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矇住金龜婿 第一章

作者︰念眉

「唉!」步出酒吧,走在凌晨兩點鐘的台北小巷,原茉晏終于哀嘆出一整天的壞心情。

目前她才大二,前不久卻面臨被退學的窘況,只因她晚上太努力打工了,白天自然缺乏精力應付教授的百般刁難;有時上課打瞌睡,有時遲交報告,有時遲到、有時曠課,成堆的「有時」難免讓教授看不對眼,下場之淒慘不難想像。

鎊科教授像是同時盯上她了,死當保障名額里赫見她的名字,真是令人頭痛的惡耗。

系上不少同學得知她危險的慘境,無一不面露驚訝與同情之色,似乎很難相信父母皆是老師的她,成績會如此糟糕……唉,她也想好好念書,可是時不我予啊!

讀書是要花錢的,至于錢從哪里來,當然就得靠自己死拚活賺,誰要她有一對靠不住的父母。

不過,這種成績是決計不能讓父母知道,一旦他們知曉了,肯定是勸她放棄打工,專心讀書……這就是她的父母,一點危機意識都沒有,過分天真的中年夫妻。

她不打工,他們每個月的生活開銷從哪兒來?

他們兩個人一個月的薪水加起來也有十幾萬,偏偏全拿去揮霍了,每個月若缺她這份微薄的萬元零用錢,相信一到月底就要餓肚子了。

「唉!」再嘆了一口氣,覺得自己的運氣實在是背到了極點。

一早醒來,先是天氣陰寒得要命,害她一直以為天還沒亮,明明睡得很飽了,還是覺得不到應該起床的時間,只好繼續死賴在床上,結果,當然遲到了,被教授逮個正著,當面警告,臉都丟光了。

然後是晚上的家教,僅僅遲到十來分鐘,學生家長一個不爽就趕她走,扣給她不負責任的帽子,拜托,她認為他根本是借題發揮,因為他兒子天生反應慢,吸收程度較一般同學為慢,所以考試成績再三不理想,他就將這筆帳算到她頭上,咬定是她偷懶不會教。

她這是招誰惹誰了?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現在她只剩晚上十點到凌晨兩點的酒吧工作了,因為這段時間是酒吧生意最好的時段,時薪可以拿到一百七十五元,雖然比起輕松的家教工作是累了N倍,但背負的責任少了些,工作起來心情也相對愉快。

望著馬路上稀稀落落的車流,突然覺得有點累,今天機車罷工送修,她搭同學的順風車來上班,可這麼晚了沒公車也沒捷運,要她掏錢出來坐計程車等于要她的命,為了省錢,她可以不在乎安危,走半個多小時的路回家。

沒錯,就是省錢,她下學期的學費至今還沒著落,名下的財產加起來不到一萬元,說不定她連一個月都撐不了……

沉溺于自怨自艾的情緒之中,原茉晏沒注意到前方馬路的不對勁,陡地,一陣轟天巨響嚇壞了她。

她的視線立刻望了過去,一輛賓士車撞上了安全島,至于那輛看起來似是蓄意肇事的國產車則立刻加速逃逸,她發現撞人的轎車連車牌都未懸掛,一看便知是計劃害人。

愣在原地半晌,突地,車頭全毀的賓土車車門打開了,一個男人摔跌出來,正義感使然,她立即湊了過去關心。

依她的分析與認知,通常被撞的一方都是好人。

「先生……你還好嗎?」看見他的雙手與臉龐全沾上了鮮血,白襯衫下更是不停的沁出紅色,原茉晏的呼吸一窒。

長那麼大,她仍未親身經歷如此血腥的畫面,不禁有些後悔自己是否過于沖動了。

「叫計程車……」男子模糊的出聲,緊擰的五官顯示他的痛楚。

「應該是叫救護車吧?」原茉晏蹲在他面前,找出手機就要撥打11o,一只帶血的大掌霍地伸來阻止,她差點大叫。

「不能叫救護車……送我去常安醫院……」男子蹙著眉頭,在意識消逝之前,將她看了清楚,「快,在警察來之前……」

他一提起警察兩個字,原茉晏的緊張開始運作。該死,這種交通事故肯定會有警察前來關切,她會不會被誤認成肇事者?

應該不會吧,她連汽車駕照都沒有……不過就是沒有駕照才有可能撞人啊!愈想愈不對,原茉晏興起落跑的沖動。

「快叫計程車……」男子艱澀的吐言,不懂這個女孩還摩蹭什麼,他原本還有百分百的活命機會,會不會被她這麼一拖,只剩百分之十?

