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師出包徒 第三章
大廟口
假日,天氣陰陰的,沒半點風,像在悶雨的感覺。
二姊懷孕後,她就開始幫二姊的忙。
「河諍樂」是他們家的攤子,二姊希望她畢業以後接手。
她知道二姊打的如意算盤,因為反對她當女保鏢,又勸不了她繼續升學,就把攤子丟給她,打算用「家業」綁住她。
她現在是看二姊懷孕的份上,不跟她計較,等七月她的外甥女生下來,她才不听她的。
「好熱。」她怕熱,扎了馬尾,頸子上還披一條冰涼的毛巾,穿著低領口的白色寬背心,內搭草綠色抹胸,升藤花項鏈垂在胸口,下半身是卡其色休閑短褲,夾腳拖鞋,從中午就開始賣河詮湯圓。
「河諍樂」的生意很好,就像她的人緣一樣,每到假日攤子前面大排長龍,她總有朋友來幫忙。
「一百二十塊。收兩百,找你八十。」小胖的聲音低低平平,沒有起伏。他動作緩,但算數很好,有空就來幫她收錢。
「兩碗河詮粉粿冰,冰可以多一點,另外包嗎?」
「沒問題,馬上好!」紀曉優拿著湯杓,負責配料,她一口白牙閃閃,笑容燦爛,大聲喊熱,仍然精神十足。「阿強,冰塊多一點,另外打包。」
斑自強在一旁負責加冰、加湯,這時候忍不住傍她白眼,「什麼都「沒問題」,被妳二姊知道問題就大了。」
「安啦,我二姊現在很不愛出門,不會來的。」其實她二姊是被姊夫「嚴加看管」。以前沒懷孕時,二姊夫就限制二姊有太陽不能出門,現在懷孕,她走到哪姊夫就跟到哪,最近肚子更大了,姊夫每逃詡很慌張,連下雨逃詡怕她二姊滑倒,要扶著她,二姊已經氣到不想出門了。如果老師也能夠每天陪著她,多好。
「曉優,河詮湯圓冰熱各一,三碗河詮粉粿,一碗不要太甜。」鄭凱銘幫忙服務幾張桌子的客人。
「好,馬上來。」
「還有多少?」阿強看一眼配料。他們是來找曉優一起打球的,不過曉優得把一大鍋的河詮湯圓都賣完才有空。
「快了。」人多好辦事,平常要賣一整天的河詮湯圓,他們一票人幾個鐘頭就可以賣完了。她拿披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一下汗,陽光笑容始終掛在臉上。
「曉優,我要三碗河詮湯圓。要幫忙嗎?」秦五峰是他們的同學,約好晚點一起打球的,他沒排隊,看了一眼大約有十多人在排隊,順口問道。
「你這不是廢話嗎?站過來。」高自強馬上搶話,把一支湯杓塞進他手里。
「喂,阿峰不是要買河詮湯圓回去?」紀曉優掃他一記白眼。
「沒關系啦,是我姊要吃的,晚點再帶回去。」
「那你待會兒自己包,我請客。」她隨即豪爽地說。
「阿峰,你知道這攤子是誰的,她二姊是什麼人。」高自強提醒他。
「知道啦。」攤子是紀曉優她二姊的,她二姊是小氣出名的人。
「高自強,你是吃了我二姊口水啊,現在攤子是我在顧,你搞清楚!」
「料都妳二姊在準備,妳只是負責賣,妳少擺闊了。快點啦,我要去打球。」
「哼……你等著,球場上決勝負!」
「誰怕誰?廚房里我都可以跟妳決勝負!扒呵,以後要不要我代妳出嫁啊?」
死阿強,老是笑她不會煮——
「兩份河詮湯圓。」
「你們不要斗嘴了,快點做生意。」小胖瞥一眼站在攤子前干等的客人,慢慢緩緩出聲,話才說完,他又把目光調回客人身上……年紀大約三十多歲的平頭男子,戴深咖啡色墨鏡,臉部線條偏向嚴肅,長相不醒目,鼻梁中間有不自然的凹痕,很像是被重擊過,身高約一百七十公分,穿著條紋棉衫,黑色長褲,戴深咖啡色墨鏡,穿球鞋。
「冰的嗎?」因為她熱,所以這樣問。
「嗯。」聲音規矩平板,也不惹人注目。
「六十塊。」等高自強打包好遞給客人,小胖收錢,看著他說道。
男子給錢後,轉頭就走了。
小胖的焦距還是對著他的背影繼續看,被高自強發現,狐疑地朝他面前揮揮手,「你認識的?」
