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子戲花魁 第三章
時值夏令,兩人回到「風遙城」也已是午後,然而熾烈的陽光依然直透雲層。
馬車在一座府邸前停下,外頭守門的家丁見了,便急急忙忙地趕上前去,扯開嗓子嚷著︰「噯,大哥,這兒可不是能隨便讓你停車的地方呀!」
馬夫還沒答話,車里的人便將布簾一掀,露出一張俊美的容顏。
「阿福,開門。」上官煒低聲開口,並末多作解釋。
家丁阿福乍見上官煒,一時像被雷擊中般地愣住,隨即又驚又喜地笑開。「少爺、少爺,您可終于回來了——」
「廢話少說,開門。」他沒好氣地說著。
阿福高興地點頭,將大門打了開來,讓馬車順利地駛進前院。
他在馬車旁雀躍地搓手候著,如同一只忠心的狗兒,就只差後頭沒有尾巴可以表現他的歡欣。
上官煒先行下了馬車後,才扶著笑塵下來,卻嚇傻了一旁的阿福。
「少、少爺……」阿福皺了皺眉頭,不禁細細打量起笑塵。
笑塵只是微微朝阿福點了個頭,便垂下螓首。
「怎麼?」上官煒挑眉,望向阿福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見到我回來,這麼讓你不高興?」他眯眸睨著阿福那怪異的臉色。
阿福搖搖頭。「不、不是這樣的,少爺。」他低聲說著,像在喃喃自語。「少爺您每次離家,少說也要個把月才會回府,回來總像是撿到一樣……」而且每次一回來,身邊都至少帶著一名女子,前前後後加起來已有十名。
如今府里又將再添一名女子,老太爺不氣到吐血才怪呢!阿福實在不敢想像這樣的畫面,只得在心里犯嘀咕。
「我這不就回來了。」上官煒沒好氣地白了羅嗦的阿福一眼。「你進去向里頭通報一聲吧!」
阿福本囔了幾句,又看了笑塵一眼,這才搖著頭趕忙往前廳奔去,未到主廳便興奮地扯著大嗓門。
「老太爺,少爺回來了、少爺回來了……」
笑塵在一旁望著阿福那極度亢奮的模樣,不解地側著頭,暗自思忖著方才他所露出的驚訝表情。
他當時看著自己的眼神實在太過奇怪,不僅帶著打量、還帶著無奈?!她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但相信原因一定出在旁邊的男人身上——
她抬起一雙美眸,凝視著上官煒那張好看的臉龐。
一派悠哉的他察覺到笑塵的視線,驀然對上了她的眸光。
「嗯,怎麼了?」他出聲問著。
她抿抿唇,安靜地搖了搖頭。她想,自己應該沒那個身分去過問他的事情。
他還想說話,前方忽而出現一抹削瘦而駝背的身影。一名杵著桃木杖、頭發幾乎全白的老人從里頭走了出來,臉上有著數不清的皺紋。
「你這個不肖孫,終于想通了、肯回來了?」上官府里的老太爺,雖已過九十高齡,可說起話來還是聲如洪鐘,膽子小一點的,恐怕會被他嚇著。
「爺。」上官煒毫不畏懼他的氣勢,保持著原來的笑容。「孫兒難得回來,沒想到您老人家還是老當益壯,威風不減哪。」
「你……」老太爺原本打算嚴厲責罵他,可一听到他那沾了蜜般的安撫,怒氣頓時消了大半。
「爺,我不在的這幾個月時間,你想我不?」上官煒主動牽住老太爺的手,語氣萬般溫柔。
這一招可是男女通吃,思孫心切的老太爺尤其無法招架,于是所剩無幾的怒氣便在頃刻間化為烏有。
只是,老太爺一見到笑塵後,隨即又板起臉來。「她是誰?」
笑塵輕咬唇瓣,垂眸優雅地朝他一福。「老太爺……」她跟著下人稱呼眼前的老人,聲音細柔。
老太爺挑了挑眉,鄙視地嗤哼。「哪來的野女人?你是不是又胡亂發了什麼慈悲,將不三不四的女人帶回府里?」
上官煒揚起笑顏,沒有急著解釋。「爺,她是我買回來的……」
「買?」老太爺皺眉。「府里奴婢丫鬟這麼多,你還買她回來做什麼?」
