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主舞月 第三章
「你和你娘都是堅強的女子。」他的黑眸中,露出贊賞的眼神。
「可是,我為我爹和我大哥感到不值。」直著身子,她一臉愾然。
「如何不值?」
「他們是為了昏君而捐軀,就這點不值,如果他們是為東城主而捐軀,那才死的有意義!」
「東城主有那麼好嗎?」他側著頭問。
「當然有!」任舞月站起身,面對著溪流。「這一大片的山山水水,如果當初不是東城主剿滅那些亂黨,說不定早就滿目瘡痍了。現下,老百姓能在這一大片好山好水中,安樂的過日子,就是東城主的功勞。」回過頭,她笑盈盈地。「東城主不也派你來視察民情,可見他真的對老百姓很有心。」
他淡然一笑。
「你怎麼沒想過,他或許只是想登上國主之位,才會對東城的百姓萬般好!」
她的一番話語,令他愧疚。
對東城的老百姓好,不外乎是想爭奪國主之位;而出來視察民情,只是要讓自己和心荷,分開一段時日,緩和心荷對他的疏離和恐懼。
任舞月愣望了他好半晌,旋即低笑著︰「龍大爺,你可以放心,沒有人會這麼想的!等你回去,一定要告訴東城主,東城的百姓都很支持他,他對百姓的好,我們都很感激他。」
她以為,他是想探出她心底對東城主真正的看法,才會那麼說的。
東方臥龍直瞅著她瞧,一個小女娃的一番話,點醒了他該真正溢城內的百姓做點事。
「你在這兒別過來!」
他站起身,交代她話後,走上棧橋。
「龍大爺,你別過去,很危險的!」
「我有輕功,這個難不倒我的。」朝她一笑,他又叮嚀。「你千萬別跟來!」
「可是……你別去呀!如果你想了解這棧橋截斷的原因,明天一早,我再陪你過來!」任舞月滿臉擔憂的神色。
他是可以明天一早再過來看,但今晚,他肯定會因為赧愧,而整晚輾轉不眠,與其如此,不如先了解這個大概,回去再思量修橋一事。
「我不會有事的,千萬別跟來!」
東方臥龍一步一步的向前行,任舞月只能在岸邊干著急,兩眼直盯著他的背影,瞬也不瞬,就怕他有個閃失……
粼粼的溪水,映現出明亮的月輪,也將他高大的身影,照的分外明。
站在岸邊的任舞月,屏息的盯著遠處他的背影,不時地低喊著︰「龍大爺,快回來!」
走到棧橋截斷的地方,勘查完畢,心底有了初步的想法後,東方臥龍回過身,正準備踅回時,腳下一根圓木,啪的一聲折斷,他腳踩空落入水中,身子傾斜了一下。
「喀!糟了。」
任舞月一看,心頭一驚,他的叮嚀,她全拋到腦後,拔腿往橋上奔,一心只想去把他拉起來。
「舞月,別過來!」
不過是踩了個空,他腳往前移,,整個人又站直了,但卻瞥見她朝自己奔來……這座搖搖欲墜的橋,哪承受得住有人在上頭奔跑,盡避她是一副弱不勝衣的縴細樣……
「啊……」
才想著,就听見她叫了一聲,這回,可不是斷了一根圓木這麼簡單,定楮細看,她整個人跌入溪中,湍急的溪水,毫不留情地將她沖離橋下。
沒有任何一絲遲疑,東方臥龍腳下一點,騰空飛起,如鷹展翅朝那雙在水面上揮舞的手,疾飛而去……
水花四濺,一甩,他從水中將她拉起,一個騰躍的動作,他已抱著她上了岸。
叭了好幾口水的任舞月,猛咳著,任舞月噴出幾口溪水,整個人昏昏沉沉的倒在他的懷中。
「舞月,振作點!」他輕拍著她的臉頰,憂心忡忡。
任大娘那麼放心把女兒交給他,他竟沒好好照顧舞月,害她落了水,險遭滅頂。
「我沒……」
想強擠一抹笑容,告訴他,她沒事,好讓他安心,但唇線微扯,又噴出些許的溪水來。
「舞月……」
她這模樣,真令他擔憂極了。
兩道臥龍眉深鎖,擔心她喝下的溪水,未完全吐出,積在胸廓,他把她輕放在草地上,兩手交疊,在她胸上按壓。
任舞月昏昏沉沉,兩眼半闔,又吐出幾口溪水,她只覺整個人失了元氣,全身虛軟無力,眼一閉,似昏了過去。
「舞月,醒醒……」
東方臥龍跪在她身邊,見她昏了過去,心中更是無比擔憂。
彼不得男女授受不親的教條,一俯首,他捏住她的鼻含住她的嘴,把他體內的真氣,灌輸給她。並未真正昏過去的任舞月,只是覺得疲軟,連撐開眼皮都備覺吃力,但意識仍是清醒的。
靶覺一股真氣竄入她嘴里,唇上似乎有柔軟溫熱的東西伏貼著。
揭開眼皮,視線由模糊漸轉清晰。
他變著身子,俯首,正在……吻她?
