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情貝勒 第三章
惡!嵐旭打從心里嘔吐起來。
錯得太離譜,亂得太荒謬!
他堂堂一個貝勒爺,周旋女人間十多年,供他恣縱情愛的女子,不是美若天仙的女伶就是傾國傾城的佳麗,哪一個站出去不是婀娜多姿的美嬌娘?
然而今日,他竟看一個少年看到神魂顛倒而毫不自覺,如果不是-雪及時叫醒他,難保他接下去的動作不是直接與他纏吻起來!
他承認過去馳騁情場之中,未曾對誰動過情,未曾真心憐惜過誰,但那是因為尚未遇見令他悸動的女子,不代表他就是不倫不類的……
變──態!
這字眼令他沮喪,頭一垂,頹然掛在回京的駿馬頸子上,一副要死不活的可憐模樣。
「我怎麼這麼歹命……」
「嵐旭少爺,看開一點,男人愛男人這種事,京城里司空見慣,並不算新聞。你不說、我不說,-雪少爺不說,根本不會有人知道。」
三匹並騎的戰馬中,與嵐旭緊鄰的弘勒,忍不住開口安慰他-
雪冷冷地挑眉看他。「淇-貝勒過去專門制造同性間的異色緋聞,現在他娶妻生子沒戲唱了,你倒是可以接替他的位子,當個第二順位的皇室之恥。」
「鬼話連篇!」嵐旭不悅地白他一眼,語氣一轉,又淒涼無比起來。「我一定是查辦曹振友過度鞠躬盡瘁,禁欲太久,才會把那只魍魎鬼當成女娃兒一般的疼憐。」
都是那些眼淚害的,沒事把那小子的眼楮襯托得水汪汪干麼?害他愈看愈生憐惜,愈看愈按捺不住,終于情不自禁吻他的眼淚……他的眼淚……該死的!他甚至比那家伙還陶醉其中──
身心重創!嵐旭垂死在馬背上。
「在溫柔鄉過慣的你,不能一天沒有女人,山東行足足讓你禁欲一個月,四處奔波追伐土豪惡霸,所以,也難怪了。」弘勒就事論事,提出還算說得過去的合理解釋。
「說得太好了!你真是我的好知己!」嵐旭感動地凝望他,豎起大拇指夸張地贊揚他。
「不足掛齒、不足掛齒。」弘勒眉開眼笑地回禮。
「無稽之談。普天下只要是正常的男人便不會對同性產生遐思。嵐旭,只怕你濫情,已到達病態的地步。」-雪氣定神閑地駁斥外加刺激。
嵐旭刷白了臉,一听到「病態」兩個字當場傻眼。他剛剛才說服自己不是不倫不類的變態,卻沒想到看在外人的眼中,他早就跟「變態」畫上等號?!
真的假的?
不……不可能,他是堂堂男子漢,行為舉止都正常!
「笑話,我再怎麼濫情,鐘愛的仍是柔若無骨的女兒家。你如果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就請你閉嘴,沒人當你是啞巴!」
「不相信的話,我們可以做個實驗。」-雪淡淡地哼笑兩聲。
「實驗?」嵐旭鎮定地笑了笑。「荒郊野外,你拿什麼做?」-
雪不著痕跡地看了他一眼,一笑。「小春子趕上來,夏姬要與你家少爺同騎一匹馬。」
「什麼?!」嵐旭驚叫。
「喳!」尾隨在後方五公尺遠的小春子,一听可以把他身後危險萬分的女人扔開,立刻喜孜孜地揚蹄奔來,更在嵐旭出聲喝止之前,一股作氣把夏姬丟進他的懷中。
「夏姬帶到!小的回去了。」
說完,馬上拖韁往回跑。
這下子他輕松逍遙了。自從知道她是姑娘家,一路上他都騎得戰戰兢兢,不敢彎腰、不敢駝背,生怕一個不小心,非禮到她身上哪一塊肉。現在嵐旭少爺親自接手,他總算可以懶洋洋地馭馬,一路懶回京去,真是太好了!
