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雅然 第四章 魔鬼
這個世界沒有如果,魔鬼就是魔鬼,即使有一臉最漂亮的微笑,依然是魔鬼啊!
明夷有狐自然是絕對不會原諒清水雅然的。雖然清水雅然做的的確是一件好事,但是,對于親人所受的傷害,任何人都不可能坦然地接受,更加不可能原諒,尤其,當這種傷害是死亡的時候,沒有幾個人會原諒凶手的。
也許是一個人的犧牲拯救了很多人,但是,正因為那些未知的罪惡沒有發生,所以有狸的死,才分外顯得沒有價值——因為更多的痛苦在沒有發生之前就被阻止了,所以最痛苦的,看起來就是有狸的死亡。
明夷東方被捕入獄,涉嫌毒品交易和操縱黑社會組織,一個龐大的金錢集團從此消失得無聲無息——他的被捕不是清水雅然刻意造成的,而是國際刑警早就對7x做了很多工作。在7x資金周轉出現問題的時候,他們就已經找到了蛛絲馬跡,而明夷東方的解散工作做得有些心慌意亂,所以立刻就落入了警方的視線。
清水雅然選擇了離開明夷華澤,離開之前,他會把明夷華澤與聖馬莉孤兒院合並,必須逼迫明夷有狐學習自己操縱整個明夷華澤——他已經不是孩子,遲早有一天要學會自己面對所有的事情,而清水雅然,不會再給他制造溫室。
而在他還沒有學會如何經營明夷華澤的時候,聖馬莉的院長會幫助他的,清水雅然對于這一點非常放心。
一切原本可以很完美,如果,有狸不死的話,也許他在有狐心里就不是一個魔鬼,而是一個英雄。
但是這個世界沒有如果,魔鬼就是魔鬼,即使有一臉最漂亮的微笑,依然是魔鬼啊!
「霧法沙就拜托你了。」
「有空來美國看我。」
「再見——再見——再見——」
「我喜歡你——」
一聲聲的回音,像索繞在他心底的噩夢,就算是惡魔的心,也會跳動不止。
「砰」然槍響,有狸滿身的鮮血,但笑顏依然燦爛,「我喜歡你——雅然是個很好很好的人——」
床上睡覺的人一把揭開了被子,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用非常漂亮的手指,捂住了眼楮。
「妙嗚——」霧法沙很少叫,它慢慢地走了過來,歪著頭看著清水雅然。
「霧法沙——」他低低地呼喚了一聲,霧法沙沒有過來,它用妖異的目光看著他,像在試圖看穿他的心。
他忍不住微笑了,連這只小東西,都懂得開始懷疑他了嗎?他一手抄起霧法沙,抱在胸前,另一只手習慣地拿起了紅酒瓶,給自己倒了一杯紅酒,然後站到落地窗前面,看這個城市。
一素居的位置不算太高,但是,清水雅然的臥室在一素居的最高層,所以,他可以看見大半個城市的夜。
居高臨下,今夜沒有月亮,夜,很黑。
把額頭貼上冰冷的落地玻璃,他閉上眼楮,淺呷了一口紅酒。他最近這些日子,已經喝了太多的酒,喝得比他十幾年喝的還要多,什麼時候開始——有潔癖的清水雅然,居然開始變成了一個酒鬼?幸好,他還是比一般的酒鬼要有品位,他從不酗酒。
他只是這樣一口一口地喝,他需要那種感覺,借以分散一些別的什麼感覺。
霧法沙很溫暖,他很冷。有狐恨他,有狸死了,他離開了明夷華澤,全世界,只剩下他一個人,再也沒有人會理睬他,因為他是一個魔鬼。
原來魔鬼的滋味,就是這樣的,清水雅然微笑,就是全世界只剩下一個人的感覺?怪不得魔鬼會拿害人當做游戲,因為不作惡的話——那魔鬼實在太寂寞了。
落地玻璃非常冰冷,很奇怪他以前從來不知道,他知道他有一點發燒,那是因為他這幾逃詡沒有睡好,每睡到半夜,都會在有狸的鮮血里驚醒,驚醒了,就再也睡不著。
是懺悔嗎?他並不承認有狸的死是他的錯,他不是神仙,他不知道在機場貶發生這樣的事情,他甚至覺得荒謬——明夷東方真的是老了,居然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但是困擾在他心頭的,有狸的笑顏和話語,卻始終不曾離去。
他是傷心嗎?不是的,他分不清楚那種感覺。當夢里听見她的笑聲的時候,心跳得好劇烈,當看見她死亡的時候,他就會立刻驚醒,並且再也睡不著——清水雅然,清水雅然,你自認聰明,千萬不要,不要是在她說分手的時候——愛上了她——
不要——這樣會很痛苦的,她死了就死了,這樣幼稚無聊的一個女孩,死了就死了吧。世界上比她可愛、比她可憐的女孩有很多很多,你何必總是在她的聲音里走不出去?何必總是想著她?
