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心韌術 第七章
必春堂今兒個不看診,改為招待鎮民吃免費的豆腐腦。
因為程踏雪決定要回京城,在回去之前,決心好好施展她的手藝,做豆腐腦給熱情款待她的羅新鎮鄉親們吃,算是感謝大家對她的照顧。
羅新鎮的鎮民不少,算一算幾百個人跑不掉,如果每個人都上門吃一到兩碗的豆腐腦,數目會相當驚人,所以幾天前他們便開始分配工作。
昂責采買的是小七子和小六子,因為小七子做事比較仔細,適合管帳。小六子天生力氣大,又跟程踏雪學了四個月的武功,用來扛貨最好用。至于蒲硯卿也有事做,他字寫得漂亮,又畫得一手好畫,程踏雪派他寫傳單,還規定他必須在傳單上畫上豆腐腦,以防不識字的鄉親不曉得回春堂有免費的豆腐腦可吃。
總而言之,凡是住在回春堂,無論是伙計或是暫時寄宿的客人統統都有事情做,一個也跑不掉。
「大娘,你真的要回去了?」其中花橙藜算是最忙碌的一個,她不但要掌管一切,還得幫忙程踏雪做豆腐腦。
「我來這兒都四個月了,再不快點回去,店都快倒了。」程踏雪笑著回道,這還是她頭一次在羅新鎮久留,都是小六子和蒲硯卿那兩個臭小子害的,沒事干麼收他們為徒。
「大娘,您真愛說笑。」花橙藜也是滿臉笑意。「您的店生意那麼好,怎麼可能會倒?」
「回春堂每逃詡來一堆病奔,不是也差點倒了?」若不是她接手回春堂改變經營方式,醫館哪還能撐到現在?
「听您這麼說,還真是頗有幾分道理。」花橙藜知道就這一點說理說不過程踏雪,干脆避過這個話題。
程踏雪一向就認為花橙藜是花家三姊妹中最聰明,處事也是最圓滑的。她比誰都懂得趨吉避凶,但有時候卻也容易聰明反被聰明誤,把不該逃避的事物都給錯過了。
「小六子都跟你說了吧!」她活到這把年紀,看盡人生百態,有些事情能不說就不說,有些事情卻不得不講。
「您是指他跟你習武的事嗎?」花橙藜猜。
程踏雪點頭。
「他一開始就跟我提了,經過我的同意,他才敢跟您習武的。」小六子雖然粗魯,但做事很懂分寸,就這件事情的處理,倒是無可挑剔。
「硯卿也跟你提過嗎?」程踏雪又問。
「這件事他倒是隱瞞得很好。」花橙藜的回答,間接證實她從頭到尾都清楚蒲硯卿搞什麼鬼,只是不揭穿他而已。
「你知道他跟我習武多久了?」程踏雪早有預感精明如花橙藜,不可能沒發現蒲硯卿異常的舉動,只是不曉得他什麼時候露餡。
「四個月。」
也就是說打從一開始她就知道蒲硯卿背著她偷偷習武,她還真沉得住氣,一句話都不吭。
「你是怎麼發現的?」據他自己的說法,他掩飾得很好,結果顯然不是如此。
「他每天未時都會爬牆從後院溜走,小六子也是那個時間習武,天下沒有這麼湊巧的事情,很容易便猜到了。」
炳哈!憊說他掩飾得好,結果早就行跡敗露。
「而且我發現後來他的身體越變越好,奇經八脈都通了,光憑用藥是無法達成這個效果的,非得靠外力幫忙才行,加上您又在鎮上,很容易就想通了。
听她說來任何事情都容易,但那恐怕也要有足夠細膩的心思,才能將所有事連到一塊兒。
「你到底是用了什麼方法,打通他的奇經八脈?」她一直想做都做不到,大娘僅僅花了四個月,就做到她一輩子做不到的事情。
「很簡單,就是要他多練些基本功。」程踏雪大約說明一下練功過程。「只要每天不厭其煩重復做這些動作,就能打通督脈、任脈,最後連奇經八脈都能全部打通。」
武功是很奇妙的,不但能夠防身,還能健身治病,每個人都該習武。
「原來督脈和任脈是要這樣打通的。」听了程踏雪的解說之後,花橙藜恍然大悟,趕緊沖去房里拿出紙和筆,蘸墨把程踏雪說的練功步驟,一個一個記錄下來。
「先這個樣子……」原來如此。「接下來還要這麼做……」嗯嗯嗯,這麼做的確可以達到活血行氣的目的,看來她也該抽空練武,下回才知道怎麼醫治病人。
程踏雪默默打量花橙藜認真專注的側臉,突然覺得蒲硯卿很辛苦,喜歡上這麼一個全心全意愛著自己工作的女子。
她的腦中頓時閃過一個形象,那是多年前的自己,因為一心想在江湖上闖出名號,因而忽略身邊的愛情。
踏雪,你偶爾也停下腳步看看我,或多關心一邊的事物。
司徒清,你身為劍隱山莊的少莊主,應該多加關注如何壯大山莊,不要老是兒女情長,看了就煩!