「我到下一個城鎮等你,你們慢慢跟上來。弘勒,走,駕!」-雪發號施令帶走馬屁精,像一陣風似地策馬離去。
「哇,好快,他們的騎術好棒!」坐在嵐旭懷前的夏姬,引頸而望,笑得明媚動人。
嵐旭突然一愣,心髒怦然一跳。
怎麼回事?他雙眼怔然大瞪,適才胸口的「怦咚!」是什麼意思?他對夏姬的笑容招架無力?他的腦袋猛挨了一記棍棒,腦中隨即呈現一片空白。
「嵐旭少爺,你不舒服嗎?」
夏姬開心地回頭看他,卻不期然撞見他深受打擊的蒼白臉色,自然伸手模模他冰冷的臉頰。
「你……你住手!我沒事!」
嵐旭倏地拿下她的手,覺得被她這一模,渾身不對勁。
「你確定嗎?」她不听,硬是黏上他的臉,而且這次左右各一只,硬將他的臉捧得緊,逼他與她這張水當當的俏容直直對望。
嵐旭原本已泛白的臉,頓時紅成一片,整個人幾乎要起火。
「我說沒事就沒事,要你-嗦!」他揮掉她的手。
「我擔心你嘛。另一位少爺說你個性瀟灑,只是最近有點反常,可是都兩天了,你反常的情況一點也沒改善,你該不會是肝火上升,脾氣才這麼大吧?」
她眨著漂亮的大眼楮心無城府地說,揉揉挨了一記鐵掌的手背,穩穩當當保持側坐的姿勢仰望他的臭臉。
「哦,你懂醫理?」他忽然怪異地露出俊逸笑容,好聲好氣地詢問她。
「在我的村子里,因為跟外界交流不方便,所以什麼都必須自給自足,大家都懂一些簡單的醫理。」
「挺博古通今的嘛。」
「不敢當,不敢當。」被他這麼一夸,她雪白的臉霎時緋紅,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嵐旭笑彎了眼,一只大掌慢慢地揪高她的耳朵。
夏姬訥訥地看著他俯下來的臉龐,才明顯感覺到他的氣息噴在她的臉頰上時,他突然大吼︰「你以為是誰讓我肝火大動?王八蛋!你給我識趣地閉上嘴,否則我一腳把你踢下馬!」
夏姬眼冒金星,嚇得縮起肩膀,耳中——作響。
「你干什麼?」她匆忙捂住耳朵問。
「哈!自掘墳墓,叫你閉嘴還開口,下去!」
「啊──」背上一陣突來的力道,教她冷不防一逕往前下滑,嵐旭真的狠心推她下馬!
眼看自己就要摔下馬背,她雙手及時一攀抱,身子一調,雙腿倏地張開夾住碧定物,頭部一靠貼。「啊……好危險,多虧我矯健的身手,才化險為夷,不然呀,這一摔,不跌個鼻青臉腫才怪。」
她的粉頰慰貼在固定物上自命不凡地喃喃自語,斜睨一眼,才猛然驚覺自己的處境。
她的確沒摔下戰馬,而且安妥地處在高駿的馬背上,但此刻她卻抱著嵐旭的脖子,雙腿夾住他的腰,溫軟的胸口與他厚實的胸膛壓在一起,幾乎可以感覺到他的心跳與她的相應成曲。
而他有力的左臂取代了馬鞍,捧住她一邊的圓臀,讓她坐在他的掌腕間……
她頓時因極度驚訝而羞赧失聲,抿唇不語,一動也不敢動。
雖然……雖然……她的個性挺大而化之,不拘小節,但他淨做些讓人心慌意亂的舉動,她的心也是會小鹿亂撞的。
「真是!」她嬌滴滴地嗔了一聲。
至于她所想的嵐旭,則正為掌中捧住的渾圓曲線,驚嘆地眨了幾次眼皮。
他不可思議她的臀部模起來像嬰兒般柔軟細膩,那仿佛就是生來為了讓男人掌握,盈盈而握,豐潤飽滿,想他那群紅粉知己中,又有誰能與之比擬?