「喔……」送佛送上天,思忖過後,她決定還是救他,看看是否會因為做好事感動上蒼,成績因而進步,「不過搭計程車很貴,我拖著你去好了。」

救人是一回事,但只要和錢扯上關系,她絕不會輕率讓步。

拖著去?男子彷佛能感受到被拉扯的疼痛,忙不迭說道︰「錢我會算給你的……」

「你說的喔!」有錢能使鬼推磨,原茉晏竟在這種緊張的氣氛下笑開了臉。

男人只是點頭,神智昏沉,在眼前完全黑暗之前,似乎听見她的抱怨與恐嚇計程車司機的聲音。

*****

原茉晏被搞得一頭霧水,納悶著常安醫院和她所救的男人究竟有何關連。

當她好心將男人送到,醫院一得知消息,馬上派來一組神色凝重、慌亂中帶著謹慎的醫生護士出來,甚至連院長都親自迎接,然後男子被推進急救室,徒留她一人被排拒在外。

她完全沒概念男子是何許人也,不過常安醫院的陣仗,在這樣的半夜時分真是夠夸張的了。

不知道自己在等什麼,原茉晏遲遲沒有離開,坐在急診室外頭打著盹,直至天露魚肚白,因為不舒服的姿勢,她痛著醒來,揉揉畏光的眼楮,驚覺急診室的紅燈早已熄滅。

「小姐,凌晨車禍送來急救的那個男人呢?」適巧一名護士走來,她沖上去抓住人家就問。

「你是誰?為什麼會在這里?」護士小姐一臉戒備的看著她,「醫院不是進行嚴密進出的管制嗎?你怎麼進來的?」

她的問題問得原茉晏一臉茫然,「我救了那個車禍的男人……」

「你還是快點離開吧!」女護士草草打發。

「那個男人呢?」原茉晏有些不悅,這家醫院護士的服務態度得加強,好歹告訴她,那個男人是死是活吧?

「無可奉告。」上級有交代,她只能三緘其口。

無可奉告?原茉晏怔愣地望著她的背影,一股氣驟升了起來,什麼叫無可奉告,她是他的救命恩人耶!

禁不住氣,她找到醫院的平面地圖,看到十一樓標示著第一病房四個字,直覺告訴她,那個男人就在那里,為了避人耳目,她選擇爬樓梯,拖著兩條疲累的腿,慢慢拾級而上,心里的困惑也愈積愈多。

這間醫院未免太安靜了吧,一般的醫院總會听到廣播聲,要不也能看到病人走來走去,為什麼這里卻什麼也沒有?

難不成今天是他們的公休日?

炳,怎麼可能,原茉晏為自己荒唐的念頭感到好笑不已。

終于到了十一樓,她累得像條狗倚著牆壁喘氣,壓根沒注意到十一樓迥異于其他樓層的氣氛。

她治著長廊直走,經過了一間感覺極為豪華的交誼廳,從敞開的大門往里看,可以看到地板上鋪著白色長毛地毯,淺櫻桃紅的純牛皮沙發組以及黑色的視听音響設備……

原茉晏咋了咋舌上間醫院裝潢闊氣得簡直可以媲美一層高級公寓。

在兩條腿報廢之前,好不容易,她在長廊盡頭的房間看到了一張雙人床,床上躺著的正是教她尋尋覓覓的男人。

「哇,你還真會躲,居然躺在這麼舒適的病床上休養,我卻坐在樓下的椅子打瞌睡,還受了護士小姐一肚子鳥氣!」男子雙眼緊閉,原茉晏不管他是否能听見,劈頭就是批罵。

「這間醫院有點不太正常,這麼嶄新的大樓里竟然一個人影也看不到,詭異地籠罩著一股說不出的緊張氣息……」陰森森的語調似想加強氣氛,「我是很想幫你辦轉院啦,不過看他們對你的態度似乎很禮遇,又好像認同你是他們的一分子……哎呀,反正都只能說說而已,因為我又沒錢,什麼也幫不了你。」

拉里拉雜的說了一串連說話者本身都听不太懂的話,遑論是床上的男子更是掌握不住重點。

「喂,你應該沒事吧?」原茉晏自言自語的說個不停,目光好奇地仔細端詳起他的長相。

男人原本修剪得一絲不苟的褐發,經歷了一場災難後,披散在前額和枕頭上,看似桀贅不馴,但闔眼中他不設防的模樣又像小阿子,兩種極端的感覺用在他身上都出奇的合適,也讓人難以界定他的危險程度。

