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花郎(上) 第五章 長相思,在長安
小春坐在後院井邊老榆樹下的秋千上,嘟著嘴,不開心。因為小鮑子要去走絲路了。听說絲路上有好多可怕的妖怪,小鮑子這一去可能就回不來了。她不僅是不開心,而且還好傷心。
因為小鮑子不肯帶她一起去,還說……
「小春不想听。」小春搗起耳朵,躲著祝晶。「你不帶小春去,小春不想听。」
祝晶還是說了。「小春,妳還小,我不能帶妳去!」
「騙人!小春不是笨蛋。你以前就跟舅爺出過海,那時你才九歲,小春也滿九歲了,為什麼不能跟你一起走絲路」」小春好討厭舅爺。早知道舅爺是來帶小鮑子走的,她就…她就……嗚!她好像也不能拿他怎麼樣。
知道小丫頭雖然摀住了耳朵,但是還是有把話听進去;祝晶坐在她身邊另一架秋千上,模著她的頭道︰「因為妳怕妖怪啊。妳不是說絲路上有很多妖魔鬼怪嗎?所以我不能帶妳一起去。」
想到那些可怕的妖怪,小春抖著肩膀,倔強地道︰「就是這樣小春才要跟你去啊…小春年紀小,肉比較軟,遇到妖怪的時候,牠們會比較想吃我,那小鮑子就可以趁機逃跑了……」她是自願要去當食料的啊。
祝晶傻眼,心底登時涌現一片溫柔。
小春繼續嚷著︰「小鮑子如果被妖怪吃掉的話,有好多人會哭的,可如果小春、小春被吃掉了……沒有人會——」
「我會哭。」祝晶眼色溫柔地看著小丫頭說︰「我會哭,而且會哭得很傷心。」
小春訝異地抬起頭,雙手也忘記繼續搗住耳朵。「小鮑子…你會……哭?」
祝晶點頭。「嗯啊,因為小春個子太小了,妖怪吃不飽,我腿又不長,還沒跑掉就被妖怪逮住了,結果最後我們兩個都被當點心吃掉了,妳
說,這種悲慘的結局,我不該哭嗎?」
小春怔住,一顆豆大的眼淚滴掛在圓圓的臉頰上。
知道再如何解釋絲路上沒有吃人的妖怪都沒有用,因為小春是死心眼的性子,一旦相信西域土地上充滿了鬼怪,就會深信不疑很久。因此,祝晶試著用另一種方式來說服她。
「丫頭,妳想想,假如妳跟著我去了,結果妖怪先吃了妳,後吃了我,還有誰能來孝順爹?妳知道的,爹是那種老會忘記吃飯,天冷時不知道要添衣,陰天時永遠沒帶傘,下了雨就只好淋雨回家的那種人……如果我們都不在家,那麼誰幫我來照顧他?」
想起有點胡涂的爹,祝晶登時模糊了雙眼。
他也會擔心的啊。還好爹的官做得小,小闢比較不會做錯太多的事,比較不會隨便得罪人,也比較不會招人嫉妒。
他的爹就適合當個小闢,只是祝晶難免仍會為他煩惱。
忘記吃飯、添衣、帶傘……這些事情對主子爺來說是家常便飯,小春不得不同意小鮑子講得有道理。
祝晶接著又說︰「所以嘍,丫頭,如果妳留在長安的話,我會比較放心一點。」扯開一條上揚的唇線道︰「我放心的話,心頭沒負擔,就會跑得比較快,自然也就不會被妖怪吃掉啦。」
小春說不出話來反駁。
祝晶又說︰「還有啊,如果妳待在長安的話,我就可以寫信給妳……妳見過駱駝的吧?別看牠丑,駱駝可是跑得很快喔,西北驛站有很多公文都是用駱駝傳遞的;牠們不管路途再遠,都可以把我的信從絲路上送回家里來呢。妳已經認得很多字了,不是嗎?我會在信上告訴妳好多好玩的事,所以,小春︰——…妳會幫我照顧爹的吧?」小春不由自主地點點頭,答應了。
