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鳳燭 第一章
遙南城繁華如一日,城內風光明媚,此處更是商業貿易集散地,成了各處商人批貨之地。
而今年隆冬時節,所有的商賈更是活躍于遙南城中,來來去去,在年前注入一股熱鬧的氣氛。
十二月的天氣,冷得直教人打著哆嗦,寒風一吹來,讓街上的人兒不得不直縮回衣領之中。
城中,一輛精致的馬車緩緩駛來,躂躂的馬蹄聲,讓眾人都讓出了一條路來。
直到馬車繞過轉角後,終于在一座豪宅前停下來,門口掛了個匾額,題著兩個字——醫館。
那漆紅的大門緩緩開啟,馬車駛了進去,在前院停下來。只見府里的總管以及兩名嬤嬤急忙迎上來。
總管將馬車的垂幔掀了起來,馬車內一個嬌俏的人兒,映人其他人的眼里。
車姑娘身穿著白狐毛裘,領口還圍著白狐暖毛,小臉粉撲撲的像朵在寒風中綻放的梅花,嬌艷地讓人一瞧而移不開眼。
她一雙眼兒黑溜溜、圓滾滾的,小巧的鼻子下,配著一張紅潤的唇瓣,像顆誘人的櫻桃兒,手中還拿著一本書冊觀看。
一听到總管與兩位嬤嬤的聲音,她的雙眸移開書冊,視線溜到他們身上,隨即輕揚了一抹笑容。
「小姐,是不是有事在路上耽擱了?整整慢了一刻鐘。」一名嬤嬤手拿著一件內黑外白的狐毛披風,一見到自家小姐下馬車,怕她凍著,急忙為她披上。
泵娘下了馬車,輕揚唇瓣。「剛經過藥鋪,下去買點東西,沒啥事的。」她一邊說著、一邊往廳里走去。
兩位嬤嬤隨身在側,留下總管在原地。
「陳老爺要小姐進府診視陳夫人的病況,是否順利?」嬤嬤關心的問著。「那市儈的陳老爺是否有為難小姐呢?」
她搖搖頭,緩緩進入廳內。
廳內早已燃起暖烘烘的爐子,一踏進廳堂,河詮兒終于呼了一口氣,藏在暖袖下的小手,這才伸探出來。
「他們不敢為難我的。」坐在上好的檀木椅上,她眨眨眼,看著兩位愛擔心的嬤嬤。「要是為難了我,誰要替陳夫人看病呢?」再次揚起甜蜜的笑容,讓人感覺到從容不迫。
另一位嬤嬤連忙奉上一杯熱騰騰的參茶,讓她能暖暖身子。
她捧著參茶,啜了一口,最後吐出一口溫暖的吁氣。「這種冷天,還是待在自宅好呢!」
兩位嬤嬤眼看從小就捧在手心疼愛的小姐,辛苦四處為人診病、醫病,連這麼冷的天氣也不能休息,簡直是讓她們心疼不已。
說起這醫館里的河詮兒,在遙南城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每個人都知道河詮兒為前館主紅大夫唯一的掌上明珠。
從小,河詮兒對醫藥有著異常濃厚的興趣,因此從她五歲喪母後,紅大夫就將她帶在身邊,不斷四處義診,直到來了遙南城,才定居在此。
轉眼間,河詮兒今年兒也十七了,正巧是豆蔻年華的年紀,而紅大夫也在前幾年過世,獨留她一人,以及醫館里十幾名奴僕。
但可別小看河詮兒年紀小小,那小小的腦袋里裝的不只是藥理學問,而且還有滿月復的商業經營才華。
雖然紅大夫生前總是替人義診無數,可卻沒有能力管理醫館的一切,于是河詮兒扛起醫館的經營,由她親手管理醫館上下,甚至還瞞著自己的親爹,偷偷的進出口珍貴的藥材,為入不敷出的醫館做為一些補貼。
壩詮兒不但是城里所封號的「藥佛手」,也是窮苦人家眼里的活菩薩,更是個精明細算的商人,只不過柔弱的外表,總讓人以為她是個好欺負的小泵娘,總有一些不肖之徒想佔她便宜。
懊在河詮兒一顆小腦袋總是不斷繞轉,處理得當,才在遙南城中站穩腳跟,也因為爹親是大夫的關系,自小就在紅大夫醫診的耳濡目染下,使得她青出于藍,鑽研了更深的藥學,讓她在遙南城之中聲名大噪。
