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呀,真麻煩 第八章
紀康揚從袁家的生活圈徹底消失,沒再上門找袁茹茹。
幾天後,茹茹也被袁父、袁母送到鄉下外婆家去休養。
罷到鄉下的時候,茹茹常常每天發著呆,什麼事也不做。而外婆也不打擾她,讓她盡情的浪費生命去發傻。
綁來,反而是太靜謐的氣氛,會讓她無端回過神。
必神的時間增多,茹茹才注意到外婆的生活作息。
外婆是個獨居的老婦人,個頭比茹茹還嬌小,霜白的發絲整整齊齊的梳到腦後扎成髻,慣穿簡單舒適的深色旗袍。
雖然是年屆七十的老人家,卻依然耳聰目明,每天背著手在村子里四處散步和人聊天,無事時就在家里拿起毛筆畫花鳥。
有一天,茹茹安靜的坐在一旁看外婆畫畫,看著看著,突然開口要求外婆教她畫國畫。
外婆沒有任何訝異的表情,只是溫和的笑一笑,很快的幫她在桌上放好紙筆。
現在,茹茹仍是不多話,但是找到了事情可做,不再整天發呆神游。
她開始試著將拿到的國畫技法放到她的插畫里,加重線條和渲染,並送了幾張稿子給出版社看看,沒想到出版社一收到她的稿子,馬上熱切撥來電話,大加贊賞。
慢慢的,她會到外面去吹風、散步,生活慢慢的上了軌道,也恢復往日調皮活潑的個性,話也漸漸多了起來。
以前父母一年難得幾次回來看外婆,茹茹對外婆總是有那麼一點疏離感。住在一起後,茹茹才發現外婆很健談、很幽默。熟了之後,兩人甚至互開玩笑.外婆取笑她發呆的模樣是「憂郁小老頭」,茹茹則喚外婆是「文藝美少女」。
此刻,袁茹茹神情安詳的坐在橋頭上,拿著畫簿對著橋下的風景做速寫。
鄉下的生活環境,和市區里的生活環境截然不同。
這里的時鐘只是擺飾用,人們隨著日出日落而活動,在日出日落之間的光陰,有時緩慢得讓人有種靜止流動的感覺。
鄉下的生活步調,讓她的心緒漸漸沉澱,也盡量不去想有關學姊和紀康揚的任何事。
袁茹茹將長了一點點的頭發撥向耳後,無意識的抬起頭來看了一下前方,瞬間,她劇烈一震,胸口頓時一窒。
一個高瘦的男人正站在橋的另一頭,靜靜的望著她。
男人看她的眼神很專注,眼里的溫度熱切得令她想躲開。
袁茹茹像個心虛的小阿,抓著素描簿和筆盒,匆匆忙忙從橋頭上跳下來,迅速向馬路另一頭逃逸。
逃什麼?她自己也搞不清楚,只知道要快點離開他遠一點。
男人見到她的動作,眼楮不悅的眯了一下,也跨開長腿跑過橋,對著她的背影追上去。
袁茹茹慌亂的埋頭奔跑,完全不敢停下來往回看。最後,她干脆抄捷徑,跑進一間沒有圍牆的小學,橫越整座操場,往學校側門跑去。
身後越來越近的腳步聲讓她心慌得要命,耳膜里急遽地鼓動血液奔流的聲音。
血液?
她突然想起他身上的痛。
他的身體可以承受劇烈奔跑嗎?
一回頭,她驚恐地看見他果然撫著心髒的位置,臉色發白、拖著搖搖欲墜的單薄身體向她跑來,然後,身子一軟,整個人倒向草地。
「不——」袁茹茹心神俱裂的尖叫,向他倒下的地方跑去。
「紀康揚!你沒事吧?沒事吧?」
她在他身邊蹲下,渾身顫抖得幾乎使不出力氣翻正他的身子。「喂——你醒一醒啊……」怎麼辦?怎麼辦?學校的工友和警衛在哪里?
