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來好福氣 第七章
雖然有些良心不安,但圓圓還是跟著蒙烈在小屋住了下來,只是用完晚飯、沐浴完後,她卻發現一個大問題。
那就是屋里只有一張床!
站在屋里那唯一的床榻前,她不禁低下頭,小臉又再次發燙。
這兩日為了趕路,他們接連夜宿荒野,倒也沒有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的尷尬,可如今夜就要深了,若是再不把「地盤」分清楚,她實在不知道自己該睡哪兒?
抬起眼睫,她偷偷瞧著那坐在桌邊的高大身影,不禁有些猶豫該不該開口。
每日這個時候,他總會拿出大刀和匕首專注的上下擦拭,不過她看得出在擦拭刀子的同時,他也正思考著其他事;每當他心里有事時,眼神總是特別的專注,就連神情也有細微的不同。
她實在是不想吵他,但是——
「什麼事?」
就在圓圓躊躇不已的時候,不料蒙烈倒先開口了。
他敏銳的側過頭看向她,冷硬五官在燭光的照映下,顯得更加深邃孤傲,眸光遠比手中的大刀還要銳利,讓人無所遁形。
小臉微紅,她指著另一張椅子,小聲問道︰「今晚我睡椅子上好嗎?」
「你睡床上。」他不容置喙地說道,顯得早已將地盤規劃好。
「那你呢?」
「我睡哪里都行。」
她看著他高大的身軀,不禁轉頭看了看屋內四周,除了椅子,實在找不出有哪個地方適合他睡覺。
這幾日他們夜宿郊外,他總是隨時保持著警戒,不但比她晚睡、比她早起,還得處理大小瑣事,她一直很擔心他沒睡好。
「可是……」她試著開口。
他靜靜的看著她,耐心的等著她將話說出口。
「可是我當丫鬟時,也經常睡椅子,所以……」她有些無措得絞著指頭。「所以今晚我還是睡椅子就好了。」
卑才剛說完,她便立刻捧著他買給她的小斗篷,快步走向另一張椅子,正打算坐下時,他卻放下大刀霍然起身,一雙黑眸直瞪著她,眼底蘊滿威嚴。
她心兒一跳,當下要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小就這麼懸在椅子上方。
「我叫你睡床上,你就睡床上。」他動作迅速的拉起她。
「啊!」不敵他的力道,她竟咚的一聲撞上他厚實的胸膛。「哇……對不起!」她連忙道歉,素白小手慌亂地抵在他的胸膛上,試著站直身子。
不料他卻等不及她站穩,猿臂一伸,竟將她攔腰抱起,大步走向床榻。
「蒙、蒙……蒙大俠?」她滿臉羞紅。
他沒理她,只是輕輕的將她放到床榻上。
「睡覺。」他低聲命令。
「可是——」
「蒙上被子。」他又命令。
「請你听我說,其實我的想法是——」
她急忙起身,可是大掌不過朝她的臂膀輕輕按下,她就又倒了回去。
斑大身軀無聲在床邊坐下,如同一座磅礡大山壓境,更遑論他還像監視罪犯似的,緊迫盯著她每一個動作。
雖然她還想開口發表意見,可懾于他的氣勢,最終她還是只能抽過被子,動作迅速的蓋到身上;表面上她雖是屈服了,可水眸卻始終可憐兮兮地瞅著他,仿佛他不肯听她說話,是多麼罪大惡極的過錯一般。
望著她控訴的表情,冷硬臉龐松了松,蒙烈差點就想仰頭嘆氣。
「合眼。」他很是無奈的又道。
不料她竟沒有馬上動作,反倒頑固的搖了搖頭。
這是她第一次反抗他,也是她第一次這麼勇敢地堅持一件事。
「別讓我說第三遍,合眼。」
圓圓很想繼續反抗,然而他手心傳來的溫度,卻讓她的心跳亂了序。
她從來沒想過自己也有反抗他的一天,以往他只要冷眼一瞪,她就會嚇得半死,可自從那日他圈住她的手臂,拉著她踏入那道光束里後,他們之間仿佛也有什麼東西悄悄的產生了變化。
她能感覺到,他不再劃出界限,雖然依舊不愛說話,卻不再冷漠疏遠,他甚至會用沉默的行動不著痕跡地體貼著她。
也許就是因為這樣,她才敢這麼放肆。
雖然滿臉通紅,也無法瞧見他的表情,她還是勇敢的張開紅唇,將想法說了出來——
「蒙大俠,我覺得我還是去睡椅子好了。」
蒙烈第一次知道,女人一旦固執起來竟然比重犯還要難纏。
不過就是一張床,她也能嗦那麼久,為什麼她就是不肯乖乖睡覺?