祝晶又問︰「那妳也可以幫忙順便照顧一下恭彥吧?」
小春倏地瞪大眼楮。「我不!」
祝晶打斷她的話說︰「除了爹以外,我其實也挺擔心恭彥的呢。雖然他很聰明,但是有時讀起書來會太過認真。他可能會趁我不在的時候,拚命抄書,抄到眼楮壞掉,那樣等我回來時,他就認不出我了。我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對不對?所以妳會幫我吧?在春天的時候找他去看看花;夏天的時候找他去听听蟬;秋天的時候,不要到那些種了白楊樹的路上走,白楊多悲風,蕭蕭愁煞人啊;冬天第一場雪飄下來的時候,記得一定要提醒他,天氣轉冷了,請他多珍重……」
小春越听越不開心。「……太多了。」
「什麼?」祝晶終于停下來,眼神帶著詢問地看著小丫頭。
只見小春扁著嘴道︰「小鮑子你的要求太多了,小春很笨,記不起來。」小春聰明得很。
祝晶撇嘴暗笑,道「那麼,最後一件事。妳再忍一忍,記一下。」小春不情不願地听著。
祝晶說︰「幫我照顧我家的小妹妹,她叫做小春,個性很黏人、很愛撒嬌,飯也吃得很多!可是,她很寂寞。我希望她每逃詡可以開開心心的。妳跟她說,如果真的很想我,想到不行的話,就那唱那首歌吧。」他閉上眼楮,走音地哼著︰「春光好,春花嬌,春日多美妙……啦啦啦……」
小春爆出眼淚,忍不住苞著哼唱︰「啦啦啦……春光好,春花嬌,春日多美妙,春風多逍遙,春蝶兒翩翩春蟲兒鬧,春情有意無人和,春歌一曲入雲霄……」
小春的歌聲極為動听。祝晶牽著她的手,搖著秋千,很久都沒有放開。
「妳多唱幾次,春風會把妳的想念吹送出玉門關的。幾個春天過後,我就回來了……」
突然他轉過頭,抹掉小丫頭眼楮底下的眼淚,咧嘴道︰「妳看我都這麼犧牲了,還不笑一個。」要一個五音不全的人唱歌,要鼓起很大的勇氣呢。小春伸出雙手緊捉住祝晶的手,貼在自個兒臉上,顫抖道︰「千萬不能被妖怪吃掉喔。」祝晶笑諾。「我答應妳。」
長安城西北開遠門是通往絲路的起點。
城門外的高台上立有一塊石碑,上書︰自開遠門至安西兩千里。
行旅西域的商人、僧侶、異國使者、乃至留學生皆從此門進出。
來自西方的珍奇商品則直接送到西市販賣,使朱雀大街以西,以西市為中心,形成一個異國情調濃厚的城區。
清晨鼓聲初發,城門、坊門紛紛開啟。
一支整裝完畢的駱駝商隊已經在開遠門前等候出發。
除了旅途所需的飲水與補給品之外,這支以粟特商人(Suliya)為主的胡人商隊帶著大量的絲綱、瓷器、彩陶、茶葉等貨品,準備穿過河西走廊,順行絲路,前往大陸彼端,預期帶回豐厚的利潤,以及長安人所喜愛的香料、銅鏡、頗黎(玻璃)、毛氈等物品,回頭再大賺一筆。
此番同行的人,除了幾名客商以外,還有商人所雇用的八名武裝護衛、兩名僧侶、一位受聘到敦煌刻佛像的雕刻師、一位醫者,以及醫者的甥兒。這組合唯一不尋常的地方,是那名男孩。那不是一個在嚴苛環境下成長而慣經風霜的胡童,而是一名粉粒玉琢、受到家人保護的小鮑子。
當大夫說要帶一名男孩一起旅行時,商人們並沒有想到那會是一名還需要人照顧的小阿子。
他們原以為有醫者加入這次的旅行是一件不錯的事,起碼若不小心生病了,至少有人能幫忙治療。