她不應該跑的!袁茹茹恨死自己為什麼無端跑給他追,她如果不跑就好了。
六神無主之際,閉眼躺在她大腿上的人忍不住吃吃笑起來。
「喂,我得的不是心髒病。」紀康揚張開晶亮的眼楮,炯炯有神,完全沒有一絲虛弱的病態。
袁茹茹一愣,隨即發起狠來,抓起手里的畫簿沒頭沒腦地往他身上猛打。
「可惡、可惡、可惡……壞蛋!你覺得很好玩嗎?有趣嗎?你這樣耍人很快樂嗎?過分、過分——她憤怒大吼,不斷地對他攻擊,失去理智的打紅了眼。
「喂喂喂……停下來……好痛……別打我的臉……」紀康揚雙手抱頭,狼狽地躲擋。
「我打死你!這樣很好玩嗎?好玩嗎?討厭、討厭、討厭——」她邊哭邊打,激動大叫。
紀康揚听出她的惶恐、听出她的驚嚇,突地翻身坐起,不顧她瘋狂的抗拒,將她緊緊的按入懷里。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應該開這種玩笑。是我的錯,是我的錯,別哭了,噓——」他憐惜的抱住她,密密實實的用自己的身體,將她的嬌小身軀包裹住。
袁茹茹用盡全身力氣死命攀住他,小臉埋進他溫暖的肩頸里,像個孩子般放聲嚎哭,整個身體抽搐不已。
「別哭了、別哭了……」他在她耳邊喃喃地輕聲道歉,用頰、用唇摩挲她因驚嚇而過于冰涼的臉頰。
「我討厭你——」她不斷哭著,抱在他背後的小手握成拳,一下一下的捶打。
「對不起……」
「討厭、討厭!」
「對不起……」
「討厭、討厭、討厭、討……唔——」
他低頭用唇封住她,無言而直接的傳遞心疼與歉意。
繡芙蓉2003年9月2日整理制作
兩人手牽著手,坐在校園里一棵老榕樹下的磚造花台。
袁茹茹依舊抽噎著,一整片小臉紅通通的。
「又親我……」她又羞又氣的抹掉眼淚。
「如果意猶未盡的話,我可以再親一次。」紀康揚一臉邪惡的攬住她的肩,將她壓向他。
「你敢?」她一掌擋住他進逼的大臉。
「沒有什麼不敢的。」他張口咬住她的手指,故意咬疼她。
「你怎麼咬人哪?野蠻人!」她大叫一聲迅速抽回手,一邊甩一邊哇哇亂叫。
「如果可以,我更想在你身上留下印記,讓你不管跑到哪里,都會記得我。」他的聲音突然一沉,深黝黝的眼眸牢牢的鎖住她。
袁茹茹被他看得渾身發燙。
「你……你怎麼找到這里的?」她低下頭,躲開他會電人的熾熱目光,左手手指無意識的撫著還留有他淡淡齒痕的指尖。
「我去求你父母的。」
「求?」
「你父親要求我不要去你家找你,我本來答應了。不見你沒關系,只要知道你就在附近,我也就能安心。後來我發覺你房間連續好幾天全無動靜,連晚上也沒有點燈,靜得像是沒人住一樣,我才感覺不對勁。你不在旁邊,讓我一直心神不定,什麼事都做不下去,最後不顧你父親的要求,干脆跑去你家想要找你。那時我才知道,你父母早就把你送走了。」他伸出手指,細細撥掉落在她頭頂的樹葉。
「我爸媽沒有告訴你我到哪兒去了?」她輕聲說。心里為著他話語里的牽掛,感到絲絲的甜意。
「沒有,你爸媽非常保護你。你爸爸還狠狠的罵了我一頓,說我不守信用。接下來幾天,我不斷的上門纏他們,大概你媽媽被我纏到受不了,所以背著你爸爸偷偷告訴我這里的地址。」紀康揚無奈的搖搖頭,不好意思的笑嘆一聲。
袁茹茹不知該說什麼,只有傻愣愣的望向前方。
今天是星期日,學生不上課,整個學校空空蕩蕩,當他們兩人陷入沉默時,四周只剩風拂亂枝葉的聲音,和麻雀的清脆叫聲。
紀康揚順著她的視線往前看,注意到前方不遠的地方有個小小的滑梯,忍不住微笑起來。
類似的陽光、類似的景物,勾起他深刻的記憶。
「我一直記得你小時候的模樣。」他的聲音又低又柔,配合著獨特的腔調,在暖熱的空氣中,形成一股溫柔的釀甜。
袁茹茹身軀動了一下,但還是沒看他。