「別跟我爭論這種小事。」他終于忍不住嘆氣。
「這才不是小事!」素白小手不知打哪兒來的勇氣,竟用力扳開臉上的大掌,她起身看向他,頑固又堅持地說︰「這幾天你都不曾好好的睡覺,這樣你的身體會挨不住的,我真的好擔心你,要是官——」
「你擔心我?」他截斷她的話。
看著那雙盈滿擔憂的水眸,黑眸瞬間變得銳利又黝暗,仿佛像是發現獵物,又像是捉到什麼破綻。
「呃……我當然擔心你啊……」察覺到他的變化,她立刻氣勢大落的反問︰「這樣不好嗎?」
「為什麼?」他不答反問,眼神更加銳利。
她眨眨眼,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
他有恩于她,又這麼照顧她她理所當然會擔心他,還是因她總是太過笨手笨腳,連自己都照顧不好,所以他認為她關心他很多余?
她撫著胸口,圓圓忽然覺得心好痛好悶。
先前他送她到商隊的途中。親口說出不想與任何人有瓜葛的時候,她的胸口也曾出現過相同的疼痛,只是為什麼呢?
見她臉上表情千變萬化,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樣,蒙烈沒有繼續逼問,只是再次將她按回到床榻上。
「睡吧,我還有事要做。」語畢,他立刻起身走向木桌。
看著他的背影,圓圓雖然沒有達成目的,卻也不敢打擾他,只好拉著被子偷偷的瞧著他。
不知道為什麼,她總是好喜歡看著他,盡避無法對談,可只要看著他,她就會覺得好快樂、好滿足、好安心,這幾天她就經常發現,自己老是會在不知不覺間追逐他的身影,
即使入睡,夢里也都是他。
這或許不是個好習慣,但神奇的是,這樣看著他,她的心果然就不在疼了。
隨著蠟淚滴滴落下,圓圓噙著甜笑,終于放松心神,緩緩入睡。
桌邊一道黑影無聲無息走來,蒙烈站在床邊,沉默凝視著她甜美的睡顏,目光不禁也逐漸放柔。
如今他們已來到南方,毒魔隨時都可能再現身,在這危險重重的時刻,他若是夠理智,就不該將她帶在身邊,只是每當他想起她傷痕累累的模樣,他便無法松手再讓她走。
哪怕只有一丁點的可能,他都無法忍受她再遭受到危險。
這棟小屋是他在南方落腳地中最隱蔽的一個處所,除了官府的人,沒有人知道這個小屋的確切位置,讓她待在這兒,他可以安心。
毒魔一事刻不容緩,為避免夜長夢多,他得盡早結束一切才行。
吹熄燭火,高大身影立刻無聲無息的走出屋外,在朦朧的月色下,如鬼魅般疾速前進,在短短一盞茶的時間內,便來到附近南城縣官府。
闢府大門緊閉,戒備森嚴,門前守衛察覺有人接近,立刻亮出刀劍。
「來者何人?」
蒙烈沉定亮出腰牌。「我有事找縣太爺。」
听見蒙烈之名,兩人先是一愣,確認腰牌無偽造後,兩人立刻收回刀劍,並畢恭畢敬的鞠躬道歉。
「捕盜官,是咱們失禮了,咱們這就馬上幫您通報,請稍等。」語畢,其中一人立刻轉身入內。
夜色沉寂,路上已無行人,蒙烈卻還是隨時注意著周遭動靜,直到一名魁梧壯碩的男人走出官府大門。
「捕盜官,您果然來了。」來者是雷耀,他一見蒙烈,便立刻咧嘴露出笑容。
「雷捕頭,打擾了。」蒙烈點頭示意。
「談什麼打擾,自從接到您的信後,咱們就一直恭候著您,快、快請進。」雷耀恭恭敬敬地領著蒙烈迅速來到官府內的議事廳內。「捕盜官,您請坐,要不要喝點或是吃點什麼,我馬上差人準備,順道讓人去喚醒縣太爺。」
「不麻煩,我來這里,只想問問我在信中交代的事可都準備好了?」蒙烈在窗邊站定。
「當然,這幾日我和弟兄們全都依您在信中的指示,沒間斷的四處巡邏,也派了人在沼澤林地附近潛伏搜查,可惜截至目前為止,尚未尋獲毒魔的蹤跡,不過四周的溝渠倒是盡數挖好,燈油也藏妥了……捕盜官是打算火攻?」