當時她是那麼不把感情當一回事,以為既然要做,就要做到最好。等到她回頭,身後的人早已離她遠去,她才恍然意識到,原來那就是愛情。
往事一幕幕,在她的眼前晃動,濡濕她的眼眶。
「只要一直這麼做就可以打通奇經八脈,我懂了!」
她以為自己不需要愛情,但她錯了,她在江湖上再有名氣,最終只是過往雲煙,只有身邊的人才是最真實的。
「大娘,這個地方——」花橙藜原本興致勃勃想請教程踏雪某個不懂的地方,不期然瞥見她眼眶上的淚珠,乍然止聲。
「你有什麼不懂的地方?」程踏雪把眼淚摘掉,主動問花橙藜,並且詳加解釋。
「我全明白了,謝謝大娘。」把練功的方法全弄通了以後,花橙藜興奮地收起筆墨,將寫好的練功內容,一張一張攤在桌子上晾干。
程踏雪注視她興奮的表情,總覺得花橙藜跟自己年輕時很像,只不過她的心思要再細膩些,不像自己這般粗枝大葉。
「橙藜,你一點都不好奇,硯卿為什麼會突然想要習武嗎?」但也因為太像,程踏雪怕她最終會走上和自己相同的道路,只得想辦法提點她。
「不就是好奇嗎?」他和小六子已結為好友,好朋友呼朋引伴做有趣的事,這在男人之間很常見呀,算不了什麼。
「你錯了,他是為了你才習武的。」程踏雪搖搖頭,事情可沒有那麼單純。
「為了我?」這個答案太出人意表,花橙藜不禁愣住。
「那天那個張大吉不是帶人來鬧事嗎?」
「是啊,但那跟他習武有什麼關系?」花橙藜不解。
「怎麼會沒有關系?」受不了。「那天他見你被人欺侮,自己卻無法挺身而出,你就不知道他有多沮喪。」
因為在乎,所以才會覺得痛苦,才要習武。
「他沒必要沮喪呀!」花橙藜還是不解。「我自己能夠處理,不需要他費心。」
「橙藜,喜歡一個人,想要為對方分憂解勞,這是很自然的事,這無關你能不能處理、夠不夠堅強。」真是,說她腦筋靈活,有時卻又那麼遲鈍,真不知道她是真聰明,還是假聰明?連最簡單的道理都分不清。
「可是……」可是他竟然因為一個偶發的事件專程習武,這不是很奇怪嗎?
「硯卿希望能夠保護你,不希望在你面前,永遠都是一副病弱的模樣,所以狠下心習武。我得說,他比我想象中好太多,我還以為他支撐不到一天就會放棄,沒想到他一路撐了下來,現在學得比小六子還要好呢!」他雖稱不上學武的奇才,卻也是中上資質,比只靠蠻力的小六子受教多了。
「大娘,我——」花橙藜不知道該怎麼說,有時候她覺得蒲硯卿做得太多,多到她無法負荷。
「你可別告訴我,你沒感受到他的心意。」這是不可能的事,連他們這些外人都看得出來,聰明如她,應該不至于毫無知覺。
「大娘……」就是因為感受到他的心意,所以才會驚慌,畢竟這還是頭一次有人為了她如此賣命,她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橙藜,大娘至今還未婚嫁,這事你知道吧?」程踏雪是過來人,非常明白她心底的掙扎,因為她也曾經掙扎過。
「听燕大娘提過。」燕千尋偶爾也會來羅新鎮探望她,和她談心。
「當我還年輕的時候,就和你一樣,一心想著怎麼把功夫練得更好,因而忽略了身邊的人。」這是屬于過往的感慨,她不希望傳承到未來,不希望憾事再一次發生。
「大娘……」
「等到我回頭,才發現原來我喜歡的人就在身後,可惜為時已晚。」程踏雪僵硬地微笑,遺憾全寫在臉上。
「他在我不注意的時候愛上別人,另行娶妻生子,我沒有辦法抱怨,因為是我先放棄他的。」沒有資格拆苦。
「可是,如果他真的愛你,應該會等你。」花橙藜對世間的情愛認識有限,但她猜想應該跟醫學研究差不多,只要耐心等待,就會有結果。
「你把世間的感情看得過于簡單。」程踏雪苦笑。「一個人的心再堅強,都有被攻陷的時候,他也不過是個凡人。」
因為平凡,所以不懂她如神般堅強的意志,她以無比的意志力練成了「佛手」,結果又如何,還不是一生孤獨?
