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曦 第一章
叭!叭叭叭--
奇怪又巨大的聲響突地響起,雪曦嚇了一跳。不過已經算好了,不似第一次那般沒防備又無助,險些讓那巨大、呼嘯而來的怪物嚇死。
懊說是適應了,雖然仍是讓那突如其來的巨響給嚇了一跳,但當那急速奔馳的方形巨物從她的身體穿越而過時,雪曦已經沒有第一次經歷時的恐懼及無助,因為她知這道這只是她的一場夢境而已,沒什麼好怕的。
所以她安靜地待在原地,除了心中的怪異感,沒有其他任何感覺的任由那超巨大的怪物從她的身子穿越而過,就像一縷無實體的幽魂般。
逮住了空檔,雪曦連忙離開那條充滿快速奔馳巨物的大道,來到路邊,跟著一群穿著怪異的人瞎晃著。
其實是感到納悶的,這個夢境,怕不止延續好幾日了吧?
她記得很清楚,目從她從書閣的梯子上摔下來、昏了過去後,她就變成了現在這樣,以一縷幽魂的狀態,出現在這個充滿光怪陸離的夢境當中。
曾經她以為她死了,要不然她真的無法解釋,關于那天上飛翔的巨大鐵鳥,以及路上那些快速奔馳的巨獸……還有還有,最最奇怪的是,那些往往一呼嘯便過去的巨獸里面似乎還能坐人。
她特別注意過了,這種能快速奔馳的巨獸中,小的只能騎乘兩人,至于大上一些的,就能多塞幾個人,而最最大型的,則是塞滿了許多的人。
往往,當她見到那最大型的巨獸停下時,總會進入或是走出一些奇裝異服又不剎半頭的人……這一連串的怪異事件讓她無法理解,同時也讓她深深困惑著︰死後的世界是長這樣的嗎?
就在困惑中,她也以這幽魂的姿態度過了幾日的白天與黑夜,而就在她真以為自己死去的時候,一時短暫的清醒推翻了這樣的想法。
不止是眼前讓人感到熟悉的景象,腦門上的劇烈疼痛以及周身的不適,讓她感受到活著的事實,只是她才剛確定了這一點,確定了那些奇怪的經歷只是她昏迷過去後的一場夢境,一陣難忍的劇痛侵襲了她所有的知覺,讓她再次陷入了黑暗之中。
然後,她又在這里了,這個看起來截然不同的夢境世界。
真是很不可思議,她自己也不懂,怎麼會這樣。
而且,奇妙的不止是她又回到這相同的夢境,更讓她感到納悶的是,雖說是夢境,但她的意識真是清醒到不像話。
就像現在,除了像抹幽魂般沒有實體,她能思考、能分析,跟平日的她幾乎沒有兩樣,就是太過于清醒,她才更加的弄不懂,現在的情況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不過她也知道,這事再怎麼想也沒用,因為不管再怎麼想,在她所能理解的範圍內,她還是弄不懂現在的情況到底是怎麼回事,又是什麼讓她變成這樣。
她完全放棄思考這一方面問題,就見一間怪異的房子,信步走入一間充滿書籍的房屋之中。
她是一個愛書的人,書籍,總是能為她的心帶來寧靜和平,所以平日她最愛與書為伍,更何況,現在陷入了這種狀況不明的詭異情境中,更是需要大量的書籍來撫慰她的心靈。
之前,她就是在這種排了滿滿書籍的屋中度過那初來乍到的驚慌,一下在雜志區晃一晃,一下在小說區看一看,然後讓她發現了漫畫區,那個讓她如獲至寶的區域。
先前,她大半的時間就是耗在那漫畫區當中,那些她首見的、畫滿圖畫的小書本,除了帶給她驚奇,也為她帶來了極愉快的時光。
但這一回,她想換換別的感覺,所以她來到了小說區,想仔細閱讀一下,這奇怪夢境中的小說都是寫些什麼。
對著五顏六彩的書,雪曦有些難以抉擇,最後她隨意抽了一本,也沒特別注意書名,似乎是什麼貝勒的,拿起來她便開始著了。
頭兩頁還好,但才翻了沒幾頁,雪曦的一對杏眼便越張越大……越張越大……仿佛看到了什麼難以置信的情節。
不止瞪大了一對美麗的杏眼,那女敕白的雪膚也逐漸泛紅,而且是越來越紅……越來越紅……
噗!一下子,她噴鼻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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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
捧著一本三字經,四歲的勛勛有看沒有懂的,按著師傅前天教導的順序,一字一句的念著,可那小小的心思卻越不由得越飄越遠,越飄越遠……
烏奴管事說,阿瑪跟皇上一樣,獨鐘漢學,只要他好好讀書,等阿瑪回來後,知道他已經背全了三字經,就會好喜歡好喜歡他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如果烏奴管事騙他.那他不就白背了?