「毒魔全身是毒,火攻最宜。」蒙烈淡道︰「另外,一旦發現毒魔,絕不可輕舉妄動,若是毒魔現身,所有人最好盡速離開。」
「捕盜官果然是希望打算單打獨斗啊。」雷耀搔著腦袋,似乎話中有話。
「此戰危險難估,輕忽不得,我不希望有所犧牲。」黑眸敏銳看向他。「還是縣太爺有其他打算?」
「呃……」雷耀張口欲言,最後還是避重就輕道︰「沒的事,雖然我和弟兄們也想立功風光風光,不過此事攸關性命,實在是無法鬧著玩,所以咱們一定會遵從捕盜官的指示,只要發現毒魔蹤跡,便馬上通知您。」
看著雷耀臉上一閃而過的躊躇,深冷黑眸掠過一抹深思,蒙烈卻沒有多問。
「那就麻煩了。」
「哪里,捕盜官客氣了。」
同樣的夜晚,遠方某處精致別院里,團團卻輾轉難眠。
她抱膝坐在窗邊,舉頭遙望遠方明月,思念的淚水不禁一顆接著一顆的自眼眶間滑落,此時一抹身影卻忽然推開房門,悄悄來到她的身邊。
「團團,別哭了。」
「歡歡……」看著情同姐妹的印倍,團團不禁哭得更傷心了。「我好想圓圓,我好想好想她……」
「我也很想圓圓,不過我相信她一定平安歸來的。」印倍柔聲安撫。「我師父卜卦向來靈驗,有他的指點迷津,又有樓西快馬加鞭一路南下,我相信這一、兩天一定就能找到她了。」
「可是……可是圓圓失蹤了好久,她膽子小,又容易相信別人,這幾天流落在外一定吃了不少苦。」團團哽咽說道,眼淚始終沒停過。
「人生沒有一路順遂的,只要能夠平安歸來,就是最大的福氣,所以你也別想太多,嗯?」
「……嗯。」
「安心的去睡吧。」印倍帶著她來到床邊坐下。「我師父也說過,圓圓福星高照,身旁總有貴人相助,無論遇到都能逢凶化吉、化險為夷,這次意外還能因禍得福呢。」
「因禍得福?得什麼福?」
「這個嘛……我也不曉得,不過一定是件好事。」印倍微微笑,笑容絕美。「所以你也別再哭了,安心先睡吧,圓圓一定能平安歸來的。」
「我知道了。」
蒙烈出門買東西去了。
雖說出門之前,他曾交代她要好好的休息,別隨便跑到屋外,但丫鬟的習性卻讓她怎樣都閑不住,于是便跑到灶房自水缸里舀了盆水,仔仔細細的又將屋里擦拭過一遍。
不過她還是覺得不滿足。
眼看屋外日頭正暖,她猶豫了好久好久,才能鼓起勇氣走到屋內一角,捧起昨晚蒙烈沐浴前換下的髒衣裳,紅著臉快步走到屋外。
她的衣裳是新買的,又不曾勞動,就算重復換上也不成問題,可昨日他又是提水清潔、又是砍柴燒水的,流了一身汗,若不趁著日頭暖將衣裳清洗曬妥,恐怕會有不便,畢竟這幾天她就注意到他雖然替她買了好幾套新衣裳,自己卻只有三套衣裳。
唉,獵人收入本來就不穩定,先前他替她買了小馬和干糧,又給了她不少錢當作盤纏,如今又為她犯了殺人重罪,不得不帶著她逃亡,別說沒工夫打獵,路上還花了不少錢替她買新衣買糧食,她真擔心自己會拖垮他。
他什麼都不說,她也什麼都不敢問,可她明白日子不可能永遠這樣下去,她遲早都得去投案。
總有一天,他們還是得分離的……
「咦?哪兒來的女人?」
就在圓圓傷感的時候,竹林里卻忽然竄出一個男人,嚇了圓圓一跳。
男人身形魁梧,滿嘴胡渣,音沉渾厚,腰間還掛了對駭人的戰戟,只是最讓她害怕的並非那對戰戟,而是男人的裝扮。
慘了,這男人是官府的人。
怎麼辦?她最擔心的事終于還是發生了,官府的人果然追來了。
圓圓臉色慘白,嚇得魂魄都要飛了,臉上的表情就像是見到鬼。
雷耀尷尬的搔著腦袋,實在是不難看出她心里的想法,月兌口就想安撫。
「姑娘你別怕,呃……雖然我的模樣不太好看,可是我是人——」
來不及了,圓圓早已轉過身,朝著小屋拔足狂奔。
「啊,姑娘你別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