在西域旅行的不成文規矩是這樣的︰通常他們不會排斥讓僧侶、工匠及大夫加入他們的隊伍,一方面是路上可以互相照應,一方面是因為絲綢路上常有盜匪出沒,因此加入商隊的人越多,身分越單純,路上也就越平靜。
本以為讓大夫帶著孩子無所謂,但一見到換穿了淺綠色開襟胡服、足蹬錦靴、腰間束著掛有刀、礪、火石……等七樣事的銀色蝶帶的呂祝晶時,胡商們議論紛紛,甚至向醫者提出抗議。
「我們不能帶著那個孩子一起旅行,太荒唐了。」
這些粟特族的商人以略帶西域腔調的漢語向大夫抱怨︰「途中他可能會生病、月兌水,我們不可能分神照顧他。」醫者只道︰「那孩子的一切都由我來照管,我們會自備糧食和飲水,絕對不會勞煩到各位。」
苞商們又議論紛紛了片刻,主事者才道︰「好吧,但如果出了什麼意外,大夫你可得自己負責喔。」
「我會注意的。」醫者承諾。
等著商隊清點商品和補給之際,醫者抽空看向站在不遠處與親友告別的呂祝晶,不太舍得催促他,得準備上路了。
再等等吧,他想。
畢竟,這一別後要再相見,可能是許多年以後的事了。
就再等一等吧。
呂祝晶在長安的朋友幾乎都來了。
日本留學生中,與他相熟的阿倍仲麻呂、吉備真備,以及在慈恩寺協助譯經工作的學問僧玄防,都來送他了。
劉次君大哥早先也來過了,但因為營衛里有事,不能久待,因此剛剛先一步離開了。祝晶保持愉快的神情看著眾人,一一與之道別。昨晚,他便告訴自己,今天絕對不能哭,所以他一早就咧嘴到現在。爹似乎也有同樣的默契,帶著小春站在一旁,也咧著嘴。與朋友們逐一道別後,他轉看向呂校書。
爹很安靜,從頭到尾都只是靜靜地微笑著。爹入弘文館當值已經遲了,好在官小,偶爾模一下魚不太容易被發現,所以應該無妨。
他比較擔心的是,打從小舅舅說要帶他走絲路後,爹雖然沒反對,但卻變得十分安靜。太靜了!不像小春還很捧場地哭得淅瀝嘩啦的,反而突顯得爹的安靜有一點不尋常。
「爹,我要走嘍,你沒話想跟我說嗎?」祝晶終于問道。
呂校書像是猛然自夢里醒來一般,雙肩微微抖了一下,有些失神的視線逐漸聚焦在祝晶臉上。
「祝兒……」看著祝晶小小的臉,呂校書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送走祝兒,是他的主意。他擔心祝兒和恭彥走得太近……那份聯系如果會帶來死亡的威脅,就必須果決斬斷。然而,這樣做真的好嗎?
前一晚,他徹夜無眠。怕吵到祝兒,只能在深夜中躡手躡腳溜進他房里,隔著幾步遠,偷看熟睡的小臉,忍不住希望祝兒不要長大,永遠當個天真的孩子,不必承受早夭的咒詛。然而祝兒依然漸漸長大了,不但擁有自己的想法,也依自己的意志做了許多的決定;雖然她從不是個事事順從的孩子,卻也貼心懂事得令人心碎。
祝兒想必以為自己這一趟不過是三、五年的光景。殊不知,他與妻舅已打算讓祝兒過了二十五歲生辰後,才放她回長安。
屆時,恭彥那孩子可能也早已回日本了吧……雖然對恭彥那孩子很過意不去,但站在為人父的立場,這是不得不的決定。
而一想到未來十三年可能都沒辦法再見到祝兒,呂校書便忍不住想辭了官,跟著一起到西域去。
可若他真辭了官,以祝兒的聰穎,勢必會察覺出這趟絲路之行的不尋常吧。
自家孩兒的心思,他怎會不懂?
