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馴奴記 第二章

作者︰陶陶

「砰!」

「噢,好痛。」阿滿哀叫一聲,舉手揉揉後腦。她眨眨雙眼,四周一片漆黑,她的腦筋一片混沌,仍不了解究竟是怎麼了。

地面傳來的涼意讓她顫了一下,她連忙爬起,大聲打個呵欠。

「怎麼,跌下床了?」

擺暗中傳來一道帶笑的聲音,阿滿可以感覺到那人就在她的附近。

「誰?」她緊張道,怎麼會有人在她的房里?!

「你睡胡涂啦?我是銀杏。」她下床點燃燈燭。

阿滿眨眨眼,燭火讓她得以看清屋內的情形,咦——等一下。「這不是我的房間!」她叫出聲。

「這本來就不是你的房間。」銀杏笑道。她穿著素白的單衣長褲,臉蛋白淨,柳眉鳳眼,唇紅齒白,身形縴瘦,年約十八,笑時分外可人。

阿滿一瞧見她,腦袋頓時清醒。對了,這兒是趙府,她怎麼忘了呢!今天下午她已在阿宏的引薦下,由李管家選人府里當奴婢。阿滿抓抓頭,嘆口氣,這噩夢畢竟還是成真了。

前兩天大哥荒誕的提議曾遭到她的痛斥,甚至還敲了他一記腦袋,但仍是無法改變大哥的心意,結果……就變成如今這局面了。

其實她大可不必膛這渾水,但大哥一意孤行,而她實在不放心大哥一個人在趙府,所以也只好跟著一起進來。當阿宏得知他們的計劃時,驚訝得整整半晌講不出話來,雖然他也極力反對,可終究還是敵不過大哥的威脅加懇求,最後只好首肯幫忙。

阿宏為了能讓他們兩人人府,拜托了好些人,還送了些小禮給管家,聲稱他們因為想整修房舍,急需用錢,所以想在府里做些短期工籌錢。李管家還特地見了他們兩人一面,上上下下打量後,才點頭答應,說是他們兄妹長得老實,再加上一個月後是老夫人的七十大壽,府里現在正需要人手,所以才破例答應。

阿滿皺皺鼻子,雖然心有不甘,不過算了,一來是幫大哥忙,再者才一個多月,忍耐一下就過去了;只是她心里還是有些不平衡,日子明明就過得好好的,卻偏偏要來這兒讓人使喚,說出去準沒人相信。大哥還說,以前唐伯虎不也是為了追求佳人而委身為僕,後來傳為佳話,是為「唐伯虎點秋香」。

阿滿大聲嘆氣,什麼嘛!大哥還真以為自己是唐伯虎啊!人家可是才子,而他呢?唉……

「怎麼直嘆氣?發呆啊!」銀杏在她眼前揮了揮手。

「沒、沒事。」阿滿連忙搖頭。

「沒摔疼吧?」銀杏問道。

「還好。」阿滿模模後腦勺。她從沒摔下床過,才來一天就發生這種事,真是不吉利。

「你一定是不習慣和人睡一張床才這樣的。」銀杏打開床鋪旁的衣櫃,取出兩套淡紫的短襖長褲,一套交給她,「天快亮了,也該起床了。」

阿滿打著呵欠接過衣裳。早起對她並非難事,畢竟到市場賣菜也差不多是這個時候,只是現在若想偷個懶,晚點起床可就不行了,李管家叮嚀了好幾次,說勤快和機靈是下人要遵守的第一條鐵則。

阿滿著好裝,又打個呵欠。這時銀杏已利落地折好被子,說道,「這府邸大得很,所以很容易迷路,改天較有空閑時,我再帶你到處逛逛。」

「噢,好。」阿滿自木筐內拿出木梳,一邊梳發一邊道︰「昨天李管家有同我大致上說了一下,他說這兒是‘靜瀾園’,是三夫人的住所,大夫人住在‘藤蘿苑’,二夫人則在‘棲鸞居’,‘拂清齋’是老夫人靜修的地方,還有藏書的地方叫‘安庭閣’。」