「你……」
怔忪地愣住,她咕噥低喊了一聲,雙眼瞪得又大又圓。
听到她的聲音,知道她「醒」來了,他直起身子,徐徐吐納。
「你覺得如何了?」他一臉正色的望向她。
任舞月呆望著地,還在發愣中。
他以為她是驚嚇過度,所以說不出話,不語不動。
「我先送你回家。」
兩只強壯的手臂,從她的後頸和後膝穿過,輕易地將她抱起。
「別怕,沒事了。」他逸出安慰的話語。
不怕了!
他的胸膛寬厚,透著令她感到安全溫暖的氣息。只是,頭一回被男人抱著,她羞的全身繃緊,兩手交叉緊貼在胸前,全身似乎僵硬了。
察覺她的羞澀不安,他揚唇哂之。懷中的人兒,可是一個綺年玉貌的嬌羞女子也。
「城主,您要留下來?」
在交代地方官修橋的事之後,回到客棧,東方臥龍告知要在此地多待十天半個月,不禁令乾坤蹙起眉頭。
「我要親自監工。」東方臥龍簡答著。
「可是……我們要去的地方,還有很多,如果在這兒耽擱,可能其他地方……」
乾坤擔憂的話語未完,便遭東方臥龍截斷。
「我們不去其他地方了!」
怔愣了好半晌,乾坤訥訥的問︰「為……為什麼?」
狹長的黑眸,往上一揚,盯著軍師那張誠惶誠恐的臉瞧,東方臥龍遲了好半晌,才道︰「我不放心心荷,再者,這座棧橋,關系著兩個村子人的性命,不得不謹慎。」
舞月告訴他,村民圖近冒險涉水渡溪的事,一直盤旋在他腦海。
他想,棧橋一天不修復,就一定有人會冒險涉溪……他甚是擔憂。
舞月的一席話,讓他打從心底,要認真照顧東城的百姓,他不再是以往那個,下心貪圖國主之位,只會做表面功夫的東城主。
一個小泵娘對他的影響頗大,視察棧橋的修復工作,對他來說,意義非比尋常。
「城主……」乾坤傻愣著,他看城主的表情,是異常認真,不像是在說笑。
城主真心對百姓好,這當然不是壞事,只不過,東城範圍不小,若每個地方,都要如此細心勘查,恐怕不是兩三年,就能走遍東城各地,屆時,國主之位,恐將拱手讓給其他城主。
「不用多說了,照我的話去做!」
「是,城主。」
任何事的決定權,當然還是在他主子的手上,他這個軍師,只有服從的份。
「對了,城主,既然我們要在這兒多待半個月,那……要不要住進行館?客棧吵雜了些,我怕吵得您不成眠。」
「客棧雖然吵雜,倒不至于擾我睡眠。」東方臥龍起身,走到窗邊,推開窗子。「客棧里,來來往往的人多,在百姓的聊天之間,或多或少可以听見百姓的心聲……這不就是我出巡的目的之一嗎?」
「是。」
「再說,我不想我的身份曝光,若住進行館,那不就等于自曝身份了嗎?」
「是,城主的顧慮極是。」
「對了,那任姑娘的身體好點了嗎?」東方臥龍回頭問道。
「大夫說了,任姑娘只是著涼了,吃個藥、休養幾天便能恢復。」
「幫我準備一籃水果,我要去探望她。」
「城主……您要親自去?」
「那當然!任姑娘是因為要帶我了解村里情況,才會落入水中,于情于理,我當然得親自去探望她。」
「是,那……屬下先去準備。」
乾坤告退之際,心中隱隱不安。城主似乎對那小泵娘,太……太好了點!
東方臥龍望向窗外,遙望遠方,腦里卻浮現任舞月那嬌俏的神情。
牽唇一笑,這個舞月,真是個可愛的小泵娘!
持著水果籃,東方臥龍獨自到任家來探望任舞月。
一踏進任家的大廳,只覺廳內煙霧彌漫,燻人的柴煙,嗆的他輕咳著。
「有人在嗎?」
他听乾坤說,任大娘一早就到市場去賣菜了,家中應該只剩舞月。
哪來那麼多的煙?
