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龍快婿 飛來橫禍
鮑元2015年,名和綜合大學。
她抱著兩三本書,慢慢在學校的校道上走,今天天氣很好,淡淡的三兩點陽光,透過頭頂的法國梧桐的葉,碎了一地的光亮,一點點風,吹起人三兩根發絲,也絕不令人討厭。
我在這里天一樣是藍
雖然沒有天使的光環
不再唱歌琴弦也撥斷
是不是也算沒有負擔
她想著那個歌詞,慢慢地走。她不是很追星的人,但是Shellsea的這一張《時空穿越》的專輯,卻莫名地讓她有一種異樣的感覺——她覺得——似乎——Shellsea在這歌里的感情是真的,他穿越過時空,回到過過去,然後才有那種——很錯位的寂寞卻又慶幸、逃離城市卻又無人理解的復雜心情。
時間若是重疊空間可對半
我也算站到了彼岸
所有的人無論哭得淒慘
都要負起任性的傷殘
她懶懶地嘆了口氣,算了,明星的事情,她在這里隨便亂「感覺」,自己把人家想得神秘兮兮,然後把自己迷得一塌糊涂,浪費一堆感情,歌很好听就算了,想太多又不見得會有人表揚她「思想深刻」或者「具有哲學頭腦」?
「弄玉,顏弄玉,喂——」後面有人在叫她。
弄玉回頭,看見一個胖胖的女生邊跑邊向她揮手,另一只手按著頭發——她戴了一個棗紅色的假發,跑起來怕它掉了。
「嬌嬌?」弄玉微揚秀眉,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嬌嬌可以說是全系最討厭她顏弄玉的人。因為——她漂亮吧,至少,嬌嬌覺得她漂亮。一半妒忌,一半是弄玉自己也承認的——她太散漫了,說得好听一點是太自由了、太懶散了,和嬌嬌她們不對盤。她自己當然不認為這其實是一種缺點,但是嬌嬌介意,她總是覺得弄玉看不起她。
「弄玉,我們買了Shellsea演唱會的票,但是今天我們近代史老師說要考試,臨時小測,演唱會我們去不了,我知道你也喜歡Shellsea,這張票不如給你,下次你再請我好不好?」嬌嬌跑得氣喘吁吁,無比痛苦地才把話講完。
「哦?」弄玉微微歪起頭看她,真的假的?
「喂,好不好啦?五點鐘的票,你再不去就來不及了。」嬌嬌滿頭大汗。
「哦——」弄玉似笑非笑,「這樣——好啊,謝謝你。」
嬌嬌呆了一下,把那張票遞給她,笑得有些僵硬,「嗯,不客氣,我們是同學。」
弄玉拿了票,輕飄飄地轉身,「那我走了,下次有機會,我請你听另一場。」
「哦,再見。」嬌嬌如釋重負,吐了一口長氣。
弄玉拿著那票,眯起眼楮看了兩眼——嬌嬌實在太天真了,想耍她顏弄玉,實在是要再修煉那麼三五十年。Shellsea的演唱會,那是多少錢一張票的事,嬌嬌有這樣好心白白給她?又何況,她也是歷史系的,今天其他班有沒有考試她會不知道?就算有考試——五點鐘也放學了,小姐,你以為我弄玉是傻的?這票一定有問題,不過,反正下了課沒事,去看看也無妨,看看嬌嬌小姐有什麼奇計來伺候她這位「眼楮長在頭頂上,做事從來不理人」的顏弄玉。
東門橋會場陛
四點五十分。
弄玉背著她的包,慢慢走進會館,這里倒是像要開演唱會的樣子,海報貼得到處都是,不過——根據一地的熒光棒,零食袋,海報碎片,鮮花等等的尸體——可見,演唱會是有的,只不過,已經開過了。嬌嬌改了那張票的日期——唉,她以為有多麼稀奇的事情可以看,真是浪費她的期待心情。
懶懶地看了兩眼,晃了一圈,嬌嬌不過是以為她會在這里傻等,等到被人趕出去,不過,她弄玉不是傻瓜,她可以自己走。
「嗒」的一聲。
有人?弄玉本已轉了身,又轉了回來。
有個人自會場里面開了門出來,見到觀眾席上還有人,似乎是呆了一下,而弄玉看見出來的人,也是呆了一呆——
咦——Shellsea?!
「你還沒有走?」Shellsea顯然是也很奇怪。
弄玉驚異了一下,笑了笑,「不是,我剛剛來。」
「可是,演唱會已經是昨天的事,你不知道?」
「嗯,我不知道。」弄玉看了他兩眼,「你本人比海報漂亮。」
Shellsea又呆了一下,笑了。他看起來莫約二十三四,長得並不如何輪廓鮮明,但是,他漂亮——像琉璃女圭女圭那樣的漂亮,一種嬰兒一般的柔軟,並不像其他歌星那般有個性風格,他像嬰兒一般的漂亮。「是嗎?有很多人這麼說。」
弄玉微微一笑,「嗯,我很喜歡你的歌,不過,你有事你忙你的,我走了。」她背了包,向Shellsea點了點頭,轉身,徑自向門口走去。
Shellsea呆呆地看她走出去,他還沒見過看見明星不好奇的女孩子,又何況——態度如此自然,一點都不會讓人討厭。「我沒有在工作啊。」
弄玉停了一下,回頭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我可以解釋為——你在留我?」她回頭的樣子很優雅,像一只回了頭的白鶴,眼楮烏亮,黑漆漆的一種光在里面。
Shellsea笑了,他顯然是有一點懊惱,因為他嬰兒般的漂亮,那懊惱就帶一點嬰兒般的柔軟的稚氣,「唉,你是一個狡猾的女生。」他從台上跳下來,在觀眾席找了一個他看中的位子坐了下來。
弄玉走了回來,並不矯飾地在他對面的位子坐下,「是嗎,有很多人這麼說。」她學著他剛才的口氣,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不過,我剛才並不是在欲擒故縱,我本是要走的,你叫我回來,我就回來了。」
Shellsea嘆了口氣,「我知道,所以我才奇怪。」他嘆氣懊惱的樣子真的像個小嬰兒,要表揚一個二十幾歲的男孩子「可愛」是一件很困難的事,但Shellsea給人的感覺就是——可愛!
