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子 第四章
二00二年三月十四日.
阿浪在電腦上收信,一張美美的婚紗照跳了出來。那是符昀,那個他愛了很多年的女人。
親愛的a︰
憊在氣我嗎?對不起咩,我又不是故意的。
我喜歡你,可是更愛阿揚,這和你的身份無關,不管在任何情況下,我相信我都會選擇阿揚。
別罵我說話殘忍哦,我是舍不得你繼續作著不可能的想象。你懂我的個性,我習慣快刀斬亂麻,不愛牽牽扯扯
般的人仰馬翻的。所以喜歡我,是你這輩子最衰的事情,你那麼行,快點叫衰神離開你的身體吧。
我曾想過,如果愛上你一定很棒,你優秀,能干,厲害,你比阿揚更寵我、疼我,不管發生什麼事情,你永遠站在我這邊,如果我能愛上你、嫁給你,我這輩子都會爽歪歪,至少不必和一大堆女人玩冠軍爭奪戰。
可愛情就是這麼煩咩,想破頭也想不出來身上的哪些爛細胞在作怪。
每次我被阿揚弄的好累的時候,我就想,如果我愛的是你就好了,但那顆爛心髒偏偏不听勸告,能怎麼辦?我又不能叫它滾蛋,萬一它真的離家出走,你一定難過死,對不對?
a,你還在流浪嗎?有沒有照顧好自己,有沒有虧待自己?不要酗酒了好不好?我擔心你的肝。小時候,你常說我是你的心肝寶貝,什麼都可以傷,就是不能傷害你的小心肝,所以,不要用酒精重創你的肝。
啊,對了,照片是合成的,禮服是我設計的,美不美?我真想穿這件婚紗走過紅地毯。但a不回來,我就不嫁阿揚,因為我很貪心,希望最美麗的那天,你在我身邊。
如果你流浪夠了,放逐夠了、被我傷透的心平復了,就請你快點回來吧,小昀真的好想你。
他的手指子啊爆鼠上停留,壓出一個又一個的a,在視窗里面排成序列。
「a」是符昀替他取的綽號,全世界只有她這樣叫,她說,他有一雙穿透力高強的眼楮,能把她的心事模的澄澈透明。
他的眼楮如果真的那麼厲害,怎麼沒本事看出來,不管局勢怎樣變遷,小昀愛阿揚是真理、不會改變?
又或者,他早就看出來了,只是,不斷的自欺欺人。
煩!不想小昀,不想阿揚,他不要想過去,只想未來可是小昀說他不回去,她就不嫁
唉,為什麼他沒辦法和其他人一樣,一旦分手,就老死不相往來,為什麼他還是擔心她的思念、她的心情?
是因為愛她太深、或者累積的習慣造成?
不過他早不酗酒了,自從他的金主氣喘發作那次之後,他就不到酒吧、不踫酒精;至于流浪,他這樣算流浪嗎?
生命里的前三十年來,他從來都沒像現在這樣安定過,一個女人,一顆想要快樂的心,讓他的生活變得平靜。
離開客廳,走入廚房,黎雨佩還在睡,她真的很能睡,有時候能夠連續睡上十二個小時。
他在床邊坐下,食指拂開蓋住她臉頰的長發,細看她精致完美的五官,看她綢被下的玲瓏曲線,心怦然。
她像天使,醒的時候像,睡的時候更像,她皮膚白的像雪,臉上的酡紅女敕的讓人垂涎。
他們在一起之後,雨佩養成果睡的習慣,更開始的她很不適應,但他說了一句︰「我不想整個晚上穿穿月兌月兌,太麻煩。」
她就努力讓自己適應了。
她是個配合度很高的女人,許多時候,他覺得不是她在包養他,而是她讓他包養。
相處兩個月,再蠢,他也能模清這個女生。
他懂了,她不是大膽放蕩,只是害怕孤單;他知道她很沒安全感,常常回頭沒看見他,就滿屋子找人;她很愛說話,大
部分時間都是在自言自語。
她是個和符昀截然不同女生,她們全身上下唯一相同的部分,只有長到的直發,黑黑的、柔柔的、順順的、每回
他把玩她頭發的時候,他常誤會,誤會時光回到從前。