心頭一驚,該不會有什麼東西在屋子里燜燒吧?
「舞月、舞月……」
她會不會被嗆著了?
她會不會被濃煙給燻倒了?
滿心的擔憂,瞬間化為行動,丟下水果,他大步跨向在大廳右側的房間,想先把臥病在床的舞月給救出來。
「舞月,舞月……」
窄小的房間、窄小的床,根本沒人,他身形一轉,未遲疑,立刻沖向右側,經過一條窄小的走道,他急著找人,未料,如山般崴搜高的身形,疾步之間,撞倒了一個嬌小的身軀。
「哎喲……」
被撞倒的任舞月,哀疼的叫了一聲。
「你沒傷著吧?」東方臥龍彎,將跌坐在地上的任舞月扶起。
熟悉的聲音,引她抬頭一望。「龍大爺……你……你怎麼會來?」
仰望著他,她心中竊喜。他該不會是專程來探望她的吧?
嬌羞的抿嘴輕笑之余,她才想起,自己方才在廚房生火,此刻一定蓬頭垢面。
緊張的撥開散落的發絲,希望自己此刻的樣子,沒有丑到嚇壞他。
頭一回,她這麼在意自己的外貌。
只要站在他面前,她都希望,自己能夠打扮的整整齊齊,取得他的好感。
「沒受傷吧?」東方臥龍滿臉關切之情。
「沒有,我沒事。」她搖搖頭。
「你在干嘛?」雖然煙味已不那麼濃嗆,但他卻聞到另一股味道——燒焦味。
經他一問,她才想起地瓜葉還在大鍋子里。
方才,她是听見有腳步聲,才出來看一看。被他一撞,她竟忘了鍋里的地瓜葉。
「喀!糟了。」
轉身走回窄小破舊的廚房,她趕緊拿著大鍋鏟,把地瓜葉給撈出來,再勺水倒入大鍋子中。
滋一聲,仿佛是燒焦鍋子的抗議聲。
「我真是糟糕!」
懊惱的嘆了聲,她用力刷著焦黑的鍋底。
「你不是還病著嗎?怎麼不躺在床上休息,還到廚房來做事?」
見她有氣無力的刷著鍋底,他心中油然產生憐惜之意。
把她拉到一旁。「我來!」拿起又重又大的鍋鏟,他把鍋底那一層焦黑給刮除。
「龍大爺,我來就好。」
居然讓貴客幫她刷鍋底,真教她過意不去。
要是娘知道,肯定對她叨念一番。
把鍋鏟自他手中拿回,她羞怯的低頭刷著鍋底。
「謝謝你。」含羞的睞他一眼,垂首,她輕咬著下唇,繼續刷著鍋底。
「我看你精神不是挺好的,為什麼不去休息呢?」他盯著她的側臉瞧。
「我不礙事的。」揚唇一笑。「我娘自己去賣菜,我總不能讓她工作回來又做菜給我吃吧?我只是稍稍著涼了,沒什麼大礙。」
東方臥龍的黑眸中,閃著笑意。這女娃兒,還真是孝順吶!
「別弄了!我讓客棧的店小二,把飯菜送來……」
他的話未完,她就急著直搖頭。「不行!你送我們那麼大塊的烤乳豬,已經對我們夠好了,我不能再接受你的好意。」
東方臥龍輕笑著︰「我這是要謝謝你,幫我帶路,讓我知道村民的不便之處。」
他一提,她又想起他的唇覆上她的唇……
羞紅了臉,螓首低垂。
「那……那沒什麼的!」
「不,對我來說,那很重要。」他神情肅穆。「我已經請地方官開始修橋了。」
「這麼快?」任舞月驚訝的瞪大眼。「可是……哪來的錢?之前地方官,遲遲未修橋,就是因為沒錢。」
「錢,不是問題,重要的是,這是你的功勞。」他把她手中的廚具,全拿下來。「你說,立了大功的人,該不該賞她一頓飯吃?」
對呀!她都忘了他是東城的首富了。修橋的費用,村民籌不出來,但對他來說,或許只是九牛一毛。
「舞月,你可算是造福村民的大功臣喔!」他拉著她的手,哂笑著︰「還是你覺得,我沒有資格,請你吃一頓飯?」
「不是這樣的!」忙不迭地搖搖頭,她晶亮的眸子里,映現的是他的俊容。「我只是……只是怕我娘會生氣,她不要我隨便拿人家的東西。我在菜市場,都是拿菜和別人換東西的。」
「喔?」他點點頭。「那你也拿一把菜,送給我吧!」
「可是,」把菜和一頓飯,不能相比呀!」她突然想到灶里有東西,可以送給他。「不如,我送你烤蕃薯,好不好?」
「烤蕃薯?好。」
見他點頭,她滿心雀躍的想去拿烤蕃薯,一低頭,發現他還拉著她的手。
他的大手包覆著她的小手,僅稍稍一握,她就感覺他的力道︰很男人的手,寬大,讓她有一種安定的感覺。
也驚訝自己竟然還緊握住她的手,放開了她,他的心頭有種莫名的悸動。
他對她有異常的好感,這是不爭的事實,否則,他也不會三番兩次來找她。
只不過,這好感的背後,究竟是什麼樣的心緒?