「不認識,他上禮拜也有來。」
小胖有過目不忘的本領,大伙兒都知道,「這里一堆常客,有什麼稀奇。」
「他是外地人。」這他也能分辨得來。
「外地人就不能每個禮拜來嗎?人家說不定來會馬子,你海巡署的啊,管這麼寬!」
「他剛才盯著曉優的胸口看。」
「哈哈哈!他眼楮月兌窗啊,這家伙的胸部又沒什麼料,全身上下只有那張臉能看——痛……痛痛痛……死我了!」高自強還沒說完,就被紀曉優狠狠踩了一腳。
「小胖,他戴眼鏡你怎麼看得到?」阿峰問道。
「就是看得到。」
「……小胖,每次過年你都贏牌,也是「看得到」?」紀曉優突然想到她每次過年都輸他不少錢。
「……看不到。」這個時候,小胖的聲線飄了一下。
「死小胖,你等一下給我解釋清楚!」高自強每年輸給他的錢絕對比紀曉優多上好幾倍。
小胖突然很後悔自己的「多事」……不過他還是在意鏡片底下那雙眼神……
「那個人,好像是針對曉優來的。」他想了想對紀曉優說︰「妳最近小心點。」
小胖一向話很少,難得今天主動說了這麼多話,阿峰和高自強對看一眼,連在一旁听到的鄭凱銘也走過來,「怎麼回事?」
看幾個死黨突然收起嬉鬧的笑臉,紀曉優白了他們一眼,哼道︰「我的心都給老師了,那個人愛上我也沒用。」
「是叫妳神經繃緊點!誰要听妳惡心巴拉的話。」高自強大掌往她後背拍下去——
紀曉優九十度彎腰閃過,臉貼近一鍋熱騰騰的河詮,迅速拉下脖子上的毛巾,垂墜的項鏈晃閃了一下,她迅速起身,毛巾掃向高自強的臉,拳頭停在他額頭前,朝他得意的笑。
小胖怔了怔,盯著她的項鏈看……
「喂!不要玩了,快點工作啦,還要不要打球?」阿峰看客人被晾在攤子前「看戲」,趕緊叫道。
「抱歉,要什麼?」紀曉優回過頭來,白牙閃閃,馬上工作。
「呃……三碗河詮冰。」
「馬上好!」
「死小胖,你看什麼?快點工作!」
「……哦」那個人盯著曉優的胸口,是看,還是看項鏈……小胖眉頭愈皺愈緊,實在想不透。
「後來不管我們怎麼逼問,小胖就是死不承認他能「透視」牌支。但是他每賭必贏,神奇到不可思議。老師有什麼方法可以逼小胖說實話嗎?」她肚子餓,跟老師一起出來吃宵夜,順便把今天下午發生的事告訴老師。
深夜很多店都關了,這家店賣的是藥膳火鍋,開到凌晨兩點,真材實料,生意很好,就是價位貴,只有老師請客時,她才吃得起。
「小胖說的那個人,長什麼樣子?」閻司文隱隱扯眉,對這個人有點在意。
「戴眼鏡。」她夾了一團肉進碗里。
「長相呢?」
「不知道。老師,你們醫院有沒有「自白劑」讓小胖自己說出來?」
「沒有那種東西。」閻司文幫她夾了一些青菜,「妳明天去跟小胖問清楚。」
「問那個人的長相?老師,你放心好了,我只愛你一個,就算那個人長得很帥,我的眼里只有你。」她「呼呼」地吹著熱騰騰的青菜,眼里完全沒有「旁人」。
圍繞在四周幾張桌子的客人全都笑出了聲音,卻看「男主角」臉頰上有道長疤,還面無表情,嚴肅得令人生畏,就沒人敢出聲叫好。
閻司文等到送菜過來的服務生把菜都上完,紅著臉離開,他才皺眉。
「……去問清楚。」他不放心的是她可能又在外頭「行俠仗義」,招惹事端,被人尋仇。
「老師,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但我最近只救了一只貓,一只松鼠,兩只雞……唔,幫一個學妹解圍,對方也是我們學校的,看在我面子上就沒計較了,你也知道。我沒跟人結仇。」她把不愛吃的燕餃夾進老師碗里,遲疑了一下,有點良心不安,又夾了一塊魚肉給老師。
「謹慎點總是好的。」她這天地不怕的個性,就算得罪人也不自知。
「好啦,你在意的話,我明天去問就是了。」她大口大口地吃著火鍋,忽然又想到什麼,問道︰「老師,如果我有你的孩子了,你會二十四小時都陪在我身邊嗎?」
砰!