「……教之道,貴以專。昔孟母,擇鄰處……」
可是如果是真的呢?
如果是真的,那就太好了,阿瑪就會喜歡他,像他喜歡阿瑪一樣的喜歡。
只是……這三字經怎麼那麼臭又那麼長啊,真是難背呢!
「香九齡,能溫席。孝于親……呃,孝于親……」默書聲中斷了下,勛勛努力的想著,這句孝于親之後,接的是哪一句啊?
「所當執。」細細的聲音從樹叢後傳出。
「對!所當執!」勛勛欣喜,也沒管是誰給的提示,興高彩烈的又繼續念道︰「融四歲,能讓梨。弟于長,長……」
「宜先知。」
「對對對,是宜先知!」一接獲提示,勛勛忙又接下去。「首孝弟,次見聞。知某數,漢某文……」
哇啦啦的又念了幾句,勛勛後知後覺的突然覺得不對勁。
誰啊?是誰在幫他默書的?
「三才者,無地人。王光者,日月星。三綱者,君臣義。父子親,夫婦順……」念著念著,勛勛往樹叢後爬了去,想知道是誰躲在樹叢後幫他。
尋人的行動並沒有阻礙他的默書,就看勛勛一邊找人,嘴里還一邊念念有詞的背著︰「……日春夏,日秋冬。此四時,運不窮。日南北,日西東。此四方……方……」
「應乎中。」听不得這麼殘破的三字經,躲在樹叢後偷懶的人兒再次給予提示,可才剛說完,突然從樹叢處冒出的小臉差點沒把他給嚇死。
「哈!找到了!」勛勛興奮地大叫一聲,稚氣的小臉上滿是欣喜。
樹叢處躲著的,是一名清秀到讓人極順眼的少年家僕,只見他遲疑了下,連忙請安︰「奴、奴才給少爺請安。」
「你是誰?為什麼躲在這里偷懶?」勛勛很是好奇。
「奴才學曦,是新來的奴僕,不是偷懶,是剛剛做完分內的工作,所以在這兒休息。」名喚學曦的少年回答道。
「奴才?可是你識字。」勛勛覺得困惑,既為奴僕,怎麼這麼厲害,竟還能指正他呢?
「呃……未進府之前學過一些。」學曦顯得不安,悄悄地,將手中厚厚一本詩集文選往身後藏去。
「是嗎?」勛勛跨上前一步,想再接著問點什麼,但腳下一絆,小小的身子整個往前撲去。
「小心!」學曦一把抱住了他。
勛勛撲倒在學曦的懷中,淡淡的熟悉清香味讓驚魂未定的他面露困惑之色——
「額娘?」
「什麼?」沒听清楚,學曦忙著扶正他。「小少爺說什麼?」
「額娘!你是額娘!」勛勛睜大眼看著面前的人,若仔細瞧,還能看見他童稚的大眼中泛著淚光。
「小少爺,您別開玩笑了,我……呃,是奴才,奴才怎麼可能會是您的額娘呢……」過分清秀的面容上掛著僵掉的笑容,弄不清事情怎麼會變成這局面。
「是額娘,這是額娘的味道!」他記得,他真的記得!
「有、有嗎?什麼味道?」朝身上嗅了兩下,學曦可不覺得自個兒帶了什麼味道。
「額娘……勛勛好想額娘,好想好想……」
見他鼻涕眼淚要一起來了,學曦慌了手腳。「別,你別這樣啊……」只能稱之為秀氣的眉皺起,當真弄不清面前的狀況了。
「額娘,抱!」不願自個兒站好,過度思念母親的勛勛張手討著要抱。
「小少爺,您看清楚,學曦是個奴才,只是個奴才!」他強調,再道︰「雖然稱不上七尺男子漢,但好歹……好歹也是貨真價實的男兒身,光是性別就不同,怎可能會是您的母親呢?」
長長的一串話讓四歲的小阿兒面露困惑之色。
不是額娘嗎?