「爺,我買她回來當妻子的。」他戲謔地望著笑塵,語氣半真半假,想見見她听了會有什麼表情。
丙不其然,她的臉色霎時瞬息萬變,卻只能像根木頭似的愣愣杵著,毫無反駁的余地。
「什麼意思?這女人是你‘買’回來的?買回來當妻子?你這不肖孫是想要氣死爺爺我嗎?」老太爺聞言氣得臉河邡赤,胸中的怒火一發不可收拾。「你藏在西苑的那些鶯鶯燕燕還不夠多嗎?那種不正經的女人,早該將她們掃地出門了!」
鶯鶯燕燕?笑塵略微皺眉,眼里有著疑惑。
他在這幢大宅院里還金屋藏嬌嗎?她心里思忖著,也間接得知了上官煒至今尚未娶妻的消息。
「爺,她們都是好女人。」上官煒三言兩語敷衍過去。「我們爺兒倆這麼多月不見,別一踫面就把我給罵跑了。」
「你這可是在威脅我了?」老太爺吹胡子瞪眼地。
「孫兒不敢。」他聳了聳肩,眼光瞟向一旁的阿福。「阿福,將笑塵姑娘帶往西苑,安排一間閣房給她。」
阿福吶吶地答了聲是,便請笑塵跟著他走。
「奔波一整天,你先休息一下。」他溫柔地說著,唇邊揚起的笑容萬般迷人。
笑塵點頭。「那塵兒便先退下了。」
老太爺看著笑塵尾隨阿福離去後,眯起一雙銳利的眸子質問他。「那女人從哪兒買來的?」
「窯子。」上官煒打開銅骨扇。「花了我六萬兩。爺,她很美對不對?」他欣賞著她離去的背影,光是看那縴細窈窕的身段就教人如痴如醉。
「窯子?!」老太爺幾乎要暈厥過去。「六、六萬兩——」
「是啊!」上官煒眼明手快地扶住他。「我倒覺得值回票價。」
老太爺搗著陣陣發疼的胸口,腦中一片轟然作響——
六、六萬兩呀!
咚地一聲,老太爺還是禁不起這過于劇烈的刺激,昏在上官煒懷里。
「唉,我還以為爺的心髒夠強呢。」他輕松地攙起他,轉往老太爺的廂房。
阿福領著笑塵前往府里的西苑,苑中前院種滿了無數奇花異草,其間更有雅致的假山流水,整個小天地美得像個世外桃源。
若這兒的主子不懂得享受生活,不會如此用心經營園景。
笑塵跟著他,經過重重長廊,好一下子才來到一間閣房。
綁房外此時聚集了幾位姑娘,吱吱喳喳地不知在說些什麼,她並末多加理會,低頭跟著阿福進去。
「笑塵姑娘,以後這兒便是你的閣房。」阿福站在一旁,雖然極力避開,但目光卻常會忍不住地回到笑塵臉上。
她真的很美,比起少爺以往帶回來的姑娘還要美,而她身上那股冷漠氣質,亦不同于住進府里的那些姑娘。
「謝謝。」她冷淡卻不失禮地道謝,將細軟放在軟榻上。
阿福多看了笑塵一眼,最後勉強抽回自己的視線,離開她的閣房,不敢再多作停留。
笑塵見阿福離開後,便四處隨意看看,發現屋內的擺設整潔而樸素,比起美人樓內更多了一分高雅幽靜。
這兒,就是她未來的容身之處嗎?她眨眨美睫,專心瞧著屋內,似乎想將四周物事記在心底。
對她而言,一切都是生疏的,而對上官煒也是一樣,沒有其他多余的感覺,只有無限的陌生。
只是她不懂,為什麼他明明花了六萬兩,卻又如此溫和地待她?非但不像一般有幾個錢就氣焰囂張的大戶人家,言行之間反而充滿了耐心。
她不僅……對于上官煒……她真的不懂。
笑塵步出閣房,房外便是一灣流水,那潺潺水聲如同輕快的小曲兒,稍微平息她心里的紛亂不安。
不過安靜只是一時半刻,方才聚集在前院的三位姑娘,頭戴金步堯身著華衣錦裙,三寸小腳步步搖曳生姿地款款走來。
笑塵心生怪異,忍不住蓮步輕栘,往後退了一步。
三位姑娘打扮亮麗,看上去比她大上幾歲,散發著成熟女子的味道,卻看似來者不善,尤其較為年長的那位姑娘,一雙媚眼更是尖銳地打量著她。
她們來到笑塵面前,揚起不懷好意的笑容,由帶頭的瑤麗開口︰「听說你是爺兒買回來的小婢?」
小婢?笑塵不解地望著瑤麗,面對那一口咬定的語氣,她倒也不想與人辯駁些什麼,只是抿著唇,抬起眸冷淡地看著她們。
見她好一會兒都不答話,瑤麗以為她是個啞子。「是個啞子嗎?」