一旦祝兒發現了真相,恐怕將會十分惱怒。
偏偏他沒有別的選擇。他不能眼睜睜看著祝兒跟她娘一樣,年紀輕輕就離開人世。他經歷過一次,對他來說,那已經太夠了。
趁著祝兒年紀還小,對感情還懵懂未知,一輩子別叫她發現自己心中的情意、倘若如此能換得她無病無痛,一生長壽,那也就值得了。只不知這一別,許多年後再相見時,祝兒可還認得出鬢白齒搖的爹?
「爹啊?」祝晶再度扯著父親的衣袖喚道。爹在發什麼呆呢?
呂校書努力眨去眼中的憂傷,擠出一個微笑道︰「沒事,爹只是在想,妳跟妳舅舅去西域後,鄰居大嬸就可以少煮一點飯了。家里的米糧時常吃緊呢。」
祝晶當然知道爹是故意這樣說的。他吃得又不多,是小春比較會吃吧。「爹就是不說你會想我就是了?」
呂校書的笑容差點垮下來,偽裝險些崩潰。他趕緊假笑道︰「妳是要爹哭給妳看是不?爹哭起來可是很丑的,這樣妳還是要我說會想妳是不?」
再講下去他真的要哭了。除了三年前讓祝兒出海那一次以外,他從沒跟女兒分開過啊。
呂祝晶看著父親良久,猶豫了半晌才道︰「好吧,爹不用承認你會想我。」這麼容易就妥協的話,他就不是呂祝晶了。他觀著父親,又道︰
「我心里明白就夠了。晚上可別一個人躲在房里偷哭喔,都老大不小了,哭起來不好看。」
呂校書連忙別轉過臉去,望向遠處客舍旁一株被風吹動枝條的柳樹,揉著眼角啞聲道︰「唉,風沙真大啊,像是要下雨了……」才說著,幾滴豆大的雨點竟就滴了下來。
風勢稍轉弱,雨水隨即纏綿落下。
這是長安今年入夏以來的第一場雨,所有人都不禁抬起頭看著前一刻還沒有下雨征兆,下一刻竟突然轉為陰霾的天色。
拿了油布衣來替祝晶穿上的醫者,看著東邊的天際道︰「看來金剛智大士在洛陽雨壇為關中一帶的百姓祈來甘霖了。」
七天前,長安城人人便听說唐明皇詔請大士到洛陽雨壇為百姓祈雨一事。
金剛智大士連續五個日夜的誠心祈禱,終于使關中一帶降雨了。
漸漸轉大的雨勢讓眾人不禁雙掌合十,感激這場及時雨滋潤了久旱的大地,讓關中之地不至于面臨缺糧的窘境,大唐帝國的命脈得以續延。
送行的人們站在鄰近的客舍屋檐下,看著駱駝商隊準備啟程出城。
呂祝晶與醫者共乘一匹駱駝。
商隊排成一列,依序驗證出關。
站在道旁,阿倍納悶地問吉備道︰「恭彥不來送行嗎?」
「我正覺得奇怪呢。」吉備看著揮手道別的祝晶,也揮揮手。祝晶依依不舍地看著親友們,很久才轉過頭,直視著前方。身後的舅舅問道︰「我今天似乎沒看到井上恭彥。」
祝晶點頭說︰「嗯,我叫他別來。」
「為什麼?」醫者不解。他還以為祝兒和那青年的交情已經超出一般的友誼了。這種時候,沒道理不出現啊。
祝晶聳肩笑道︰「因為我不想哭。看我哭了,爹會擔心的。」
「那跟井上恭彥有什麼關系?」醫者又問。
「小舅舅好笨。」祝晶說︰「如果他來送我,我見了他,就會忍不住哭出來了呀。」那樣他一早的努力不就都白費了。
「啊!」醫者有點錯愕地看著呂祝晶戴著防水氈帽的頭頂。看來那青年在祝兒心底的份量確實非同小可啊。