「小姐,那麼今天就別再出門了。」嬤嬤看著河詮兒一張粉女敕的小臉。
「那……」另一位嬤嬤側頭想著。「派人取消城外步府的預約吧。」
「步府?」河詮兒放下手上的參茶,眨著水眸思忖著。「誰生病了?」
「是的,就是城外經營玉石的步府。」嬤嬤點頭答著。「听說是剛從關外回來的步爺兒,在府里排行十二,成就卻是非凡。」
壩詮兒思忖一下。她不曾見過步家的十二少爺,但她听說這步十二爺長年在外經商,甚至經營得有聲有色的,雖為府里第六小妾的兒子,卻讓眾人將注意放在他的成功上,而不是低微的出身。
「步十二爺……」她呢喃出聲,似乎對這男子有了一點興趣,「我還是上步府一趟吧!瞧瞧那爺兒是生什麼病懊了。」
「可天氣那麼冷……」嬤嬤皺起雙眉,擔心她嬌小的身軀太過疲勞。
壩詮兒笑著搖頭,「衣服多穿些就沒事了。」雙手攏了攏胸前的披風絨繩,蓮足輕放于地,準備再出門一趟。
只是到了門口時,卻見到總管匆匆忙忙走上前來,差點與河詮兒相撞在一起。
「小、小姐!」總管手上拿著一張紙,上頭似乎寫了些字。
壩詮兒見總管匆忙的樣子,揚了一個笑容。「揚伯,怎麼急成那樣?」
「這、這……」總管揚伯顫著手將手上的卷紙交給河詮兒。「這是官爺要給小姐的通知,說、說什麼聖上下旨,要及笈的姑娘入宮召選秀女。」
听著揚作的解釋,河詮兒抽氣一聲,雙眸望著卷紙上頭的一字一句。
召選秀女?!她一雙秀眸睜個挺大,訝然不亞于其他旁人。
她不想進宮!因為一旦進宮,她能所做的,只有在宮里等待時間流逝,什麼也不能做、什麼也不能想,等著老死在宮中。
一個念頭就這樣閃進自己的腦海里,而且在心里生了根,她的腦中開始想著,該如何躲掉這秀女之召。
「小姐?」兩位嬤嬤及揚伯看著失神的河詮兒,異口同聲的喚著。
被喚回神的河詮兒,此時回頭以笑容對著三位長者,隱藏了心事。「這事兒我知道了。」她將卷紙拿給了揚伯。
「那、那小姐準備怎做?」揚伯好奇的問著。
壩詮兒溜了溜一雙精靈般的水眸,最後還是揚起那雙好看的唇瓣。「我暫時還沒想到對策。等我回來再說吧!」她步出廳堂,往前院走去。
她的心里早已決定——絕不進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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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風颼颼,吹起一陣刺骨的冰冷。
精致的馬車再次達達的前往城外的步府,來到門外時,外頭守候已久的奴才急忙上前,絲毫不敢怠慢。
坐在馬車內的河詮兒,此時掀開繡簾,一張嬌俏的小臉兒露了出來,緩緩的讓隨同的女婢扶下馬車。
守門的奴才一瞧就知道,她是從醫館來的女神醫,態度更是溫和不已。「紅大夫,午安。」
「午安。」她朝門口的奴才點頭,最後踏上玉石門階,而門內早已有步府的總管等候著她。
壩詮兒提起裙擺,小步小步的向前走,身後跟著拿藥箱的奴婢芍藥,一同進入了步府。
一路上,回廊里的奴才們全將眼光投注在河詮兒的身上,瞧她長得清新月兌俗,那精致的小臉如同出水的芙蓉,女敕白而無瑕。
「紅大夫,十二爺兒自關外回來兩個月,身中奇毒,不復以往的生氣。」步總管一面領著她上前,一面解釋著十二爺的情況。「這兩個月來,府里五位夫人不斷尋找名醫,也去過您的醫館幾次,無奈總是踫上你出城批貨的時間,以至于拖到現下,全城的大夫都束手無策。」
