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迷水蓮 第五章
「什麼叫名節?」水胤揚楞楞的問。
這一問,讓在後頭進來的文夫人一呆,連帶地,一干婢女也掩嘴輕笑起來。
水胤揚也不覺得丟臉,直勾勾的望著床上的苻蓮樗,滿頭滿腦的惑然。
「扶我起來。」苻蓮樗抬手,水胤揚再自然不過地握住她的手臂,小心地扶她半坐而起。
「文夫人,小女子有傷在身,恕我無法起身請安。」苻蓮樗任水胤揚在她身後塞好靠枕,半倚在床頭。「讓您及各位妹妹見笑了,水胤揚不懂事,還望大家見諒。」
此番話語擺明了她不在意這些事情,反讓先前出言指責的繡兒面子有些掛不住,連帶地,將其他婢女們也輕摑上一巴掌。
「這些個禮數就免了吧!」文夫人在丫鬟的扶攙下坐上椅子。「是我們不好,在-養傷之際還得讓-出診。」
「有病人求診,做大夫的再怎麼樣也得出手相助,就怕蓮樗無法達到夫人的期望,讓夫人失望。」
「我相信苻姑娘繼承了-爹精湛的醫術,我家老爺就交給-了。」文夫人不理會苻蓮樗的推委之辭,徑自說道︰「不過不急,待-身子好些再看診也不遲。」
不急干啥硬要他們到文府?水胤揚實在不懂這些人類是怎麼想的?
「那蓮樗恭敬不如從命,先謝過夫人大恩。」苻蓮樗順水推舟,作勢輕咳。
水胤揚馬上送上杯茶,讓她順喉。
文夫人揚眉,不動聲色的觀察著他們,「苻姑娘,恕老身說句不中听的話。」
「夫人請說。」苻蓮樗給水胤揚一抹笑後直視文夫人。
「這小扮……是否哪兒有毛病?」文夫人見水胤揚毫不忌諱男女之別,不是傻子便是過度張狂。而她在心底早將水胤揚歸為傻子之列。
「夫人高明,見多識廣。胤揚父母雙亡,他的雙親在死前托我代為照顧,如同我親弟一般,可惜的是,他有些毛病,不足為外人道。」苻蓮樗似真似假的話語教文夫人安下戒心。
「可惜這小扮相貌堂堂、器宇不凡,若是能痊愈,想必是人中之龍。」文夫人說著場面話。
「小女子醫術不精,竭己之力,也只能讓它維持目前的狀況。」
「听藥堂的林當家說他日有起色,足見苻姑娘的醫術了得。」若不是水胤揚,她也不會想請位女大夫回家來為她家老爺看診。
「謬贊之語,謬贊之語。」苻蓮樗笑容可掬,卻太過粲然而顯得虛假異常,之後,她斂起笑容,鎖緊眉頭。
「樗?」一直在注意她情況的水胤揚連忙叫道。
「苻姑娘?」文夫人一听水胤揚叫也跟著叫。
「不礙事,傷口發疼,挨一下便過去。」苻蓮樗勉強拉開笑容解釋。
「那苻姑娘-好好休息,老身不打擾了。」文夫人見狀起身。
「真是對不住。」苻蓮樗微眯起眸,狀似傷口疼入骨髓。
「樗快躺下,別再說話了。」水胤揚急得猶如熱鍋上的螞蟻,以為她傷口裂開,想為她檢查傷口。
「老身留下繡兒伺候姑娘,有事喚她即可。」
「多謝夫人。」
直至文夫人一群人浩浩蕩蕩的離開,苻蓮樗遣離繡兒後,方松口氣,靠上軟枕,撤下掛在頰畔僵硬的弧度。
「累煞我也!」跟大戶人家打交道,就是這點辛苦,她寧願治治附近農家獵戶的傷,也好過跟他們打口水戰。
「蓮樗?」水胤揚仍不放心的輕喚。
「我沒事。」苻蓮樗安下它高懸的心。
「……蓮樗說謊。」水胤揚細一推敲,結果不難猜想。「為什麼?」
「因為很累。」
「蓮樗累了?」
「不,是跟文夫人說話很累。」
「沒錯。」它點頭贊同,總覺得這文府的人類個個說話都很奇怪。
「你不喜歡?」苻蓮樗好心情地笑著。
水胤揚的喜怒哀樂總是大剌剌的不加掩飾,她能很容易的從它的臉上讀它出現的心情。
「是不喜歡,他們說的話都很怪異。什麼男女授受不親、什麼名節的。」水胤揚下意識排斥去理解這些東西。
「那叫禮教,人人都得遵從,尤其是女子。」苻蓮樗為其解惑。「名節是女子最重要的東西,女子失了名節,猶如失了性命一般。」
「名節跟性命一般重要?」這名節……似乎是很重大的東西。「那它在哪里?」
「哈哈,這很難解釋。」苻蓮樗輕笑兩聲,愉悅地看著水胤揚。
「蓮樗也要守名節嗎?」它覺得當人類很辛苦,當女人更辛苦,除了保性命之外,還得保名節。
「我老了,再怎麼守也沒用。」苻蓮樗雖出自平常百姓家,但托其父有不凡見解,拿她當兒子養,讓她上學堂讀書、識字,授她醫術,習得一技之長。即使她無法月兌出女子的身分,至少她能自給自足、獨立生活。
對她而言,名節並不能養活她,也不能供予她日常所需,何以她得死守?而男人卻毋需死守自己的名節?這不公平。
「蓮樗不老,我才老。」水胤揚再怎麼不解世事,也明白自己活了不止百年。
般不好它還見過蓮樗小時候的模樣呢!