「你才听一次就記得這麼清楚,真是不簡單。」銀杏贊許道。

「沒有啦!」阿滿心虛地道。其實她是為了弄清楚趙堇美住在什麼地方,才強迫自己記下來的。

「等會兒你就先到園子里將落葉掃干淨。」銀杏快速地將長發編成兩個辮子,「至于伺候夫人、少爺和小姐的差事,自有其他奴婢做。」

「我明白。」阿滿將發絲全攏在左側綁成辮子。

李管家昨天已交代過她的工作內容,她是新來的,還不夠資格服侍主人,怕她不懂規矩不小心冒犯了少爺小姐。其實這樣也好,她才不想去服侍那些人,她又不是真心想當奴婢,她是迫不得已才委屈自己的。

這時,雞鳴聲傳來,阿滿走出斗室般大小的房間,伸伸懶腰,瞧見其他婢女也陸續自房里邁出。

銀杏在她肩膀輕拍一下︰「你和圓圓、秋月一道,她們會告訴你該做些什麼。」她指著一胖一瘦的兩個丫環。

「走吧!」秋月打量阿滿一眼。她穿著翠綠的短襖和長褲,發絲編成一條長辮,單鳳眼、薄唇,唇下有顆小辦痣,年約十九。

阿滿跟著她走,感覺這人似乎有些不好惹。

「你叫什麼名字?」圓圓問道。她年約十七,梳著兩個辮子,穿著一套藍襖、長褲,眼楮大大的,有些胖。

「我叫阿滿。」她回答。

三人沿著廊點走。這時天色已露白,鳥叫聲不絕于耳。阿滿心想,大哥應該也起床了吧!說不定這會兒已偷偷跑去找小姐。她望了偌大的院子一眼,這地方錯綜復雜,希望大哥可別迷路才好。

秋月在一間房間停下,對阿滿道︰「進去把竹掃把和畚箕拿出來。」

「我?」阿滿指著自己。

「還不去?」她瞪她一眼。

「去就去,這麼凶干嘛!」阿滿低咕著推開門。里頭是雜物間,堆著各式各樣的工具,阿滿走進去拿了三把掃帚和畚箕。

「我幫你拿。」圓圓伸出手。

「多事。」秋月瞪她一眼,「她可是新來的,幫咱們做點事也是應該的。」

「是啊!是啊!」阿滿虛偽地笑著。哼!包假虎威,要不是她修養好,早把掃帚丟向這討人厭的臉上了。

「走吧!」秋月揚首,領頭走去。

圓圓小聲道,「你別在意,最近她心里有些不平衡,所以才這樣——」

「怎樣?」阿滿好奇地問道。

「因為三夫人的貼身奴婢最近離了府,于是夫人重新在我們之中挑了個人服侍她。」圓圓貼近她的耳邊說道︰「結果銀杏姐被選上,所以秋月有些不高興。」

「噢,原來如此。」阿滿明了地點頭。看來夫人還挺有眼光的,沒看中眼前這個母夜又。

「你們在嘀咕什麼?還不快走。」秋月回身罵道。

「是。」阿滿大聲道。等她轉身後,她朝秋月吐下舌頭。脾氣這麼壞,難怪夫人不選她。

圓圓笑出聲,隨即又捂住嘴,偷偷瞥了阿滿一眼,兩人心照不宣地相視而笑。

一走進園子,秋月立刻道︰「你去那頭,動作快點,可別想偷懶。」

「是。」阿滿應道,朝一排樹林走去。這時太陽已露了臉,柔和的光線輕灑在樹林內,涼爽的微風柔柔拂過。

阿滿深吸口氣,頓覺神清氣爽。這林子真漂亮,兩旁高大的樹往上長,底下形成陰涼的步道,有錢人家就是不一樣,能將這些全納人庭園景觀內。

樹的盡頭是粼粼波光,阿滿猜測那應該是「枕玉湖」,李管家說這湖位于趙府中央,佔地頗廣,夏天時少爺小姐們偶爾會劃個船消磨時間。這湖的一角延伸至後院,他們昨天來時,她還瞧見鴛鴦在湖里戲水,唉!如果她也能這麼悠閑就好了。

阿滿拍拍自己的臉頰︰「別做夢了,若是不快點,說不定等會兒又有人要念東念西了。」她想到秋月一副想找碴的模樣,這才開始認真打掃。在趙府期間,一切以和為貴,她可不想惹上事端,愈不引人注目愈好,若是讓人發現她和大哥進府的動機不單純,不被人毒打一頓才怪。

