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婚 第一章

兩年後紐約

秦維維覺得天旋地轉，腦海里像炸了鍋，證券交易所里的紛紛擾擾讓她的耳朵轟鳴，胸口發悶，幾乎窒息。

她閉上眼想逃避那些花花綠綠的曲線，可是那畫面卻像蜂群一樣不斷涌向她，那些復雜而微妙的數字更是逼得她無處可逃。

不行了！

她想吐。

她再也無法適應這個競爭激烈的操盤職業了，她想逃避，逃進一個寂靜無聲的世界里去。

她好想逃。

她必須逃！

＊＊＊**＊＊＊**＊＊＊**＊＊＊

「啊──」秦維維低叫一聲，猛然睜開眼。

周圍很安靜，剛才的夢境像魔幻世界一樣消失無影。

她這才意識到自己正躺在醫院的病床上。

是一間單人的貴賓房。

她轉了一下頭，赫然發現窗子旁邊站著一個高大的男人，男人正若有所思地凝視著她。

穆宇？

秦維維突然變成小木偶，傻傻地張著嘴巴盯著男人看。

穆宇對她點點頭，「秦小姐，妳終于醒了。」

「穆……穆先生？」听到他低沉而悅耳的聲音，秦維維才恍然驚醒，猛然坐起身，手忙腳亂地撫弄自己亂翹的頭發，再整整衣裳，慌亂地問︰「您……您怎麼會在這里？」

「來看妳。」

「咦？」秦維維又變身成了小木偶。

在那次演講之後，秦維維隨即就步入社會開始工作，眨眼已近兩年，但並未進入穆宇所在的美森集團，而選擇另外一家金融集團，用了一年多的時間成為公司的首席操盤師。

當年穆宇在哈佛大學做完演講之後，主動接觸商學院的高材生，邀請他們到美森集團工作，這其中包括了秦維維。

但出人意料，秦維維拒絕了這份美差。

穆宇也並未強求，只是臨走時多看一眼這個敢在眾目睽睽下向他求愛的女生。

這兩年之中，兩人踫面的機會不多，但穆宇一直沒有放棄游說秦維維加入美森集團。

作為一名出類拔萃的操盤師，秦維維的業績驚人，在華爾街大盤指數全面下滑的時候，她卻可以贏利百分之二百七十一點六。

穆宇一向很重視真正的人才，所以他一直對秦維維「情」有獨鐘，只不過這個情並非愛情而已。

「醫生說妳勞累過度，外加嚴重的營養不良和貧血才會昏倒。」穆宇皺著眉頭看她。

在穆宇的眼中，作為一名腦力工作者，秦維維太不愛惜自己了。

身體是最重要的本錢，難道她不知道嗎？

昨天，穆宇到交易所有點事情，看到正在忙碌的秦維維，對她點了點頭就打算離開，結果他還未轉身，就看到秦維維身子一軟昏倒在地上。

因為愛才心切，他親自把她送到自己家庭醫師所在的醫院，檢查的結果令他吃驚。

秦維維體力透支、精神衰弱到令他幾乎想殺掉她老板的地步。

他惜才，所以他格外憎恨那些拼命壓榨員工的上司。

靶受到他目光中的關切和責怪，秦維維有點尷尬地笑笑，並未開口辯解。

「醫生說妳必須休息，完全月兌離目前的工作環境最少半年。」