「印象中的你,個子嬌嬌小小的,留著兩條長辮子,甜甜的臉蛋上全是陽光的顏色。那時候,我好羨慕你,可以在陽光下奔跑跳躍。我還正在想,如果我也可以跟你們一起玩該有多好,結果你就突然跑到我面前,把我拉了過去。你不知道被拉到陽光下的那一刻,太陽曬到皮膚上、臉上的感覺有多棒。」他的嗓音有著笑意和向往。
「可是……我後來害你摔傷了,甚至不知道你在醫院里的死亡邊緣掙扎……」她困難地接口。
當紀康盼告訴她當年的狀況時,她幾乎不敢想下去。
白血病奔者因為血液功能有問題,如果身體受傷出現傷口,即使有一絲絲的感染,後果都會非常嚴重。
「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而且,我現在非常健康,不是嗎?」他微微皺眉。她似乎又陷入某種迷障中。
「你妹妹說得對,我害你幾乎死掉,自己卻完全不知不覺。當你回來的時候,我竟還在你面前笑得那麼快樂,我怎麼可以活得那麼心無愧疚?我……」她抓著胸口,眼中的淚威脅著再度-濫。
「茹茹,我從沒怪過你,不要把所有的責任全往自己身上攬。」他用力將她摟入懷里,不想再看到她的眼淚。
「可是,我害你受傷是事實啊……」她在他胸膛里悶悶的傳出哭音。
「傻瓜,我一點也不怪你。相反的,是你讓我想要繼續留在這個世界上,想要感受毫無顧忌的曬太陽、奔跑、跳躍而不用害怕跌倒。那時候,我積極的配合醫生的治療,不管多難受,都不吭一聲,只希望能趕快變成正常人,然後回來找你一起玩。後來當父母決定將我送到美國醫院時,我哭鬧著說要回家,他們以為我舍不得走,其實我是想回去再看看你,然後告訴你,有一天我會健健康康的回來找你。」
他的聲音低低沉沉的,每句話都從頂在她頭頂的下顎,結結實實的震動她的心,貼在他胸膛的耳,也接收到同步的頻率,震得她麻麻的、暖暖的。
「你有回來找我嗎?」她閉著眼問。
「有。後來我母親帶我回來了一趟,但是很不巧,你們家一個人也不在。我因為無法離開醫院太久,所以我母親很快的又把我帶回去。一路上,我難過得一直哭,母親不管怎麼安慰也沒用。後來我父親告訴我說,如果我真舍不得,家里那棟房子他會保留下來,等我回來時隨時可以再回去住,我才完全安靜下來,乖乖的任由他們安排。」
「難怪,你家那棟房子既不賣出,也不租人。我還在想,你們家是不是很凱,除了放著養蚊子,還花錢重修請人保養清潔。」原來如此,空了十五年的房子,只是父親對兒子的承諾,為了等他回來舊地重游。
「我父親的確很有錢。只不過,再有能力的人,也無法阻擋歲月變遷。房子會老、人事會變,一景一物都不會等人回來憑吊。」他輕描淡寫地說。
「你是說變成運動場廁所的小鮑園滑梯?」她破涕為笑,明白他指的是什麼。
「那一天看到的時候,扼腕得要死。不過,慶幸的是,你還在。」他低下頭,用鼻尖在她頸際又嗅又撫。
「你干麼!懊像小狽喔,別玩了啦。」袁茹茹縮著脖子格格亂笑。
「不要躲我,好嗎?我沒有那麼可怕。」他突然靜止不動,雙臂緊緊的抱住她,像是怕她又逃跑了。
袁茹茹笑容凍結,接著緩緩地將他推開來。
「茹茹……」紀康揚雖然松開手,眉頭卻糾凝得更緊。
「我……我高中的時候,認識了一個學姊,那個學姊很溫柔、很漂亮,而且,她很會畫畫。就是她硬拉著我去社團上課學畫,我才無意間發掘自己的興趣,開始畫圖。沒想到無心插柳柳成蔭,一時的興趣,竟然變成現在吃飯的家伙。」她從他懷里坐正,有些不自在的撥撥額前的發。
紀康揚沉默的低著頭,凝望著自己收回膝上的手掌,覺得空空蕩蕩。
「學姊每逃詡會拉著我,告訴我她的心事。」她像是自言自語的繼續說︰「有一天,她說她正在暗戀一個男孩子,但是,那個男孩子沒有察覺她的感情,反而好像對另一個女孩有好感。她很苦惱,天逃讜我訴說,常常說到淚流滿面……」