多挑動人心的嬌軀,一個男人夢寐以求的,不正是這些嗎?他的手無意識地動了。
夏姬一怔,臉頰通紅發燙。「嵐旭少爺,你怎麼可以……」
他仍未意識過來,單掌仍在探究她的柔美。
「現在是你主動的喔,不能再說要削掉我這不男不女的惡心臀部。」
十分微細的嗓音,這嗓音說了什麼?
不男不女的惡心臀部?不至于吧,這是多完美的女性……
咦?不對!這聲音好熟悉,是誰在說話?
嵐旭突然回神。「天啊!我的手!」他真想一頭撞死!
「你是我的主子,所以我自然不介意你對我這樣做,可是光天化日下,難免教人不好意思。」她渾身燥熱,含蓄地攀附在他的胸膛上,活月兌月兌像個羞澀的小彪女。
嵐旭張口結舌,先是僵成一尊木頭人,繼之凝聚全身力氣隱隱顫抖起來。
「你……這個死娘娘腔……給我滾開!」
一吼完,他就像一陣龍卷風似的,要把她刮離臂腕。
「小心!」
可他才一動,夏姬卻以更快的速度,閃捷如電單手捂住他的臉孔,使勁一張抑,不由分說一把推他下馬。
說時遲那時快,兩、三顆丟不死蚊子的小石頭,以拋物線的形式從馬的左側擲過馬的右側,其中一顆險些打中夏姬,不過她頭部微微一偏,立刻輕松閃過。
「你們這些小表太頑皮了,竟然躲在路邊拿石頭砸人。」她不悅地斥著草堆後的影子。「快出來,自首無罪,不然罪加一等。」
「嘻嘻……哈哈哈……哈哈!」
草叢中傳來稚氣的小阿笑聲,不多久幾個農家小阿便從草堆里冒出頭來,指著地上那個跌得狗吃屎的大男人笑成一團。
「什麼?」夏姬不明所以地低頭看,登時震驚得怪叫起來。「哇!哇!不得了!嵐旭少爺,你沒事吧?」
她趕緊滑下馬扶起嵐旭,惶惶然地猛拍他臉上的泥濘。
「從馬背上毫無防備地摔下來,我怎麼會有事呢,阿姬?」
「呃,真的嗎?耶──太好了,菩薩保佑!菩薩保佑!」
嵐旭皮笑肉不笑,覺得一股怒火緩緩升起,見她信以為真笑得神采飛揚,他赫然狂吼︰「去你的!本大爺手月兌臼了!」
嵐旭氣得恨不能掐死她或一拳直接掄過去,無奈一雙廢掌已然「嬌弱無比」地癱在腿上。
山巒水谷,峰回路轉,桃花村里傍晚時分,三名老翁圍著夏家廳堂中的一張簡陋木桌,難得心情輕松地窩在一起喝茶聊天。
「沖著那錠金元寶,夏老,我猜那名年輕人一定身分了得。」一位發蒼齒豁的矮小老翁,搖著手中的破紙扇,閑淡地開口道。
男人與男人之間,同樣有東家長西家短的話題可以聊。
夏家小老頭點頭如搗蒜。「沒錯,真多虧了他的金元寶,才讓大家暫時解除生存危機,他對我們有恩。」
「但我們同樣不虧待他,我們附送給他的可是一位姑娘,一錠金元寶買一個超級健康的姑娘,值得了。」另一位歲數較小的老翁悠悠地接道。
「她就是太健康了,我才擔心。」夏老眉頭大皺。
「夏老,你這話怪怪的,什麼意思?」健康不好嗎?
「我仔細觀察過民間的姑娘,發覺她們個個長得嬌滴滴,一顰一笑都縴雅婀娜,阿姬跟她們一比,壓根兒就是天壤之外,我怕她被嫌棄。」
「耶,這就是你不懂了!」年輕老翁張大手掌,制止他的論點。「咱們的阿姬天真率直,有男性坦蕩的一面,亦有女性嬌野的一面,比起那些大風一刮就要飛走的弱女子,她的魅力更勝一籌。民間男子眼楮一亮都來不及了,怎麼可能排擠她呢?你放一百八十顆心吧!」
「再說,她有像臭蟲一樣,打不死的堅韌生命力,沒問題,沒問題。」矮小老翁信誓旦旦地說,她是他看著長大,怎不清楚她的能耐呢?