「是啊……」苻蓮樗雙眸蒙上一抹晦暗,「等我死了,你還會活在人世間,永永久久。」
那麼,她貪圖一點水胤揚的陪伴不為過吧?身為醫者,看多了生死,反而不那麼在意生死之事,僅僅那孑然一身的孤獨會讓她害怕。
現在有了水胤揚,她那空虛的心有了依靠,只想留它在自己身邊,一生一世。也許她很自私,但她知道他們兩個人無法永遠在一起,她的「永恆」與它的「永恆」截然不同。
「蓮樗不會死,要是蓮樗死了,我陪蓮樗一道死。」水胤揚純然執著地許下承諾。
苻蓮樗一楞,霎時覺得心頭暖暖的,爾後她揚起唇角,綻放一朵欣悅的笑靨,「小阿子。」
然而她的心卻怦怦跳個不停,正因水胤揚單純,是以它說的字字句句盡皆出自肺腑,也字字句句打動她冰冷的心。
「我說真的,蓮樗要是死了,我會陪-一道死。」妖眸-起,點點怒光閃爍,怒于蓮樗明顯不相信它的話。
「我相信,可以了吧?」苻蓮樗寵溺地笑著,笑意卻不曾到達她眸里。
只是這份情感,她不知如何承受,而承受之後又該如何維持?水胤揚終會通曉「人事」,而她年華終會老去。到時候怎麼辦?
水胤揚出其不意地捉住她的手,緊緊與她手指交纏。
「放手!」苻蓮樗失了笑意,大力掙著。
「不放!」水胤揚正色拒絕,「妖是不會說謊的,至少我這只妖不會說謊,蓮樗相信我。」
「我沒說不相信你呀!快放手,我不想傷你。」她急急命令道,失了平素的冷靜。
「為什麼?」水胤揚有些悲傷的看著她。
「胤揚,放手,我才听你說。」苻蓮樗焦急地看著它的手變紅,眼眶跟著泛紅。
她向來不傷人,只救人,遇著水胤揚,卻成了她人生中的意外,只因為她的一個觸踫便能傷害它,若是所有的人都會這樣還好,偏生只有她一人的體溫會傷水胤揚。
這教她怎能不格外小心?怎能不焦灼憂慮?