她頓了一下,危顫顫地深吸了一口氣。
「如果很痛苦的話,就別說了。」他打斷她的話,心里跟著她沉重的語調,感到難受悶熾。
袁茹茹搖搖頭。「讓我說完,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要跟你說清楚。」
紀康揚垂著眼不再說話,面無表情,看不出在想什麼。
「學姊一天比一天還不快樂,談論那個男孩子的時候,又痛苦又無助,我只能用無意義的話,空洞的安慰學姊。正巧那時候,社團里有個學長開始追我。我一方面覺得受寵若驚,一方面也覺得害怕,怕自己會和學姊一樣,變得患得患失。其實,學姊的話早已經在我的心里面造成陰影。她說,喜歡上一個人,就會讓人變得煩惱、變得迷憫、變得多愁善感,這些內心的改變,全都在學長開始追我以後慢慢出現。雖然心里苦惱,可是我還是忍不住喜歡上那個學長。我開始變得不想听學姊那些灰色的話,也不想听學姊痛苦暗戀的心情,只想和學長在一起。後來,我才發現學姊喜歡的人,就是學長……」
說到這里,她突然俯身將臉埋進手掌里。
紀康揚伸手停在她頭上,頓了幾秒後,又收了回去,只用復雜的眼神凝望她。
「我從來都不知道,造成學姊痛苦的人,竟然就是我自己。我竟然可以每天听著學姊傾訴痛苦,然後轉身和學長高高興興的膩在一起……我知道學姊暗戀學長以後,每回見到學長,我就覺得好有罪惡感,忍不住想起學姊哭泣的模樣。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所以我逃跑了,誰也不見。總之,我把事情搞得一團亂。然後學長不知道從哪里得來消息,以為是學姊從中挑撥,憤怒的把學姊約到教室頂樓去質問。我听到風聲後,很快的跑上頂樓,結果,看見學姊一臉憤恨的站在欄桿上,整個身體被風吹得搖搖欲墜,學長也嚇傻了,愣愣的站在一邊。我驚慌的叫學姊下來……」
說到這里,她已經淚流滿面,渾身不住的顫抖。
紀康揚仍是沒有伸手撫慰她,任她不斷傾訴,然而眼里深思和疼惜的眸光卻不斷交錯掙扎。
「後來呢?」最後,他開口催促她說完,要她面對自己的噩夢。
「學姊看到我來了,只是指著學長,對我說︰‘看吧,我為了他痛苦,他為了你狂亂,而你則為了我跟他而不知所措。茹茹,感情是一件多麼麻煩的事,對不對?沒關系,我幫你結束你的困擾。’然後……然後她就跳下去了……」
她雙手用力的環緊自己,將頭埋在膝里,泣不成聲。
「所以,你開始認為,愛情,是件麻煩的事情,寧可不踫、不理、不想,就不會有苦惱了?」即使他早已從袁伯父那明白了所有事,冷然的音調里仍是隱含怒意。
「我忘不了學姊的那些話……是我害死學姊的,當初明知道學姊喜歡的人是學長,我就應該……」
「你就應該退讓,你是這樣想的嗎?」紀康揚截斷她的話。
袁茹茹听出他嗓音里的不以為然,她抬起濕漉漉的小臉,愕然望向他。
「那麼我呢?你躲開我的理由是什麼?我們之間沒有第三者的牽絆,對于我的追求,你怕的是什麼?」他緊鎖住她的雙眸,看得她無處可逃。
「我……我是……」她的雙眼憫然的眨著。
「你腦子里想的、心里頭怕的,全是你學姊說的那些屁話!誰話在世上沒有苦惱、沒有迷憫?如果像你學姊說得那麼嚴重,全世界的人不就要學她一樣自盡了事?」他眯眼,聲音像是冰刀一刀一刀的砍向她。
「不要這樣說我學姊!」她掩住耳忿怒尖叫。
紀康揚粗魯的抓住她的雙手,強迫她听入他的話。
「你學姊是儒夫,受不起打擊,那是她的失敗!而你呢?完全不敢承受一絲一毫的打擊,你比你學姊更軟弱!遇著了事情,只想躲回你父母的懷里,害怕自己受傷,所以不敢出去闖,是不是這樣?」
他氣瘋了!
