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我別耍酷 第一章
又圓又大的太陽隱蔽在起伏層疊的山頭之間,將天際染成了暖暖的橘紅色。但由于漸漸入秋的關系,「風光村」的傍晚,顯得有些涼意逼人。
位于山區的「風光村」,原來只是個默默無聞的山邊小村落,自從幾年前有人從這里入山,闢出一條具有挑戰性的新路線,使得此處除了可以通向高山,還可以連接到一條險峻的知名稜線後,近年來此地就漸漸成為登山客趨之若鶩的熱門入山口了。
在「風光村」最底端、最接近入山口的附近,有一座佔地好幾畝、名為「閑居」的花園別墅型民宿。
別墅的裝潢精致,足以媲美五星級飯店,但收費卻低廉到像在做慈善事業,因此「閑居」成為登山客在入山前一晚最喜愛的落腳地點。
投宿的登山客若是因客滿訂不到房,還可以在空曠的庭院草地上扎營。
「閑居」的庭院佔地廣大,不僅花草茂盛,而且造景精致優美,別墅的主人很大方地敞開雕花鐵門,使得庭院不但像是村民專屬的公園,別墅里那間原木裝潢的寬敞客廳,甚至還借給村民開了好幾次的村民大會。
一個虛弱又疲倦的小人兒,有氣無力地拖著行李,像只重病的老牛,緩緩地往「閑居」的大門走過去。
「哈啾!」
細細的噴嚏聲,打破了寧靜優美的山村景致。
「太陽還沒下山,怎麼一下子就冷成這樣?」杜艾翡揉揉鼻子,雙手環住自己,整個身子不由自主地縮了起來。
原本就比一般人嬌小的身軀,看來顯得更加單薄瘦弱。
她用力地在手臂上交互搓摩,徒勞無功地想讓自己在冷風中的手臂肌膚維持溫暖。
隨意掃視著氣派的雕花鐵門,不經意間,一轉頭,看到太陽在群山之間漸漸沉下,她游移在山頭之間的視線,忽地罩上一抹陰影。
望著山頭,她的心里突然有種莫名的壓力和怯懦。
「坐了幾小時的公車,付出吐得半死的代價,可不是來這里看一眼山頭就要回家的。」她喃喃低語,深吸一口氣,趕快幫自己打氣。
千辛萬苦來到這里,是因為她有個重要的心願想要完成。
挺了挺單薄的胸膛,她使出最後的吃女乃力量,奮力拖著行李向主屋走去。
主屋客廳里,十多位登山隊的成員們,正鬧烘烘地圍著大桌子吃飯,儲備明天開始一連數天體能挑戰的精力。
幾名圍著布圍裙的男女服務生們忙著上菜,努力喂飽這群精力旺盛的投宿客人。
沒人注意到大門口外站著一個身材清瘦,正對著屋子里面探頭探腦的女孩。
蚌地吹來一陣涼風,女孩環住雙臂縮了一縮,小巧的鼻子猛然一皺──
「哈──哈啾!」
一聲突如其來的噴嚏聲,讓客廳里的喧擾氣氛突然頓了一下。
正圍著桌子吃飯的登山客們,全都停下筷子轉過頭來,好奇地觀望門外那名突然出現的女孩。
一名臉圓圓的女服務生走到門口,親切地詢問著。
「請問-是要來住宿的嗎?我們的房間都客滿了,請問-有預約訂房嗎?」
女服務生一邊招呼她,一邊困惑地瞄著這個綁著馬尾的可愛女孩……還有她腳邊那包看起來又鼓又沉的旅行袋。
這幾年,她早已經見慣力大無窮的女登山客,扛著比自己還高的背包來來去去,因此她並不訝異這個女孩子居然能用她那細瘦的肩膀,獨力將沉重的行李袋從村口一路掮到這兒來。
只是,一般正常的登山客所背負的,大都是專用且耐髒的登山背包,她還沒看過有人會提著這種……這種印滿草莓圖案的可愛提袋去爬山……
「預約?我沒有……」杜艾翡誠實地搖搖頭。
她是一時心血來潮,匆忙收拾些行李,就坐上可怕的公車一路顛來「風光村」的,根本沒想好今晚要在哪里落腳。
「我們這邊客滿了哦!」女服務生好心地告訴她。
「呃……對不起,請問老板在不在?我想應征工作。」杜艾翡揉揉略微發紅的鼻尖,嬌軟語音帶著一絲絲鼻音。
她覺得鼻子跟喉頭都癢癢腫腫的,好象快感冒了。
「不好意思,我們這里不缺人。」女服務生帶著抱歉的笑容,向杜艾翡搖搖頭。