「我說實話,其實我看到明星,是很好奇的。」弄玉支起頜,眼楮眨也不眨地看著Shellsea,「但明星有明星的事情,有時候遇到歌迷,被糾纏不清的感覺是很壞的,你如果願意和我聊聊,你自己會叫我;如果你不願意見到歌迷出現在這里,我走得越快越好。」她很坦然地道︰「因為我喜歡你的歌,所以,我不希望惹你討厭。當然,你叫我回來,我很興奮,也很高興。」
Shellsea又嘆了口氣,「遇到這樣坦白的歌迷,你叫我說什麼好?」他蹙眉哀怨,「雖然,我覺得有你這樣的歌迷,也是我的榮幸。」
「哦?」弄玉笑笑,「看你的樣子,真的看不出你唱得出像《放逐系列》和《我在這里》那樣的歌。」「嗯,那些歌太復雜,我太簡單了?」Shellsea好笑地看著她。一個很聰明的女生,她長得不算很美,不是那種嬌艷的或者媚麗的那種,當然也不是一眼看去可以驚艷的美。但是她很清秀,膚色很白、很干淨,一雙眼楮幽幽亮亮,別有一種若有所思的光彩。看得久了,就看得出她似笑非笑的神韻,一點點玩味、一點點意猶未盡,是越看越有興味的那種。
「不是,你像個女圭女圭,有沒有人說過?」弄玉看著他。
「有,很多人說過,我像個女圭女圭,可是,我像個女圭女圭,和我會不會唱歌有什麼關系?難道,我像個女圭女圭,就要唱童謠?《搖啊搖,搖到外婆橋》?」Shellsea無辜哀怨地看著她,「我又不是故意長得像女圭女圭。」
弄玉看著他就像看見個柔軟稚氣的小阿子,安慰道,「不是啦,長得像女圭女圭不是你的錯,好不好?你不要用這樣的眼光看我,好像是我欺負了你。」
「我哪里有用什麼眼光看你?」Shellsea更加無辜,睜著一雙眼楮黑黑地看著她。
「就是這樣的眼神——好像——小狽。」弄玉嘆氣,「我覺得你應該去演童話劇,如果有男版的小辦帽,你就是標準的小辦帽。」她很坦白,她是這樣感覺的她就這樣說,她絕對不會為了討好她自己喜歡的歌手,而肆意扭曲自己的感覺。只是,Shellsea是這樣「嬰兒味」十足的人,她想也沒有想過,她也不太看娛樂新聞,原來以為,他是非常有經歷、經歷過許多滄桑的,會很敏感的。而現在看著他,就好像他天生是應該住在積木搭成的房子里面,和小熊小狽一起歷險的大女圭女圭,她不知道該失望,還是該好笑,不過,有一點——他並不討厭,甚至,很有一種哀怨的可愛。
「我像——小狽?小辦帽?你不怕我生氣嗎?」Shellsea皺起眉,「哪里有人對歌手這樣說話的?你一點也不像個歌迷。」他柔軟地吐出一口氣,「人家歌迷見到歌手,應該贊美我有魅力、歌唱得好;要簽名,尖叫說一定要嫁給我,還有要送鮮花、香吻——」
「那我很同情你有這樣的歌迷——」弄玉同情地看著他,「事實上,你就是像童話女圭女圭,就算我贊你英俊瀟灑有魅力,你還是像個童話女圭女圭。你要听好話很容易,我可以立刻說給你听,只要你听得下去,不會吃不下飯。」她清咳了一聲,音調像在背書,「Shellsea,在本年度成績突出,不僅是相貌出色、英俊瀟灑、氣壯山河,近年來有越來越多的女歌迷表示非Shellsea不嫁——」
「好了好了,你真沒有說好話的天分。」Shellsea塞住一邊耳朵,兩邊眉毛皺在一起,「我要生氣了。」他宣布。
「但其實你沒有生氣。」弄玉笑笑。
「你也是明知我不會生氣,所以才這樣神氣。」Shellsea白了她一眼,聲音悶悶的,「女孩子太聰明,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太聰明的人,會比較倒霉的。我當然不會生氣,我又不是火藥桶。」
弄玉笑了,他的神態怎麼看都很可愛,「你唱歌的時候,就沒有這樣——女乃聲女乃氣——」她坐起身,把背靠在椅背上,很舒服地看著他,「我原來以為,唱得出《放逐系列》的歌的歌手會很滄桑的,可是你的音調——還有神態——我不是故意惹你,只是,我不知道怎麼形容,和我原來想象的完全不同。」
「《放逐系列》?」Shellsea挑起眉毛看她。
被放逐——的出路——
說不出誰的眷顧你的皮膚我的小屋
被放逐之後是麻麻木木還是這段感情從此清清楚楚——
我穿越時空來到過去你不在乎我忘記感觸
在過去時空無人體悟是誰的錯誤——
他哼了兩句,「是這個嗎?」
「其實我不明白,為什麼你會出這樣一個專輯?我覺得,穿越時空這種事,其實無論從外形也好,聲音也好,都不合適你唱啊,但是,你唱得好像——」弄玉皺起眉,還沒有說完,Shellsea接口,「好像真的有這一回事?」他兩個眼楮亮晶晶地看她,「你是想這樣說嗎?」
「我知道我在亂感覺,但是,你要問我是不是?我會說是。」弄玉有一點困惑,慢慢地道,「我的感覺一向很準的,听你的歌的時候,我總是有一種感覺,你的歌里的感情是真的。」
「你很敏感。」Shellsea柔軟地嘆氣,「這張碟發行這麼久,也只有你一個人這樣說。他們都說,我瘋了才莫名其妙弄什麼「穿越時空」,那是小阿子做夢的把戲。」
「嗯,穿越時空,如果是小阿子做夢的把戲,那是很幸運的,但你的歌里——都是——我不知道怎麼說——」她伸出手比劃了兩下,「我用些怪異的詞你不要生氣,你的歌里,都是由于思想不通而產生的一種——隔離——是那種逃離城市,卻無人理解的很孤傲卻又很寂寞的心情。我覺得很奇怪,你如果不是有過親身經歷,為什麼會唱出這種感情?又何況,你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是適合傷感的人。」
「你很大膽哦,連穿越時空這種事,都覺得有可能‘親身經歷’?」Shellsea笑了,「是該贊你有想象力還是贊你天真可愛?」
弄玉無謂地看著他,「無所謂,我是這樣想的。再說,論天真可愛,怎麼也輪不到我。」
「啊——」Shellsea更懊惱地看著她,「你不要老是說這個,我不是小阿子。」他想了一下,「認識你真是一件不錯的事情,我以後不再唱歌了,就不是歌手,可以做個朋友嗎?」他很認真地伸出手來,「很高興認識你。」
弄玉睜大了眼楮,「你不再唱歌?為什麼?」