「小少爺您看清楚,這張臉長得像福晉嗎?」指著自己的臉,學曦說道。
「我……我不記得了。」童稚的臉上有著無措。「額娘她很久很久前就死了,我只記得……記得她的味道。」
冷僻的性子因為這話,而稍稍軟柔了起來。
同樣是沒娘的孩子啊……
忘了合不合宜的問題,學曦伸出那雙柔滑得不可思議的手,朝勛勛的小腦袋輕撫了幾下。「雖然想額娘,可是那也是沒辦法的事,你是男孩子,要堅強,知道嗎?」
勛勛傻呼呼地直笑著,仿佛真受娘親的安撫跟勸告一樣。
「小傻瓜,我不是你額娘,別把我錯認了。」輕拍一下他的小腦袋,學曦忍不住笑了,露出一張讓人無法移開視線的清麗笑顏。
勛勛眨了眨清亮的大眼楮,認知上再次的混淆了。
「真的不是額娘嗎?」他不自覺地喃喃自語著。
「當然不是……好了,我的小少爺,學曦該去工作了,要不然讓馬奴管事發現我怠堡,我的工作可能會不保。」拍拍,清麗有加的少年家僕要回工作崗位去了。
「工作嗎?你是做什麼的?」小小的人兒緊跟著他的步伐。
「奴才是打掃書閣的。」
勛勛心想過會兒他就跟烏奴總管要人去!
沒注意他打著什麼主意,學曦穿越樹叢,要回到工作崗位上,但一個不小心,頭上的帽子突地讓一截過低的枝啞給掃落地。傾泄而出的長發讓學曦心中直喊糟,七手八腳地想把那一頭如黑雲般的烏亮長發藏回帽里,但已經來不及了。
額頂上有頭發,沒有剃頭,是女的,「他」,是個女的!
眼中含著興奮的光芒,小勛勛撲身向她——
「額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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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為是個天衣無縫的好計策,哪曉得這麼快就穿幫!
學曦,也就是留書出走不久的雪格格雪曦,接下了那肉呼呼的小身子,心中叫苦連天。
「呃……小少爺,我想你該冷靜些,誤會,一切都是誤會,我不是你額娘,絕對不是!」當然不是,她可是冰清玉潔、尚未婚配的好姑娘,怎可能冒出這麼大的一個兒子呢?
「你是!你是額娘,我記得你的味道,你是回來看勛勛的,對不對?」如水蛭般的巴住她,勛勛堅持。
「不對,當然不對!」雪曦愁了。她該說什麼,才能讓這四歲的孩兒明白事理,清楚她的苦衷與無奈?
真是要命!如果那一夜她沒轉醒,沒听見皇上跟大阿哥的對話,得知他們打算為她找個婚配,而她若沒因此恐懼得留書出走的話,較之眼前的狀況,不知哪個會好一點?
將泄底的長發藏回帽中,確定不會露出帽子下的玄機後,雪曦試著掌握住整個情況。
「小少爺,別嚷嚷,你什麼都先別忙著嚷嚷,其實這事情說來真是話長…你知道的,因為一些問題,我們不得不特意避開某些人……」
「壞人嗎?」勛勛忍不住開口,他可是很認真的在听著。
「晤……你要這樣說也可以……」雖然這樣說有些對不起多年來照顧她的大阿哥,但這時候也沒其他的辦法,雪曦露出局促的一笑。「反正我不能讓人找到就是了。」
「我知道,壞人要對你不利,要殺你滅口。」童稚的臉馬上變得嚴肅。
「滅、滅口?」這樣說,好像也對,畢竟是要她像給一個完全不認識,還擁有一雙邪佞雙手的男人……光想到要跟個完不相識的男人相處一世就很可怕了,更何況再讓她聯想到
那雙耶佞雙手會對她所做的事,那感覺就更加的讓人難以忍受,只怕到時她真要有生不如死的感覺,那還不如早早先死了算了。
「所以你不是我額娘,你只是被壞人追的可憐人?」小小的孩兒試圖厘清听來的一切,但仍覺得好奇。「可是你怎麼會來府里的?」
「其實是湊巧,那時我正愁著不知道該上哪兒去才不會被找到,正好見到瑞王府里的人上街去貼征人的告示,說王府里缺一名整理書閣的奴僕……」
「那為什麼要裝成這樣?」勛勛對她的男僕打扮有意見。
「為了避免讓人找到我,所以我不得不改裝。」雪曦解釋,但沒提及,這點子是來自那奇妙夢境里的奇怪小說中。
說起來,她會見著瑞王府征人的告示只是湊巧,而用這一身男裝模樣征得職務也是她運氣好。不過這倒好,男裝的打扮已減低了她被尋獲的可能性,如今再加上是躲進瑞王府里來當家僕,她就不信真有人能找到她!