除了同事，秦維維在紐約沒有任何親人，而她和她的那些同事們也交情甚淺，穆宇便主動承擔照顧她的責任。

「啊？」秦維維愕然，過了好一會才小聲的問︰「有這麼嚴重嗎？」

「有。」穆宇突然生氣了，「妳才工作兩年，卻提前透支二十年的工作壽命，值得嗎？」

秦維維低下頭，亂蓬蓬的毛毛短發不規則地翹著，原本像可愛隻果的女圭女圭臉如今消瘦得成了尖下巴，臉色也泛著不健康的臘黃。

她咬著嘴唇，手指無意識地絞弄著被角，目光飄忽游離，不知道在想什麼。

雖然她低著頭，卻依然能夠感受到穆宇的目光盯在自己身上；這個男人無論在什麼時候都有著絕對的存在感，讓她心口幾乎窒息。

可惡！她怎麼這麼倒霉，讓他看到她如此落魄的樣子？

「秦小姐？」穆宇低聲喚她。

秦維維抬頭看他，發現他竟然已經走到床前，那張總是出現在她夢境中的臉近在咫尺，她嚇了一跳，又急忙低下頭去。

她的心里突然多了幾頭小鹿亂撞、亂跳。

怦怦、怦怦怦怦怦怦！

「妳還喜歡我嗎？」穆宇若有所思地看著她問。

「咦？」秦維維再次抬頭，看到他那雙研究著自己的深邃眼楮，不由得有些心慌，「我……我……」

「妳在昏迷中一直在叫我的名字。」穆宇的眼里閃過一絲惡劣的捉弄。

「啊？」

「妳還說妳很愛很愛我。」

「我……我……我我……」秦維維想挖個地洞鑽進去了。

天啊！她真的這麼說了？

她這次低下頭，就固執地再也不肯抬起來。

「秦小姐，嫁給我吧。」

啊啊啊！他……他說什麼，怎麼可能？

當年他明明拒絕了她！

秦維維突然鑽進被子里，小腦袋也完全縮進去，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

「秦小姐？」穆宇皺了皺眉。

「我在作夢，請不要叫醒我！」被子里傳來秦維維悶悶的回答。

穆宇啞然。他現在才發現這個有著毛毛頭的女子是如此有趣。

「這不是夢，是真的。」他再次重復自己的話，「我在向妳求婚。」

餅了幾分鐘，一雙小手慢慢地把被子向下拉了一點，露出一雙烏黑滾圓的大眼楮，長長的眼睫毛閃呀閃地盯著他，好象一只乞求主人疼愛的小狽。

穆宇的腦海里浮現卷毛獅子狗的樣子，他再次失笑，嘴角微揚。

「你……你說真的？」秦維維邊問，邊偷偷用手指使勁掐自己的大腿。

怎麼她昏倒了之後，就換了個世界？

「千真萬確。」

「為什麼？」秦維維不敢相信穆宇會隨便向人亂求婚。

「因為妳說妳愛我。」

就因為這樣？秦維維的大眼楮眨呀眨。

說過愛他的女人應該不計其數吧？

「因為妳說妳愛我，而我只對妳說的話有感覺。」穆宇解釋。

為了他的一句不喜歡辦公室戀情，而拒絕加入美森集團；為了他的一句喜歡強者而努力打拼；她也許是貪圖他的金錢權勢，也許是迷戀他的外表，但不管如何，她的這些付出都已經讓他有些被打動了。