「好。」水胤揚放手,卻在放手之後起身,掄拳、垂首地背對她。
「水胤揚?」苻蓮樗有些慌然地喚著。
「我沒有說謊。」它轉身面對她,堅持己見。
四眸相對,苻蓮樗嘆息了。
「我知道你沒有說謊。來,讓我看看你的手。」苻蓮樗不明白為何水胤揚會突然變成這樣,但她不能放任它受傷。
「嗯。」它坐回床邊的圓凳,讓她看它的手。
「下次不可以再這樣,明知故犯!」苻蓮樗一見它的手,氣急攻心,出口責罵︰「你要是被我燙死了,誰來陪我死啊?從今以後,你不可以隨便受傷,不然我就趕你走!反正你無法陪我到死,我何必留你?」
「嗯。」水胤揚任她罵,將她的一字一句皆烙刻在心上,永遠不忘。
「听懂了沒?」苻蓮樗這一生還沒這般動怒過。
它不需要用這種方式來證明自己的決心,它這樣……只會……只會讓她難過……
「懂。」水胤揚低首,掩去嘴角上揚的弧度,讓蓮樗瞧見,肯定又是一頓罵。
「去泡泡水,再回來讓我看。」苻蓮樗突然有種自己陷落陷阱的不祥預感,隨即甩甩頭,甩掉這份想法,水胤揚再怎麼聰穎,她沒有教它的事情,它該是不會懂的。
「好。」水胤揚听話的離開,到園里的池塘泡過水後,渾身濕漉漉地回來。
「好些沒?」
水對它而言是最佳的藥劑,再重的傷一踫水,便會痊愈,這自然是水胤揚身為水怪的緣故。
「好了。」它抬高雙手,讓苻蓮樗看個分明,笑容灼目,猶如秋日炙陽。
苻蓮樗未消的怒氣在見著水胤揚的笑容時,更似引火線般爆發,只見她怒極反笑,朝它招招手,要它靠近自己。
水胤揚毫不遲疑地走近,一股劇痛自頭皮傳來,「啊!懊痛!」
「不痛我干嘛拉你頭發?」苻蓮樗得意的笑著,「下回別再傷害自己,否則我絕不輕饒!」
「是!」水胤揚吃痛的壓著頭皮,整張臉全皺成一團。
「很好。」她滿意地松手,笑容滿面。
「蓮樗高興了?」水胤揚笑意滿滿地望著她,覺得此時的她會發光。
周身亮得讓它不得不眯起眼來,才能繼續看著她,雖辛苦,但它卻覺得這樣的蓮樗好似陽光下閃動粼粼金光的水面。
苻蓮樗頷首,笑意不減,很久很久,她很久沒有這般開心。
「蓮樗笑起來很漂亮,以後要多笑。」水胤揚著迷地看著她的笑顏,決心讓她往後每一日都能笑得如此開心。
「我不笑的時候就不漂亮嗎?」苻蓮樗聞言斂笑,但眸里的笑意未減反增。
「都很漂亮,可是笑的時候特別漂亮。」水胤揚由衷的說。
她是它見過的人類里,最美也是最好的一個。
「謝謝你。」苻蓮樗回以笑顏,「你很好,是個善良的孩子。」
「我會長大,不會永遠是孩子。」它要趕快長大保護蓮樗,而不是一直被蓮樗保護著。
「如果我要你一直當個孩子呢?」她深知長大的意義為何,但顯然地,水胤揚長大的定義跟她的想法有所出入。
「長大不好嗎?這樣我才能快些保護-,快些控制住自己不傷害-,也不讓別人傷害-,不是嗎?」
苻蓮樗一忡,有些不知所措,覺得自己回答是也不該,回答不是也不該,不知如何應付這個問題。
「你餓不餓?」想不出答案,只好轉移話題。
「嗯。」一路顛顛簸簸,讓頭一回坐馬車的它不餓也難。
「代我喚繡兒,請她為我們張羅一些吃的好嗎?」
「好。」
「記住,要有禮貌。」苻蓮樗不放心的叮嚀。
水胤揚應聲好,隨即離去。
而苻蓮樗卻教它留下的問題困擾著,理不出個條理來。
***
「苻大夫,情況如何?」文夫人禁不住房內漫長的沉寂,因而開口問道。
「文夫人,我們借一步說話。」苻蓮樗為文大富把完脈後,稍稍安撫同樣急欲得知情況的文大富後,朝文夫人如是說。
「好,請。」文夫人在丫鬟的扶持下與她一同離開文員外的房間,來到外頭花園的亭子。
「到底是何情況,請苻大夫明言。」同樣關心其父病情的文並茂跟著出來,急急問道。
「文員外這病是長久以來的疲勞累積而來──」
「這些話前些個大夫都說過,可服用了幾帖藥,都不見任何起色啊!」文夫人打斷苻蓮樗的話,揪著手絹,咬著下唇說道。