事實上,她相信著,只要她小心行事,別再暴露她的女子身分、讓瑞王府里的其他人察覺異樣,進而舉發她、發現她的身分,不管府外的大阿哥布下多綿密的尋人部署,也不可能找得到她。
只是,這會兒她得先想想辦法封住這小娃兒的嘴才行。
「放心,我會保護你!」不知道她內心中的掙扎,小勛勛又開口,此刻他整個腦海中,已然讓美人落難圖給佔據了。
「不用了。」雪曦心里松了一口氣,沒想到事情竟發展得這麼順利。「只要小少爺別跟人說你今天看到的事,這樣就行了。」
「勛勛。」他更正她。
「什麼?」雪曦反應不及。
「勛勛,我是勛勛。」他重申。
她總算弄懂他的意思,可是這哪成?
「我想這不太好……」
「不管不管,勛勛,是勛勛!」他執拗地打斷她,堅持她得喚他的名,就是不愛听她喚他小少爺。
雪曦無措,再一次的,她覺得被困住了。
糟!現下要怎麼收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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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良,辰宿列張,寒來暑往……」
听著牙牙耳語,一邊旁听的烏奴面露微微笑,神情頗是得意。
其實是听不懂小主子在念什麼,但前些天他听請來的漢學師父說了,說勛少爺學得極快,前些天背全了三字經,這會兒千字文也會念上幾句了。
扒,等王爺回來,見著勛少爺這般勤奮向學,心里定是很歡喜。
「奴才見過烏奴管事。」雪曦眼尖,作揖請安。
烏奴忍不住多看了兩眼,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這新請來的少年人有些古怪。
當初,他是看這孩子清清秀秀、斯斯文文,應該能勝任打掃書閣的工作,才會錄用「他」的,但日子久了,他越看那份斯文清秀就越覺得不對勁。
這種血氣方剛的年紀,有哪個少年郎會這樣斯文秀氣成這樣的?
本來,那種覺得有異的感覺還不至于那麼重,可前些天小主子硬纏著他,要他破例升這少年為伴讀書僮,他總想不透其中的原因,越加的觀察,發現小主子對這少年異常的纏勁,他這才越加覺得有異。
若不是勛少爺纏著他要人要得緊,而這名為學曦的家僕還真有點用處,讓勛少爺分外用心學習,他還真考慮要解雇這少年郎算了。
承受烏奴打量的視線,雪曦被看得心虛,整個人尷尬不已。
她大抵知道這烏奴管事在想什麼,但她也沒辦法啊!這小少爺就是纏住了她,不但不讓她走,還硬要把她留在他的身邊。
對著一個不講理、直嚷著要保護她的小表頭,她能怎麼辦?
尤其是她還得防著他嚷得太大聲,讓人知道了她的秘密,當然只能草草點頭答應他了事,不然還能怎麼辦?
看著他們兩人大眼對小眼,勛勛覺得不高興。
「烏奴管事,你做什麼直盯著學曦看?」討厭,學曦是他的,是他的啦!
輕咳一聲,烏奴收回目光,呈上手上的信。
「這什麼?」勛勛扁嘴,覺得烏奴欺負人,明知道他只會默書而且、字還看不懂幾個,竟然拿信要他看。
「不是,奴才只是來告訴勛少爺一聲,王爺要回來了。」早先一步看過信的烏奴轉告,知道小主子定會喜歡這消息。
「阿瑪要回來了?」何止高興,勛勛整個人跳了起來。
不止是勛勛,雪曦的心也緊跟著跳了一下。
必來!?
