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發的歐陽太太 第一章
歐陽炵緩緩張開沉重的眼皮,腦袋因手術的麻藥未退而暈眩昏沉。
一雙黑眸無焦距地盯著病房的天花板,思緒一片白茫。
蚌地,一個驚心動魄的畫面閃過腦海,如幻燈片般,映射在米白色的天花板上,令他身體輕顫了下。
「炵大哥,你醒了嗎?」坐在病床旁一天一夜的寧靜海,疲倦得幾乎要闔上眼楮,因驚覺床上的他手臂輕晃了下,她頓時精神一振,忙站起身查看他的狀況。
听見熟悉的聲音,歐陽炵下意識略側過臉,看見一張白皙的麗容。
「小靜……你怎麼會在這里?」他的聲音有些乾啞,腦海里逐漸回想起車禍意外的經過。
「我媽告訴我,你出了車禍。」寧靜海的母親在歐陽家幫佣十多年,不僅是佣人領班,更幾乎等同于管家,照管歐陽家的大小事。
歐陽家對她們母女有很大的恩情,對她而言,歐陽炵不僅是她重視的大哥,更是她從小暗戀景仰的對象。
盡避喜歡他很多年,但她對這份暗戀從沒有任何奢想。
她明白兩人之間的差距,更清楚他已有個登對美麗的未婚妻,只要他能得到幸福,她便感欣慰滿足。
「總裁和夫人昨天出發去美國,你出車禍時,人已在飛機上,所以還未聯絡上他們。」昨天上午,警察打電話到歐陽家通報車禍事故,母親一接到消息,沒能聯絡上總裁和夫人,便先打電話給他的秘書,接著便告訴人在小學教書的她。
她听了非常擔心,于是下午跟學校請假,匆匆趕到醫院探視。
他因腿部嚴重骨折,動了數小時的手術,直到今天中午才醒來。
「現在覺得怎麼樣?要不要叫主治醫生過來看一下?」見他總算平安醒來,她大大松了口氣。
第一次見他傷重,她焦慮惶恐不已,緊繃懸吊著一顆心,一整夜望著病床上昏睡的他,即使精神疲憊,眼楮酸澀,也無法闔上眼休息片刻。
「琍隻呢?她來過了嗎?」歐陽炵視線看打上石膏懸吊著的一雙腿,語氣平靜的問道。
「呃,她有打電話來關心你的傷,說因為有通告,一時走不開。」他一醒來便問未婚妻下落,令她內心有股莫名的酸澀。
之前不論是看到或听說他和未婚妻的相處情景,她並沒什麼負面情緒,此刻卻是第一次心生不滿,但她忙抹掉那不應有的感覺。
從他手術結束後送往特等病房,她便一直守在他床邊,這期間母親及他的秘書都曾來探視情況,而他最親密的未婚妻杜琍隻卻遲遲未現身,她的關心竟只有昨天一通簡短的電話而已!
「是嗎?」歐陽炵聲音有些黯然,閉上了眼。
他想起出車禍前接到一通電話,一時失去理性,丟下工作便倉皇離開公司,急著前往雜志社了解真相,因車速過快,閃避不及對面失控逆向撞來的車子,才會釀成車禍,身受重傷。
「炵大哥,我想杜小姐待會兒就會過來了,你知道藝人對工作要有很強的責任感,就算心里焦急,也必須先完成工作,才能處理個人私事。」見他似乎因未婚妻未來探訪感到落寞,心軟的寧靜海忍不住想安撫他,竟幫情敵說起話來。
「沒關系,無所謂。」歐陽炵的失落,不單是因為未婚妻未陪在身側,他更在意雜志記者所爆料的消息是否屬實。
他未婚妻杜琍隻是模特兒出身的女星,不僅外貌美艷、身材姣好、受過高等教育,更擁有不錯的身世,雙方長輩對他們的交往樂觀其成。
兩人交往一年訂婚,彼此雖因工作各自忙碌,但他從未懷疑過這份感情,至今已訂婚半年,預計明年初將舉行婚禮。
昨天上午,他卻接到一家八卦雜志社發行人的來電,告知社內記者拍攝到琍隻參加轟趴派對,與男藝人大玩游戲的精采畫面,令他一時驚愕,難以置信。
雜志社會將這則極具八卦價值的聳動消息先告知他,是希望他出高價買下證據,壓下這樁丑聞,畢竟已論及婚嫁的未婚妻出軌,這消息若傳出去,將令他顏面盡失。
當時在電話里對方已向他提出交易,他相信琍隻,認定這事是空穴來風,但對方信誓旦旦表示握有可靠證據,他不免動搖,才會心慌地想去雜志社看照片。
此刻,動過一場大手術的他,精神與身體皆疲憊不堪,已沒了追問事實真相的沖動。
稍微恢復理性,他想等待未婚妻現身,當面問個明白。
但他車禍住院一天一夜,未婚妻卻只有一通簡單的詢問電話,不僅令他失落,也對她可能背叛他的事心生懷疑。