「這……」夏老真听得捏一把冷汗,想想她的模樣,想想她的笑容,噗哧一聲,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
「是不是呀?堅韌無比,所向無敵,啥事都擊不倒她。」矮小老翁得意地佐證。
「對,說得好……像極了!」
這三個老人家就在廳堂中背著夏姬哈哈大笑了起來,不約而同對「臭蟲」這詞兒,心有戚戚焉。
「不過……話說回來,她這一去,八成只有當丫鬟的分,她能勝任那些服侍人的細膩工作嗎?她的粗枝大葉,可連我都不敢領教呀!」
「你放心,那年輕人若像你說的一樣闊氣瀟灑,那他一定是有錢人家的大少爺,多的是訓練有素的婢僕照顧他的起居,哪輪得到阿姬去服侍他!」
「搞不好還是皇親國戚呢!」矮小老翁補充。
夏老頓了頓,亦假亦真地問︰「可能嗎?」
京城.淳親王府
紫夕映天邊,,晚風細撫面,清宣湖畔面水而建的船廳一片鑼鼓喧天。
廳前的寬敞平台上,架設一座戲台子,台上訓練有素的戲伶,正精湛地表演「戰宛城」一出劇目。
「戰宛城」一出,寫的是曹孟德軍容之盛,雖然是在狹小的劇台上唱戲走步,但演技精妙,仍有千萬人之勢,贏得台下掌聲如雷,叫好叫座。
「慕玄,你請的這班戲班子唱得真不錯,你看,大家看得多入迷。」
斑貴雍容的淳福晉,坐在船廳首位上高雅地說著。
「您喜歡就好,額娘。」飄逸男子柔聲笑說。
他出眾的外表不在話下,形貌尊貴,氣質爾雅,舉手投足間流露出渾然天成的王族風範,他是皇命御封正紅旗和碩貝勒——慕玄.愛新覺羅氏。
巴碩貝勒即是俗稱的主旗貝勒,主掌全旗者。
淳福晉收回鼓掌的手。「海萍,今天這出戲是否合你的觀賞品味?如果看不習慣,告訴我一聲,我讓下人重新安排戲碼去。」
她客氣地詢問盛情邀來的海萍格格。
「很好看,謝謝福晉。」
埃萍故作乖巧地說,其實比起看這種千篇一律的爛會堂戲,她更渴望與大貝勒慕玄,私下獨處。
她和慕玄貝勒的感情早已超越男女交往的界線,在這淳親王府之中更是公開承認的一對,雖然慕玄貝勒對她的態度時冷時熱,還不及外人眼里所見的一般親密。但她相信只要自己再稍稍有耐心、稍稍貼心,她將不難成為他鐘愛一生的情人。
「我就說你會喜歡,咱們兩個的興趣經常吻合的!」福晉呵呵笑。「我說海萍啊,你認識慕玄都兩年了,我說你到底何時才準備嫁進我們淳親王府的家門呢?」
「我一直很希望成為您的媳婦,就等慕玄貝勒開口。」她低吟著說,大膽地明示慕玄。
「你去照照鏡子吧!」慕玄劈頭一句回絕。
埃萍不可置信地轉頭看他,只見他依然是那副謙和斯文的笑容,無所謂地看戲听曲,毫不在乎他帶給她的難堪。
淳福晉看得出海萍眼底的尷尬,不悅地數落起自己的大兒子。
「慕玄,你怎麼這麼說話呢?你跟海萍格格的事情,全王府甚至于全京城人都知道,娶人家過門本來就是遲早的事情……」
「誰說的?」慕玄平靜地反問,逕自為台上耍花槍的旦角喝采鼓掌。「我們沒有私定終身,亦沒有媒妁之言,我自始至終便一直當海萍格格是普通朋友。」
淳福晉一愣。「但你們不是已經……」
「我不記得了。」他側著身聆听悅耳的戲曲。
埃萍好生委屈。「慕玄貝勒你」
「請你專心听戲,你已經害我錯過好幾幕精彩的表演。」
他那由和悅輕柔變成冷漠似冰的嗓音淡淡傳來。