她曾听人提過奴婢根本沒有地位,打罵全由主人高興。「什麼八股思想嘛!現在可是新時代,人人都要做自己的主人才是。」阿滿用力揮舞掃帚,一地的落葉全飛揚起來。

她咳了幾聲,想起自己曾在學報上看過的文章︰「我們要破除封建時代的舊思想,女人要上學,不要纏腳,纏腳是男性社會下的變態產物,而奴隸制度是最要不得的!我們現在是民主社會,不是封建社會,大家要團結一致,同聲譴責。」她大聲朗誦,更用力的揮動掃帚,漫起滿天落葉,她自己則被沙塵嗆住,不住地咳嗽,「我們要……咳……咳……」她嗆得話都說不下去了,連忙後返幾步,想呼吸新鮮空氣。

突然,有人自她背後一推,她一個踉蹌,還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已像狗吃屎般摔趴在地上,整張臉貼著地面;她的尖叫聲在她吃到落葉時,全化為咳嗽聲。她生氣地抹掉泥土和落葉,狼狽地站起來,火大地轉身怒吼——

「誰推我?」

阿滿滿腔的怒火在瞧見站在她眼前的人時,全沒了蹤影。這人長得真好看,他的眼楮有些細長,但不是平平扁扁的那種,而是優雅古典的,鼻子直直挺挺的,嘴唇有些薄,前額覆了些劉海,蓋住了點眉毛。他穿著一襲藏青色的長袍馬褂,顯得玉樹臨風,大概二十出頭,不用想也知道他定是府里的少爺。

他一臉不屑,冷冷地打量她一眼,只見落葉泥巴沾了她一身,他哼一聲︰「丑八怪。」然後一甩袖,往前走去。

丑八怪?!阿滿沖上去就要和他拼命,卻讓地上的掃帚絆了一下,差點又跌在地上;她惱怒地撿起掃把,高高舉起,打算劈死他,卻又硬生生地止住。不行,不行!若是真劈了他,她也不用活了,到時她定會被趙府的老爺、少爺們揍死!她一咬牙,放下手來,眼睜睜地見他直往前走……她咬牙……好不甘心,只好拿著掃把在空中亂揮一通算是發泄。

「可惡!」她叫道,心里實在氣不過,他無緣無故推人,不道歉就算了,竟還罵人。

她冷哼一聲,自地上撿了顆石子︰「老天爺罰你,可不關我的事。」她舉臂,用力往前丟去。

「咚!」

「噢!」趙承陽突然感覺到後腦一陣刺痛,他瑟縮一下,而後怒氣沖沖地轉過身,卻瞧見剛剛那個婢女背對著他,正悠哉地掃著地。

可惡的臭女人,還敢裝蒜!他眯起眼,火道︰「給我過來。」今天一大早起床他已經不痛快了,她還敢惹他生氣!

阿滿輕快地哼著小曲兒,突然傳來的吼叫聲讓她嚇了一跳,不過,因為已有心理準備,所以她從容地轉過身子︰「您叫小的嗎,少爺?」

趙承陽打量她一眼,這女人膽子可真不小,他從沒見過府里有任何一個下人敢這樣和他打哈哈,還敢拿石頭丟人!這可有趣了,他露出一抹冷笑,朝她走去。她已將臉上的落葉和泥土全抹去,露出五官,不過在他看來,有沒有將臉弄干淨都一樣,她長得很普通,沒什麼特別。

「剛剛是你拿石子丟我的?」他問道。

她一臉驚訝︰「石子?什麼石子?奴婢不知道。」她卻在心里不住地竊笑,還暗罵了聲「活該」。

他冷笑一下,還裝蒜?「不知道?本少爺今天心情非常不好,想找個人出氣。」

阿滿心生警覺,見他一臉皮笑肉不笑,也知道準沒好事,她連忙提醒道︰「少爺不是要出門嗎?」

「本來是這樣,不過,那個小石頭改變我的心意了。」他突然臉色一沉,指著一棵樹道,「去那兒站著。」

「啊?」她愕然道。

「听不懂我的話嗎?」他斜眼瞧她,「可別忘了你是封建社會里的小奴婢。」他故意道。

阿滿倏地漲紅臉,這個可惡的壞蛋,他听見她說的話了!她握緊拳頭,氣自己也氣他,她就知道自己這張嘴遲早會闖禍,她干嗎不好好地掃地,在那兒發表高論,結果竟讓這個陰陽怪氣的少爺給听見了,一定是因為他方才听見她的話,所以才把她推到地上的,哼!真可惡。