「你先休息一下,我請護士通知主治醫生過來。肚子餓不餓?想吃什麼?我去幫你買。」寧靜海溫柔地詢問。
「不用,謝謝。」歐陽炵望她一眼,薄唇牽起淡淡的笑意。
車禍醒來能看見小靜,他感到一種安心,她真情流露的關懷令他寬慰,沒因家人都不在身邊而感到孤寂清冷。
事實上,她與寧母跟他相處的時間,比自己父母更多,感情似乎也更親近。
從小看著她長大,他把乖巧溫順的她當妹妹看待,彼此一直維系很好的兄妹情,如今他受傷,有她在真的很好。
不久,主治醫生來巡房,並向他解說手術結果,若情況順利的話,住院兩、三個月後,開始做復健物理治療,約三個月,就可恢復正常行動力。
然而醫生也語帶保留告知留下後遺癥的機率。
歐陽炵听了,心情頓時變得沉重。雖說不良于行的機率僅有一成,卻仍令他感到驚慌,即使能痊愈,他半年內都將行動不便,且至少得住院兩個月,會有許多工作被擔擱。
「炵大哥,千萬別往壞處想,你一定很快就能痊愈的。」醫生離開後,寧靜海再度坐在他床邊的椅子,極力安慰他。
听到可能的後遺癥,她內心雖也大感震撼,卻更擔心他的情緒因此低落。
「小靜,我沒事,只是需要一點時間調整心情,我保證很快會離開這個鬼地方。」即使她努力表現冷靜安慰他,但他仍輕易看出她眼底的憂慮,忍不住反過來安慰她。
他相信他會痊愈,一定能重新站起來,只是此刻他需要一點時間,沉澱思緒。
「醫院雖然不是什麼好地方,但說這里是鬼地方也有點過份。」見他松緩糾結的眉心,反過來安撫她的緊張焦慮,她不禁稍緩心弦,跟他說笑。
炵大哥住的個人病房可是VIP等級,有沙發、液晶電視、音響、冰箱,這病房空間甚至比她租的小套房寬敞數倍。
「再高級仍只是間充滿藥水味的無趣病房而已。」歐陽炵訕笑。
「那我去樓下花店買個花來裝飾。」說著,寧靜海急著起身要離開。她也覺得寬敞的病房太過單調了。
「不用了。」歐陽炵想阻止,她卻急匆匆地開門離開了。
他不禁微微一笑,想到了些什麼,他拿起放在床頭櫃的手機,打電話給秘書交代一些事情。
才跟秘書通完電話,門板便響起敲門聲,以為寧靜海動作如此迅速,已經買好花奔回來了。
沒想到推開門走進來的,卻是杜琍隻。
她身穿紀梵希銀色絲緞洋裝,腰間的抓折層次,將她玲瓏窈窕的曲線展露無遺,在她手臂上掛了一只白色提包,右手懷抱一束白色香水百合,修長勻稱的美腿踩著黑色露趾細跟高跟鞋,小巧的腳趾搽著銀色指甲油。
美麗五官化著濃艷的妝,襯著一頭波浪性感長發,任何時候看見她,總是讓人驚艷。
然而此刻,斜躺在病床上的歐陽炵,面對外型完美艷麗的未婚妻,內心卻產生諸多疑慮,不自覺微眯起黑眸。
「炵,抱歉,現在才來看你,手術很成功吧?多久可以恢復?」杜琍隻走近病床,看著向來英挺卓爾的他,此刻憔悴的躺在床上,一雙腿還裹著厚重石膏,內心不禁產生一絲嫌惡。
「工作很忙?」歐陽炵面無表情,淡淡的問。
她身上熟悉的香水味,與手中香水百合香氣混在一起,太過濃郁的氣味,竟令他有種俗艷的感覺。
「炵,你在生我的氣嗎?」將大把花束放置床頭櫃,杜琍隻在床沿坐了下來,踫著他插點滴的手臂,口氣帶著撒嬌的柔情。
身為未婚妻的她,不但沒在他重傷危急時刻陪在身邊,還拖到現在才現身,他肯定有所不諒解,然而她因有更緊急的事需先處理。
「沒有,你工作比較重要。」他的不悅,並非她因工作擔誤了來探訪時間,而是想起那則緋聞是否屬實。
方才他打電話跟秘書聯絡,秘書提到昨天某雜志發行人來電,對方告知與他約了會面時間談事情,卻始終聯絡不上他,秘書沒直接說出他車禍重傷之事,只告知對方,他臨時有事擔擱會再另約時間。
與秘書交代完公司事務後,他原想打電話給雜志發行人,未婚妻卻剛好上門。
即使她人明明就在眼前,他竟無法直接向她質問緋聞真偽,因為這件事,讓他無法泰然自若的面對她。
「炵,對我來說,你當然比工作重要百倍。听到你出意外,我擔心得想不顧一切跑來看你,哪怕丟了工作也無所謂,但听到你正在動手術,我就算來了也見不到你,才會听從制作人苦口婆心的勸說,先把工作完成。