壩詮兒斂起笑顏,專注的听著步總管的解說。「那這兩個月來,十二爺還有什麼特別的異狀嗎?」
步總管低頭暗忖,最後點頭。「有,每半個月十二爺就吐一次黑血,幾乎快讓眾人嚇死了。」
擺血?!壩詮兒努力回想中毒的癥狀。「那他的神智清楚嗎?」
「非常清楚。」步總管點頭。「但每天只能躺在床上,無力下床走動。」
她顰起兩道秀眉,還是不懂是何毒性,讓一個男人整天躺在床上,可神智卻還非常清楚。
憊在思忖同時,步總管已將河詮兒帶到一處安靜的廂房,座落于步府別院。
兩扇門扉半掩,外頭有著一名身材壯碩的男子,面無表情的動也不動。
「磐磊,女神醫已進府,請通知一下十二爺。」步總管站在外頭,對著不動如山的男人說道。
磐磊打量河詮兒幾眼,最後讓出路來。「你,進去;她,留下。」他只讓河詮兒進去,而跟隨的芍藥卻被擋下來。
「喂,我為啥不可以進去呢?」芍藥護主心切,怕主子有個意外,只是往前一站,身高卻只到磐磊的胸膛,足足矮了一截、也矮了一半的氣勢。
磐磊擋在門口,就是不肯讓出一步,那如磐石般的黑眸瞪著芍藥。
壩詮兒回頭瞧了自己的丫鬟,與外頭的護衛起了沖突,最後只能笑著道︰「芍藥,我不會有事的,你在外頭等我,藥箱拿給我就成了。
芍藥嘟著小嘴,想將藥箱拿給河詮兒時,卻被磐磊接過手交給她後,再次將木門半掩。
壩詮兒一接到藥箱,款款走進沒有開窗的廂房里,一股濃郁的藥味撲鼻而來。
她皺了皺眉,沒想到這男人病得如此的重,長期服用藥汁,使得房里都彌漫著藥味。
「誰?」低沉而冷漠的聲音,從垂下的絲幔里傳出來。
「我是醫館的河詮兒,是府里請來的大夫。」河詮兒無聲的走近垂幔,隱約看見到男子的身影。
男子沉靜一下,像是勉強坐了起來。「城里有名的藥佛手?」
壩詮兒觀望四周,發現房里光線不足,因此主動將廂房內的一個小木窗打開。
「你在做什麼?」男子隔著絲幔,冷聲問著。
「雖然天氣冷,可還是得讓陽光落進來,多曬太陽對你也有幫助的。」話畢,她來到床前,一個不預警就將絲幔揭了開來。
床上的男人一張削瘦的臉龐呈紫黑色,尤其是他一雙黑眸下帶著青紫的顏色,唇辦更是乾澀而紫黑,整個人就像是半死不活的……活死人!
沒錯,他中毒已深。
壩詮兒頭一次遇到這樣的病狀,望著他額間、雙眼、唇壩詡呈紫黑色,而臉頰也因為身中奇毒而削瘦陷落,瘦得如同皮包骨般。
而這樣的病狀該是陷入重度昏迷,可他卻還是神智清楚,甚至那雙帶著防備的黑眸,更是犀利想要看穿她……
他在打量她?!對上他鷹銳的黑眸,她莫名的倒抽一口冷氣。
這男人的黑眸,有太多復雜的情緒隱藏在眸內,不動聲色,像是一只準備撲上來的猛獸。
毒,似乎沒削減他的氣勢,反而增添了他陰柔的味道。
「嚇到了?」似乎是在嘲笑她的膽子,他冷笑一聲。
壩詮兒回過神,沒答話。
她主動的坐在床沿,將藥箱放在一旁時,接著輕握起枯瘦的手腕,診斷他的脈象。
「請告訴我,你身體里的毒怎來的?」她嚴肅的問著。
他安靜一會兒後,最後回答︰「一次出外經商,賊人拿刀傷了我的手臂,診視的大夫都說刀口喂了毒,毒性滲入了五髒六腑,上百個大夫幾乎都束手無策。」
「嗯。」她診完他的心脈後,打開擱在一旁的藥箱,拿出一只兩寸長的銀針,接著燃起火摺子,過了火便往他手腕中一刺,一瞬後又拔了起來。
一只沾滿黑血的銀針呈現在她的眼前,她又接著問他的生活作息,以及三餐調理。
大約過半時刻,河詮兒皺著兩道柳眉,長而鬈的睫毛正輕輕眨動,柳眉間盡是撫不平的摺佰,似乎為他體內的毒而傷透了腦筋。