「我被唱片公司解雇了。」Shellsea委屈地往椅子里縮了一縮,「我唱了《時空穿越》,臨時更改了公司的計劃,他們本來安排我出一個《通逃詮》的專輯,歌都選懊了,我把做好的母帶換成了「時空穿越」的那一張,他們生氣。」
弄玉哭笑不得地看著他,「你更換母帶?看你的樣子,一點都不像會做這種事的人。這麼說,《時空穿越》是你自己的歌,你自己做的?自己填的詞,自己作的曲,自己伴的奏?」
「是啊。」Shellsea乖乖地點頭。
「怪不得你公司老板生氣。」弄玉搖頭,「我是該贊你有才,還是罵你胡鬧?」
「換了別的歌迷,他們會贊我多才多藝。」Shellsea悶悶地道。
弄玉立刻改口,「好,你多才多藝。」
「你說的都不好听,你想罵我就罵好了。我不想唱《通逃詮》,我不是唐老鴨米老鼠。」Shellsea嘆氣,「為什麼他們都覺得我長得像女圭女圭,就應該唱卡通?我不是小阿子,而且,我也不合適唱卡通,我只是長得像女圭女圭,我不是女圭女圭。我只是希望他們知道,我可以唱滄桑,可以唱情感,但是他們生氣,所以我就走了。」
「你唱滄桑的確唱得很好。」弄玉正色道,「你自己做的事,對也好錯也好,你自己負得起責任,我不怪你。無論你以後唱不唱歌,我都很喜歡你的歌,尤其,是這一張《時空穿越》。」
「你是一個很有頭腦的女生,」Shellsea笑了,「我現在不是Shellsea了,我叫蕭史。剛才已經說過很多次了,我很高興認識你。」
「嗯,我不喜歡說客套話,我叫——」弄玉突然呆了一呆,「你叫蕭史?」
「是啊,所以唱片公司才給我起個英文名‘Shellsea’,蕭史的諧音。雖然,這兩個詞其實很土,我到現在還不知道這個名字是「貝殼之海」,還是「海之貝殼」的意思——然後我和貝殼不知道有什麼關系?我長得像貝殼?」蕭史自言自語。
「你叫蕭史——我姓顏,我叫——弄玉。」弄玉臉色怪異地看著他。
「哦,弄玉,一般姓顏的人都會起一個什麼玉的名字,什麼顏如玉啦,顏秀玉啦,顏巧玉啦,我就認識好幾個——咦——你叫——弄玉?」蕭史本來漫不經心,悶悶地胡說八道,突然瞪大眼楮,「你叫弄玉?」
「嗯,就是會吹笙的那個弄玉。」弄玉很無奈地道。
「她是不是有一個老公叫做蕭史?會吹簫,可以弄得百鳥朝鳳,還會弄來什麼龍的那個蕭史哦——」蕭史稀奇地道,「我沒有想過會遇到一個弄玉哦——好奇怪——」
「反正你也不會是我的乘龍快婿,呵呵。」弄玉笑了笑,「人家史書說的蕭史是陸地神仙,猶如嫡仙下凡,可沒有說蕭史是這樣一個長得像嬰兒女圭女圭的東西。」
「喂——古代是沒有女圭女圭的,你怎麼知道古人不會說我‘猶如嫡仙下凡’?」蕭史咕噥,「說得我好像女圭女圭魚。」
「不和你說啦,我要回去了,既然沒有演唱會听,我要回學校吃飯去了,你不要說請我,我不想明天變成娛樂報紙頭版頭條。」弄玉站起來,兩手插在口袋里,很瀟灑地側一側肩,「走了,祝好運。」
「喂——你是名和的學生?來這里很遠的,听不到歌很掃興的,我唱給你听啊。」蕭史一跳跳上台,「上來吧,我唱《我在這里》給你听,反正以後大概我也不唱歌了。」
「哦,好啊。」弄玉好笑地看著他,「每次要走都被你叫回來,不知道的以為你和我多好。」她看了那台兩眼,聳聳肩,學著蕭史跳了上去,「也不知有多少女生知道我的艷遇後會嫉妒死呢。」
「我唱給你听啊——」蕭史在台後擺弄什麼東西,弄得叮叮咚咚,「我找電吉他,你等一下。」
弄玉背著包瞪他,環視這個舞台,真不敢想象,昨天這里台上讓萬千歌迷瘋狂的人,現在在這里找電吉他唱歌給她听。他的為人其實不錯,只是——孩子氣了一點。
蕭史在後台找了半天,終于在一堆電線之中把吉他搞定了,他被一堆電線纏在里面,一時出不來,有一點尷尬地看著她,撥了兩三下弦。
我在這里天一樣是藍
我在這里天一樣是藍
朋友敵人過得很紛繁
被需要的感覺——是一種溫暖
他們以為我孤單其實我並不孤單
我需要一種——距離感
我有我的朋友我的敵人我很快樂
我有我的昨天我的今天我不悔過
雖然我已消失我已走遠但你還愛我
那就相信我、放手任我一錯再錯
永遠記得你們曾經愛我的歌
曾經為了我而哭過
那就答應我——
請祈禱我的選擇
在不同星空看著流星一樣飛過
請相信我我已找到——我的結果——
弄玉也輕輕地唱,這首歌的歌詞並不如何突出,但是從蕭史唱出來,就分明有一種身臨其境的「淒哀」的感覺,甚至,有一點點「悲壯」。
蕭史見她听得入神,高興起來,笑得眯起眼,拿起電吉他耍了個姿態,「嘿,你如果昨天來,我就可以唱更多給你听——」他忘記了自己電線纏身,以為是昨天在演唱會場,電吉他一揮一轉——「啪」的一聲,似乎有什麼線路被扯斷了,弄玉眼楮余光一掃,只見那纏在蕭史身上的電線有幾條爆出火光——
「小心——短路了!」她想也沒想,跑了兩步撲到蕭史身邊,她不知道是想伸手去拉他身上的電線,還是想拉他出來,總之,她撲過去一手抓住了他身上正在冒火的電線,猛一抬頭看見蕭史驚異的眼楮,他一矮身,把套在身上的電線月兌了出去,伸手去搶她抓住的電線,「放手——」
她放手,但是,她不知道為什麼會變成那樣——
蕭史抓住了她的手,她放手,那電線就像一條蛇,冒著火花,扭曲地跌在地上——
「啪」的一聲,那電線纏到了舞台後面的不知道什麼東西,似乎是揚聲器或者類似的東西,她本以為會爆炸的,但是眼前藍光一閃,似乎電線纏電線,短路又短路之後,在台上幾個電器之間連起了一片藍光,並不灼熱,只是有些神秘令人害怕,就像在航天器里看到的宇宙一樣,因為不了解,所以恐懼——
她並沒有驚矣つ久,就那麼一兩秒鐘之內,藍光一閃而逝,蕭史抓住她的手也沒有放開,但藍光消逝之後,眼前不再是東門橋會場,而是一片她不知道該如何形容的東西——似乎是——一座宮殿。
「那是什麼?」弄玉一瞬間以為自己在做夢,她看著蕭史,有一點點茫然,「那是什麼?」
蕭史呆呆地看看那宮殿,又呆呆地看看弄玉,「我不知道,我眼楮花了,我好像看到房子——有屋頂、有牆、有花、有草,還有人——天啊——那人還會動!」他委屈地轉過頭來,「我眼楮花了,我看到有兩個穿裙子的怪人走過來。」
弄玉看著兩個蕭史所謂「穿裙子的怪人」,如果她書沒有念錯,眼楮沒有花,那兩個「穿裙子的怪人」就是電視上經常出入的——古代的丫環!