吐出一口氣息,可能帶著酒氣,霧法沙抗議地轉了個身,把頭埋進他的懷里。
「霧法沙就拜托你了。」像個學生一樣的聲音,清水雅然皺眉,用指尖輕揉著額角——原本這樣的動作只是習慣,而現在,他真的頭痛了,也許是喝酒喝得太多了,習慣性的頭痛,一旦來襲,就要痛上很久。
他不會愛上她的,也許——也許只是迷惑,迷惑她在說分手的時候,居然還是那樣的快樂——因為,她知道他是希望分手的,所以她立刻就放棄,不糾纏不清,也不拖泥帶水,即使——她是喜歡他的,是喜歡他的。
是因為為自己喜歡的人做事,所以才快樂嗎?所以不會後悔?
可是,說對不起的人應該是我,我欺騙了你。但是,我卻再也沒有辦法——把這個欺騙——告訴你——
有狸,說對不起的人應該是我。
「我喜歡你——雅然是很好很好的人——」
「叮」的一聲,清水雅然的酒杯撞上了落地玻璃,他受不了了。他放掉了霧法沙,很快地打開抽屜,找出了兩片藥片,就著紅酒,吃了下去。
閉著眼楮,轉過身靠著落地玻璃,頭好痛,心跳得也很辛苦……
餅了一會兒,等到藥效開始發作,他才舒了一口氣,睜開眼楮,看著漆黑的房間,不知道是應該在床上躺到天亮,還是在這里站到天亮?他是不可能再睡得著了。
什麼時候開始,不但依賴著紅酒,還依賴起鎮定劑?心情太煩亂,一旦開始借用鎮定劑就已經戒不掉了——這不是毒品,卻比毒品更殘酷,一個人,如果連自己的心都要依靠鎮定劑來維持,那麼,應該是何等的脆弱?
明天,有重要的事情,他必須要睡一會兒,否則一定沒有精神——
一定要睡一會兒。
目光移到一個藥瓶上,那是安定,他啞然失笑,連鎮定劑都吃了,還在乎安眠藥嗎?
辦酒加鎮定劑和安眠藥,真是一種非常有創意的毒品啊。
精神的毒品,而且,是一定要命的。
第二天,明夷華澤股東大會。
「我決定離開明夷華澤,按照公司章程,我在公司的股份必須進行轉讓,我已經和聖馬莉孤兒院的院長簽訂了轉讓協議,日後聖馬莉就是明夷華澤的第二大股東,不知道各位有沒有其他的意見?」清水雅然依然微笑,紳土般的風度,令他看起來比隔座黑著一張臉的明夷有狐要令人賞心說目得多。
「我有個問題,按照公司章程,清水如果要轉讓股份,明夷先生有優先認購的權利,為什麼清水沒有把股份轉讓給明夷先生?」
「因為——」清水雅然沉吟了一下,「明夷有狐先生——拒絕認購!」
「我們可不可以認為,是公司內部出現了問題,可能會影響到其他股東的利益,影響公司的運轉——」
「關于這些問題,你們應該向明夷先生詢問,日後公司的經營運行和決策都要由明夷先生親自決定,任何有關公司現在、過去,將來的人員組成、管理方式,你們都應該向明夷先生詢問,因為目前所有的資料都在明夷先生那里。」清水雅然微笑,「我的問題只是交待清楚我的股份轉移的情況,並沒有義務解釋公司內部的事務。」
明夷有狐一面听,一面心里冷笑,他居然把所有的事情都推給他!把所有的難題都留給他!7x倒台,明夷華澤不會再有每年固定的資金收入,如何經營下去是一個大問題,而他居然就選擇在這個時候離開?
你好!你非常好!清水,我會記得!