砰、砰……
閻司文和紀曉優同時轉過頭去,隔壁桌有人打番水杯,還有人打翻了碗。紀曉優看見一個似乎出糗不好意思,臉很紅地低下頭去,就拉回目光,繼續吃她的。
閻司文掃她一眼,「不要說話了,快吃吧。」
「老師,你還沒回答……不然我去問阿禾好了。」
「問他做什麼?不要亂問!」閻司文隨即瞪她。
「可是我很好奇,是天底下的男人都一樣,還是我二姊夫比較神經質?不過大姊夫好像也是這一類的人,他跟大姊去年底結婚後,就把大姊關在家里,下午大姊還打電話跟我哭訴,說她好想回來看我,但大姊夫太忙了,沒空帶她回來,又不準她自己回來。」
「她身體還好嗎?」
「她說喉嚨痛,有點感冒了,其他都還好。」
閻司文點點頭。
「老師,你想先生孩子、還是先結婚?」
砰……這回有人杯子沒拿穩了。
紀曉優回頭看一地的碎玻璃,捧碗喝了口湯,邊吃邊看服務生過來掃地。
「……專心吃。」閻司文出聲。
「哦……」她轉回來,看了老師一眼,老師還是板著臉。
先生孩子,還是先結婚呢,老師?她是希望兩者一起進行,但老師老把她的話當耳邊風……她可是認真的。
她想嫁給老師,幫老師生孩子。
棒天,她還是忘記問小胖了。
老師下班回來以後提起,她才想起來,就打電話給小胖。
老師卻突然接過電話,自己問小胖。
她不懂老師為什麼要在意一個來買河詮湯圓的客人,是因為她告訴老師,小胖叫她小心點嗎?
她看著老師跟小胖講電話,不曉得小胖講了什麼,她忽然感覺到老師身邊的空氣起了變化,讓她想要去關掉冷氣。
老師跟小胖講完了,把手機還給她,突然看著她的胸口……還是看項鏈?
老師的表情「高深莫測」,神色肅冷,一瞬間空氣好像凍結了,她全身打冷顫,嚇得傻住!
呃,她應該沒闖禍吧?通常是她闖了很大條的禍,惹火了他,老師才會露出這種表情。
「很晚了……我去睡覺。」莫名地心虛,她今天還是回自己房間去睡好了。
閻司文一怔,听見她的聲音才回神,拉住她的手,「在這睡吧。」
在這睡?她一听全身僵硬,頭皮發麻,臉色慘白。
「在這睡」這種話會從老師的嘴里說出來,肯定是老師氣得燒壞腦袋了!
嗚……慘了!她到底闖了什麼天下大禍,惹老師這麼生氣?不,她一定是听錯了,老師剛才應該是說「在這跪」,嗚嗚……
「老……老師……對不起……」這種時候不能講「骨氣」了,要說大女子能屈能伸,先「道歉」為強。
「妳怎麼了?」閻司文不解地看她扁嘴要哭的表情。
她哪知道是怎麼了,就是不知道她犯了哪一條才嚇得發抖。她抬眼討饒地看著老師。
閻司文似乎看出她在想什麼了,他靜默了一會兒,轉開臉去……小胖形容的人,他想他認識,他是過去「龍田組」海外分會的會長韓丁,他鼻梁上的塌陷是在一次黑道火並中受的傷。
雖然現在龍田組已經解散,不過實際改組為龍田企業後,也只是廢除賭場、不踫毒品,現在經營酒店、建築、房地產、媒體、娛樂業等,大多還是原本的幫派兄弟,縱然義父有心將企業合法經營,但身處是非之地,底下人數眾多,人心難測,偶爾非法手段還是必要……
矮丁,仍然是龍田底下的人,個性沉穩,冷靜,身手敏捷,槍法神準。他為什麼要接近曉優?……有誰派他來嗎?
是義父,還是俊人?……更令他擔心的是還有其他人。
「嗚……」老師干嘛都不說話,存心讓她嚇破膽嘛!斑……「老師,你干脆直接告訴我,我犯什麼滔天大罪好了。」反正在老師的眼皮底下一定「劫數難逃」,要死就死得痛快點。
閻司文回過頭來,看她一臉挫敗和賭氣,伸手輕撫她的臉,「……我在想事情,跟妳沒關系。」
「騙人,你剛才叫我「在這里跪」!」
「……我是叫妳在這里睡。」閻司文扯眉,敲了她的額頭。
紀曉優呆站著,張圓嘴巴看著老師——太過驚訝了,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閻司文瞥她一眼,淡淡改口說道︰「不然妳回去睡好了。」
「……不要,我要在這里睡!」心口怦怦跳,她好感動,雖然老師好像是為了什麼理由才「主動」留下她「同床共枕」,那都無所謂。不過她卻在意老師剛才的反應……「老師,你認識小胖說的那個人是不是?」
既然不是她招惹到老師,老師又是在听完電話後「變臉」的,那應該就是那個人「犯」到老師……
「……很晚了,上床去睡吧。」在他還沒查清楚韓丁的目的之前,他不放心讓她回去隔壁只有她一個人住的房子……如果韓丁要傷害她,曉優不是他的對手。
他必須盡快找到韓丁,把事情問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