「天啊——」她不是膽小的人,但在反應過來那兩個東西可能是丫環之後,她的第一個反應和蕭史一模一樣——掉頭就跑!
蕭史抓著弄玉的手,一轉眼跑得無影無蹤。
她跑步不是強項,但是如果現在測她的八百米成績,她估計有三分鐘以內,五十米大概有六七秒那麼神速——因為——有鬼!
腳步聲「咚咚」地響,她的心跳比腳步聲還大,天啊天啊,有鬼有鬼,她的腦袋里再也沒有什麼其他想法,你能強求一個在听自己喜歡的歌手唱歌唱到一半,突然間絆到電線差點被電死,之後又突然看見一座宮殿和兩個丫環的人怎麼樣呢?她沒有嚇死已經不錯了。
懊不容易跑到一個轉角,蕭史確定已經看不見那兩個「東西」,才停下來喘口氣,「有鬼!這會場里有鬼!」他一邊喘氣,一邊跺腳,「這里是哪里?東門橋會場沒有這麼大,如果是什麼幻覺,我們早就撞牆了,我們跑了至少兩千米——」
「我們不會已經死了,這里是——地獄?」弄玉不太確定地看著他,邊喘邊咳,「咳咳,可是我覺得我還沒有死——不然為什麼跑個步也會這麼辛苦?鬼不是都用‘飄’的嗎?還是我們是新鬼不會法術,只能勞動我們兩條腿?我看《人鬼情未了》是這麼演的,我們是不是要去找那兩個東西問一下,咳咳,到底怎麼修煉法術?」她本是想開玩笑的,但越說越覺得有道理,不禁瞪大眼楮,猛搖蕭史的手,「喂,你覺得你死了沒有?」
蕭史搖搖頭,「我不知道。」他抬起頭來東張西望,「如果我們死了,不是要過什麼奈何橋嗎?我听說地獄里是陰森森的、黑不隆咚的。可是,這里有太陽。你看,那里還有一座山,還有房子。」他拍拍弄玉的肩,指著遠遠山下的村莊,「你看,有很多很多房子。」
弄玉抬起頭,長長地吐出一口氣,「那不是房子,是農莊。」她看見山下一片田地,錯錯落落大概有五六十戶人家,那「房子」簡陋得不能用「房子」來形容,就像個——不,就是個豬圈!田里種的也不知道是什麼,總之不是小麥,也不是水稻,而是可能是什麼某種她不認識的雜草——或者很像雜草的作物。
「鬼還要種菜嗎?」蕭史很疑惑地看著那田地,「鬼不是不用吃飯的?」他眼楮一亮,「那里有一座橋,大概就是奈何橋,走,我們去瞧瞧。」
「喂——就算是奈何橋你也不用這麼興奮吧!喂——不要跑這麼快,喂,你到底听沒有听到我在講話?喂——你再拉著我我就摔死了——蕭史!」弄玉一路被蕭史拖著走,她又趕不上蕭史的速度,差點沒被他拖死在地上。
「這個橋也不怎麼樣嘛——」蕭史完全沒听見弄玉在叫什麼,只是跑到橋上東模模,西模模。
橋其實並不怎麼稀奇,不過是幾塊木頭和石頭疊在一起的,毫無漂亮之處,最稀奇的大概就是差勁得不像一座「橋」,就算叫弄玉來造,估計也造得比這個好一些。
「地獄莫非經濟危機?連奈何橋都年久失修成這樣?」蕭史失望地拍一拍那橋,「弄玉啊,我懷疑我們還沒有死呢,這里和地獄一點都不像啊,又沒有小表,又沒有牛頭馬面。」
「也許——我們走過去就不一樣?」弄玉漸漸也在懷疑他們還沒有死,不怎麼確定地道,「我們走走看好了,如果我們沒有死,這就更恐怖,我們如果沒有死?我們在哪里?」她呼出一口氣,「算了,反正我下個月才考試,你又被解雇了,我們都沒事,如果是什麼‘勇敢人的游戲’之類的,玩一玩也沒所謂啊。」她是個正常人,也許還比正常人還要優秀一點的就是她比較容易接受即成的事實。
「我在懷疑另一種可能——」蕭史兩條眉毛皺在一起,「走去看看再說啦。」
兩個人小心翼翼地過那座「奈何橋」,那座橋的的確確有「年久失修」的嫌疑,一腳踩出去,橋面「吱吱」的響,那木頭架在河上,已經被水氣侵蝕得差不多腐朽了,旁邊還長了不少木耳,還有另幾塊石頭上長滿青苔,滑不溜丟,蕭史一雙運動鞋就算了,弄玉一雙皮鞋,踩在上面滑來滑去,還要蕭史緊緊地抓住她,才不會從橋上溜到河里去。
「過個奈何橋也這麼困難的?」蕭史苦笑,他踩到一塊類似「石頭」的東西,低頭一看,「弄玉,我確定我們還沒有死,你看。」
弄玉低頭一看,只見一只烏龜從蕭史腳下慢吞吞地爬了出來,回頭瞪了蕭史一眼,似乎對他踩到自己非常不滿。她還沒有想到死不死,先忍不住懊笑,「它是閻羅王的座前大使,就要來接我們兩個去見它的大王,你竟然敢對它不敬?」
「它的大王?烏龜大王嗎?」蕭史拉著弄玉繼續往「奈何橋」那一邊前進,「小心小心,這座橋不是普通人可以走的,我們不是烏龜沒有四條腿——啊?」他走到一半,突然瞠目結舌,「怎麼會這樣?」
弄玉歪著頭看前面,「奈何橋斷掉了,怎麼辦?」她盯著橋中心的一個大洞,那是被什麼東西砸的一個洞,正正砸在橋中心,橋面去掉了三分之二,叫人怎麼過去?