埃萍肩並著肩坐在他的身邊,兩人間的距離分明如此近,然而感覺卻比天涯更遙不可及。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嵐旭一行人在入夜時分,依照約定來到治臨縣,並且順利找到投宿于微草旅店的-雪與弘勒。
兩人看到他那雙廢手的反應南轅北轍。
半勒是失神地瞠大了雙眼,以為他們遇到強盜劫後余生,趕緊讓店小二請大夫去;-雪則是垂眼淺笑,一副曖昧不明的神秘樣子,逕自回房歇息。那副囂張得不能再囂張的模樣,激得嵐旭頭上一把火,卻無言以對,只有硬耐著性子壓下去。
「嵐旭少爺,大夫剛才替你把手矯正回來,交代你這幾逃つ注意些,今天就讓小的替你沐浴吧。」
小春子將他那由拇指岔開順著手心以綾布裹繞腕部而上,露出十根手指的雙掌,小心地擱放在澡盆的邊緣,克盡己職為他擦洗著身體。
「阿姬呢?」多謝這支大掃帚的雞婆,不狠狠揍他一頓難消心頭之恨。
嵐旭忿忿不平地掄起拳頭,不料用力過猛,立刻令他痛心疾首冷汗淋灕。
「息怒!息怒!才說你的十指雖能活動,但太用力遷延到腕部,難保不會隨時再月兌臼,你怎就健忘了?」小春子拿起毛巾猛替他扇風。「阿姬說她對你好抱歉,溜出旅店懺悔去了。」
嵐旭怒火升起。「我人在這里,他跑出旅店懺悔給誰看?」
小春子邊替他擦拭肩膀,邊喃喃低語地說︰「雖然她很開朗,但畢竟是個女孩家,一受到挫傷,難免想偷偷躲起來療撫情緒。」
「見鬼的!真正重受打擊可是本大爺,三番兩次對他動情,這種痛苦比他難過幾百倍!就算他是女孩子,又如……」嵐旭心頭猛然一顫,倏地站起身,動作劇烈,濺得滿地都是洗澡水。「你說什麼?他是女孩子──」
小春子對著這突來一吼,嚇得四肢發軟。
他急忙辯道︰「你、你听錯了,我說的是‘小阿子’不是‘女孩子’,阿姬橫看豎看都是個小少年,怎可能是女孩子?!」他睜眼說瞎話的功力一等一!
「但我明明听你說他是女孩子,小春子,你該不會有事瞞著我吧?」他眯起十分可疑的眼眸。
小春子臉上血色頓時盡失,結結巴巴地辯駁︰「我……我向老天借膽也不敢瞞你任何事!嵐……嵐旭少爺,你快坐回澡盆,天氣涼,小心著涼!」
「真的?」
「是、是……」
「嵐旭少爺,我有話跟你說!」
客房的門扉赫然一聲被推開,夏姬倏然冒失沖進來,乍見俊男出浴圖時,她的反應先是一呆,隨即難掩興奮捂著嘴巴哇哇叫起來。
「嘩嘩!難怪你能單手支撐我的重量,嵐旭少爺,你好精壯哦,比起我那堆同伴,你一個人足足抵過他們兩個人。」
她一雙美目忍不住在他身上亂瞟一通,一只小手指賊頭賊腦戳著他健碩的胸膛肌肉,感覺他觸感還真是好耶!
嵐旭眉間一皺。「你的同伴是男人?」他在求證他的性別。
她用力點了一下頭,嫣然笑道︰「嗯,我們是同穿一條褲子長大的好哥們!但是,後來不知道為什麼,他們一個一個越長越高,只有我一直這麼矮,就不能再穿同一條褲子了。」
「短腿。」
嵐旭譏刺她一句,興趣缺缺地坐回澡盆,手臂掛在澡盆邊緣仰頭閉目起來。
他忍不住輕嘆,心境真是五味雜陳,落差極大。
乍然听見夏姬是女孩兒時,他心狂放似火,以為所有事情都有令人滿意的解釋,好歹說明了為何他老對他感覺特殊,沒想到……唉,他依然是男孩子,還是個有一群好到可以穿同一條褲子朋友的男孩子。
煩!
