,一瞬間落了地。
「可是,拖著一條石膏腿去見你爸媽,會不會太殺風景?」善儀敲敲小腿上的白硬模子。
「這樣正好,我可以展現我的溫柔深情,讓我們的交往關系更有說服力。」刁直人咧嘴一笑。
「感覺好像在玩扮家家酒哦-」善儀愉悅地笑了起來,內心充滿期待。
刁直人笑而不語。
餅了一會兒,善儀輕松愜意地開起玩笑。
「你說,我們兩個,誰能得到最佳演技獎?」
直人沒有說話,只是對她挑了挑眉。
「哦▔▔善儀來,給刁媽媽疼一下!」
一拉開大門,見到期待好幾天的女孩站在門口,刁母眼中泛著淚光,感動地撲了上去。
善儀被撞進一個又暖又軟的大熊式擁抱里,一時之間無法反應,雙眼眨了又眨,下意識地用眼神向刁直人求救。
刁直人還來下及開口,就被刁父給推得老遠。
「你就是善儀吧?你好、你奸——」刁父擠到老婆身旁,看起來也像是好想伸手給她一個「熊抱」,讓善儀有些怕怕的。
直人無奈地對她聳聳肩,一副愛莫能助的模樣。
刁家二老的表現,大大地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她沒想到拘謹規矩的刁直人,竟然是由一對熱情四射的父母養大的,善儀只覺得好不可思議。
「你長得好漂亮啊!真是太讓人意外了。我本來還想,就算小直帶回一個外星人,我也認了,沒想到直人的眼光還真不錯!」
刁母模模她的臉蛋,又摟摟她的肩膀,像是滿意得不得了。
「謝謝。」善儀擠出和善的微笑,被她熱情的舉止弄得有點不自在。
她有種奇怪的感覺,直人的媽媽似乎一直在吃她豆腐。
「當年我一直想生個女兒,可惜只孵出直人這顆魯蛋。你不曉得,男孩子真不討人喜歡,十歲之後他就不肯讓我抱了。」
刁母像是想滿足沒有女兒的遺憾,拚命地將她揉進懷里。
「你還比我多抱兩年,該滿足了!」刁父站在一旁,更加哀怨。
他們的熱情,讓她受到好大的震撼。
善儀眼眶倏地一紅,忽然激動地反身抱住刁母,讓刁母嚇了一跳。
刁母回過神後,拍拍她的背,慈愛地笑著。
「來,多讓刁媽媽疼一疼哦!」
「老婆,你沒看到小姐的腳受傷了,怎麼能讓她一直站著呢?」刁父提醒老婆待客之道。
其實他是很吃味,因為這個漂亮的女孩只能讓老婆抱。
他也很想有個女兒疼,而且想了幾十年了啊!嗚嗚▔▔
「啊,對對對!小直,快過來扶小姐進去,怎麼站在一旁發呆呢?真是不體貼!」刁母對著直人碎碎念,所有的心全偏向初次見面的女孩那邊去了。
刁直人認分地走過來,扶著善儀的腰,緩緩走進去。
刁父、刁母看他們倆登對的模樣,對善儀的喜歡又增加了一分。
手心搭著刁直人有力的臂膀,周善儀的心中忽然涌起一片惶恐。
所有事都預料到了,就是沒有料到刁直人的父母這一層。
刁家父母的熱情,讓她心頭沉重。
將來有一天,她要離開的時候,他們會原諒她的游戲心態嗎?
而她,真能瀟灑地離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