「我從來沒有听說過奈何橋還會斷掉的。」她嘆氣,看了蕭史一眼,「怎麼辦?」
「當然是過去啦,」蕭史比一比後面的路,「我們已經走了十分之七啦,回去的路也不比這個洞安全多少,過去好不好?大不了掉下去,我會把你拉上來的。」他的神態是這樣認真,讓弄玉幾乎相信他真的有這種「河底撈月」的本事。
「怎麼過去?飛過去?」她非常懷疑地看著他,「還是——學烏龜——爬過去?」她退了兩步,「我事先說明,我不是什麼運動健將,這個洞這麼大,我是一定跳不過去的,你不要要求我做我做不到的事,OK?」
「試試看嘛,」蕭史退後了兩步,再退後兩步,「我試試看,然後再說。」
「喂——萬一你跳不過去掉下去,我可是沒有本事把你拉上來的,喂,不要跳了,安全比較重要好不好?」弄玉攔住他,她本是自由的人,但他做事莽莽撞撞,異想天開,讓她不知不覺也隨他緊張起來——這一點讓她非常沮喪,她覺得自己像這個大女圭女圭的媽。
「不跳跳看怎麼知道跳不過去?」蕭史退後了大概有二十米,「讓開!」
「喂——」弄玉攔都來不及攔,蕭史跑得比什麼都快,橋面一陣搖蔽,吱吱幾響,他一躍而起,半空腰間使力向前疾撲,「 」的一聲,他穩穩地落在橋的另一邊,回過頭來笑一笑,「嗨,你看,我都說要試試看,過來啊!」
「你要我——學你跳過去?」弄玉眼楮瞪得圓圓的,勉強笑了一下,「我看,還是算了吧,我沒有你——嘿嘿——身手矯健——」她吐了口氣,「我站在這里也不錯啊!」
「我會接住你的,不要害怕,跳過來啊,做事不試試看,你怎麼知道行不行?你不是怕事的人嘛。」蕭史在另一邊眉開眼笑,「很好玩的。」
「好玩?」弄玉搖搖頭,「我不是怕事,我是怕死。我站在這里好了。」她本就不是什麼運動高手,這一跳,她看來大概有十成機會正正跳進那個洞的正中間,要她跳過去,除非她重新投胎,花二十年時間變成跳遠奇才,否則——就是正正跳進那個洞里的份。
「你不過來我跳回去了。」蕭史在那邊躍躍欲「跳」。
「啊?」弄玉嘿嘿地笑了兩聲,「你還要跳過來?」她看看這座「奈何橋」,再被他跑一跑,跳兩下,估計不必她跳進那個洞里,這座橋也塌了,「你不要跳了,我跳過去好了——不不——我爬過去好了,你不要拉我,我跳過去的本事沒有,爬過去的本事可能——大概——」她不怎麼確定地說,「應該還是有的吧。我不可能比那只烏龜還差。」
「好啊,過來。」蕭史站在那邊招手。
他為什麼看起來就是那樣無辜可愛?她在心里嘆氣,這種「跳過去」的餿主意他都想得出來,做得一本正經,結果是她不得不做烏龜四腳落地「爬過去」,她是向來注重儀表的人,但是,她竟然無法生他的氣,只為看到他興高采烈的樣子。
唉——遇到這個冤孽!
弄玉一邊嘆氣,一邊認命地四腳落地,去爬那座橋。她小心翼翼繞開那個大洞,抱住橋的一邊惟一一根和對面的橋連在一起的木頭——那本來看起來應該是橋的扶手,現在看來也就是一根木頭,而且還是長滿青苔木耳的木頭,她一邊爬,一邊看著腳下的河水,一邊考慮掉下去之後,是不是用「游泳」的辦法過這座「奈何橋」比較快一點?老人們沒有說不可以用「游泳」的辦法過河,他們都沒有說奈何橋還會斷掉,當然也不會告訴她奈何橋斷掉之後應該怎麼辦?包括可不可以「游泳」?