夏姬對小春子頻頻比手劃腳,一下指嘴角、一下指耳朵,示意她要跟嵐旭少爺說悄悄話,揮手要他出去。
小春子求之不得,猛點頭,毛巾一扔,立刻腳底抹油似的落跑了。
夏姬澀澀地抿抿唇,抓起毛巾就蹲在澡盆邊替他擦洗起來。
「嵐旭少爺……」她唯唯諾諾地講了四個字,卻看見他張開眼,直直望進她的瞳子里,瞬間瓦解她花了好多時間建設起來的勇氣。
「小春子呢?替我洗澡的人是他,你身上的那層皮,我準備沐浴完後再來剝,你不必急在這一時!」
嵐旭面色平靜,嘴里的火藥味卻濃得嗆人。
「我知道你很生氣,如果你決定要剝我的皮,我一定不反抗乖乖受罰,誰叫我粗心大意,為了幾顆小石頭把你推下馬,害你摔得那麼難看……」
「你不用強調我的姿勢。」嵐旭凝視她,眼眸泛起一抹冷光。
他果然很生氣!
夏姬的面容倏地沉下,兩只小手攀在澡盆邊,噘著唇,好生愧疚地說︰「對不起,這就是我要跟你說的話。」
「說完了沒?說完的話,門在你身後,滾!」
「嵐旭少爺,我想過了,你不是我阿爹,這里也不是我的村子,我不應該再恣意妄為,像只深山來的怪物。我跟你說,在你手腕恢復前,我自願替你做牛做馬,一定乖乖听話,絕無任何怨言,你說這樣好不好,可不可以原諒我造成的傷害?」
夏姬依舊賴在他身邊嘀嘀咕咕,至于那道火爆的逐客令,仿佛從來沒鑽進她的腦海過。
「我不需要。」他潑了他一桶冰水,心中早軟化,就是不願輕易饒恕他。
就讓這張罪過的嬌顏再為難一些時候吧,豈能自己在這里難受得要命,卻由他在一旁手舞足蹈,像個沒事人一樣呢?
「你假裝不就得了,好不好嘛,嵐旭少爺……」她輕輕搖著他的肩膀。
意志力剎那融化在肩上那十根縴縴柔指間,軟綿綿的觸感早令他心亂成一團,連呼吸都分外淺促吃力。
「該死!」他低咒一聲。
「是,我知道我該死,你不要生氣,我真的好抱歉。我看這樣吧,你甭等到洗完澡再剝我的皮,現在就動手,看你是要打還是要罵都沒關系,我很堅強的,你盡避來吧!」
她咬緊牙關,向嵐旭傾近她那張純美無邪的面容,等他揍得她鼻青臉腫。
嵐旭不發一言凝著她水靈靈的五官,一瞬不瞬地盯著她。
他的胸膛開始微微起伏,他可以清楚感覺到那股奇異的悸動,開始又在體內不安分地蔓延開了。
他究竟中了什麼邪?!夏姬等了他好久,卻不見他動作,偷偷睜開一只眼楮觀察情況,見他只是不言不語深深瞅著她,好詭異哦!她只好眨眨眼,無奈地抬眼看他。
「怎麼了?你不會是連打罵,都懶得理我了?」她擔心地問。
他只想狠狠吻著這張妍紅的嘴唇,瘋狂地把他擁進懷中,教他承受他體內狂野的熱火!可是兩個男人怎能果裎相對,他甚至沒勇氣去扯開那幾層衣衫,因為衣衫之下,不過是具與他一模一樣的軀干。
他有的東西,自己一樣都不缺。
看他、模他,不如模自己來得爽快些──
「混蛋!」
嵐旭怒吼一聲,粗魯地起身離開浴盆,大聲喚來小春子替他著衣。
一旁的夏姬被他這一踫撞,帶水的毛巾往回甩,濺得她滿頭滿臉水滴,模樣狼狽至極。
他給了她答案,他確實連打罵都不屑理她。
怯懦地吁了吁氣,垂下腦袋,她陰霾地站起踱離房間。所謂的堅強,原來也有松動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