層層的雨絲打在他們的臉龐上,遠方煙塵盡被雨水洗刷落定。
長安城開遠門外,一條筆直而寬廣的黃土路預告著通往西域的漫長旅程。
听到商隊後頭傳來的騷動時,醫者回頭瞧了一眼,接著又看向前方的黃土路。「祝兒,你確定你一見到井上恭彥就會哭?」
「嗯。」祝晶點頭道。昨天跟他道別時,便已經哭得很慘了。屢試不爽的。原本恭彥不肯答應他的要求,是他好說歹說才勸服他別來的。可是當今天沒在人群里見到他,心里還真有些失落呢。
「那你要不要把眼楮閉起來?」醫者突然提議。
祝晶不解。「為什麼!啊,你來了…」
看著騎馬追上商隊、與他們的駱駝並轡前行的青年時,祝晶真的當下就哭了出來。
他全身都濕透了,素袍貼在身上,潮濕的凌亂黑發覆在前額,更突顯出他五官堅毅的線條。
井上恭彥放緩速度地騎著劉次君借給他的駿馬,向一旁的祝晶伸長雙臂。
「可以嗎?」他看著醫者問。
醫者很為難。但祝晶已經張開雙手,讓恭彥接抱過去,跟他一起騎一段路。
醫者只好放手。
接過祝晶,擁他在身前,恭彥仍然因為先前的奔馳而急促喘息著,胸膛起伏不已。祝晶低聲道︰「你還是趕過來了。」
「我若不來,一定會後悔的。昨天真不該被你說服。」他緩緩地吐著氣說。
懊在已經出城,現在偷偷哭一下,爹和小春也看不到,比較沒關系了。祝晶回頭抱住抱彥,既難過又開心地流著眼淚。
雨和淚交織在一起。恭彥的胸膛好溫暖。知道恭彥沒有路牒,無法跟他們走太遠,一到長安縣界,就不能再往前,必須要回頭。
這一別,真的不知道何年何月才會再見面了。
未加思索,祝晶拉下頸子上系著的短笛,再一次將心愛的笛子交給恭彥。
「這你幫我收著吧。」
握著那熟悉的短笛;恭彥沒有拒絕。睹物思人,他知道他會需要它。
他將笛子的絲線系在自己脖子上,對祝晶說︰「西域肯定是好玩的,你別太貪玩,早點回來。」模索著頸子上相纏繞的絲線時,他略一猶豫,
而後取下另一條系帶,將住吉神社的御守交給祝晶,沉聲道︰「願住吉大神守護你,願觀音佛祖守護你。」
祝晶不認識什麼住吉大神,可看著垂在五彩系帶上的護身符,知道這是恭彥過去隨身帶在身上的。他見過幾次,知道這是恭彥很重要的東西。「這……要給我?」
「它曾經護佑我平安渡過大海,現在我要你帶在身上,讓它護佑你平安回長安。」
緊緊捉著那護身符,祝晶再度泣然欲泣。
抱彥低下頭,笑看著他。「去飛吧。」伸手抹去他眼淚道︰「盡可能飛得高一點、遠一些,累了就回來,我等你。」
打從小舅舅提議走絲路起就縈繞心頭的不安,總算消失無蹤了。定下志怎不安的心,祝晶眨去眼淚,綻出如花朵般的笑容。
「好,你等我。」
從現在開始,他會日日期待著與恭彥再度在長安相見的那一天。
「再見了,恭彥。」
再一次的,祝晶選擇先說出道別的話。
雖然說,等他們再見面時,他們都應該已經長大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