怎麼這麼快?她以為這個長年駐防在外的瑞王爺沒個三年五載是不會回府的,所以才會這麼心安理得地來應征,現在該怎麼辦?當家主子很快就要回來了,她要怎麼辦?
「烏奴,阿瑪有說他何時要回來嗎?」勛勛可興奮了。
「當然是等南蠻的反賊余孽盡數掃平了,人自然就回來了。」烏奴也很高興。
雪曦听了,心里較為平定了些。
不急,不慌,听說南蠻人善于偽裝、精于游擊戰,要將所有余孽盡數掃平,多少也需要一些時間,這樣,她應該還有時間能好好的思考,接下來該怎麼辦。
「那到底是要多久?」勛勛急切,想要個確切的時間。
「可能過幾天吧,信上說只等收服最後一支游擊部隊,就能班師回朝了。」烏奴看著信說明。
「真的嗎?好棒喔!學曦,我阿瑪要回來了,他要回來了!」勛勛興奮地拉著雪曦直跳,沒發現那秀氣的臉上顯得呆滯。
不會吧?這麼快,那不就表示,她這兩天就得打包行李,並且得開始想辦法說服這個小少爺,好能早些天離開這兒?
「學曦,你怎麼了?」勛勛狐疑地看著她略顯僵硬的表情。
察覺烏奴也在看她了,雪曦連忙擠出笑容。「沒,我在替少爺高興。恭喜少爺,等王爺回來,就能一家團聚,共享天倫了。」
嘴上這樣講,但她心里想的全是另一回事——
不行,她一定得快些打包逃跑,在看了那些書之後,她再也不想接近任何一位親王、阿哥,或是貝勒、將軍的。
才剛這樣想著,外頭一陣喧鬧聲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怎麼回事?」對著遠遠跑來的家丁,烏奴皺眉問道。「怎麼吵成這樣?」
「稟總管……」喘著氣,傳訊的家丁差點斷了氣。「王爺……王爺他……」
「王爺他怎麼樣?」
「王爺他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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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的場面對雪曦來說,真是生命中最混亂的一刻。
突然來報的訊息不止是瑞王爺回來了,另一個重點是——
瑞王爺傷重被送回來了,只怕性命就要不保……
接著,她便讓勛勛拖著跑,一路從他的小書房跑到父親的大書房……跑啊跑,跑得她上氣不接下氣,又因為烏奴就跟在旁邊,讓她沒法拒絕跟隨,只能喘得半死、硬著頭皮來到擠滿武將的大書房里。
才剛步入瑞王爺的專用書房,她的眼淚就要掉了下來。
嗚……好臭……
「阿瑪!阿瑪呢?」不似她的沒用,勛勛才不管有什麼異味,拉著心愛的她,頗有乃父殺敵之風的,以一股狠勁直往人群中心沖鋒陷陣而去。
盡量縮小身子,以避開跟「臭男人」的踫撞,完全沒能選擇的雪曦只得忍著惡心、心頭含淚地跟著往人群中心沖去。
錯了,她真是錯了,剛剛她實在應該堅持跟烏奴總管換工作的,雖然找大夫也得跑上一段路,一樣累人,但那累歸累,總比在這里被臭死好……
「你們讓開點,讓小少爺見見王爺。」副將袁定軍斥喝一聲,讓擁擠的人群為勛勛讓開了一條路。
「袁叔叔……」雖然已有半年以上沒見,但勛勛還認得他是父親最得力的左右手,偶爾回京稟報戰況時,會代阿瑪送些東西回來,所以勛勛認得他。
「快過來看看你阿瑪,跟他說說話。」袁定軍哀道,連忙讓開,他怕拖得晚了,這對父子就再也沒機會說上話。
「阿瑪……」勛勛喚著,儒慕之情溢于言表。
軟榻上的人面無血色,氣若游絲,幾乎呈半死人的狀態,根本無法理會勛勛的殷切呼喚。
「阿瑪?阿瑪?你醒來啊!我是勛勛,是勛勛啊,你為什麼都不看我?」童稚的臉上