清水雅然說完了所有他要說的話,對著明夷有狐微微揚了揚眉,是挑釁的。
有狐,我必須逼你成長,明夷華澤有它存在的價值,你有舉世罕見的才華,我要逼你學會如何處理事務,如何一發揮你天生的潛力!去追查吧,去看看明夷華澤過去幾年的人員和資金材料,去了解什麼叫做帶血的金錢,什麼叫做罪惡,然後——徹底地清肅它,讓明夷華澤真正變成一個干淨的地方。我知道你可以的,只是我——不能不離開——
困難是一定有的,但是有狐,我非常清楚,你可以的。
如果恨我的話,就變得比我更強,來打倒我吧!
清水雅然想到這里,微笑得就更愉快了,對著明夷有狐的眼神也就更加挑釁,充滿了火藥味。
「我一定不會輸給你的!」明夷有狐終于站了起來,從他的位置上站了起來,指著清水雅然,一字一字地說,「我一定不會輸給你的!明夷華澤現在是園林界的第一,以後,將來,也永遠是第一!不會因為你走了而有任何改變!」他的聲音低沉,而一字一字,有如泣血!
「是嗎?」清水雅然站起來拍了拍他的肩,微笑道,「我也希望是。」
明夷有狐沒有躲,反手抓住清水雅然拍在他肩上的手。「我會讓你後悔你在這個時候離開!」
「我也希望我會。」清水雅然眨了眨眼楮,做了個微笑無辜的表情。他環視了四周一圈,飄然而去。
清水!你本是我最好的兄弟,你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為什麼在我最困難的時候離開我?為什麼?為什麼要讓我恨你?
我真的好恨你!懊恨你!明夷有狐清楚,清水雅然這一走就絕對不會再回來,所有的事情,真的,要他一個人自己處理了。而這麼多年以來,明夷華澤所有的事務都是清水雅然一個人處理的,他一走,叫一向只會在臥室里面設計圖紙的他怎麼辦?
我一定不會輸給你!你可以的,我也可以!
走出清水園,清水雅然才覺得陽光有點讓人目眩,這是個不冷不熱的秋天,落葉滿天,就像有狸走的那一天一樣。天氣其實是不熱的,只不過,他伸手按了按額頭,有點發燒而已,他真的不能再不眠不休,他需要一好好地休息一下。
這幾天發生了太多事情——
打開停留在清水園門外的車門,他坐進車里,用指尖輕輕揉了揉額角,又是頭痛。頭痛起來他就很習慣地在車里找鎮痛藥或者鎮定劑,但是打開車里的盒板,里面的藥卻已經用完了。
必家。清水雅然輕吁了一口氣。他應該回家休息。
一路開車,從清水園到一素居的路一路清靜,這里本就離市區很遠,道路兩旁道行樹紛紛飄零著黃葉,一片一片在車窗上跌落,然後在地上死亡。
「喵嗚——」霧法沙從後面的車座上探出頭來,用它小小的前爪拍擊清水雅然的後背,「喵嗚一」
「霧法沙?」清水雅然微微皺眉,他本就頭痛得不輕,心緒煩亂,霧法沙居然還和他過不去,在他開車的時候搗蛋起來。換了是他從前絕情的脾氣,和他從來不喜歡改變生活習慣的性格,他說什麼也不會留下這只貓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非但沒有趕走這只貓,反而用一種奇怪的心情,收養著它,仿佛收養著一種被扼殺埋葬的心情,而偶爾看著霧法沙的眼楮,他也會覺得,這是一種同類——一樣冷漠詭異的同類。
「喵嗚——」霧法沙非但沒有停下來,反而,睜著一雙貓眼,咆哮起來。
清水雅然這時發現,它是對著窗戶外面咆哮,微微眯起眼楮,他看了窗外一眼,「煞」的一聲停下了車,「出來。」
「雅然少爺果然機警,我們剛剛跟上你的車,就被警覺了?以雅然少爺的資質,如果參加7x的少年培訓的話,一定是世界一流的——人才。」緊跟在清水雅然後面的一輛車也急剎車,車里有人陰側惻地道,尤其「人才」兩個字,說得分外輕飄諷刺。