「夫人,能否將前面幾位大夫開的藥單讓我瞧瞧?」苻蓮樗被打斷話也不生氣,笑笑地轉開話題。
「好。」文夫人交代丫鬟拿藥單來。
苻蓮樗比對著幾份藥單,皆是大同小異的內容。
「苻大夫,依-看,家父的病可好得了?」文並茂喝口香茗後問出個關鍵問題。
「積勞成疾,稍事休養即可。」苻蓮樗說出與前幾個大夫同樣的診斷結果。
「莫非真是這病癥?前些個大夫都是如此說的,可服了藥卻不見任何起色,這……苻大夫,除了積勞成疾,老身確信我家老爺還有其他病癥,-可有診出?」
面對文家母子殷殷期盼的神情,苻蓮樗有些無奈的嘆口氣,「想必是小女子醫術不夠精,實在除此之外,別無其他病癥……然而……」
「然而什麼?」
「不知文夫人以及文當家的有無想過一個可能性?」苻蓮樗不答反問。
「什麼可能性?」兩母子像九官鳥般重復她的關鍵字。
「文員外會久病不見起色,也許是因病由心生?」
「心?」
「-是說心病?我爹怎麼可能會患心病?這話可得說得有根有據!」
「茂兒!」文夫人制止兒子發飆,但臉色同樣不佳的看著苻蓮樗,「苻大夫何出此言?」
這等于變相在指責他們文家有問題。
「我看了這幾份藥單,大抵不月兌強身健體的補藥,然而文員外的病情絲毫未見起色,只有朝心病診斷。」苻蓮樗不卑不亢的說出她診斷的結果。「心病尚需心藥醫,找到病謗,再加以調養身體,文員外即可藥到病除。」
「我爹哪會有什麼心病啊?苻大夫,我看-不會是診不出個所以然來,所以胡亂編派理由來誑我們的吧?女人就是這樣,事情做不好就光會推卸責任。」文並茂輕蔑的看著苻蓮樗,在在指明她的性別等同于她的能力。
「文當家要如此說,蓮樗也沒有辦法。」她眸底迅疾閃過一絲怒意,即刻隱斂而去,泰然回道︰「即便現下蓮樗身為男人,也會回您同樣的話。」
「-──」
「茂兒,退下,成什麼體統!」
「娘──」
「我叫你退下。」
文並茂懊怒半參的揮袖而去,留下文夫人與苻蓮樗。
「苻大夫,小兒沖動,話中若有冒犯──」
「文夫人毋需多慮,蓮樗明白。」苻蓮樗隱于衣袖下的拳頭掄得死緊,但表面上仍笑意盈盈。
「唉!我們都很關心老爺,何以還會有心病之說?」文夫人也亂了頭緒。
「也許文員外要的不只是你們的關心,而是你們的陪伴?」從那名臥病在床的老人眼中,她看到了自己每逃詡會在銅鏡里看見的一雙相似眼眸。
那是孤獨與空虛。像她這樣無依無靠的人會有這種感受並不意外,可會在一名有錢有勢、有家人的老人身上看見,便不尋常。
文夫人不解,苻蓮樗也無意多加說明,揮筆重新寫下一份藥單。「這份藥單是我綜合前幾位大夫開出的,再加上幾味寧神的藥,一帖藥捉三天份,每日餐後服用。再者,飲食方面,以清淡為宜。」
「苻大夫,老身有個不情之請。」文夫人將藥單拿過,吩咐丫鬟立刻去辦後,挽留住起身告退的苻蓮樗。
「夫人請說。」苻蓮樗重新坐下聆听。
「能否暫居下來,等到我家老爺完全康復再走?」文夫人明則請求,暗則威脅,不容得苻蓮樗拒絕。
「我想我留下也對于文員外的病情沒有助益。」苻蓮樗這回明確拒絕。
這幾天,水胤揚十分不適應,日日睡到日上三竿,想來是冬眠期將近,它的行動愈見遲緩,若是答允居下,對他們的處境十分危險。
「若是發生什麼突發事件,苻大夫在會比較安心。」
「我想──」
「夫人,夫人!不好了,老爺一直吐!」
「苻大夫,請!」
「嗯。」
照顧文員外的婢女一聲緊急通報,注定了苻蓮樗被強留下來的命運。
***
房門小心地被打開,發出一聲輕響,來人因門的開啟聲而受到小小的驚嚇,頓住步伐,直到沒有听見房內的人有所影響後,才放下心踮起腳尖行動。
撥開內室、外房之間的珠簾,探向床上鼓起的一團,動也不動,眉隨著憂心而微蹙,輕移腳步走近床邊。
爾後,來人被出奇不意的握住手腕。
一雙閃著戒意與邪魅的妖眸自被下露出,然而發出痛叫聲的反而是捉人的它。
「啊!」好燙!