「姐姐,或許是呢!」雙雙掩嘴笑著,眼里有著明顯的輕視。
「原來爺買了一個有隱疾的小婢。」夏妍則撇了撇嘴角,冷冷地道。
听她們的口氣,笑塵立刻知道她們沒別的企圖,定是來找碴的。她冷著一張絕麗嬌顏,如她們所願地抿唇不發一語。
「是個啞子那就算了,對我們應該沒什麼威脅。」瑤麗呵呵笑道︰「不過這皮相倒是生得美麗,難怪爺兒會對她動心。」
「唉,再怎麼美,也美不過姐姐你呀!」雙雙嘴甜地稱贊瑤麗。「別忘了姐姐現下可是爺兒身邊的紅人,咱們還需要姐姐在爺兒面前美言幾句,讓爺兒別忘了我們哪。」這話里竟是甜中帶酸,可卻也是不爭的事實。
她們全是上官煒由外頭帶回府中安置的女子,有些是孤兒、有些是賣身喪父、有些則是從煙花之地贖身的青樓女子。
若要說他是惻隱之心過于泛襤,倒不如說他生性風流,一見到年值芳華的佳人便想采擷,來者不拒地移回府里觀賞。
他是位風流才子,身邊總是圍繞著美人,是處處留情、卻也是處處絕情,令人又愛又恨。
笑塵對她們談話的內容心生厭煩,晶眸一斂,腳跟一旋便要回到廂房,不想再听她們胡言亂語。
瑤麗見笑塵連聲招呼都不打就想離開,心中怒氣突生,上前揪住了她的衣袖。
「唉,妹妹你真是不懂得先來後到的道理,好歹我比你先進府,向我磕個頭、叫聲姐姐,並不為過吧!」
笑塵神色一凜,甩掉瑤麗的手,出乎她們意料之外地開口︰「先來後到的道理我懂,尊稱姐姐自是應該。可咱們地位算是平等,你也不是府里的少夫人,要我將你視為主子磕頭*—不可能。」
瑤麗沒想到笑塵一開口便是這般夾槍帶棒的冷言冷語,頓時顏面盡失,俏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唉呀,你這個小婢……」雙雙上前舉起手便要賞她一個巴掌,卻被笑塵輕盈閃過。
「我不是府里的小婢。」買下她的是上官煒,其他人她一概不必理會。
「同樣是爺買回來的女人,你神氣個什麼勁兒?」夏妍冷冷地瞪著笑塵,口氣酸嗆而諷刺。
「那你們又拿什麼喬?」笑塵反問,態度仍是不卑不亢。
面對笑塵的牙尖嘴利,她們噤了聲。瑤麗心有不甘地開口︰「我們只是教會你先來後到的道理。」
「荒謬。」笑塵冷哼一聲,不想理會她們。「買下我的人是上官爺兒,我只消侍奉他一人,不需要巴結討好你們。」
三人一听,雖忿忿不平卻無法辯解些什麼,只能將憤恨藏在心底,待有朝一日再將這股怨氣全數討回。
正當她們僵持不下的同時,一道卓爾超群的身影踏進她們的「戰潮,也像一桶冷水,立即澆熄她們的怒意。
「嗯,這麼有閑情逸致,湊在一起聊天?」上官煒打開扇子,眯眸輕笑。
瑤麗輕咬著唇瓣,裝出十足委屈的模樣,上前攀住他的手臂。「爺啊,這剛進府小婢好凶、好凶啊,嚇壞人家了。」
「怕什麼,她長得這麼柔柔弱弱,吃不了人的。」他將視線放在笑塵臉上,眸中似乎閃過一絲戲謔的光芒。
笑塵勇敢迎視他的眼,以為他會給自己一個下馬威,誰知他卻是一視同仁,並不特別偏袒誰。
瑤麗見告狀不成,卻也不敢太過于造次,只得暗暗在心里記上一筆,恨恨地瞪著笑塵。
「若要與她培養感情,過幾天再說吧!」他上前霸道地擁著笑塵的腰際,輕扯出一抹笑容。「她可是累了一天了。」
他與她幾乎是緊緊依偎著,近得可以輕易地聞到她身上的馨香。
這樣親昵的動作引來她們的嫉妒與不滿,可又不好在上官煒面前發作,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上官煒將她帶進閣房。
瑤麗、雙雙與夏妍冷眼瞪視那扇緊閉的雕花木門。
看來這梁子是結大了!
笑塵被上官煒帶進房里後,眼里有著不解,卻也帶著一絲防備。
她不懂,自己明明已經是他的人了,為何她的防心還是如此之重?仿佛……她很怕他?!