清水雅然下了車,微微側身倚在車身上,烏黑的眼楮有一點似笑非笑,「我等你們很久了。」
車里的人並不出來,只有清水雅然倚在秋風里,滿天落葉紛紛揚揚拂了他一身一車,他對著另一輛車說話,那情形有點奇怪,但是這條路太寂靜,所以也沒有人會覺得驚訝。
「雅然少爺對明夷先生做了什麼,想必不用我們來說,雅然少爺自己最清楚。」車里的人不止一個,這時說話的是另一個聲音,「7x在明夷先生手下是解散了,但是,這世界上只要有謀殺這件事,7x就永遠存在。雅然少爺雖然毀了7x的大部分,但是,毀不掉7x的——靈魂——雅然少爺你人很聰明,想必明白我的意思。」
「只要有人願意出錢,有人願意殺人,殺手這種行當,就會一直繼續下去?」清水雅然挑起眉毛,三分冷笑七分優雅,「我的確明白。」
「這是一種彼此的需要,世界需要7x。」車里的人居然很幽默,「市場決定一切。」
「你們在半路上攔著我,不會只是要說這些道理給我听吧?」清水雅然漂亮的手指在車身上輕輕敲了兩下,「說出你們的目的,我或許可以考慮一下。」
「雅然少爺果然是聰明人。」車里人似乎對清水雅然的敏銳和反應感到驚訝,「我就直說了。」
清水雅然不置可否。
「我們已經失去了明夷東方先生,雅然少爺你知道,7x這樣的組織需要一個優秀的領袖,明夷先生因為他的愚蠢所以正在聯邦警署的監獄里發愁,他已經失去作為7x領袖的資格了。」車里人很含蓄地說,「而我們考慮了很久,雅然少爺雖然並不喜歡7x,但是你是一個聰明人,7x需要一個有頭腦的領袖,你對7x的態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頭腦,你的頭腦抵得過九千六百萬美元的價值。」
清水雅然笑了。「看來明夷東方先生對7x的了解居然不夠深刻,7x發展成這樣一個集團,他應該深感榮耀才是。你們——不要明夷先生,反而想要我做7x的主席?」他輕輕把身後的車門扣上,在扣上之前,霧法沙一躍而上他的肩頭,雪白的貓和妖異的眼瞳,炯炯看著對面的車。
「7x需要一個清醒的頭腦,雅然少爺是目前最好的選擇。而且,最重要的理由是,」車里人依然幽默,「如果雅然少爺真的想要徹底毀掉7x,有什麼比做上7x的主席更容易毀掉7x?請雅然少爺做領袖,7x也承擔著巨大的風險,但是——我們有足夠的理由相信雅然少爺會對7x的發展起到很好的作用。」
清水雅然鬼怪般優雅地微笑,「的確,做7x的主席是毀掉7x的一個不錯的建議,我很心動。」
「還有一個建議,不,一個威脅。」車里的人也微笑著回答,「7x不僅是‘請’雅然少爺,而且是‘威脅’雅然少爺。你必須對7x的前途花費精力,7x和雅然少爺打賭,你非但不能毀掉7x,而且必須會成為7x成立以來最優秀的主席。」
「威脅?」清水雅然瞳孔收縮,鬼怪般的煞氣陡然升起,「什麼威脅?」他突然在心里升起一種預感——
「對于雅然少爺這樣的人,你自己以為,有什麼東西可以威脅到你?」車里的人笑得很愉快,「或者你需要親眼看一下。」
清水雅然用指尖輕揉著額角,他有一種不祥的猜測——
丙然!車門一開,一個人被從車里推了下來,「砰」的一聲跌在地上,全身綁滿了麻繩,嘴巴里塞著毛巾,披頭散發,摔在地上之後一動也不動。
清水雅然深吸一口氣,他不必過去看,也知道那是有狸!「她沒有死?」他的心跳突然加快了——是緊張!他很難得感到緊張,但是自從見到了未死的有狸,突然之間,他的手心里滲出了冷汗——他不願承認那種感覺——叫做害怕!