「唔……」她嚀了一聲,明知道他的體內就是中了毒,可就是不知道要以何種藥材,才能清除他體內的毒性。
這是怎麼回事?她將眼光移向他臉上,發現他眼窩凹陷、眼下還有著深色的黑影,甚至連唇瓣也是呈暗紫色。
這明明就是長期中毒,怎會是刀傷所中的呢?她狐疑的望了他一眼。
「你確定是因為被人以刀刃所傷,殘毒遺留在體內嗎?」以她的經驗,他體內的毒是有增無減,並不是因為殘毒留在體內。
「這兩個月來,我看過無數的大夫,幾乎都是這麼告訴我。」他望著她。「那些大夫只會反覆開同樣的藥帖,能壓抑毒性發作,卻不能根除體內的殘毒。」
「將你之前的傷口袒開讓我瞧瞧。」她不找出一個究竟,她是不會甘心。
他挑眉。「我的傷口傷在左肩。」
她學他挑起眉尖。「你又不是黃花大閨女,怕我一個姑娘家瞧你的身體?」她可是一名大夫,醫病是她的天職,什麼狀況她都得要應付。
雖然……她也是頭一次瞧見男子的身體。
擺眸凝望了她一眼,他為了自己苦受已久的殘毒,只得解開腰問的寬帶,削瘦的雙肩,讓她能方便觀看。
她站起身子,站到他的面前,那小巧的柔荑輕觸到他的肩膀,上面有一道好長的刀痕,大約她一個食指長,只是傷口早巳成粉淡的疤痕,並不是她想像中的潰爛而有傷口……
看到這疤痕她又愣住了,傷口早巳結痂,而體內的殘毒卻是有增無減……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他依然維持著同樣的姿態,望著河詮兒一雙擰著秀眉的苦瓜小臉,目光離不開她精致的臉龐,卻也沒泄露自己半點的思緒。
「我同你說實話好了。」她輕聲開口︰「你的毒我暫時解不了,但我確定,你體內的毒並不是來自那一刀,而是……有人喂了毒給你,而排不出體外,才讓你的身子虛弱不堪,雖然不致讓你馬上身亡,卻會讓你的生氣漸漸流失,等時間一久,你只會躺在床上,成了名副其實的活死人!」
他眼眸內的光芒一閃,冷聲問︰「我體內的毒不是由刀傷來的?」
她搖搖頭。「不是,至于原因,我沒辦法在短時間內找出來,必須給我時間,我才能找出病因。」
「要多久時間?」
「我沒辦法給你一個正確的期限。」她凝望著他一雙寒眸,而且讓她想起了進宮一事。
彬許她沒有時間幫這十二爺解身上的毒,但……也許有商量的余地!蚌然,她晶圓的眸子一亮,像是燃起了希望。
「醫好我,我可以給一百萬兩,或是—座城都沒問題。」他毫不考慮的許下諾言,只要她醫好自己。
壩詮兒眨動黑眸、搖搖頭,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
「你想要什麼?」他反問她,以為她要的更多。「只要你說得出口,我都能做到。」他語氣狂妄,絲毫不怕踢到鐵板。
「若我真說出口,你都能做到?」她那無辜的大眼眨動著。
「嗯。」他不遲疑的點頭。
她側著頭,扯開一抹甜美的笑容。「你成親了嗎?」
他攏起不解的墨眉,最後搖頭。
沒成親……一听,她眼兒、唇瓣都笑彎了,腦里浮起了一個計畫。
「我什麼都不要,只要十二爺幫我一個忙,我就能承諾你,就算用盡一輩子的時間,我也會幫你解開身上的奇毒。」她開口道,準備與這初見面的男子談條件。
他挑起眉,好奇的望著這小妮子的神色,毫無懼色與他談著條件,甚至一副堅定的口吻,料定他會答應?
有趣極了,他露了一個笑容。「你敢提出來,我可以考慮看看。」
她挺直身子,眨了眨眼,望入他一雙黑眸,輕吐一句——
「與我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