「盡避因你的傷勢心里焦慮惶恐萬分,可在攝影機前卻要強裝鎮定,努力展露笑顏,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嗎?」
杜琍隻微顰柳眉,一雙美眸甚至盈上委屈淚霧,令歐陽炵不禁一陣心軟。
也許,他錯怪她了,不該在尚未看見所謂的真相前,便在心里對她產生不信任。
他伸手輕摟她縴肩,有些冷淡的俊容終于多了一點溫度。「沒事,我沒怪你。」他輕聲安撫。
「炵,手術很成功吧?醫生有沒有說多久能出院?」他沒再計較她遲來的探望,令她松了口氣,便立刻問起她在意的腿傷問題。
「至少得住院兩、三個月,之後還必須做物理治療,復健三個月。」歐陽炵語氣平淡的道。
「得花這麼長的時間啊……」杜琍隻蹙著一雙柳眉抬眸看他,「有沒有什麼後遺癥?能恢復正常行動力嗎?」她看似關心他的健康復原狀況,其實真正在意的是自己的幸福。
「如果復原順利,半年後便可恢復正常。」
「那是說……也有意外的可能?」她一只柔荑輕撫上他的臉龐,溫柔地為他拂開額際散落的發,小心翼翼追問。
「醫生說骨折傷及神經,最壞的情況可能無法恢復正常行走。」他眸色黯了下,原本不想告知她這一成的可能性,怕她擔心,但既然她追問,他認為不該即對將攜手一生的未婚妻有所隱瞞。
聞言,杜琍隻怔愣了下,極力隱藏內心的驚駭。
「炵,我相信你一定會痊愈的。」她對他牽起唇角,淡淡一笑,心中卻是對兩人的婚約有了一絲後悔,如果,歐陽炵真的不良于行,就算他再家財萬貫,她也不可能犧牲自己的幸福去照顧他。
昨天,意外得知某個小雜志社竟拍到她的丑聞,擔心那些浪蕩照片曝光會對她的未來有所影響,她倉皇丟下工作要去處理,甚至听到他出意外也無暇顧及,馬上跑去找雜志發行人商談,最後花了幾百萬,才買下這樁緋聞的所有照片及底片。
可她手中沒那麼多現金可支付,還找了一堆理由跟父母周轉,更要求照片中的男伴必須分擔一些封口費,奔走大半天,才總算銷毀掉那些證據。
今天早上,先去補錄未完成的工作,直到現在才有空來醫院探視他,沒想到會听到這個消息。
「別擔心,雖然現在情況看起來很糟,但我會很快康復,公司還急需我回去坐鎮。」他對未婚妻展露一抹寬慰的笑意。
「你看起來並不糟,一樣帥得很有型。」即使心口不一,杜琍隻仍甜甜地贊美,做足表面功夫。
側坐在床沿的她,一雙手捧起他臉龐,靠上前,在他薄唇印下一吻。他立刻右手勾住她頸項,在她紅艷的唇瓣上輾轉吮吻,任彼此的舌勾卷纏綿。
「嗯……」她嚶嚀申吟,一手撫上他胸膛,探入他衣襟,令他心頭燥熱,下月復緊縮,幾乎要忘了自己是個躺在病床上的重傷患者。
「啊!」突然開門而入的寧靜海,被眼前的煽情畫面嚇了一跳。
歐陽炵放開未婚妻,看向捧著花束進門的她。
「對、對不起,我、我不知道杜小姐在這里……」寧靜海臉頰紅通通,一陣口吃,忙著要退出病房。
「沒關系,進來吧!」他神情泰然,毫不介意被打斷與未婚妻的親密。
「呃,杜小姐,你好。」寧靜海緩緩走進病房,尷尬的對著坐在床沿的杜琍隻點點頭。
「你好。」她只隨意打聲招呼,伸出畫著指甲彩繪的修長縴指抹了抹唇角因吻而暈開的口紅。
她見過寧靜海幾次,知道她是歐陽家佣人的女兒,雖然兩人長久相處,但對這個長相一般、個性單純的女人,她從不擔心,但也不會想和對方建立交情。
「炵大哥,我買了向日葵及滿天星,先把花插進花瓶里喔。」羞赧的寧靜海想盡快找事做,以轉移注意力。「呃,杜小姐也買花來了。」看見床頭櫃上大把的香水百合,一時不知該不該順手也拿去插起來。
「這里有兩個花瓶應該夠用。」歐陽炵微微一笑,囑附她一起把花插上。
看見她挑選的向日葵及滿天星,兩種花卉雖沒什麼明顯香氣,卻給人明亮清新、小巧淡雅的感覺,就跟小靜的氣息相仿,雖然她沒什麼打扮,卻也透露一股自然與輕松。
她跟未婚妻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女性,而這兩人卻是與他最親近相處的女人。
寧靜海拿著花瓶及花束轉進浴室里插花,不禁回想方才進門剎那所看到的畫面。
她不是早做好心理準備,能真心誠意祝福喜歡的人得到幸福,為何方才那幕纏綿熱吻,會教她的心刺痛著?