純粹因為她是個機靈的女娃兒,抑或是其他……
似乎,他自己也厘不清。
任舞月蹲在灶口,拿著鐵條往灶里撈。「龍大爺,蕃薯還沒熟……」
說話的當兒,一條蕃薯落了出來,她直覺地要把蕃薯丟回灶中,一個大意,手被剛從火坑中拿出來的蕃薯給燙著了。
「哎喲……」疼叫了聲,她反射的將被燙著的手指,貼上耳垂。
「怎麼了?」東方臥龍蹲,滿眼關切。「是不是燙著了?」
蹙起眉心,她點點頭。
「我看看!」他把她的手拉下來,在她燙紅的指月復上,輕吹著氣。「還痛嗎?」
「一點點。」她羞怯怯地抽回手。
「怎麼每回你為我做事,都會傷著自己?」他輕嘆著︰「看來,我還是別麻煩你比較好!」
「不不不,不是你的錯!我……我也不覺得麻煩。是我自己不小心,以後,我會注意的。」她眼巴巴的望著他。「有什麼事,你盡避吩咐我做,我……我喜歡為你做任何事!」
小女娃單純無心機的一面,展露無遺。
靜看她半晌,他忽地一笑。
「好吧,以後有事,我一定頭一個叫你去做。」她眼里的真誠,教他無法拒絕她。
「嗯,我一定會盡力去做的。」她信誓旦旦地,仿佛她是擔下了什麼國家大事。
輕笑一聲,他是愈來愈喜歡她了。
「這蕃薯,要丟回灶里嗎?」
「嗯。」
他拿著兩塊木片,把蕃薯丟回灶內。
「你每逃詡要做這些事嗎?」和她一起蹲在灶口前,他突然問道。
「當然啊,人每逃詡要吃飯的,不是嗎?」
「你不怨老天爺給你過這種苦日子嗎?」他深沉的黑眸中,有著對她的憐惜。
「不會,我很快樂的。這些事,對我來說,駕輕就熟,只不過因為家里太窄,一生火,整間屋子全是煙,嗆了點!」
「那我出錢找工人,幫你家的房子翻修,讓它比現在大一倍以上。」
「不要!」她斷然拒絕。「這屋子小雖小,但它是我爹娘和大哥親手蓋的,我和我娘都相信,我爹和我大哥,一定都在屋子里,陪著我們,如果把它翻修,說不定我爹和我大哥,會認不得家了。」
他輕笑著。「你真是一個很單純的女娃。」
任舞月和他對望著,不知道他那麼說,是在稱贊她,還是在笑她傻?
不過,她並不在意。
能在他身邊,陪著他、看著他,她就覺得好高興、好快樂。
「你的鼻頭黑黑的。」他伸出手指,在她的鼻上抹了一下,再讓她看看他指月復上的黑炭。「去洗把臉,等會兒,我回客棧去叫小二送飯菜來。」
她吐吐舌頭,想起身去洗臉,但跨太久,腳麻了,要一下子站起來,頗覺吃力。
「是不是腳麻了?」他已站起身,听到她頻呻的聲音,伸手去拉她。
「怎麼你都不覺得腳麻?」
「我是練武之人,才蹲那一下,不礙事的!」他扶著她。「哪兒可以洗臉,我扶你過去。」
「不用了,我可以走的。」
才走二步,她就撞倒一個木桶。她不只腳麻,還頭發暈吶!
咧嘴干笑著,希望自己看起來,不是太笨才好。
「還是我扶你吧!」
他扶著她,走向用一面布簾隔開的澡間。
「我自己進去就好。」
他想,她是怕羞吧!他點點頭,讓她自己進去。
東方臥龍轉身正要走,身後傳來踫的一聲,他急忙跑進澡間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