「她現在還沒有死,不過要她死很容易,你應該已經听說了。在洛杉機機場我們已經表演過一次了,那一次只是演習,而下一次,我就不知道她會是真死,還是依然這麼好運假死了。」車里的人看不見他的緊張,「只要你做了7x的主席,好好為7x出力,這位明夷小姐我們就還給你——不過小心了,她知道你害了她爹地,可能對你不太友好,帶刺的玫瑰,是更加的有滋味啊!」說著車里的人一陣古怪地笑。
「喵嗚——」霧法沙在他肩頭蠢蠢欲動,想從清水雅然的肩頭跳了下來。
「做7x的主席是個不錯的建議,不過不是因為這個丫頭,」清水雅然輕輕撫模著霧法沙,「這個丫頭只不過是和明夷東方做交易的籌碼而已,我若看上了這樣的丫頭,就不是我清水雅然的為人了。你們一也應該很清楚我的喜好,這樣幼稚的丫頭,除了容易欺騙之外就沒有什麼其他的優點。」他居然轉過身,準備開車,「我本對7x是很有意思的,這是件有趣也很挑釁的提議,不過你拉出了這個丫頭讓我倒足了胃口。」
「這麼說,你答應了7x的邀請?」車里人似乎有些不信。
「我離開了明夷華澤,目前沒有工作,這也是我答應的一個理由,」清水雅然淡淡地道,「人都是要吃飯的。」
「無論你是真是假,7x絕對不在乎,你只是一個人,而且無論這丫頭你是愛還是不愛,你都要顧及她死活,善良的雅然少爺,有正義感的雅然少爺,是不會看著這樣一個無辜少女為著自己死的。」
「我只是有潔癖而已,」清水雅然開了車門,一片遲開的秋紫槿的花瓣飄零到車頂上,他拈起花瓣,若有所思,「而恐怕你們也不會讓她死,你們——利用她恨我的感情,來監視我,是不是?」
「雅然少爺比我們想像的要聰明得多,這丫頭無論你愛不愛,我們都會留在你身邊,呵呵,不過你要記住了,她非常、非常恨你。」車里的人微笑,「她會阻止你一切不利于7x的行為,並且她盡忠職守,無怨無悔!炳哈!」
清水雅然開車門的手指停了下來。「你們對她做了什麼?」
「也沒有什麼,只不過是一點藥物和一點催眠術,記住了,每個月十八號,是她需要服藥的時候,你到艾華街9879號郵箱去領她吃的藥,否則這丫頭變成白痴,善良的雅然少爺想必會不忍心的,哈哈!」車慢慢地後退開走了,「至于7x的事務,我會用電腦和你聯系,你如果不在乎這個丫頭變成白痴,大可以拒絕我的任何要求。」
「我會考慮。」清水雅然依然非常有禮貌地微微鞠了鞠身,算是送別,一點也看不出他有任何被威脅的憤怒的感覺。
「喵嗚——」霧法沙卻沒有他好耐心,車開走之後,它立刻鑽進了明夷有狸的懷里。
清水雅然倚著車,深沉地看著地上一動也不動的明夷有狸,他知道,這個女孩,已經和他有著再也扯不斷的關系,無論如何,都再也分解不開了。他刻意地站在那里不去看她,他要證明自己不在乎這個女孩,但是為什麼心跳越來越劇烈,害怕的情緒在那輛車離開之後越拔越高?他強迫自己站在車邊不去理她,但是一些莫名其妙的猜測就不停地充斥他的腦海——她是不是真的還活著?她被喂下了什麼藥物?被施加了什麼催眠術?有沒有受傷?重要的是——她還記得她愛他嗎?她說過喜歡他不會讓他為難的,如今——還記得嗎?後悔過嗎?
憊有——恨他嗎?
心里好亂,頭好痛——不行了——
他陡然深吸一口氣,快步走過去把有狸抱了起來。她昏迷著,眉頭深鰭,一臉的不安——當初的驕傲和快樂哪里去了?他抱著她,看著她不醒來,他突然把她緊緊地摟進懷里——不行了,真的不能不承認,他,清水雅然,真的,就像天下所有的傻瓜少年一樣,愛上了一個女孩,並且——不知所措!
他不知道這一份愛從哪里來?從哪里而生?而只知道,他愛,會愛得太艱難太痛苦,因為他的愛,來臨得太不是時候;而且他的心,也太絕情得容不下這份柔情!
手段凌厲的清水雅然,絕情狠毒的清水雅然——不應該愛上任何人,但是他愛了!
