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以為你躲得過 楔子
即使這整件事是出在盼盼愛上她的丈夫,一個盼盼最最不該愛上的人,如今,柳逸心見親如手足的盼盼不僅讓父親派人給埋在土石中,還在僅露出的一顆頭顱外另外讓人封上暗不見天日的木箱,見盼盼置身于這人間煉獄中,即使先前遭受到再大的委屈,于心不忍的柳逸心,此刻也不禁悲從中來。
「小姐,你別這麼說,是盼盼對不起你。」黑暗中,形同枯槁、讓土石埋得僅剩一顆腦袋的盼盼忍不住哭了。
從不後悔與承業愛上這一回,但唯一讓她掛意不住的,就是這位善良單純的小姐。不該傷她的,她是這麼的善良與仁慈,她該值一個愛她的男人的,可他們卻這麼狠狠的、無情的打擊她對他們的信任。
「我已經不怪你們了,從元宵提燈的那一夜,相公一開始就把你誤認為我才肯到家中提親的……」當時將軍之尊的凌承業向揚州首富提親的事還讓人謂為美談,現在想來還真有點造化弄人之嘆。「……自始至終他喜歡的就只有你一個,是老天開的一場玩笑,這怎能都怪你……」
在一開始時,柳逸心當然是無法像現在這麼想的開,只因洞房花燭夜,她早已芳心暗許的丈夫一發現這錯誤便明白表示不願踫她,半年了,這要讓千金之尊的柳逸心不怨也是有一些強人所難。
只是,這些怨在盼盼受到這極為殘酷的厲刑後早就煙消雲散了,她從來沒想到要這樣處罰盼盼,因為自始至終,那位相敬如「冰」的丈夫凌承業對她的冷淡並不是盼盼教唆的,她甚至知道盼盼常常勸凌承業不要這樣對她,可……
知道自己丈夫對其他女人忠貞不二是一件多諷刺的事啊!
所謂壞事傳千里,柳老爺不多久就得知愛女受委屈的事,等了數月,好不容易,終于讓他等到凌承業奉命領兵至嶺南的機會。
頂著思念女兒的名義,實質上,柳家老爺是要揪回那個受凌承業保護、隨嫁卻破壞女兒婚姻的女婢。凌承業可以在他的住所內保住這賤婢,可是他卻無法干預柳家人實行家法,即使他想,這賤婢的「突然暴斃」也無法讓他多置喙什麼……這一切,柳家老爺早做好一切的打算。
直至盼盼像是讓人活埋似的被掩埋到只露出一個腦袋,柳逸心才知道父親盛怒的程度。可是沒有人要听她說,每個人都認定她是懼于凌承業的威勢才想力保盼盼、企圖讓盼盼免于這種不人道的苦刑。
柳逸心只能眼睜睜的看人埋了盼盼,甚而為了預防她心軟接濟食物給盼盼,又在盼盼四周搭起讓她不見天日也無法獲得旁人援助、接受進食的封閉式木條……
「盼盼,你再忍一下,我已經偷偷讓人通知了相公,他會盡快趕回來救你的。」柳逸心泣不成聲。
這就夠了。
撐了數日,直到此刻得知柳逸心對她的原諒,盼盼漾起一抹微笑,長久以來強撐的精神開始一點一滴散渙。
承業還不知道吧……可憐的孩子,累了你無法出世見見爹爹與這世界……最後,盼盼什麼也無法再多想了,腦海中僅剩下一生摯愛的英俊面容,未能見他最後一面只怕是她這一生唯一遺留的遺憾了……
「啊——」柳逸心的驚呼喚回了些逐漸散渙的意識。
靜僻的院落沖入了幾位彪形大漢,為首的凌承業,一身風塵僕僕的憔悴樣子並不駭人,讓人心驚的是他沖入院子時,臉上那副欲殺人為快的恨意。
視他的「法」妻于無物,凌承業一個箭步搶先來到土石上隆起的小木箱旁,眼前的景象幾乎要讓多年來縱橫沙場的凌承業肝膽俱裂,他一生中最最重要的女人讓人囚在那兒啊!
他的盼盼,他的盼盼啊……
真氣暗提,在不傷害盼盼的原則下,一股巧勁拆了由頸項栓梏住的木箱,露出的憔悴容顏讓這位縱橫沙場揚名的大將軍也紅了眼。
「盼盼!」發了狂似的,凌承業只手空拳的奮力扒開盼盼身旁的土石。
銳利的土石劃傷了他的手,粗糙的沙沾滿了汩汩而流的鮮血,這一切凌承業全不放在眼里。凌承業狂亂的舉動令人忍不住鼻酸,帶來的親兵們無一不格外賣力的投入這場挖人的行動中,為了這埋在土石中的可憐女子,也為了他們平日素來敬仰愛戴的將領。
天可憐見,加在盼盼身上的酷刑不光是眾人眼前所見的這些,掩埋前,柳老爺暗中教唆淋上的糖汁酷刑直至盼盼的身子一寸寸的出土這才一一顯現。隨著衣裳的千瘡百孔所露出的斑斑血跡與紛紛逃竄的蟲蟻,赤紅了眼的凌承業用盡全部的自制力才強忍下滔滔涌如黃河決堤般的怒意。
「盼盼?」解上披風,以千金難買的憐惜裹住儼然奄奄一息的靈魂,凌承業小心翼翼出聲喚著懷中的人兒。?
「你來了。」慘白無一絲血色的臉上吃力的漾起一抹笑。
「嗯。」原本的豐腴如今癟了一圈,凌承業難受的說不出話來。
「對不起……」帶著那抹淺淺的笑,盼盼的眼角滑下一滴淚,顫抖著執起他的手至自己的月復上。「孩子……只能來世……再見……」
「別傻了,你會很快的好起來,孩子也會好好的。」沒時間去理會這原本該讓他狂喜的事,強忍著椎心刺骨的心痛,凌承業此刻願散盡一切換回她漸行漸遠的靈魂。
「別怨老爺……答應我……」
所有的不願在她奄奄一息的乞求目光中化為不甘心的頷首。
「好愛、好愛你……若有來世……」像是了卻一樁心願一般,淺淺的笑容又回到生機漸失的臉上。
「別說傻話,你會好的,你會好的,盼盼,你答應要與我相守生生世世的,你不能棄我不顧,我命令你要好起來。」凌承業末了已是悲慟的大吼著。
「……生生世世……」喃喃地念著以往花前月下的誓言,帶著了無遺憾的心,盼盼像是熟睡般的遠離了一切,安詳的像個嬰孩似的。
「盼盼——」
那一年,天寶元年。
夏末時分凌承業失去了生命中的全部,帶著對摯愛人兒的承諾,沒有對令他失去摯愛的柳家人展開報復,一個人隱居鄉間,三年後抑郁而終。
其後兩年,一場大火燒毀了柳家所有的財富,葬了父母的柳逸心,隔日被人發現于一口老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