水胤揚立刻松手,掀開棉被盤坐而起,揚睫迎上來人盈滿笑意的眼。「樗,-做什麼不發聲音進來?」
唉它以為是別人。
「我怕吵醒你。」苻蓮樗撥撥它凌亂的頭發,往床邊的圓凳坐下。
「我老早醒了,可身體卻重得爬不起來。」它搖頭晃腦的說。
這幾天,氣候急遽轉變,寒冷的風自北方襲來,為秋天的腳步帶上羽翼,讓它走離,而屬于冬天的氣息則趁隙而入。
「嗯。」苻蓮樗要它拉好被子,保持溫暖。近來,它對自己的踫觸,反應愈來愈遲緩,再不冬眠,也許會害了水胤揚。「你要不要先回家去?」
「嗯。那-呢?」它揉揉眼楮,試圖睜開上下相親相愛分不開的眼皮,看清苻蓮樗的模樣。
「我還不能回去。」文夫人打定主意要她醫不好文大富便休想踏出文家大門,真不知她是看上自己哪一點,又憑哪一點如此肯定自己的醫術?
「為什麼?蓮樗不回去留在這兒有何用?」水胤揚一听,整個人清醒不少。「文家的老爺有救嗎?若是沒救,為何-得留下來?又為何我得先回去?」
問了一串問題,只有最後一個是它最關心的。
「因為你得冬眠,而這兒不適合你冬眠。」人多口雜,若是它睡著現出原形,只怕會生事。
大戶人家的行事乖離,常是哪兒有奇珍往哪兒跑,水胤揚算得上是一絕,她必須杜絕所有的可能性,以保水胤揚安全。
「我不冬眠。」說著說著,它眼楮不受控制的闔上,這回還包著棉被往苻蓮樗的方向傾去。
苻蓮樗在它跌下床之前抱住它,人跟著坐上床沿,讓它靠著自己,撫弄著它的頭發。「這是天性,你無法逃避的天性。」
「天性是什麼?」
「就是你一出生就有的東西,無法改變。」苻蓮樗低語。
「那我不要。」它不要這種天性。
苻蓮樗但笑,「睡吧,用晚膳時我會叫你。」
「嗯……」在她懷里調整個舒適的位置,它環抱住她的腰,隔著衣物感受她散發出的熱度。
隨著天候愈冷,她的熱愈成了它想親近的理由。
沒多久,苻蓮樗親眼見著熟睡的它現出原形。
說不驚慌是騙人的,但一想到它是水胤揚,她心頭纏繞的驚惶便減去大半,剩余的一半是為它擔心。
她能預想,若是有旁人見著它這副模樣,肯定會被嚇破膽,連她都是因它是水胤揚才收起恐懼的心,何況他人?
但它是水胤揚啊……那天真懼怕人類的水胤揚啊!就算-是妖,-也是一名好妖。
這樣的它,怎教她懼怕?
其實,膽小的人是她。
餅慣了有水胤揚相伴的日子,過往的獨自生活像場噩夢,她放不開手……不願也不想放開手,那只有一人的空房她不知如何面對,她是怕寂寞的膽小表。
「苻大夫?」輕聲的叫喚自門口傳來。
是繡兒。
「我在,等會兒。」苻蓮樗忙將懷里熟睡的水胤揚用棉被整個包得密不透風,然後將它放在床上,裝作是自己過來看顧他的模樣,「繡兒,進來吧。」
繡兒的身影透過收起的珠簾若隱若現,「苻大夫,繡兒在房里找不著-,便知-又到水公子的房里來了。」
自那日被反損一頓後,她再也不敢在苻蓮樗面前提什麼男女授受不親的話。
「它近日身體不適,我來看看它的情況。」苻蓮樗鎮定自若地微笑著。
「水公子情況如何?」繡兒連續好些天沒瞧見水胤揚在苻蓮樗身邊跟前跟後的,還有些不適應。
「休息幾日即可。」苻蓮樗笑容未改,但手心不停地冒汗。「有事?」
繡兒這才想起自己原先的目的。
「夫人囑咐廚子為苻大夫和水公子做了些點心,吩咐繡兒送過來,就在外房,趁熱吃。」繡兒好奇的眼眸往床上溜去,只見一坨隆起,完全看不見水胤揚的人。
「謝謝-,去忙-的吧。」苻蓮樗不著痕跡地起身,挽住繡兒的臂膀往外房走去,阻去繡兒欲探究竟的念頭。
「繡兒告退。」繡兒一福,轉身離去。
苻蓮樗緊繃的神經在繡兒離去後告罄,她虛月兌地扶著桌緣坐下,入眼的點心散發香味竄入她鼻間,誘發她的食欲。
然而她卻只想著該怎麼將水胤揚騙回家冬眠,對眼前的美食視而不見。
今年的秋季比以往冷上許多,讓許多人措手不及,作物凍死,農人損失慘重,交不出賦稅,爆發饑荒。
這一季,是所有人度過最嚴寒的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