他十成十有欺騙社會的本錢。

隨著呼吸而微微起伏的胸膛和淡淡的男性氣息,給了原茉晏一種安穩的感覺,招引她情不自禁地避開胸膛的傷口靠了上去。

「好舒服喔……」許久許久沒有如此安穩的感覺了,久到她畏懼去回憶,好懷念呀,一股疲倦感襲來,讓她幾乎想蜷縮在他身上一輩子。

沒來由地,她就是希望他健康活著,很想認識擁有這溫暖胸膛的男人,他會是什麼樣的人呢?和她的父母不同,他應是一個負責任的好男人吧?

病床上,一直沒有入睡的男子,感覺到她倚靠的溫度,心驀地怦然悸動。

她的嘆息不知怎地竟扯著些微的悲傷,一個陌生女孩對他的信賴與依靠,教他莫名感動。

「該死,你怎麼進來的?」陡地,一個渾厚粗暴的男音破壤了這片寧靜的祥和。

彷佛做了壞事被人當場達獲,原茉晏倏地彈跳而起,小臉難堪得窘紅。

「你怎麼進來的?」擁有強壯體格的男人粗聲粗氣地又問了一次,他不過去撒泡尿,怎麼她這麼會把握時間?

原茉晏試圖振作自尊與氣勢,佯裝剛才沒有因一時情緒失控而做出那荒唐舉動,酷酷地回道︰「你這不是廢話嗎,我當然是從房門走進來,難道還會爬窗子進來嗎?」

「這里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快出去!一樓的人在搞什麼,為什麼沒有限制你上樓?」

巴那名女護士說一模一樣的話!

「你們全瘋了是不是?」接連被人用同樣的理由驅趕,原茉晏火了,不知不覺凝聚起全身的戰斗力,甚至已經披上了斗牛裝——

「醫院就是讓人看病、探病的地方,為什麼我不能來?」

「你給我小聲一點,你沒看到先生還在休息嗎?」她一嚷嚷,高頭大馬的杜泰安驚慌失措,趕忙搗住她的嘴,用力將她拖出病房。

「放開我,你這頭黑豬做什麼,你不知道我是他的救命恩人嗎?」原茉晏掙扎扭打,小女生的力道對他而言卻不痛不癢。

「我不曉得你這個小表巴著我家先生有什麼目的,又是從哪兒得知他受傷的消息,但我勸你說謊最好打打草稿,救我家先生的是一位計程車司機,」杜泰安戳破她的謊言。

「你說什麼!?」原茉晏瞪大眼楮,「什麼計程車司機,救他的人是我,他還欠我一佰三十元的車錢!」

她氣得不管對方身高高了她二十多公分,體重至少重她兩倍,只管痛快地大罵。

那個該死的計程車司機,他不會搶了她的功勞吧?是她擺出晚娘嘴臉他才願意冒險載客的耶,這會兒有了油水竟將功勞全往自己身上攬,不要臉的家伙!

「你高興怎麼說是你的自由,但你最好立刻離開,否則保全人員一會兒就上來趕人了。」

「你……你……」原茉晏指著他,氣得說不出話,「好,沒關系,我下課後再來,等他醒過來,我要他親自告訴你,救他一命的人究竟是誰!」

怒不可遏,她氣呼呼的掉頭離開。

杜泰安暗嗤一聲,轉身走入病房,不料等著他的卻是一對清醒的眸子。

「泰安。」

「先生,屬下失職,那個女孩吵到你了嗎?」杜泰安惶恐不已,手心微微沁出冷汗。

「她沒吵到我,是你的大嗓門吵到我了。」怨怪的聲調有些斥責他來的不是時候,只是,保護雇主是他的職責所在,不好太過責備他。

「對不起……」

「算了,要沈磊去幫我調查那個女孩的資料。」她是他的救命恩人,但他知道,除了這個原因之外,她身上的某些特點牽動了他沉靜許久的心湖,他想多了解她。

「是剛才……那個嗎?」杜泰安難以置信,問得不確定,手心的汗卻冒得迅速。

「沒錯,就是她,救我一命的不是計程車司機。」男子淡淡的解釋,空有匹夫之勇的杜泰安是很忠心沒錯,但做事就是欠缺思慮。

杜泰安頓時有些尷尬,「是……」他居然擺了一個大烏龍!