程踏雪內心的痛,若是沒有相同經歷,是不可能懂的。花橙藜不是武林中人,不明白武林中的是是非非、分分合合,但她清楚地知道,程踏雪之所以肯將她心口的痛揪出來給她看,是為了提醒她,不要重蹈覆轍,搞到最後和她一樣遺憾。
「橙藜,你對硯卿有什麼感覺?說出來給大娘听听。」程踏雪見她一臉猶豫,怕是她自己也弄不清楚自己的想法,否則她的眼神不會那麼彷徨。
「我對他的感覺?」花橙藜用手模模自己的胸口,每次想到他的時候,她的胸口總會自然地發熱抽緊,如果這是愛情的話,那麼征兆未免也太奇怪了,她不是很能接受。
「你到底喜不喜歡硯卿?」程踏雪到底是江湖中人,說話喜歡爽快,不喜歡拖拖拉拉。
「老實說,我不知道。」花橙藜很迷惘。「我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這個問題很重要嗎?」
敗重要,只是答案得靠她自己挖掘,就算她現在說她喜歡觀卿,她也不會相信,還是別白費力氣了吧!
「扯了半天,我話是白講了,還是專心做豆腐腦吧!」虧她連年輕的往事都搬出來,結果也是對牛彈琴,沒半點兒用。
「好。」程踏雪的話其實也不是完全沒用,多少還是對花橙藜造成影響,讓她接下來的時間一直心不在焉。
幾百人份的豆腐腦,做起來可真會要人命。因為忙不過來,巷子口那家賣豆腐腦的老板,索性生意不做,也一起過來幫忙做豆腐腦。
于是原本懸壺濟世的回春堂,瞬間變成吵鬧的豆腐店,每個人都舉起手大喊再來一碗,累壞了擔任跑堂的一票雜魚。
這一票雜魚,不消說就是小六子、小七子和蒲硯卿,別看他們武功練得不怎麼樣,跑堂倒是跑得不差,把客人伺候得舒舒服服,每個上門的客人都滿足的拍拍肚子,眉開眼笑的回家。
「呼!累死了!」好不容易走掉一批客人,三個小憋子在下一批客人到達之前,一起靠在櫃台前喘氣,順便互相打氣。
小六子不知道說了什麼笑話,逗得蒲硯卿很開心,他高興得仰頭大笑,想不引人注目也難。
「你瞧,他是不是變得越來越開朗?」程踏雪注意到花橙藜的目光也被他吸引過去,遂在一旁煽風點火。
愛上他……愛上他……快……
報橙藜只是微笑,沒多說什麼,但她的胸口似乎被什麼東西壓著,悶得她好難受。
程踏雪回京城了。小六子和蒲硯卿頓時成了沒有師父的徒弟,只能靠自己練習。
她臨走之前各丟下一套秘籍給兩人,言明只要照著秘籍按時練功,就算成不了武林高手,打跑壞人不成問題,是以蒲硯卿拼命練,倒是小六子比較怠惰,整個人都沒勁兒。
咻——砰!
蒲硯卿每天勤練功的結果是命中率高達八成,小六子則只會對著秘籍唉聲嘆氣,因為他書念得少,好些字都看不懂。
「我說,你的身子好多了吧!」小六子不曉得是太無聊還是怎樣,竟然跟蒲硯卿提這再清楚不過的事。
「看就知道了,怎麼著?」可惡,為什麼不能百發百中?再練。
「是的話,就糟了。」小六子無力回道。「這麼一來,你就不能留在回春堂,我看再過幾天,橙藜姊就會要你拎著包袱走人。」
「為什麼我不能再留在回春堂?」這是什麼道理,他的身體雖然強壯了不少,但是他還不想走啊!