原以為離開她的這段日子里,她會想清楚錯是誰的,不過看這情形,他恐怕是太高估她了。
「你只是倒楣的在錯的時間遇到了錯的人,難道你要一輩子背著這些人犯下的錯誤,活在自以為是的懲罰里?你以為你在懲罰自己,你有沒有看見一路辛苦呵護你的父母,也一塊兒跟著你受罪?」
袁茹茹的雙手被他抓握高舉,頭低低的垂在身前,短發密密亂亂的覆住小臉,渾身哭得一顫一顫。
他看得不忍心,深吸了一口氣,放松抓握,溫柔的將她攬進懷里,有如哄疼稚兒一般,輕輕拍著她的背。
她立即攀住他大聲哭嚎,像抓到救命的浮木般,緊抱不放。
「茹茹,我忍受多年的病痛和治療,為的就是回來找你,那名當年將陽光帶給我的天使。我不想在多年的等待後,才發現我等到的,是個將自己縮在殼里的儒夫。」
她一听,忿而推開他。
「對!我是儒夫!我受不了打擊,我害怕受傷,這都是我自己的選擇,你憑什麼來干涉我?」
「這些話不中听,所以你惱羞成怒了?」紀康揚怒極反笑。
「沒錯!我再加上臉皮薄,可不可以?當年害你受傷是我的錯,我向你道歉!你回來找我是為了什麼?索討過去的虧欠嗎?好,沒問題!我有身體,可以給你,但是感情,對不起,我沒有!走!我們現在就去旅舍、去賓館、去汽車旅館,什麼地方都好,把身體給了你,我欠你的就可以還清了吧?」她站起來,猛烈的拉扯他的手臂。
紀康揚心冷了,坐在花台上一動也不動的看著她。
他等待了十五年的心情,就讓她幾句話糟蹋成這樣?
「走呀!你遲疑什麼?我現在就把我的身體獻給你——」她狂亂叫道。
啪!一聲清脆的摑掌聲在她臉上爆開。
她怔怔的撫著頰。他的手勁很輕,一點也不痛,卻結結實實的擊碎她的心。
紀康揚緩緩站起身,走到她面前。
「你認為我是回來向你要求當年傷害的賠償?你以為給我身體,就能彌補你自己無心犯下的傷害?而你對你學姊的補償,就是封閉自己?」他的眼里充滿對她的失望。
她垂頭靜靜的站著,眼淚一顆一顆的往下掉,然後被地上的塵土吸干不見。
「每個人所有的苦,都是自己找來的。如果你認為縮在殼里最安全,那麼我也不打擾你了。你要一個不麻煩、不困擾的人生?很好,我知道了,我會如你的意,離你遠遠的。祝你一輩子無煩無憂。」
他輕聲說完,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後,決絕的轉身離開,留下她一個人。
袁茹茹沒有抬頭……
她明白他的心遠去了,心里頭瞬間空了一個大洞。
他離開的同時,她好像也失去了身體的某一個部分。
怎麼會這樣?怎麼跟她想的完全不一樣?
她已經再一次成功避開了一段感情了,不是嗎?
為什麼靈魂深處沒有一絲解月兌,反而像墜入更深黑的地獄里,受到更加恐怖痛楚的焚熾?