布滿了無助,勛勛拉扯另一只手上的雪曦。「學曦,你看,為什麼阿瑪他都不理我?」
瞧他那著急的模樣,雪曦心中微微慶幸著,當初讓小勛勛意外撞見她秘密的時候,他沒纏著她問她的真名,要不然,這時恐怕早穿幫數百次了。
只是慶幸過後,她仍然為他的無助感到心疼,雪曦模模他的頭,示意他冷靜,然後代為向袁定軍問話。
「請問王爺現在的情況如何?不是說只剩最後一支游擊部隊要收服,接著就能班師回朝了,怎麼會弄成這樣?」
「是啊!阿瑪他怎麼會這樣?」勛勛可急的。
「事情說來話長,簡單來說,就是出了意外。’袁定軍不想浪費時間解釋。
「意外?多大的意外?王爺真的有生命危險嗎?」雪曦異常的冷靜,代年幼的勛勛-一詢問相關的問題。
「當然有生命危險,要不我們何必趕著送王爺回來見小少爺最後一面?」見不慣一個小書僮主導大權,武將之中有人諷道。
「學曦?什麼最後一面?為什麼是最後一面?意思是我以後見不著阿瑪了嗎?」勛勛很是緊張。
「別慌,我問清楚再告訴你,好嗎?」雪曦安撫他,再朝袁定軍道︰「王爺現在的情況到底是怎麼樣?為什麼你們不為他找大夫?」
「‘你’這小書僮是听不懂人話嗎?找大夫要有用的話,我們還需要千里迢迢的送王爺回來,讓他跟小少爺見最後一面?」
「想想自己的身分,一個小小書僮憑什麼在這里說話?」
「要我說的話……」
「你們夠了吧?」袁定軍斥喝一聲,而勛勛也同時做出反應。
「不準你們罵學曦!」像只護主的小狼犬,勛勛擋在雪曦身前,不準任何人欺負她。
幾名武將面面相覷,不是畏于勛勛的張牙舞爪,而是讓袁定軍的怒意結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都什麼時候了,你們吵什麼吵?是不是真要讓王爺父子倆天人永隔了,連最後的話也說不上一句,你們才高興?」袁定軍沉痛地看著其他的同袍弟兄。
「學曦,袁叔叔是什麼意思?阿瑪他要死了,像額娘一樣死掉了,是不是?」勛勛慌了、怕了,眼淚再也忍不住地掉了下來。
「別怕,烏奴總管已經去找大夫了,相信一會兒大夫診視過,幫你阿瑪做些治療後,他就會好起來了。」雪曦安慰他。
「我想,請再高明的大夫來都沒用了。」袁定軍面露哀傷之色。
「為什麼?為什麼沒用?」勛勛追問,一泡眼淚還含在眼里。
「因為王爺中了毒,一種沒法可解的毒。」有人代袁定軍回答他。
雪曦覺得懷疑。「既然知道是中了毒,應該就有法可解。」
「問題是根本沒人知道那是什麼毒。」有人恨聲說道。
「全是那該死的南蠻叛軍,竟然假借投城之名,趁著我方不注意而下毒。」
「不是下毒是放毒。」有人出聲糾正。
雪曦听得一頭霧水,而去請大夫的烏奴這時也回來了。
「來了,大夫請來了!」重復一次勛勛先前沖鋒陷陣的動作,烏奴拉著老大夫進來。
就在一片「沒用、浪費時間」的噙咕聲中,臨危受命的老大夫神情緊張地開始觀望病者的癥狀,而越看,他臉上的表情就越尷尬。
「大夫,怎麼樣了?我家王爺是如何了?」烏奴急問。
「呃……王爺脈象極弱……依這脈象來看,怕是中了毒,而且毒性極強的一種毒……」老大夫委婉說道。
「然後呢?是什麼毒?要用什麼方法解?我馬上讓人去準備,」烏奴整個人已蓄勢待發。
「這個……晤……這個毒……當真是古怪……」拱手一揖,老大夫汗顏。「恕老朽才疏學淺,對于王爺身上所中之毒,當真是無能為力。」
「那?怎麼會這樣?」烏奴呆了。
「我們早說了,請大夫沒用。」
「就是嘛,要有用的話,我們不會請嗎?」
以眼神制止其他人的牢騷,袁定軍代為發言︰「其實在事發之初,我們已請過大夫了,就是診治後無效,我們才趕緊送王爺回來見小少爺最後一面。」
「意思是…沒救了!」烏奴大為震驚。