「我很勤快,會做很多事,手腳也很俐落,能不能讓我留下來工作?」她拉住女服務生的手,露出可憐兮兮的表情。
「這樣好了,-留下資料,如果我們需要人手,再請老板跟-聯絡。」
「求求-!我真的無處可去了。」杜艾翡露出迫切而且無助的表情。
女服務生一臉為難,正要開口說些什麼時,突然看向杜艾翡的身後,發出類似求救的眼神。
「我求求-……」看到女服務生的眼神游移,以為快要打動對方的心了,杜艾翡卯起來努力哀求。
「這邊不缺人,-到別的地方去問吧!」杜艾翡身後突然冒出一道冷硬的聲音。
杜艾翡轉過頭去,這才發覺有個高壯的男人,不知何時已經站在她身後了。
她仰起只到達他胸口的腦袋,一邊試圖看清男人的長相,一邊偷偷地把快滴下來的鼻水倒吸回去。
男人那張被曬得黝黑的臉,乍看之下有些平凡,並不特別出色,不會給人太深刻的印象。
但是方正的額頭、濃眉、大眼,再配上驚人的身高及體格,卻散發出一股強烈的陽剛味,足夠讓人一眼難忘。
「先生,你也是在這里工作的人嗎?」她好奇地詢問著。
「讓開,我要卸貨。」
他低頭看她,冷冷地開口,完全答非所問。
杜艾翡此時才注意到,他身後背了一個大籮筐,籮筐里裝了滿滿的高麗菜,但他的神情卻輕松得像是在背一籃沒啥重量的棉花。
他的好體能令她十分贊嘆。
……其實他是山里面的熊,跑出來偽裝成人類的吧?
「先生,請問你知道老板在哪里嗎?」
她乖巧地後退一步,抬起一向被人稱贊水亮有神、像小鹿眼楮般的雙眸,釋出最無害的表情。
「呃……老板在……」女服務員才張開嘴,就收到男人投遞過來的一枚瞪眼。
「哈娜,進去。」男人低沈地命令了一句。
炳娜雙肩微微一縮,馬上閉嘴閃進屋里去干活。
「-?喂!小姐、小姐──」杜艾翡急著留住看起來心地善良的女服務生,期望能從她身上得到更多的幫助。
男人把女服務生瞪跑後,轉過頭來,繼續用大理石般的冷漠表情看她。
「-找她也沒用,這里的確不缺人。」
這男人近似發號施令的語氣,讓杜艾翡開始打量起眼前這個外表是人,骨子里根本像只熊的男人。
「唔……你是老板嗎?」她猜測。
男人不說話,背著籮筐越過她走進去。
一旁兩個男服務生馬上上前來,接過籮筐,合力抬進廚房去。
從服務生們的態度看來,她幾乎可以肯定,眼前這只熊……不,這個男人,絕對是這家民宿的老板!
「我需要這個工作,真的很需要……否則我就要露宿街頭……不對,是睡在荒山野嶺了!」杜艾翡咬住唇,用力地將鼻子里差點流出來的鼻水給吸回去。
吸鼻涕的聲音,再配上泫然欲泣的表情,整個悲情效果簡直是贊得不得了,幾乎所有人都被她引發了惻隱之心。
唯獨男人不但沒被她的演技打動,還十分不耐煩地對她搖搖手,像在趕蒼蠅一樣。
「我們不缺人,听不懂嗎?」男人對她皺眉。
「請問你是不是老板?如果不是,請問你們老板在哪里?我想直接去請求他讓我在這里工作。」她鍥而不舍地追問,想要確認他的身分。
「求老板也沒用,這里真的不缺人。」他沒回答她,只是一徑兒地揮趕她。
他們身邊漸漸圍攏了一些人,有些是民宿客人,有些是在庭院里做運動、還沒回家的村民。
「嗚∼∼你真冷酷、真沒同情心,為什麼不給我表現的機會,就要我滾出去?」她嗚嗚兩聲,一邊吸鼻子,一邊伸手到口袋里模索。
糟了,口袋里頭沒有衛生紙!
杜艾翡一僵,忍不住在內心哀嚎著。
她的鼻涕快流出來了啦!嗚∼∼
「這個女孩看起來很可憐耶!收留她啦!」
有些好事的村人忍不住開口慫恿。
「就當作是做善事嘛,別這麼狠心啦!」
熱血的登山隊員也在一旁幫腔。
「不行。」
男人依然不為所動,直挺挺地站在她面前,繼續用堅定的眼神驅趕她。
老天,她若是再繼續跟他僵持在門口吹風,鼻涕早晚會投奔地心引力,從她的鼻管里流出來的!