「因為老祖宗定下的規矩就是如此,治愈的病奔必須離開回春堂。你不服氣的話,找花家的祖先理論去。」想當初周繼倫也是因為沒必要再留在醫館,才被橙藜姊攆回去,說起來他那個時候還是個病人呢!只是犯的毛病有些難以啟齒就是。
「還有這樣的規矩?」既然收留病人就要收留到底,怎麼可以病人還不想離開就貿然趕人……
「你不信的話,自個兒去問橙藜姊。」小六子扁嘴,「但我可要事先警告你,經你這麼一問,很可能得立刻打包回京城,你最好想清楚了再問。」
橙藜姊對這小子態度硬是特別不一樣,他能留到現在,已經是奇跡,就是不知道這奇跡能夠持續到何時就是。
「不可能有這種事,我不相信……」蒲硯卿嘴巴說是不相信,但他知道小六子不可能說謊,花家恐怕真的立下這樣的規矩。
接下來幾天,他能在忐忑不安的心情中度過,深怕花橙藜會突然翻臉趕他回京城。
「蒲公子。」
「啊?」
報橙藜正在幫他把脈,才喊了他一聲,他馬上就像被雷打中一樣跳起來,詭異的舉動,讓花橙藜不由得挑眉。
「我只是想說,你的脈像很好。」平穩到不能再平穩。
「不,一點兒都不好。」蒲硯卿拼命搖頭,搖得她莫名其妙,說他健康還不高興,到底怎麼回事?
「你的身體明明就很健康。」她不曉得他今兒個是怎麼了,但她可不容許他質疑她專業的判斷能力。
蒲硯卿的耳邊倏然響起小六子說過的話——治愈的病奔必須離開回春堂,心里不由得著急起來。
你不信的話,自個兒去問橙藜姊,但我可要事先警告你,經你這麼一問,很可能得立刻打包回京城,你最好想清楚了再問。
小六子當日的警告,教蒲硯卿猶豫不決,不知道該問還不該問,急得額頭頻頻冒汗。
「沒事的話,我先走了……」
「等一下!」事態緊急,蒲硯卿未多想就抓住報橙藜的柔荑,阻止她離開廂房。
報橙藜沒想到他會突然出手攔住她,秋水般的明眸看著他的大手,他才發現自己干了什麼好事。
「對不起,我失態了。」他立刻松開包覆她的大手,頻頻道歉。
報橙藜收回柔荑,手心上頭還留著他溫暖的體溫,讓她不禁納悶,他的手有這麼大嗎?為什麼過去她從來沒有發現?
「橙、橙藜。」他決定豁出去問個清楚,省得一天到晚瞎操心。
「什麼事?」她抬頭看他,意外在他的眉宇之間看見一股決心。
「我听小六子說……」該死,怎麼說才好?「小六子說……只要是治愈的病奔就必須離開回春堂,這件事是不真的?」
原來如此,這就是讓他焦躁不安的原因,他怕被她趕走,所以明明健康,也要硬說自己不好。
「是有這個規矩。」只是認定的範圍很寬松,全憑她們姊妹的個人判斷,而這判斷的責任通常落在當家身上,以前是橙蒨姊,現在則換成她。
「那——那我還能留在回春堂嗎?」他不想走,不想回到沒有她的京城,一想到那空虛的景象,他就快要發瘋。
「依照你目前的身體狀況,是該離開了。」他的脈象平穩氣色又佳,就連她自己的臉色,都比不上他健康紅潤,若是讓他再繼續留在醫館,那才是真的奇怪。
「我、我從頭到腳都是病,這你是知道的!」他不要離開回春堂,說什麼都不要。
「你剛來醫館的時候,的確從頭到腳都是病。」她不否認。「不過經由我的診治,你已經變得非常健康,我已經無法從你身上找出任何毛病。」
這原本是件可喜可賀的事,听在蒲硯卿耳里卻有如晴天霹靂,他……他就快要不能……不,是他已經不能待在回春堂。
「那、那你是要趕我回京城了?」蒲硯卿的臉上寫滿千百個不願意,花橙藜眼楮沒瞎,當然看得出來。
「是有這個想法。」她跟他開玩笑,看他怎麼反應。
他的反應是臉色慘白,整個人呆若木雞,感覺上比剛到回春堂的時候還要慘。
唉呀,玩笑好像開過炎了,怎麼收拾?