所以痛苦,所以殘酷,但是他——無可奈何,也別無選擇。
把明夷有狸放在她自己的床上,清水雅然打開抽屜用紅酒送下了兩顆鎮定劑,坐在椅子上看她。
她憔悴多了,比起她笑著說「我喜歡你」的時候,要蒼白,而且消瘦。在臉上甚至有一道擦痕,那是她跌在地上弄傷的,微微沁著血絲。
那些血只要凝固了就會好的,清水雅然凝視著那些傷口,他不願意讓自己陷得很深,也不願意讓自己付出太多,溫柔——只是清水雅然的表色,而不是本色。深湛地凝視著她,她必然會成為他的弱點,成為一種絆腳石,如果他清醒的話,應該讓她消失的。
但是他做不到,就像分手那天說分手的不是他,他很清楚,如果有一天有狸消失,必定,也不是因為他的開口。他,其實在有些時候,在有些重要的時候,還是不夠心狠手辣!微微譏諷地嘲笑自己,他優雅地揚起了唇角,其實清水雅然——沒有他自己預計的清醒冷漠,甚至,做不到無情。
在他無聲凝視的時候,明夷有狸的眼睫微微顫動了一下,緩緩睜開了眼楮。
那一雙眼楮依然明淨烏黑,充滿著少女的單純和嬌稚。睜開了之後,一滴眼淚,緩緩順著眼角,滑落了下來。
「為什麼哭?」他對著她微笑。
明夷有狸的眼楮轉動了一下,看著他,然後又轉過看別處,「你騙了我。」她輕輕地指控,「你利用了我,要爸爸解散7x但是爸爸依然坐了牢。你騙了我,騙了我爸爸,你是一個魔鬼。」她沒什麼大的表情,「我不恨你騙我,我喜歡你,即使你沒有騙我,我也是一樣喜歡你,我恨你騙了爸爸。既然你逼他解散7x,又何必把他告上法庭?你不覺得你做得太絕了?」她淒哀地看著清水雅然,「我們一家讓你利用讓你欺騙,任你翻雲覆雨,是不是很好笑?明夷有狸,是多麼自以為是、多麼天真多麼幼稚的女孩子。是不是?真是——太容易欺騙了。」
原來,她以為明夷東方被捕,也是他一手策劃後,這是個小小的誤會,卻給了她極大的傷害。清水雅然皺眉,優雅地十指交叉,「明夷伯伯的事情我也很驚訝,我並沒有讓他坐牢的意思,否則,我不會做些私下里的事情。你知道我這幾年在明夷華澤,掌握的資料比任何人都多,要控告明夷伯伯並不是一件困難的事情。再怎麼說,明夷伯伯也算是我的養父,清水雅然雖然絕情,卻不是完全沒有良心。」
「你——不要說了,」明夷有狸虛弱地嘆了口氣,「我親眼看見,在他們起訴我爸爸的時候,第一證人的簽名——是你。你騙了我那麼久,事到如今,就算是你有一點良心,也不要再欺騙我了,好不好?我是個很容易被騙的人,但是,我不會再相信你。」她閉上眼楮。
她不相信?清水雅然不置可否,他已經解釋過了,不相信是她的權利,他也沒有必要強迫別人一定要相信他的話。事實上,對于他的真話,相信的人不多。她看起來神志清醒,並不像被施用了什麼藥物,更不像被施用了催眠術,這可能是她被施加的是一種暗示指令,平時一如常人。在觸及某個特定的暗示的時候,她會有所反應的,清水雅然並不會存著僥幸的心理認為7x的威脅並不存在。至于第一證人什麼,想必7x做了手腳,如今說這些都沒有意義,因為她已經不相信他,說什麼都是多余的。
輕揉著額角,「是嗎?」他也不否認,只是指了指床頭桌上的牛女乃,「喝一點,你昏迷了好幾天,過度饑餓而且月兌水,喝一點對身體好。」
「我不喝!」明夷有狸低低地道。
「如果要恨我的話,就變得比我強,否則,你怎麼打敗我?」清水雅然微笑,微笑得就像一個尊貴漂亮的鬼怪,「你不喜歡我在這里,我會走。」他從椅子上站起來,依然非常有風度地把椅子輕輕退後到牆角,以免影響明夷有狸的空間,然後離開。
他真的走了!有狸閉著眼楮,听著他說︰「如果要恨我的話,就變得比我強,否則,你怎麼打敗我?」她慢慢坐起來,一口氣喝掉了一整杯牛女乃,喝完了,才品嘗到牛女乃的新鮮——她是識貨的,這是離開女乃牛不超過十個小時的最新鮮的牛女乃!如果恨我的話,就變得比我強!她突然好想哭,為什麼在她最痛苦的時候,對她最好的,卻是這個她原本應該恨之入骨的——仇人?清水雅然,你是個魔鬼!無論做敵人做朋友,你都是魔鬼!魔鬼!因為你竟然把朋友當做敵人一樣地對待!你不對朋友有多余的溫情,也不對敵人有特別的敵意,這樣一叫別人怎麼愛你,怎麼恨你?