一邊胡思亂想,一邊抱著那青苔木耳的「營養基」,她手一滑,「啊——」她一把沒抓住爆溜溜的青苔木頭,一手抱空,整個人從那橋上摔了下去。
「你比烏龜還差勁。」有人很肯定地說。
弄玉已經做好準備要姿勢優美地入水,從河里「游」過去,她也知道要她憑空「爬過去」也很困難,這一摔在預計之中,她也沒有多麼驚訝。讓她尖叫一聲的是突然有人一把攬住她的腰,從半空中「飛」到了對面的橋上。
她一雙眼楮清清楚楚地看見,她摔下去的時候,蕭史從那邊橋上跳過來,腰上不知道綁了什麼東西,蕩過來抓住她的腰,又蕩回去翻到了橋面上。「你是妖怪嗎?」弄玉掙扎著下來,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你怎麼弄的?」
「吊鋼絲。」蕭史很得意地比比他綁在身上的東西,「我的圍巾,很結實的,吊了兩個人都沒有壞。」他的確圍著一條咖啡色與柔黃色、白色交雜的長圍巾,被他一把抽毛線抽成一大把,隨便一頭綁在橋頭,一頭綁在自己身上,「我拍MTV啦,演電影電視啦,都有吊鋼絲的,我吊鋼絲的技術不錯吧!」
「哦——」弄玉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你就不怕毛線斷掉,摔死我們兩個?」
「不會的啦,下面是水,掉下去大不了游過來,不會死的。」蕭史無辜地聳聳肩,「只是沒有衣服換,比較難看而已。」他為她拍掉爬木條時擦到身上的木屑,笑咪咪地看著她,「我說我們還沒有死嘛,你看,過來什麼也沒有,沒有鬼。」
弄玉點點頭,她又嘆了一口氣,「好,我們沒有死,那麼,你告訴我,我們在哪里?」
「啊?」蕭史東張西望,「這個啊——看起來像哪個自然保護區,樹和草長得這麼好,說不定,是哪里的旅游景點,特地弄一點古風古景來吸引游客,說不定剛才那兩個東西,呃,像丫環一樣的東西是這里的服務員。早知道問一下。」
「我看不是吧——」弄玉眼神怪異地指著他後面,「那里有人過來了,你看他在干什麼?如果是旅游景點,那也太過分了。」
「誰?」蕭史回頭。
只見遠遠的有個農夫打扮的人——披著一塊麻布拿著斧頭的那一種農夫,在林子那邊。他也沒有干什麼,他在砍樹,農夫砍樹,天經地義,電視里都是這麼演的。
不過——他砍的那一棵,可不是普通的樹,弄玉和蕭史這種門外漢都認得,銀杏樹,國家一級保護樹種,難種得要命,長得這麼大,已經不知道是什麼國寶了。農夫一斧頭一斧頭地砍,一點懺悔的意思都沒有,就好像這棵樹本來就是應該生給他砍的。
「你看哪個旅游景點有這麼闊氣?砍銀杏樹當柴燒?不怕哪里的新聞來曝光一下,整個景點都完蛋?又何況,他要砍樹,為什麼不用電鋸?那棵樹那麼大,他用斧頭要砍多久?十天?十五天?」弄玉依舊背著她那個包,一手插在口袋里,閑閑地一晃肩,「我想,我們大概——真的——掉到古代去了。」
「嗯,我也這麼想。你等一下,我去問問。」蕭史想了想,突然提高聲音,「喂,那邊的大哥,可以請教一個問題嗎?」他是歌手,中氣很足,這一問,聲音不大但傳得很遠。
弄玉閑閑倚在旁邊一棵樹干上,「你的聲音很好听。」她倒不是不害怕,只是,她有她天生悠游自在的天分,當事已至此,無可奈何的時候,哭也沒有用,不如順其自然。
蕭史揚起眉,「當然了。」他一臉很認真的樣子。
弄玉聳聳肩,知道他就是一副大嬰兒的樣子,也不能說是他往自己臉上貼金,或者他自吹自擂,他的聲音的確好听。她並不是隨口亂贊,他也接受得很自然。
他不矯飾,弄玉發現,他不喜歡虛偽,大概,這也是為什麼蕭史可以和她聊天聊這麼久,因為她也不是虛偽的人,她太坦白。有時候太坦白的人並不容易相處,就好像嬌嬌,她永遠也不能明白,弄玉其實並不是故意看不起她或者討厭她,只是弄玉的坦白,她接受不了而已。
那邊的農夫走了過來,扛著斧頭,一副很疑惑的樣子。
「夫子,敢問此處乃是何名山?此水是何名水?此時何人當政?」蕭史咬文嚼字,還裝模作樣地作了一個揖——他身上穿著白色的套頭衫,一條牛仔褲,然後作揖——樣子要多奇怪有多奇怪。
弄玉忍住了不笑,她在考慮自己是不是要作福——可是她穿著名和的校服,一身的藍衣藍褲,沒有裙子也可以作福嗎?她慶幸今天沒有穿短裙的那一套校服出來,否則,嚇死這個農夫。
「你在說什麼?」那農夫很疑惑地看著蕭史,他顯然非常奇怪,「你是哪里來的人?是晉國人嗎?」弄玉的笑臉慢慢僵了,她看見那農夫背上的「斧頭」竟然不是鐵的,是石頭的!
「進國?」蕭史猛點頭,「是啊是啊,我們是要進國,請問這里是哪個國?」
「你是晉國人?」那農夫一下子如臨大敵,變了臉色,「晉國人到這里來干什麼?秦國還沒有滅呢,你們晉國人就欺負到我們秦國人頭上來了?」他舉起斧頭,一斧頭往蕭史身上砍去,「你這晉國人,我的弟弟隨孟將軍去打仗,被你們晉國人害死了——還我弟弟命來!」
「啊?」蕭史莫名其妙,本能地抓起弄玉的手就逃,那農夫還在後面緊追,邊追邊罵,「有種的你別跑!吃我一耒耜!」
蕭史這一次逃得有經驗了,不像剛才遇到「穿裙子的怪人」那樣驚慌失措,拉著弄玉邊跑邊問,「耒耜是什麼東西?」他只听過有人罵「吃我一刀」,這個「吃我一耒耜」倒是第一次听說。
「耒耜是春秋時期農民用來種地的東西,」弄玉嘆氣,「耒就是木叉,耜是用來翻土的東西,都是農民用來種地的。」
「他為什麼要打我?我要‘進國’有什麼不對?我又沒有怎麼樣,我又沒有要搶他的耒耜,又沒有殺他兄弟,他為什麼要打我?」蕭史仍是覺得很委屈,「我沒有不對。」