阿滿貼著樹干站好,心里有些忐忑不安,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麼。

趙承陽彎腰撿了一手石子,嘴角帶笑,瞧見阿滿睜大了眼便知道她已明白他要做什麼了。他揚起手就將滿手的石子住她身上丟。

「啊——」阿滿大叫一聲,在他丟過來的剎那,連忙躲到樹干後,只听見「啪啪」數聲,石子全打在樹上。

「你在做什麼?出來。」趙承陽怒道。好個大膽的奴才,竟然敢逃跑!

「我不出去。」阿滿叫道。她又不是呆子,難不成還傻傻地站著當他的箭靶?

「不出來?你想造反是不是?想想你的身份。」他的憤怒愈燒愈熾。平常他是連一眼都不會瞧這些奴僕,更不用說是和他們說話,乃至于動氣,但今天這個奴婢實在是太猖狂了,竟然連主子的話也敢不听,他若是不整整她,難消這口氣。

阿滿哼了一聲︰「身份?什麼身份?我本來就不是下人,為什麼要听你的?如果不是因為大哥——」她倏地捂住嘴巴,老天,她又開始口無遮攔了。

「你不是下人?」趙承陽朝她走去,上下打量她,對于她的話是一知半解。

阿滿見他走來,反射性地往後退,直覺這人不安好心。

這時,突然傳來叫喚聲︰「阿滿,你掃好了沒?」

秋月小跑步地朝這兒跑來,嘴里還念道︰「你是不是在偷懶?就知道你不勤快——」她突然沒了聲音,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二少爺……怎麼……在這里……

趙承陽瞄她一眼,她這才如夢初醒,連忙喚道︰「二少爺早。」奇怪,二少爺從沒這麼早起床過,怎麼今天反常了?

「你說你不是下人是什麼意思?」趙承陽繼續方才的話題。

「我本來就不是,以後也不會是。」阿滿理直氣壯地說。

秋月一听她這麼和少爺回話,臉色驀地轉白,急忙解釋道︰「少爺,阿滿昨天才剛進府,什麼規矩都還不懂,您別見怪,我這就教訓她。」她一上前,一耳光便甩了過去。

事出突然,阿滿根本來不及問,只听見「啪」的一聲,她的臉頰立刻熱燙起來。

「快向少爺道歉。」秋月訓道。

趙承陽冷眼旁觀,既不阻止,也不說話。原來這婢女是昨天才進府的,難怪這麼沒規矩。

平白無故挨了一巴掌,阿滿不由得怒火中燒,長這麼大,還沒人打過她,結果今天竟然……

「你為什麼打我?」她朝秋月大吼,沖上去揪住她的領子猛搖。

秋月沒想到她的反應竟是如此不同,反而被嚇了一大跳,這人……怎麼是這個樣子的?

趙承陽也愣住了,但馬上恢復,伸手格開她,听見她叫道︰「這地方我不想待了,簡直就是欺負人嘛——」

「你鬧夠了沒?」他厲聲道,「想嘗嘗被吊在樹上鞭打的滋味嗎?」

阿滿愣住了,吊在樹上?天啊!這什麼地方?地獄嗎?「我告訴你,我不做了。」她叫嚷,她寧願回家挑糞種菜,都比待在這兒好。

「不做?」趙承陽露出笑容,「你以為那麼容易?這里又不是客棧,能讓你來去自如。」而且他才開始覺得事情有點好玩,這麼「不听話」的奴婢他還第一次見識到,不好好教教,怎麼對得起自己。

經他這麼一提,阿滿才突然記起她和大哥都打了契約,他們不能說走就走,這一個月他們等于是賣身在趙府了。阿滿咬緊牙根,只能從命地站在那里,可惡,可惡!她在心中不停地咒罵著,生平第一次有時不我予的感慨。

這時,趙承陽泛起一抹詭譎的笑意,他突然想到一個完美的主意。

「少爺,對不起,奴婢一定會好好教訓她。」秋月保證道,這個阿滿實在太不知天高地厚了。「她冒犯您——」

「不用了。」趙承陽揚手打斷她的話。

「是,是。阿滿,還不謝過少爺。」秋月按著她的頭。

「哎喲!」阿滿轉頭避開她的魔爪,她弄得她好疼。

「還不謝謝少爺。」秋月瞪她。

阿滿瞄一眼他傲然的臉,心里很不甘願。自始至終她都沒去惹他,是他先把她推倒在地的,為什麼她還要向他道謝?