「我受傷的消息外界知道了嗎?」

「先生請放心,沈秘書已經完全封鎖了。」

「幫我辦理出院手續,醫院是救人的地方,不要因為我而延誤了大眾的就醫時機。」男子冷靜的吩咐所有事宜,沉穩的神情未有歷劫歸來的餘悸,彷佛遇害之事已在他的預料之中。

「是。」

*****

盡避消息經過刻意封鎖,但這場車禍還是被無孔不入、聯想力異于常人的記者給報導出來了。

連續幾日,報章媒體沸沸揚揚炒著這則新聞,社會大眾也熱切討論著,唯有一人從頭到尾融不進這團氣氛。

她是從不注意財經社會新聞的原茉晏,身為目擊者之一,她繼續過著她的日子,絲毫不覺。

這日、傍晚下班交通巔峰時間,她騎著中古小綿羊,自在地在馬路上橫沖直撞,雖然險象環生,倒也一路化險為夷地平安回到租賃的雅房。

停好機車,拎著晚餐——陽春面加鹵蛋就要上樓,一條野狗沒有預警的沖了出來,嚇得她的重心一躓,握著提袋的手指一松,二十五元的晚餐就這樣毀于一旦。

「啊,我的陽春面!」看著那流了一地的湯汁,原茉晏恨不得用力踢狗兒幾腳以泄憤,湯香四溢的味道惹得她唾液宛如鬧水災般拚命分泌。

理直氣壯的狗兒開始狼吞虎咽的攻佔她的晚餐,一整天沒吃多少東西的原茉晏更氣了。

她最近真是背極了,現在如果從天上掉下一顆隕石砸死她,她也不會覺得意外。

難得大發善心救人,沒想到對方卻連一句感謝都吝嗇說就漏夜閃人,問醫院的護士又問不出個所以然,彷若那是多麼禁忌的話題,沒有人敢泄漏半句,氣煞她了。

斑,有求于人時把話說得倒是好听,什麼計程車車資他會付,結果呢,將她擋在門外,半丁點兒的消息也沒有,讓她悔不當初。

一佰三十元,是她三餐的伙食費哪!

兩個星期來開銷好大,兩張藍紫色大鈔竟像長了翅膀一樣,不知不覺間就飛掉了,教人一點警覺也沒有,連石頭丟進水里也會噗通一聲—光是這一點,花掉的錢就比石頭來得不值,連個聲息都沒有。

眼前學業又出了問題,葛教授連日來老找她的碴,她倒楣到連好友林兒真都不敢靠近她,怕被她傳染到晦氣,講句話好似在玩千里傳音,隔得遠遠的,保持安全的距離。

唉!

「原小姐。」

正將鑰匙插進鎖孔開門的原茉晏听到有人叫她,轉過了身子,四個身著黑西裝的魁梧男人架勢很是駭人。

「你們……想干什麼?」果然惡人無膽,原茉晏發現自己平日的蠻悍在此時完全使不出來。

「先生有事想與你談談,請你跟我們走一趟。」其中一人打開路旁轎車的後車門,態度謙恭地請她入座。

要不是現在情況不對,原茉晏真想捧月復大笑,他的模樣實在和他的大塊頭太不相襯了。

「哪一位先生?」她的印象中,她的朋友全是窮光蛋,有的甚至比她家的情況還要糟糕。

看了眼路旁的車子,嗯,賓士房車,听說她家以前也有過,不過早變賣成現金過日子了。

「常晤人先生。」另外一人說道。

她根本不認識這個人,為了自身安全,原茉晏不假思索立即拔腿就跑。

可悲的是,她才跑幾步就被攔下了,四名大漢僅派出兩名便堵住了她的去路,其中看似老大的人甚至抓住她的手。

「原小姐,我們別無惡意……」

「快放開我!」原茉晏努力想甩開他的箝制,「鬼才會相信你們沒有惡意……放開我!」

雙方對峙良久,在拿她沒轍的情況下,大漢們彷佛有了默契,漸漸縮小包圍,「對不起,冒犯了。」說完,小心翼翼架起她往車內塞。

原茉晏大吃一驚,「你們干什麼?放開我……綁架啊!非禮啊!」

她的吼聲震天不說,反擊行動更是不留情,掙扎中又推又打兼咬人,可憐幾個替主人辦事的大漢礙于命令,誰都不敢動她一根寒毛。

一路上,四個男人的嘴更是閉得牢緊,無論她問什麼,他們一句話都吝于回答,只道見了先生一切就會明了了。

吧嘛,黑社會啊,誰知道「先生」是哪個鬼?

不過……他們的樣子真的挺像黑社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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