「魔鬼!」明夷有狸眼里有淚,哺哺自語,握起那個牛女乃杯,想要在地上砸一個粉碎,發泄她心里各種各樣愛恨交織的感情,卻看見霧法沙在門邊靜靜地看著她。
「霧法沙!」她終于哭了,霧法沙跳上床來,她抱著霧法沙哭,「幾天,幾逃邙已,我和你的一切就全部變了。霧法沙,你再也沒有家,什麼都沒有了!」她可以不恨清水雅然逼迫明夷東方解散7x,卻不得不恨他告發明夷東方,那是她的爸爸。雖然不是她親生的爸爸,卻對她比誰都好,而且,他不僅只是毀了明夷東方,他是毀了她的家,毀了她從前視為驕傲的一切!
甚至,毀了她對父親的崇敬,毀滅了她的天真,毀滅了善良和邪惡的界限!
「喵嗚——」霧法沙此刻顯得特別溫柔,在她懷里磨蹭,像是試圖安慰著她。
她哭了很久,直到聞到外面飄進來一陣香氣,她才抬起頭來。
那是飯菜的香氣,她已經很多天沒有吃飯了,清水雅然的廚藝一向很好,她很清楚。
出不出去吃飯?她遲疑。
「如果要恨我的話,就要變得比我強,否則,你怎麼打敗我?」
她咬了咬牙,要恨他,打敗他,首先,不能讓自己在這里餓死!她下床,搖搖蔽晃地走到門口,雖然喝下了一杯牛女乃,但是依然全身發軟,走到門口,微微一晃,就要跌倒。
「小心!」有人扶住她的腰,微微一頓,他把她打橫抱起,放到了那邊飯桌的椅子上。
明夷有狸感覺到身下的椅子是柔軟的,原來——他把前廳的沙發椅搬了進來,生怕她坐得不舒服,睜開眼楮,看著眼前那氣質很好的微笑,無論如何也看不出,他會是這樣一個魔鬼!「你何必——對我這麼好?」她自嘲自諷,「我已經——沒有任何利用價值了,不是嗎?」
清水雅然剛剛轉過身要去廚房端菜,聞言微笑,「為什麼要對你這麼好,我自己也不明白。」他頓了一下,「也許,你是那種天生人人要對你好的女孩。」
報言巧語!明夷有狸很奇怪為什麼從前听不出清水雅然是這樣會說話的人?
清水雅然離開之後很快回來,端上桌的是幾碟看起來很誘人的蔬菜,尤其,有一盤子絲瓜,「這是個傻瓜女孩說要吃的。」他把絲瓜放在她面前。
「我是傻瓜,一點也沒有錯。」她看著滿桌的蔬菜,「傻瓜到以為不吃肉的人會很善良,以為會做餅干的男人會很溫柔,傻瓜——」她抬起頭,閉起眼楮,「那些是在漫畫故事里面才有的美夢。」
他承認,「我喜歡蔬菜,只不過因為我有潔癖,絕對不是因為我同情牲畜。」他舒了一口氣,「我記得我說過,我做餅干,也只是因為我喜歡新鮮。」絕非善良,只是一種習慣,純自私習慣,被誤會了嗎?她是因為這些——而說喜歡的?只是喜歡他的表象,以為他很善良,以為他會——很溫柔?
不知道為什麼想起這些他有點心煩意亂,頭痛從一早到現在沒有停止,即使他已經吃了鎮定劑,但是他的心情一直不能平靜,所以神經痛就一直不能緩解。輕輕用指尖揉了揉額角,他開始有點討厭自己,為什麼心不能和微笑一樣無情而穩定?為什麼人要有許多、許多的感覺,來讓自己心神不定,來讓自己困惑,來讓自己痛苦?
他看起來像不太舒服,明夷有狸把目光從他臉上轉到飯碗上,拒絕自己去關心他,吃飯!她有點賭氣,默默無聲地埋頭吃飯,不知不覺把眼前的絲瓜吃掉了一大半。
看著她認認真真地吃飯,清水雅然啞然失笑,也許,就是為了看她這樣的自然,所以會為她煩亂。雖然他還在發燒,但是看著她這樣吃飯,卻是有一種愉快的感覺,似乎他一整天所做的一切都值得了。
溫暖,那種感覺叫做溫暖,有狸身上有溫暖,那是人性的,自然的溫暖。
他是魔鬼,所以他沒有,他向往這種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