「謝謝。」她逼迫自己從喉嚨內擠出聲音。

「什麼?」趙承陽挖挖耳朵,「我沒听清楚。」

阿滿咬咬牙,在心里已將他千刀萬剮。他分明是故意的!她深吸口氣,儲存所有的能量,而後朝他大叫︰「謝謝——」她的口水噴上他的臉。

秋月整個人跳了一下,被她的大吼聲嚇到;趙承陽則是先閉上眼冷靜三秒,而後抬手抹去臉上的飛沫。他睜開眼瞧見阿滿的肩膀不停地顫動,眼楮都笑彎了。這個女人!趙承陽眯起雙眼,在心里忖道,你很快就笑不出來了。

「阿滿,你這麼大聲要嚇死人是不是?」秋月薄怒道,「還不把掃帚撿起來干活去。」

「是。」阿滿立刻道。能遠離這個怪少爺,她還求之不得呢!

「你不用再做這些瑣事。」趙承陽舉手阻止她的行動,「以後你服侍我就行了。」

「啊?」阿滿和秋月同時瞪大眼。

「少爺,這怎麼行,阿滿昨幾個才進府,什麼規矩都不懂,恐怕會沖撞少爺——」

「夠了!」他打斷秋月喋喋不休的話,「我說了就算,以後她不用再做這些事。」

秋月大搖其頭︰「可是少爺……」

「沒听到我說的話嗎?」趙承陽冷冷地瞟她一眼。

「是。」秋月一咬唇,不甘心地應了聲。

「我不想伺候你。」阿滿出聲道。她覺得伺候豬都比伺候他好,因為豬只管吃睡,而他呢,簡直就是壓榨人的無賴。

「不想?那簡單。」趙承陽轉向秋月,「去拿捆繩子來,我要把這奴婢吊在樹上,讓她好好反省。」

秋月大喜,急忙道︰「是,少爺。」她領命而去。

阿滿大驚失色,這簡直沒天理了嘛!「你怎麼可以這樣?!」她瞪他。

「誰教你是封建制度下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奴婢。」趙承陽皮笑肉不笑地說。

「你……」她氣得臉色發青。

他抬頭看天︰「這樹還真高,上面的風景應該不錯吧!」

「你……你為什麼要找我麻煩?!」阿滿叫道,她真想沖上去和他拼命。「你以為少爺就了不起嗎?現在可是新時代,奴婢也是有人權的,人人生而平等,你有沒有听過?虧你還一副飽讀詩書的模樣——」

「啊——」趙承陽打了個大大的呵欠,一臉想睡的表情。

「你……」阿滿已氣得臉紅脖子粗。

「考慮好了沒?小奴隸。」趙承陽伸個懶腰。

她拱起肩,握緊拳頭,就想撲上去,但最後仍是挫敗地低下頭︰「服侍你就服侍你。」她不想被吊在樹上,她最怕高了,突然覺得自己好窩囊。

趙承陽得意地笑著,而她宛若一個戰敗的公雞,垂頭喪氣。她覺得自己已經一腳踏入地獄,她不敢想象以後的日子該怎麼過,只希望時間能走得快一點,讓她早一點月兌離苦海,遠離這個陰陽怪氣的惡魔。

***

迸常順站在矮樹叢前,手拿樹剪修整枝葉,但目光卻停駐在屋內的身影上,眼含痴迷。他終于見到小姐了。

今天一大早他拿了工具便直往「棲鸞居」而來,在這兒守候了一個時辰,才見到小姐打開屋內的窗戶,而他也見到了思念的身影,只是身前的樹叢已讓他剪到沒剩幾片枝葉。

他伸手自口袋內掏出錦帕,緊緊地握著,視線則隨著小姐的身影移動。她今天穿著一套淺藍的短襖和白色長裙,頭發給在腦後,簡單地以珠花固定,因為有些距離,所以他無法確切地瞧見她的神情,不過這樣他已經很滿足了。