輕抿粉唇,她先將香水百合花束的包裝紙一一拆開,看著美麗高貴的百合有些失神。濃郁甜美的花香,令她想到杜琍隻的形象。
杜琍隻和炵大哥是無可挑剔的一對,無論身家背景、外在美貌與高雅氣質,她都是最適合炵大哥,亦是歐聖集團認可的準少女乃女乃。
她應該祝福,不該有一絲一毫的妒意。
她要像向日葵,對他表達無私的祝福;如小小的滿天星,只要安靜的守在他身側,便能心滿意足。
再次心理建設完畢,寧靜海分兩次捧著花瓶走出浴室,安放在病房兩側,之後,不想打擾他們兩人相處,她告知有事,便先行離開。
歐陽炵與未婚妻短暫相處後,杜琍隻因接到經紀公司來電,告訴他明天會再過來探望,便匆匆離開醫院。
躺靠在病床上,他翻著護士送進來的財經日報,簡略瀏覽重要的國內外財經消息,卻有點心不在焉。
雖然方才跟未婚妻相處沒感覺到她的異樣,但那則聳動的八卦不問清楚,他明白自己無法真正釋懷。
拿起手機,他打電話給雜志社發行人。
「沈先生,我是歐陽炵。」他語氣平靜道。
「呃,啊!是歐陽先生」听到他來電,對方似乎非常訝異。「你……不是受傷住院了?」
昨天上午,遲遲等不到他現身,擔心對方變卦取消交易,打他電話又聯絡不到人,只好打給他的秘書探問行蹤。
秘書只說他臨時有要事不能赴約,決定擇期另約時間,沒想到不久後他卻接到緋聞女主角杜琍隻的來電,要求收購所有的照片。
他原本執意將丑聞證據賣給歐陽炵,認為從他那里應該能獲取較高的封口費,卻听杜琍隻說歐陽炵發生嚴重車禍,目前狀況不明,當下決定改變交易對象,反正只要能拿到錢,賣給誰並不重要。
「我想跟你重談交易內容。」歐陽炵口氣冷靜。「可我現在不方便出門,請你把所謂的證據封裝在牛皮紙袋,讓秘書轉交給我,我判斷後再決定是否花錢買下底片。」
「呃,歐陽先生是指什麼交易?」雜志發行人竟裝傻起來。
他的態度教歐陽炵黑眸微眯。他不相信對方會遺忘這件大事。
「昨天早上,你談到貴社記者拍到對我未婚妻不利的婬亂照片,不是想藉此跟我獅子大開口?」原本語氣平靜的歐陽炵,這會兒不禁透露一絲不悅。
「喔!那個啊……抱歉、抱歉!歐陽先生,是敝社的疏失過錯,其實根本沒那回事。」沈先生打馬虎眼,矢口否認。
「沒那回事?」歐陽炵更納悶了。他記得當時對方可是信誓旦旦說捕捉到的都是精采香艷的鏡頭,要他務必前來監定,買下這樁丑聞,保護他及歐聖集團的顏面。
沒想到才過了一天一夜,雜志社便全盤否認所言,辯稱那是社內記者為了炒新聞而合成造假的照片,對他再三表示歉意,便匆促結束通話。
雜志社前後說詞反覆,令原本對八卦只有一絲懷疑的歐陽炵,反而變得疑慮不安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