她做錯了?
哪里做錯了?
「嗚嗚——」她蹲了下來,無法壓抑的痛哭失聲。
這一次,沒有人回過頭來抱緊她,沒有溫暖的胸膛安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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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是外婆出門找到學校來,把她給「撿」回去。
袁茹茹喝著外婆泡給她的茶,一邊喝一邊掉淚,雙眼早已經紅得像兩顆紅番茄。
「人哪,總是要失去了才會珍惜。」外婆戴著可愛的老花眼鏡,一邊在一旁剪著紙花,一邊在嘴里低聲嘟嚷著。
這句話刺進茹茹的心頭,一想到紀康揚狠下心轉頭離去的背影,鼻頭、心頭一陣酸,豆大的眼淚又啪地落了一串。
「地球就這麼大,你要躲到哪兒去?躲來躲去,還不是躲不開自己的心。」外婆看也不看她一眼,所有的心神全專注在比對手中的色紙和剪紙圖樣。
「外婆,你都知道啦?」袁茹茹抽抽鼻子。
「你爸十萬火急的打電話來,要我阻止那個小憋子來找你。不過,我看那個年輕人挺老實的,你爸爸不知道在防人家什麼,真是的。還是你母親比較明理。」
「紀康揚來過這里找您?」她有些訝然。
「否則他怎麼知道你去哪里?」外婆瞟了她一眼,繼續又壓著眼鏡,吃力的剪著紙花。
「他以後……不會再回來了吧?」她的嗓音里,充滿濃濃的失落感。
「心苦,不管在哪里,人生都是苦;心不苦,人生也就不苦。孩子,有些事一次不把握,兩次不把握,第三次,你再想追都追不回來了。」外婆喃念道。
「可是,我還是會怕啊……我真的是個很沒用的人,對不對?」袁茹茹將腳曲到椅子上,臉蛋泄氣的抵在膝蓋上,整個人抱縮成一團。
「不用怕,真正面臨了兩難關口的時候,自然會做出選擇。你只要照著自己的心意去做就好啦。」外婆呵呵笑著。
「是嗎?」
外婆不再理她,任她自己想通。
「要是萬一……他不再來了呢?我是不是就錯過他了?可是……他要是真的回來的話,我該怎麼面對他?」她喃喃自語,越想越亂。
她說了那些丟臉死的話,他會怎麼看待她?會不會認為她是個輕浮的女孩?
她怎麼會在生氣中說出那些事後後悔的話?
「唉呀——煩死了!」她抓頭大叫。
人似乎都會在事後後悔。
她突然想起學姊,不知道學姊死後有感知的話,她現在是什麼樣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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餅了半個月,就在她幾乎要以為紀康揚真的不會再來找她時,他卻出現在外婆家的門口。
看著面前熟悉的高大身影,她瞪大眼,幾乎說不出話。
「你……你……」喉頭仿佛被什麼梗住,叫了幾聲,便完全梗得痛啞無聲,只能拚命張著泛紅的眼眶,焦急的表達她說不出口的話。
「你還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嗎?」紀康揚一臉嚴肅的問,沒有絲毫笑容,也沒有再見面的激動。
「什麼日子?」她茫然以對。
「你學姊的忌日。」
她一震。他怎麼會知道?
「走吧。」他拖著她的手就要出門。
「去哪里?」她另一手抓著門板,語帶驚慌的問。
「去掃墓。」他輕易的剝開她的手指,毫不費力的將她挾在臂下前行。
「掃墓?不行!我不能去……學姊的家人不準我去掃墓,他們看到我會生氣的……」她哀求的掙扎。
「你逃避了這麼久,該是面對的時候了。」他對她的哀求听而不聞,只是堅定的踏著步伐,將她拉出去,對著站在院子里澆水的外婆有禮貌的點點頭。
「外婆、外婆!外婆救我!」她伸出手向外婆求援。
「早點把丫頭帶回來啊,最近天氣一入夜就涼了。」外婆和藹地揮揮手。
「我會的。」紀康揚咧唇一笑,將臂下的嬌小人兒挾得更緊。
「外婆——」袁茹茹忍不住大聲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