餅了片刻,婢女自她房中走出,古常順緊捏手帕,心髒「撲通撲通」地跳得飛快,甚至可以感覺到手心微微泛濕。他鼓起勇氣,一步步接近小姐的房門,他好緊張,深怕自己會當場休克。

踏上石階,他在門口站定,抬手在門板上敲了兩下,心情忐忑不安,額上的汗珠冒出。

「誰?」柔軟的聲音響起。

他的汗流下,顫抖道︰「是……是我,小姐。」

門內靜悄悄的,沒有一絲聲音。古常順捏緊手帕,清清喉嚨,正準備再度出聲時,房門突然在他眼前開啟,她就站在他面前,清新嫻靜,充滿靈氣的雙眼因訝矣邙圓睜。古常順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心跳得更快。

趙堇菱在初見到他的剎那,有些不明所以,後來才猛然想起他是那天早上的男子,她不明白他怎麼會出現在這里,而且臉部火紅一片,像是中暑了。

「你沒事吧?」她問道。雖然他是個陌生人,不過她並不怕他,而且直覺地認為他不會傷害她,他看起來就像無害且溫和的小動物。

「我……沒事。」他結結巴巴地說。

「你找我?」趙堇菱又問。

「是……是,我……」他將手帕遞到她面前,「你的。」他的眼神停駐在她秀麗的容顏上,瞧見她微微吃了一驚。

她仰頭望了他一眼︰「你撿的?」她的眼神充滿詫異,難道她走後,他又跳回枕玉湖?

「是。」他不好意思地點頭,不知道她會不會覺得他太唐突了。

趙堇菱的目光移向他黝黑手中的白色手帕,她輕輕抬起手,白皙修長的手指踫觸到手帕的一角,而後眉心輕蹙,一抹淡淡的哀愁爬上眉間,她遲疑了一下,終究沒有接過。

「我不需要這條手帕了。」她對他搖搖頭。

「是不是小姐嫌髒?我……我已經把它洗干淨了。」他急忙將手帕展開。

趙堇菱瞧見手帕如以往般雪白,只是在下方有一點黃漬未能清除。她輕嘆口氣,搖了搖頭︰「我真的不需要這條手帕了,請你把它丟掉。」

迸常順見她一臉堅決,心里非常不解︰「如果……如果小姐不要,能不能送我?」他的臉燥紅成一片。

趙堇菱怔愣住,然後第一次認真地注視眼前的人。他身材結實,膚色較一般人黝黑,五官並不特別突出、俊朗,但給人一種舒服之感,該是個性情溫和之人。

「為什麼要送你?」她反問。

「我……因為我……」他連耳根子都紅了,「我……我……」他結巴地說不出完整的句子。

她靜靜地等著他回答。

迸常順盯著趙堇菱無瑕的臉龐,心髒似要跳出胸膛般,手心的汗冒得更多了。要鎮靜、要鎮靜,他在心里不斷告誡自己。

「你不舒服?」趙堇菱輕攏眉宇,他似乎熱得快冒煙了。

「不……」他額上的汗滴落,「我……我喜歡小姐。」他鼓起勇氣,但卻無法控制顫抖的聲音。

她圓睜雙眼,只能愕然地盯著他,懷疑自己是不是听錯了。

迸常順粗嘎道︰「我……我喜歡小姐,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就喜歡小姐,很喜歡、很喜歡……」他的汗不停地冒出,雙腳微微地顫抖著。

她驚愕得說不出話來,半晌才搖了搖頭︰「你喜歡我?」她明亮的雙眼直視著他,「喜歡我什麼?你根本就不認識我,不了解我,怎能理所當然地說出這種話?是因為我的外貌嗎?若真是如此,這種喜歡很膚淺。」

迸常順被她這麼一問,陡地愣在當場說不出話來。

趙堇美淡淡地道︰「請你離開吧!」她轉身進屋,掩上房門。

迸常順呆呆地站在門口,半天說不出話來。他不知道該怎麼讓她明了,但他心里明白,他對她的情意並不像她說的那般表面和膚淺。

見到她的剎那,他的確是被她的美麗懾住,但除了這些之外,她還觸動到他心底深處的情感;那種感覺他無法解釋,當她轉身離開的瞬間,他只覺得自己的一部分遺落了,隨她而去,只剩下磨人的空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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