「我先回正廳看診了,你好好休息。」她離開他的房間,臨走時順手將門帶上,從門縫瞥見他還在發呆,忍不住笑了出來。
鱉該,誰教他要瞞著她練武的事,她這就叫做一報還一報,誰也不欠誰……
猛然察覺自己竟然變得如此小心眼,花橙藜不由得心頭一震,發現自己真的變了。她一向就尊重個人隱私,認為誰若要隱瞞誰什麼事,那是他個人的決定,旁人沒有權利質疑,可如今她卻為了他不肯告訴她練武的事生氣。
玉手無意識地壓住胸口,花橙藜可以感到自己正悄悄改變。就拿他問的事來說吧!他的病明明已經痊愈,再也沒有留在醫館的必要,可她就是寧可違背祖宗留下來的規定,也不願開口要他走。
不對勁,她真的很不對勁。
盡避花橙藜對愛情懵懂無所知,卻下意識知道自己恐怕已經陷入一個麻煩的狀況,她若是不想面對就得選擇逃避。
報橙藜可以逃避,蒲硯卿卻逃不了,他必須想辦法留在醫館,即使那表示他必須讓自己生病,他也照做不誤。
「怎麼做才可以讓自己生病?」他急得問小六子。
「你瘋啦!」呿。「好端端的,干麼自己找病痛上身?」
「你別管,只要告訴我可以生病的方法。」過去他想不生病都不行,現在他想生病憊找不到門路,想想也真是諷刺。
「我知道有一個方法可以讓自己發燒,但不知道是真是假。」他沒試過。
「什麼方法?」管他是真是假,說出來參考就對了。
「我曾听燕大娘提起,她女兒當初為了逃避她現在的相公,一會兒澆熱水,一會兒浸冷水,如此就能染上風寒。」這算是偏方,不曉得管不管用就是。
「又澆熱水,又浸冷水?」這方法不錯。
「不過那是用在弱女子身上才有效,像咱們這種壯漢,效果可能要大打折扣。」小六子竟然也把蒲硯卿歸在壯漢這一派,可見他改變了多少。
「不管如何,我都要試試看。」只要能留在醫館,就算會因此染上風寒而死,他也甘之如飴。
「祝你好運。」他已經事先警告要他開口之前先想清楚,瞧他現在把自個兒弄得不上不下,這又是何苦呢?
然而蒲硯卿現在沒有空後悔,比起責備自已他有更要緊的事必須做,那就是想辦法讓自己生病。
他依照小六子教他的方法,一會兒澆熱水,一會兒泡冷水,還不讓自己立刻著衣,但他生不了病就是生不了病,練武使他對病菌的抵抗力變得異常頑強,連風寒都奈何不了他。
「該死!」他沮喪到摔東西泄憤,當初那個動不動就發脾氣的大少爺仿佛又回來了,但實際上又不是那麼一回事。
「為什麼?」他靠在牆壁上捶牆壁出氣。「我都已經這麼努力了,為什麼還是生不了病?」他需要留下來的借口,拜托老天爺不要剝奪他愛人的權利,他必須留在花橙藜的身邊。
蒲硯卿以為花橙藜不明白他的心意,但她其實把這一切都看在眼里,內心和他一樣迷惘。
她靠在他房間外面的牆壁上,聆听他痛苦的呢喃,感覺心抽緊無法呼吸。
「可惡!」
砰砰!