怕?!她皺眉思忖許久,或許是因為自己對他的一切是那麼地不熟悉,尤其那霸道卻又溫柔的態度,更令她感到不真實。
「怎麼?」上官煒見她臉色忽紅忽白的,推測她可能又在胡思亂想了,忍不住想要逗弄她。「她們剛剛為難了你嗎?」
笑塵斂眸,以她淡漠的個性,根本不願多嚼舌根,便想也不想地搖搖頭。「沒有,她們只是來與我打聲招呼。」
「哦?」他挑挑眉,饒富興味地扯唇一笑。「那麼從今天開始,這兒就是你的家了。」
「我知道了。」她點點頭,乖順地答。
他走上前,唇畔勾起的笑容有些邪魅,大掌撫著她細致的臉龐。「從今天起,你便是我一個人的,永遠不必回美人樓去了。」
「是的,我是爺花了六萬兩買來的。」她斂下羽睫,努力冷靜地開口,不願被他掌心傳來的溫暖迷惑。
讓男人這麼靠近自己、撫模自己,還是頭一次。他的動作如此溫柔,不像之前在美人樓里的那些尋芳客,看著她的饑渴眼神似是恨不得模遍她全身。
她應該要躲避他的踫觸,可他厚實的掌心卻仿佛有一種魅力,竟教她舍不得揮開。
這男人身上有著她不能理解的魔力,如罌粟花般,只要淺嘗了一點,便會讓人日漸沉迷墮落。
「雖然我花了六萬兩買下你,可我卻發現自己買回的好像是一只沒有生命的布女圭女圭哪!」他看著她美麗的臉龐,緩緩靠上她的臉頰,說話的同時,也以唇瓣磨蹭著那滑女敕的肌膚。「什麼時候,你才會找回自己的思想呢?」
「我還是我,從沒有變過。」她的聲音雖然依舊冷漠,但稍稍放柔了一些。
「那在心底的另一個你呢?」他的長指從她鼻尖一路往下,豐潤柔軟的唇令他的指月復停留了會兒,接著才沿著那美麗的頸子,滑向她的胸口。
她蹙起一雙柳眉,語氣里有著疑惑。「我就是我,沒有另一個我了。」沒有答案的問題中,反覆思考卻依然繞不出去?
他一直、一直在挑動著些什麼,令她逐漸無力招架。
見面才不過三次,他的魅力卻在在地撩撥著她的心湖、激起了圈圈漣漪,無法止息。
「你只是一直在壓抑自己。」他側著俊顏,如同一只貓兒欣賞獵物掉入陷阱般地望著她的小臉,發覺她充滿疑惑的表情可愛極了。「在這層面具下的你,到底是怎樣的風情?我很期待。」
他憶起兩人第一次見面時,她那倔強的個性,臉上的表情根本只是她的偽裝,在她的冰冷面具下,肯定是另一種模樣。
期待?!她更加不懂了。
「我、我不是你買回來的小婢嗎?」她輕問,
「小婢?」他挑眉,輕笑出聲。
「花了六萬兩,只是讓你進府當小婢?未免也太小看我所付出代價了。」
那、那他到底要給她一個什麼樣的身分?
「你呀,是我的女人。」大掌再度往上移,扣住了她的下顎。「從今天開始,只屬于我一個人。」他微揚起唇,俊美的臉龐在她的眼里愈放愈大。
溫熱的呼息噴在她的臉上,如同春風般溫柔。他愈靠愈近,在毫無預警之下,覆上她的唇瓣,擷取了她檀口。
她怔怔愣住,自小生在美人樓中,雖懂得男女之間的情事,可被樓主以及媚娘保護得極周到的她,卻還不曾與男人如此親密……
她的腦袋頓時像是煮開的沸水,咕嚕咕嚕地竄出許多蒸氣,迷蒙滾燙得令她無法冷靜思考、甚至忘了推拒。
他的唇是溫的,舌尖探進她檀口里,如同靈活的小蛇,挑逗著她的丁香粉舌,一步步地蠶食鯨吞她那剩余的理智,也一步步引誘她墮入他的陷阱里。
直到她的身子癱軟成一灘水,上官煒才滿意地離開她的唇瓣,望著笑塵紅著臉喘息的嬌媚模樣,他不禁心蕩神怡,眼里有著滿足的笑意。
一想起笑塵是屬于他的,上官煒心情不由得大好,雖然剛剛還對她的個性太過于冷漠有些許微詞,但那倔強的外表下,其實也有一顆縴細的心。
與美人樓中的姐妹分別時,她一滴淚也沒落下,就是不想讓她們為自己擔憂。
扒,他喜歡她這種令人玩味的女子。
日後會有什麼有趣的發展呢?他簡直等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