杜艾翡幾乎要對這個語氣頑固的酷男人翻白眼了。
「為什麼不行?」她順著他的語氣開口,並用力吸了吸鼻水。
此時,她的眼楮因鼻子癢的關系,也漸漸發紅,看起來更像一個小可憐了,因此眾人都看得心疼了。
「年紀小、個子矮、嬌嬌女敕女敕的,一副吃不了苦的模樣!留下來能做什麼事?」
男人略顯嚴苛的雙眼,在她身上來回打量了一圈後,輕哼一聲,酷著臉從嘴巴吐出不怎麼好听的評價。
可惡,這只熊竟然也是外貌協會的會員啊?
她長得小、長得矮、長得嬌嬌女敕女敕,礙著他的眼啦?
「大叔、大叔!你是老板吧?請你相信我,我真的可以做很多事的!」她飛撲過去,抓住他的衣角哀求。
四周猛地發出一陣竊笑。
「「大叔」?我才二十七歲!沒禮貌!」他咬牙回話。
男人的臉色鐵青,似乎對「大叔」這個稱謂十分有意見。
「二十七?對我來說是很老了啊……」她委屈地咬唇,眼眶中那一大顆淚水搖搖欲墜。
對于年紀,不只女人計較,男人也是有他的自尊的,怎麼能任人家對他一戳再戳呢?
「最後一班公車就快開了,-趕快回頭,走去村頭等車吧!」他惡意地說道,接著就反身進屋去,不再理她。
眼看男人已經鐵了心不理她,幫不上忙的眾人也只能同情地看著她,順便勸她快快坐車下山。
杜艾翡忍住跺腳的沖動,生氣地瞪著男人的背影,企圖用眼神狠狠地燒穿他的背。
可惡、可惡!
她氣到整顆頭隱隱作痛,重得像灌了鉛一樣。
杜艾翡在行李旁蹲下來,翻找出一包面紙,惡狠狠地撕開來。
她發誓,她要是不「盧」到他答應收她,她就不姓杜!
重重擤了一下鼻涕後,杜艾翡坐到地上,準備長期抗戰。
「那家伙立志要當門神嗎?」
兩、三個服務生一邊整理客廳,一邊同情地用眼角瞄向門口那個女孩。
「她已經錯過最後一班下山的公車了耶!」
「她今晚不知道要睡哪里?外面一入夜就很冷,連登山客都不怎麼想在庭院搭帳篷過夜呢!」
「她是不是感冒了?好象一直在流鼻涕耶!」
幾個人同時看向坐在角落的老板。
姜明嘴上叼著煙,一句話也不吭,冷冷地看著那個杵在門口老半天,仍然不肯離開的不速之客。
看到老板不說話,他們又轉回頭,互相使個眼色後,你一言、我一語地繼續討論。
「她會不會是蹺家少女啊?」
「蹺家少女?」姜明聞言,皺起眉頭。
「看她年紀很輕,又拎著一個大包包,還說需要工作,怎麼看都像是個離家出走的小阿。」
「可是需要工作的話,她怎麼不進城市找?「風光村」這麼偏僻,大老遠地坐公車跑來這里找工作,腦袋壞掉啦?」
「也許……她在躲人?說不定是被誰虐待,受不了才跑出來的。」
「嗯……有可能哦!」
服務生們越猜越投入,想到女孩的境遇可能很慘很慘,同情心瞬間泛濫,一致轉頭用懇求的目光望著老板。
「老板,這樣她很可憐耶!」
「對啊,老板,你就好心點收留她嘛!」
「達利他說過一陣子要回山上的老家照顧他女乃女乃,至少會請上兩個月的假,這個女生剛好可以來補達利的缺。」
「我們的人手夠了,就算達利請假,也沒什麼影響。至于外面那個女孩,太嬌了,就算缺人,我也不想請她。」姜明不以為然地回答。
服務生們失望地嘆了口氣。
姜明也嘆了一口氣,感覺這幾個山里長大的純真年輕人,完全不懂人情世故,一看到弱小就想伸手幫忙,一點兒都沒想到「防人之心不可無」的道理。
但是,他們的話、還有那女孩楚楚可憐的神情,讓他也有點兒動搖了……
視線調向門外,剛好看到女孩又哈啾地打了一聲噴嚏,好象很冷似的,身子也縮成一團,扯緊身上那件單薄的短袖襯衫。
「她最好不是你們說的蹺家少女,不然我會報警處理!」姜明突然站起來,向門外走去。
大伙兒一听,知道老板心軟讓步了,紛紛咧嘴開心地笑了出來。
懊……好冷、好冷……
杜艾翡縮在牆邊發抖,覺得腦袋重得快掉到地上了。
與其等那只熊大發慈悲,不如自己主動出擊。
否則的話,她就算直接凍死在門口,那只沒血沒淚的大熊搞不好還會嫌她擋路,一腳把她踹到一邊涼快去。
她臉皮夠厚,先想辦法在屋里賴個一晚,明天再做打算吧!