許多女人願意為了他而改變自己，一個月、兩個月，最多半年，然後就會開始抱怨，開始炫耀她們為他付出了多少，可是秦維維從那之後甚至沒有和他聯絡過。

只是默默愛著他。

他是男人，不是桌子椅子、不是水泥石灰，在听到她夢里的掙扎和痛苦表白時，他的心大受撼動。

「那……你愛我嗎？」秦維維歪著頭，怎麼想都覺得這件事很詭異。

「還不確定。」

秦維維在心底嘆了口氣。

丙然如此。

「我可以拒絕嗎？」她突然變得好沮喪，剛才的驚喜一下子消失無蹤。

這次換穆宇覺得不可思議了。

他以為她會歡天喜地，然後答應他的；當年她可是主動向他求愛過的！

「我不相信婚姻，更不想隨隨便便嫁人。」她只想要一場頒轟烈烈的戀愛。

穆宇擰眉，卻沒有再追問。

「謝謝你。」秦維維總算敢直視他的眼楮了，「不管怎麼說，這次真的非常感謝你。」

雖然猜測他是為了勸她加入他的集團，可是秦維維卻覺得他這麼做實在不值得，他居然為了她而犧牲自己的下半輩子幸福？

這兩年穆宇一直在留意她，她也知道，而她本想再等兩年，等自己變得更加成熟堅強之後再追求他的，可是……

他用這樣的方式來引誘招募一個員工，也太花血本了吧？

這樣的男人果然難以用常理來衡量。

穆宇的目光變得深沉，不再言語。

＊＊＊**＊＊＊**＊＊＊**＊＊＊

兩日後，秦維維的公寓。

砰砰砰！

一大早的敲門聲令人心煩。

秦維維拉起被子蒙住頭，想逃避這令人頭疼的噪音干擾，可是對方顯然不達目的不肯罷休，繼續砰砰砰地砸門。

秦維維氣惱地順手抓過睡袍，裹上自己光溜溜的身體去開門。沒辦法，就算是在寒冬，她也喜歡果睡。

「干嘛？」她抓了抓自己更加毛卷的短發，滿臉不高興地瞪著眼前神清氣爽的小妹秦弱水。真奇怪，她居然沒有一點點的時差，精力充沛得好象永遠用不完。

秦維維用不知是羨慕還是嫉妒的目光瞪著她。

听說女兒病倒了，而且相當嚴重，媽媽秦心儀立即拽著秦維維的小妹秦弱水飛來美國，親自照顧自己的寶貝長女。

「姊，樓下那個開著BMW的男人又來了耶！」秦弱水兩眼閃著星星，「天啊，他長得好帥、好酷、好夢幻，簡直像黑馬王子一樣！姊，他是不是妳的男朋友，你們吵架了？為什麼不讓他上來？這樣的好男人，妳居然忍心拒于門外，而且還能夠睡得著？難道不應該絞盡腦汁地想出怎麼樣才能拴牢他的萬全之策嗎？」

「男人又不是狗，不要老是拴來拴去的掛在嘴邊。」秦維維依然昏頭昏腦，她雖然有個在某一方面很聰明的腦袋，但是這個腦袋每天只能正常運行一半時間，剩下的十二小時要有充足的睡眠才行。

巴她工作的時候截然相反，在家里的秦維維迷糊到可怕的地步。

罷剛趴在陽台上觀賞完樓下美男的秦心儀也興奮地跑過來，「維維，那不是美森集團的總裁穆宇嗎？妳怎麼釣到他的？」

「美森總裁？哇！懊棒喔！」秦弱水立刻尖叫。

「媽，妳認識他？」秦維維驚訝地看著媽媽。

穆宇來了，秦維維不是不興奮，只是……一想到他是為了那樣的理由才找上自己，她就高興不起來。

「切！凡是上流社會的鑽石王老五，媽媽有哪個不認識？世界各國無一例外，包括哪國的王子多大了、愛好是什麼、喜歡吃什麼玩什麼，她都精通耶！包別說是華人圈子里的頂尖鑽石男了。」秦弱水用手指戳了戳自己迷糊透頂的姐姐，「妳又不是今天才認識媽媽！」

秦心儀在台北開了一家名牌服裝店，往來的顧客多是有錢、有身分的人士，所以對上流社會的八卦也知之甚詳。

秦心儀十七歲生下維維，現在已經四十四歲，卻因為天生麗質，身段苗條，背後看像二十幾歲，前面看也頂多三十左右，是個風韻迷人的性感婦人。

「維維，他說要見妳，讓不讓他進來？」秦心儀雖然恨不能自己投入那金光閃閃的男人懷抱里，卻因為打從心底敬畏自己的大女兒，不得不保持沉穩的模樣。

秦維維自從高中開始就完全自力更生，念了大學並開始給家里經濟支持，出國留學念碩士、念博士也都是自己一手包辦，完全沒讓媽媽操一點心。

這期間還要供妹妹念書，供媽媽開店賠本再重新投入資金開始等等，就連她家在台北所住的豪華公寓也是秦維維買的；所以在這個只有三個女人的家里，秦維維算是名副其實的一家之主。

「喔，讓他進來吧。」那頭母女倆興奮莫名，這頭秦維維卻好象沒事人一樣打了個呵欠，抓了抓自己亂蓬蓬的頭發，轉身又進入臥室，隨手把門一關，「妳們慢慢招待大魚吧，我還要再睡一會兒。」