「阿瑪,我要阿瑪!」听見烏奴這麼說,一直乖乖旁听的勛勛開始哭了。「嗚嗚……學曦,我要阿瑪,你幫我救我阿瑪啦……嗚……」
要她救?雪曦險些跌跤,但見他哭得那樣傷心無措,也只能先安撫他再說。
「別哭,你先別哭啊!」
掙月兌雪曦的擁抱,勛勛撲到他阿瑪的身上,「阿瑪……阿瑪你醒來啊……嗚……不要不理勛勛……你快醒來……嗚…勛勛已經沒有了額娘,如果連阿瑪也離開我……那……那勛勛就什麼也沒有了……」
小小的人兒哭得肝腸寸斷,那哭得斷斷續續的硬咽話語,讓在場的大人听了無不感到心酸。
「其實……其實也不是沒救,只要知道王爺中的是什麼毒,或許有線索可以追查。」老大夫突然開口,小小聲的,如果不仔細听還真听不真切。听量這話,勛勛止住了哭聲,抽抽噎噎中,烏奴已早他一步做出了反應。
抓住了這一線生機,烏奴也沒空罵那老大夫為何不早說,急忙朝袁定軍問道︰「袁副將,你可知道王爺身中何毒?」
「將軍是中了南蠻人的暗算,那是一只細如米粒的金色小蜘蛛……」
「金色?」旁听的雪曦微微一愣。
「細如米粒的金色小蜘蛛?」問話的烏奴也同樣一愣。
「是的,那金色小蜘蛛體積之小,是等王爺毒發後,我們仔細檢查,才在他的們才能知道,毒害王爺的是一只金色的小蜘蛛。」袁定軍說明狀況。
「那毒發的病狀呢?」老大夫硬著頭皮再問。若不是有這麼多人信誓旦旦地說見到了那金色蜘蛛的尸體,他才不信這世上真有什麼金色的蜘蛛哩。
「病狀?」袁定軍回想。
「王爺那時說他覺得累,他平時像個鐵人似的,根本不知累為何物,可是他那時候說他覺得累!」有人搶先一步回答。
「他還說他頭暈。」有人補充。
「然後是渾身無力……」
「不止這樣,還高熱不斷……」
眾人你一言我一言的爭相補充,越听,雪曦那秀氣的眉皺得越緊,若有所思的。而等這些武夫們大致說的差不多得時候,烏奴也等不及了。
「大夫,听見沒,就是這些病狀,你快想想,一只細如米粒的金色小蜘蛛,這種毒要怎麼解?」老天保佑,千萬別讓他的主子有個什麼萬一啊!
「我……我沒听過,也不知這世上有金色的毒蜘蛛……」
「金鳳娘!」在老大夫囁嚅之時,一直呈思考狀態的雪曦突然月兌口冒出一句,而且還不自覺地喃喃自語道︰「原來這世上還真有這種東西呢!若不是真有人遇上了、中了毒,我還以為那本書在胡謅……」
沒發現自個兒正在自言自語,等她一回神時,已經來不及了,屋子里的所有人都在看她,也是到這時候,雪曦才發現自己的失言。
「‘你’知道那是什麼毒?」烏奴如獲至寶,就差沒直直撲向她。
看著所有人冀望的表情,雪曦退了一步,雖然懊悔不已,但她也明白,這時候,就算一千一萬次的後悔,也來不及彌補這回的失言了。
「嗯,以前在書上見過。」硬著頭皮,她承認。
「那書上可有記載解毒的方法?有沒有?有沒有」烏奴忙不迭地問。
靶受所有人熱切的注視,雪曦心中哀哀直叫,但她沒有退路。因為忍著不哭,憋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勛勛扯住了她的褲腳……
「學曦,你要救我阿瑪……拜托……拜托你……」
不提其他人的殷殷注視,光是勛勛一個人的哀求,雪曦就招架不住了。
咬著牙,雪曦硬著頭皮點頭,回答烏奴的問題。
不管其他人半信半疑的表情,在勛勛的歡呼聲中,雪曦心中只想流淚——
完了,怎麼會這樣?
現在這一攪和後,若書上記載的解毒方法有效,那她這別人眼中渺小、沒人注意的小書僮生涯,還真有達成的一天嗎?
而,若書上記載的東西全是胡謅騙人的,那她的下場……
越想,她就越想哭。
嗚……她怎麼這麼倒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