他捶打牆壁的拳頭,隔著一道牆一拳一拳打在她心上,再這麼下去,她的心牆就要崩落了。
悄悄做了個深呼吸,花橙藜當下做了一個決定,她需要暫時離開回春堂,到外地把事情想清楚。
棒日,她立刻召集小六子、小七子以及蒲硯卿到回春堂的正廳,說是有事情宣布。
蒲硯卿以為她是要宣布他的病已經完全好了,再也沒有留在回春堂的必要,腳步踏得比任何時刻都要沉重。
他和小六子、小七子並列站立,等待花橙藜宣判他死刑。沒想到花橙藜並沒有要趕他回去,而是她自己想走。
「我要去采藥。」她短短一句話引起在場男人天大的反應,一時之間大家都爭著做護花使者。
「我陪你去!」
「我也要去!」
「我陪你去!」
小七子和蒲硯卿有志一同,都想陪伴佳人,只有小六子大膽表明想做跟屁蟲。
報橙藜被他們激烈的反應嚇到,她出門采藥過無數次,從來沒有一次有這麼多人關心她的行程。
「不用了,我一個人去就行了。」謝謝他們的好意,但她喜歡獨來獨往,不喜歡身邊有人礙事。
「但是橙藜姊,你曾說過要帶我一起去采藥,你不能說話不算話。」小七子等了好久,才盼到這次機會,說什麼也不願放棄。
「我說總有機會,沒答應這次會帶你一起去。」她記得自己說過什麼,別想添油加醋。
「但是——」小七子很不甘心,卻又提不出證據駁斥,只得啞巴吃黃蓮,有苦自己吞。
「況且這次我有個非常秉的任務要交代給你,更不能帶你一起去有藥。」花橙藜補充。
「什麼任務?」小七子不解,自從橙蒨姊和橙蕾姊出嫁,凡是遇到她出門采藥,回春堂便會休診,還能有什麼重要的任務交代給他?
「我想讓你看診。」花橙藜淡淡的一句話,效果卻有如天崩地裂,震得小七子和小六子同時大叫。
「橙藜姊,你要讓我看診?」
「你要讓小七看診?」不會吧!
「你跟在我身邊學習醫術也有一段時間了,我想試試你的能力,才知道你還欠缺什麼。」
這是個非常大膽的決定,畢竟除了義診以外,她還沒有讓外人以回春堂的名義看過診,更何況小七子學醫的資歷其實尚淺。
「橙藜姊……」小七子萬萬沒想到花橙藜會做此決定,這等于拿回春堂的名聲做賭注。
「我對你有信心,小七子。」她鼓勵他。「我知道你做得到,所以你也要對自己有信心,知道嗎?」
「是,橙藜姊。」小七子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幫人看診是他的夢想,他以為還要過好幾年這個夢想才會實現,花橙藜竟然提早為他實現夢想。
「不過我還是得囑咐你,萬一踫到你解決不了的病,不能強行用藥,一定得等到我回來,或是請對方找別的大夫。」她願意賭,但不能胡亂下注,有些事必須先說清楚。
「我明白,橙藜姊,我不會亂來的。」他對回春堂這塊招牌也有一定感情,不會讓人隨便將它拆下來。
「至于你,小六子,得留下來幫小七子,也不能跟我一起去采藥。」解決完第一個男人,再來解決第二個。
「為什麼我得留下來幫小七子?」不公平。
「因為他是你弟弟。」就這麼簡單。
「我——好嘛,留下就留下。」小六子夠豪氣,沒再煩花橙藜。
第二個解決了,至于第三個……
報橙藜和蒲硯卿對看,不知道該用何種借口的發他。
「小六子和小七子都不能去,所以你更需要我保護。」
她還沒來得及開口,蒲硯卿就已經先把話說在前頭,害她差點亂了陣腳。
「我都不曉得出門采過幾回藥了,不需要人保護。」況且她出門就是為了逃避他,有他跟著,那跟在回春堂有什麼兩樣?說什麼都不行。
「現在的我已經跟以前不一樣,有能力保護你。」他本來是打算以後才要給她驚喜,但眼下的情勢由不得他猶豫,只得豁出去。
「蒲公子——」
「我一直沒告訴你,我背著你偷偷跟程大娘學了些武功,雖然只學到一招半式,但是我相信用來保護你仍是綽綽有余。」
他總算肯告訴她,過去那四個月,他都會神秘消失一段時間是為了什麼原因,不過好像有些嫌晚,因為程踏雪早已知會過她。
「我相信你有能力保護我。」她仍舊拒絕他的好意。「但是我還是決定要一個人出門采藥。」
「橙藜——」
「至于你,就隨你自己處理了,反正你現在非常健康。」
被句話說,她還是要把他趕走,只是話沒明講。
「好,我會自己處理。」狠心的女人,居然沒有半點留意,也不肯給他機會,但他興地輕易打退堂鼓,大家走著瞧好了。
報橙藜沒想到他竟然這麼好打發,心里不免有些失望。
「我明兒個就出發。」她勉強微笑說道。
女人心,海底針,尤其花橙藜的心眼細到幾乎看不見,想追上她,得發揮打死不退的精神,否則是很難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