秦維維表面上鎮定自若，其實心里已經紊亂如麻，她好想逃開，不想再面對穆宇的誘惑。

「姐！」

「維維……」

被關在門外的母女倆相顧無言，她們真的和秦維維有血緣關系嗎？

呃……在秦心儀和秦弱水母女倆心目中，像秦維維這種昏頭昏腦、整天睡不醒的人，居然也能賺這麼多錢供她們花用？這才是全台灣十大不可思議之首。

雖然是自己的小阿，但秦心儀也很奇怪自己怎麼會生出這樣一個怪胎。

＊＊＊**＊＊＊**＊＊＊**＊＊＊

母女倆必恭必敬地把穆宇請進家里。

秦弱水殷勤地去泡咖啡。

「什麼？穆先生要向我家維維求婚？」秦心儀原本端坐在沙發上，笑容可掬地看著穆宇，听到他說出這句話後，幾乎跳起來。

上帝、菩薩、萬能的主啊，她的女兒真的釣到大凱子了！

「伯母，請不用客氣，叫我的名字就好。」穆宇彬彬有禮地回答，「可惜我被拒絕了。」

「啊？啊啊啊！這怎麼可能？」秦心儀再次驚呼，不是她愛大驚小敝，而是像穆宇這樣的男人全世界也沒幾個，她不能不激動。

「是真的。」

「這個小傻瓜……」秦心儀在心底把女兒罵了一百遍笨蛋，「穆……小宇啊，我家女兒……唉，怎麼說呢？她之所以拒絕你，也許我能夠理解，她並不是拒絕你，而是害怕婚姻。」

穆宇揚了揚眉。

「她是個傻孩子，一心想找個好男人過一輩子，卻因為我……呃……其實她也是很脆弱的，是我害了她……」

穆宇調查過秦維維的家庭背景，秦心儀一生未婚，卻連生兩個女兒，頗惹了一些非議，而秦維維和秦弱水又是同母異父的姐妹。

也許是這樣獨特的家庭背景，才讓秦維維拒絕婚姻吧？

但穆宇是只要做了決定就會貫徹到底的人，所以他絕不會輕易放棄。

「媽，妳在胡說什麼？」說要繼續睡一會兒，卻完全無法再入睡的秦維維穿好正式的衣裳，從臥室走出來，有些憐惜和責怪地望著母親，「我的事根本和妳沒有任何關系，不要把任何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好不好？」

她母親書念得不多，腦袋單純，喜歡打扮，常愛賣弄風騷，雖然四十幾歲了，有時候卻還像小阿子一樣愛做天真的事，但她是個真心愛護女兒的好母親。

「維維……」秦心儀不滿地瞪了女兒一眼，「如果不是因為我，不是因為我們這個特殊的家庭，那妳為什麼不肯答應小宇的求婚？他是個多麼優秀出色的男人啊！」

秦維維受不了地暗呼一口氣，才見人家第一面，只憑外表就知道人家優秀出色了？母親還真的是四十年如一日的愛發花痴，見到俊男就立刻整個人靠過去。

「穆先生……」

「秦小姐，我這次來，只問妳一句話。」

「嗯？」

「妳還愛不愛我？」

秦維維的眼睫垂下來，又開始閃呀閃。

「維維？」秦心儀著急地拉住女兒的手晃著，「要說實話喔。」

「愛。」秦維維的心有些發痛，為什麼一定要逼迫她說出實話？

「那為什麼不接受我的求婚？」穆宇步步進逼。

那還用問？

秦維維真的很想反問他一句──難道你不是為了讓我為美森集團效力才接近我的嗎？只因為發現了我在股票市場的天賦，只因為我可以化腐朽為神奇的操盤能力吧？我為什麼要嫁給這樣的你？

「如果妳不肯結婚也沒關系，畢竟我們還算是陌生人。」穆宇依舊沉穩如山，自信得令人不自覺地臣服，「那麼不如這樣，妳就給我，也給妳自己一個機會，我們試婚吧。」

「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