懊,一、二、三,沖!
她握著拳,像列義無反顧的小別車,往里頭沖進去,所有人都因她渾身散發的氣勢而閉上嘴巴,一個個睜大了眼,瞧她想做什麼。
正要走向門口的姜明,也面露訝異地在客廳中央停下腳步。
她直接沖到姜明面前,努力仰起頭,氣魄十足地與他對望。
他低頭瞧她,發現她的面色有些潮紅,小巧的鼻尖也因為擦鼻涕過度而變得像酒糟鼻。
「老板,我叫杜艾翡,朋友都叫我翡翡。」她露出最誠懇的笑容。
「翡翡?我看叫小土匪還差不多,挺會賴皮的。」他雙手環胸,故意說道。
她一吸氣,努力咬牙,忍住反唇相稽的沖動。
「老板,求求你!至少今晚先讓我待一晚,可不可以?外面真的好冷,你不會這麼沒同情心吧?」她繼續使出小可憐的攻擊招數。
「-還不放棄啊,小土匪?」
「我……我真的無處可去嘛!」她吸吸鼻子。
「-為什麼一定要來我這里工作?」
「這里……風水好啊!」她努力想出個好理由。
姜明定定地看著她,接著搖搖頭。
「真奇怪,-明明長得清秀可愛,怎麼一開口說話就這麼滑頭呢?讓人一點兒也感覺不到-的真誠。」
「我說話就是這樣!」她倔倔地說。
「小土匪,-想辦法找人帶-下山吧,「閑居」客滿了。」他隨意地揮手打發她,轉身就要離開。
「匪你的頭!是翡翠的翡啦!」她握起拳,火爆地低吼,紅通通的雙頰透著股異樣的神采。
姜明停住步伐,側過頭來瞄她一眼。
這女孩兒被他激得火氣不小,不停地對他噴火,早就沒了先前無辜柔順的模樣了。
他暗笑一聲,轉回頭徑自走向屋後。
旁邊的服務生們面面相覷,原本以為老板改變了心意,要讓那女孩進來,怎知兩人說沒兩句話,老板還是開口要那女孩滾下山。
「可惡……我真的沒地方去了嘛……」杜艾翡身心俱疲地呆站在原地,低聲喃喃說道。
倦意化成淚水,涌上眼楮,一串串地擠落下來,登時嚇壞了幾個服務生。
「-,-……-不要哭啦……」
「那個……我們再去幫-求老板好了……」
「不然我有車,可以送-下山……」
幾個大男生搔搔頭,不知道該怎麼辦。
杜艾翡捂著臉用力搖頭。她覺得頭有點痛、喉嚨有點痛、鼻子因為擤鼻涕也擤得好痛,全身上下都不舒服,一點兒力氣也沒有了。
沒多久,姜明又突然出現在客廳里,手中還多了一把鑰匙。
「小土匪,哭什麼勁兒?眼淚這麼不值錢?提著-的東西跟我過來。」姜明叼著煙經過她身邊,一手勾住她的手臂就往門外拖。
「大叔,你……你要把我丟出去你還是不是人啊?我是女孩子,無依無靠、無處可去、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孩子耶!你怎麼忍心這樣對待我?嗚嗚嗚∼∼」她揮舞手腳,不停地掙扎。
「吵死了!堡作人員的宿舍在另一間小屋。還有,小土匪,我的名字叫姜明,不叫大叔!」他冷冷地低頭瞥她一眼。
她聞言愣住,一時間無法反應,只能傻傻地任他拖到門外去。
「老板,你要收留她了?」
「我就知道老板是好人,哈哈!」
「我們可以幫她拿行李!」
幾個大男生興奮地跟在他們身後,走到門外。
杜艾翡這才明白過來,激動得小臉脹紅。
「我……我是翡翡,不是小土匪啦!」她破涕為笑,哽咽地對新老板大聲抗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