「是,你沒有不對。」弄玉看見他委屈的表情,安慰道,「這個問題比較復雜,春秋時期,秦穆公想要攻打鄭國,半路上遇到鄭國愛國的商人弦高,弦高設計讓秦國的軍隊沒有攻打鄭國,去攻打了滑國。晉國在滑國旁邊,晉國的晉襄公的老爸剛剛死了,知道秦國竟然打到家門口,他很生氣,派兵設下埋伏,大敗秦軍,俘虜了秦國的將領,然後兩國就結了仇。大概剛才那人的兄弟在晉國的埋伏里死了,他以為你是晉國人,所以找你報仇。」
「哦,秦國殺了鄭國的商人弦高,剛才那人是弦高的兄弟?」蕭史笑咪咪地看著她。
「不是,秦國本來要打鄭國,然後打了滑國,然後晉國打敗了秦國。」弄玉很有耐心地解釋,「弦高是鄭國的商人,不是剛才那人的弟弟。」
「鄭國打敗了滑國,然後秦國打敗了晉國,剛才那人是晉國的兄弟?」蕭史依舊笑咪咪,很討好地道,「弦高是秦國的商人,和剛才那人沒有關系?」
「不是,是秦國本來要打鄭國——算了,我們不說鄭國的事,反正,總而言之,秦國後來打敗了滑國,然後,滑國旁邊的晉國出兵打敗了秦國,你听懂了沒有?」弄玉替他掰開手指,一條條地數,「弦高和剛才那人沒有關系,他的兄弟是死在晉國人的手里。清楚了沒有?」
「沒有。」蕭史很老實地回答,「為什麼你能記住這麼多國?為什麼你都知道?」他似乎很崇拜地看著她。
「因為我上學期才考過先秦歷史,我是歷史系的。」弄玉聳聳肩,「算了,至少我知道我們現在在大概公元前六百七十年左右。春秋,春秋時期啊,這個你總知道了吧?秦穆公,春秋五霸之一哦。」「哦,」蕭史呆呆地應了一聲,「公元前六百七十幾年,這時候有沒有孔子?」
「沒有,孔子是一百年後的人。」弄玉斜著眼楮看他,「你想干什麼?」
「我在想,如果提前宣傳孔子的‘仁愛’,‘克己復禮’,以後的大聖人是不是就是我?」蕭史蹙眉,看著弄玉,「我說得不對嗎?你又這樣看我?」他兩個眼楮烏溜溜的,加上一臉嬰兒般柔軟稚氣的表情,真真讓人愛不成氣不就。
弄玉為之氣結,「如果你會背《論語》,我不介意你去當孔子,孔大聖人,你離我遠一點,男女授受不親,你要以身作則,然後趕快去宣傳,嫂子掉進水里小叔要拿一根棍子才可以去救,否則看她淹死好了。」她真是會被這個莫名其妙的女圭女圭氣死,哪里來這麼多異想天開的東西?
蕭史很認真地糾正,「你弄錯了,男女授受不親是孟子的,不是孔子的,嫂子叔叔的那一個,是宋朝理學的,也不是孔子的。」他看著弄玉一臉哭笑不得的表情,悶悶地道,「我又沒有說錯,是你說錯了。」
「是,是我錯了,你對!」弄玉被他氣得要跳腳,卻又發作不出來,你說他聰明,他又不如何聰明,鄭國秦國滑國晉國搞不清楚;你說他笨,他卻又孔子孟子朱子一條一條辯得清清楚楚,「我不知道你到底是天才還是白痴!如果不是你裝瘋賣傻來騙我,就是我笨到連一個童話女圭女圭都不如,可以了吧!你對!我錯!」
「我不是童話女圭女圭。」蕭史提高聲音,有一點惱了,「我不是女圭女圭!」
弄玉頭都昏了,偶像的形象破壞得一干二淨,天啊,誰來告訴她眼前這個一身都是小阿脾氣的人是她原來的那個Shellsea?「好好好,你不是女圭女圭,不是女圭女圭。」她知道蕭史最生氣人家說他像個女圭女圭,長長吐出一口氣,「我亂發脾氣,是我不好,對不起。」
蕭史歪著頭看了她兩眼,「你會道歉?」他很稀奇地看著她,「你會道歉?」
「我做錯事當然要道歉,不對嗎?」弄玉也很稀奇地看著他。
蕭史突然伸手抱了她一下,在她額上輕輕地親了一下,很得意地說,「你會道歉!」他的表情像搶到糖果的小阿子,很滿意又很快樂。
弄玉嚇了一跳,隨即了解他的意思,不禁有些臉紅,「你沒听過人道歉,也不用這樣啊,好像小狽。」她明白,蕭史這一抱一親,只是表示高興的一種方法,他的行為就像個大嬰兒,雖然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麼,但是,這種很親密的行為在蕭史看來毫無其他意義,她明白的,所以,她也很坦然。
「你會道歉,很好。」他笑咪咪地道。
「不要用那種小狽一樣的眼光看我。」弄玉伸手去遮他的視線,「現在在春秋秦國,很慘的,不知道怎麼樣才可以回去,你還笑?我下個月要考試,考試完要放假回家的,我就這樣不見了我媽媽會嚇死的。這些是很重要的事,你不要用那種小狽眼神瞪著我說‘很好’,如果道歉可以回去,我可以從現在道歉到明天。」
「我知道那些事很重要,但有一件事更重要。」蕭史微微抿起他柔軟的唇,「那些東西又來了。」他抬起下巴向她身後那里示意。
弄玉轉身,「什麼東西?」
只見有幾個和剛才「穿裙子的怪人」一樣打扮的丫環遠遠地奔了過來,邊跑邊呼喚︰「小姐——小姐——」
「她們在找誰?」弄玉抬頭問蕭史。
「我不知道。」蕭史也隨著她們東張西望,「好像她們的什麼小姐丟了,她們應該是皇宮里的女婢吧,你說這是哪個什麼公的時代?」
「秦穆公。」弄玉很欣賞那些丫環奔跑起來衣袂俱飄的樣子,既優雅又輕盈,很像蝴蝶,「她們很漂亮,不知道那小姐又是什麼樣子?」
「小姐——小姐——」一個丫環奔了過來,「撲通」一聲在弄玉面前跪下,「小姐,你跑到哪里去了?讓我們找得好苦。快回去吧,王在宮里等著你呢。」
「啊?」弄玉瞠目結舌,就像被雷劈到,一時只當自己听錯了,「你說什麼?」
「小姐,有什麼事可以往後再說,婢子就算被罰作隸臣妾也不敢阻止小姐吹笙啊,小姐,回去吧,不要再逃到宮外來了。」那婢子說得楚楚可憐,淚水盈盈,人又嬌怯,看起來分外讓人不忍,絕不是戲弄人的。
「你——不,我該叫你什麼?姑娘,你認錯人了吧?」弄玉與蕭史面面相覷,不止是莫名其妙,而是莫名驚駭。這群婢子是哪里來的?
「小姐——你——你不認癸了嗎?癸明天——明天就去找司寇大人報到,去做舂城旦,小姐——」那自稱「癸」的女子哭得天愁地慘,好像剛剛給人拋棄了,還是一尸兩命的淒慘。
「鬼話?你叫鬼話?」蕭史本來想笑,但是看見弄玉的臉色,聲音就漸漸變小,咕噥,「既然叫‘鬼話’,那麼她的話怎麼能信?」
弄玉卻知道不同,她是念歷史的,這個「舂城旦」可不是普通的罪,是最嚴厲的徒刑,司寇是先秦的刑官,這里如果真是春秋秦國,那麼,如果這個漂亮的婢子因此被罰去做「舂城旦」,那可是慘絕人寰的事。「鬼話——」她都不知道這個婢子的名字怎麼這麼怪異,「你家小姐丟了,是不是?」
「小姐,我——」癸淚水盈盈地抬起頭,「你跑了出去,嚇死——嚇死婢子了——」
弄玉暗中翻了一個白眼,她不是她的小姐!「你看清楚一些,我是你的小姐?你沒有認錯人?也許,我和你的小姐長得很像?你看我穿的衣服,你家小姐一定不會穿成這樣吧!」說到這里,弄玉不得不慶幸她這一身校服,這可是最有力的證據,證明她絕不是她的小姐!迸代的小姐是不可能穿著名和大學的校服的,顯然!
「小姐,你不管穿什麼婢子都認得你,你隨婢子回去吧!」癸苦苦哀求。
我的天!弄玉差一點被她一口嗆死,「我不是你家小姐,我叫弄玉,你家小姐叫什麼?」她很有耐心地問。
「是啊,小姐,你就叫弄玉,您出生之時,大王得了那塊您愛不釋手的美玉,所以您起名叫‘弄玉’,不會錯的。」癸敗順口地道。
「啊?」弄玉終于想起來,秦穆公的女兒,果然就是那個會吹笙的弄玉!天啊——這下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嘿嘿——這個——純屬巧合——我不是那個弄玉啦,我姓顏,你們家小姐姓贏,我是顏弄玉,你們家小姐是贏弄玉,不一樣的。你認錯人了。」她一邊強笑,一邊退後。
「是啊是啊,您是姓顏啊。」癸點頭,「大王也姓顏,一點不會錯的。小姐,您和婢子回去吧,不要為難婢子了。」
「你發音錯了,」蕭史忍不住插口,「贏弄玉和顏弄玉不是同一個音,贏有ing的,顏也不是in,而是an,你念錯了。」
「是啊是啊,什麼都是婢子的錯,小姐,你和婢子回去吧。」癸磕頭。
「天啊——」弄玉拉拉蕭史的衣服,「我該怎麼辦?」她側了側她的那個包,悄聲道,「我看,我們還是——」
「逃——」蕭史早已準備就緒,非常討人喜歡地對著癸笑一笑,在癸被他精致可愛的笑臉笑得呆了一呆的時候,拉起弄玉就跑。
「小姐——」癸追之不及,她當然沒有蕭史跑步的本事,蕭史為了開演唱會,耐力體力都訓練得不錯,再加上他本來運動神經就很好,癸這樣嬌嬌柔柔的一個小女孩哪里追得到他?弄玉被他一拉,加上逃命要緊,當然也跑得飛快,令癸望塵莫及。
但是,他們都忽略了一點,癸自己是追不上的,但她有幫手!
憋眼見追不上,「小姐」就要跑了,她拿出一個哨子,用力一吹。哨子尖叫之聲破空而起。
蕭史跑到一半,突然停了下來,「弄玉,我看我們不用跑了。」他看著遠遠騎馬趕來的大隊人馬,長長吐出一口氣,「人是跑不過馬的。」
「我沒有怪你,」弄玉眼見被大批馬隊重重包圍,「我看我是注定要被當成那個什麼弄玉抓進王宮里去了,我沒有怪你。今天弄成這樣亂七八糟,不是你的錯,就算我不得不變成秦穆公的女兒弄玉,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不是你的錯。」她看見他無限委屈的表情,輕輕地拍了他幾下頭,「你快走吧,她們要抓的是我,不要被她們當成你拐帶公主,連你一起抓了。」
蕭史側著頭看她,笑一笑,他本來很會童言童語的,此時笑起來,就沒有那種稚氣的味道,柔軟,卻似乎有那麼一點點不同,「嗯,那我走了。」他並沒有要留下的意思。
弄玉明知他是坦誠的人,絕不會故作虛偽,也並不生氣,「你快走,如果可以回去,告訴我媽說我放假打工去了。」她把背包丟了過去,「我的地址在里面,里面有我的隨身听,隨身听里面是你的歌,你如果不介意,听听你自己的歌也是不錯的。還有我的課本,不要弄丟了,下次記得還我。」
「哦,」蕭史接過那個包,又笑一笑,「我很快回來的,你等我。」他把弄玉的包搭在背上,「我是蕭史哦,你不要忘記了,也許,古代的那個弄玉就是你,蕭史就是我,我要回來娶你的。」
「胡說八道。」弄玉不知他是說真的假的,搖搖頭,「快走啦,要娶我等你有本事吹簫吹得什麼百鳥朝鳳,什麼龍啦仙啦滿天飛再說。」她眼楮並沒有看蕭史,她只看著步步逼近的人馬,「再見了。」「我會回來的,」他很懊惱地強調,「我會回來的,你為什麼不相信我?」
他氣鼓鼓的樣子就像一只被不相信會長出白毛的兔子,弄玉無可奈何,「好啦好啦,我相信你,你會回來的,好不好?你快走啦,你現在不走,哪里還會‘回來’?我等你回來娶我就是了,快走快走!」
蕭史這才笑咪咪,「走了。」他背著包,在馬隊還沒有聚合之前,飛快地跑掉了。
他跑步的本事真是不錯。弄玉看著他的背影,又搖搖頭,現在,真的只剩她一個人了,她真的認命要去做什麼公主,還不知道正牌的公主人在哪里,萬一她那一天想不開回來了,她豈不是要被拖去砍頭?想到這里,她還真的有一點希望蕭史會回來「娶她」,天啊——前途黯淡無光——她心里嘆氣,臉上卻是沖著駕馬而來的不知是統領還是將軍的人微微一笑,做足了公主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