她是個好女人,單純可愛、善良體貼、直到現在,他還是搞不懂,條件這麼好的女生為什麼找不到好男人?他相信,就
算黎雨佩沒有很多金錢,男人仍然會為了她前僕後繼。
上床,他拉開棉被,
準備擠到她身邊,卻發現棉被底下,她雙手抱著阿菲。
她說過,「阿菲是我唯一的家人。」
當時他問︰「那個‘哥’呢?」
她偏偏頭,紅了眼,「他是晨希的家人。」
「那我呢?」那次,他腦袋燒壞掉,居然問她這樣一句。
她倒抽氣,拼命搖頭,搖的很用力,把自己變成農歷七月里熱愛出游的小飄飄。
「怎麼了?」
「你不可以這樣子,給人希望又讓人失望,這是全世界最殘忍的行為。」她聲音哽咽。
她很愛哭,而她的哭法和符昀的很不同,符昀是那種默默垂淚式,傷心得再厲害,也不準自己發出聲響,她常說:「我一哭就輸了,我才不要輸。」百分百的女強人。
而黎雨佩的哭分成三部曲,第一部是掉眼淚,當淚水糊滿臉頰時,就進入二部曲,發出嗚嗚嗚的聲音,如果不理她,她會躲進棉被里自己解決掉第三部;如果有好心人安慰,她會撲到對方身上嚎啕大哭,哭聲氣勢萬千,非要讓全世界的人都听見才算數。
問題是,就算她哭花了鼻子,還是可愛的像天使。
「你在說什麼?」他搞不懂什麼叫做給希望又讓人失望?
「你再不久就要離開了,我們只剩下三個月又二十一天,你不可以對我太好,等我離不開你了,又把我丟掉。」
她說話顛三倒四,明明兩個人是包養關系,明明是簽過字,蓋過章的約定,她就是有本事把自己形容成流浪貓。
不過,她的話還是讓他開足了心,因為他知道,她一天一天數著分開的日子。
她嘴巴說好不愛,可是她一點一點依賴、一天一天眷戀讓他有種被需要的滿足感。
他不懂這是個什麼樣的病態世界?在他想盡辦法當好男人時,他付出全心全意的女生居然不愛他,而在他惡質、不負責任、出賣身體,當個壞到不行的惡質牛郎時,竟讓女人喜歡上自己。
惡男,總是得到青睞。
他和黎雨佩會走往什麼方向?他已經不確定了,但管他的,想那麼多做什麼,他只管眼前。
阿浪躺進棉被,把討人厭的阿菲抓起來,遠遠丟到地毯那端。
他討厭阿菲,因為在它身上,他看見她的寂寞,他在這里,就不準那個討人厭的孤獨來侵犯。
他圈住她的身子,攬住她的溫暖,和美麗得讓他怦然心動的曲線。她太美,美得讓天下女生心碎——如果符昀在,她一定會用這句話還形容黎雨佩。
黎雨佩被他弄醒了,翻過身,笑著對他說︰「早安。」
她笑臉很甜,像剛煮好的焦糖咖啡,甜得誘人,讓人忘記咖啡的本質是苦的。
「早安。」他嘴巴說早安,身體卻做著晚安的動作。靠她再近一點,繼手臂之後,兩條長腿也纏上她。
「你那麼早就起來?」她揉揉眼楮,他把她塞回懷里,她的額頭摩擦著他粗粗的下巴,癢癢麻麻的。
「嗯,起來收信。」
「真好,家人朋友都關心你。」
她的非凡哥哥哥也關心她,每天一通電話,忙的時候,晨希嫂嫂就幫忙他打,做足了嫂嫂該做的事,真心把自己當成小泵黎雨佩不得不同意,非凡哥哥娶她,才是正確的。
「對。」
「小昀有寄信來嗎?」她不知道,自己的口氣里流露出些許酸醋味。
他們交換了彼此的故事,于是阿浪知道她那個名不副實的哥哥,而她知道符昀在他生命中佔去多少比重。
「有。」她要他回去、停止放逐。
她的手指頭在他胸口畫圈圈叉叉。她和他是井字游戲,就算她先畫下第一筆,也不見得就會贏。井字游戲是很簡單卻很難看出輸贏的游戲,就像她和他,都說不交出真心,卻在不知不覺間,認真了這段感情。
搖了搖頭,黎雨佩像用橡皮擦似的,用掌心把他胸口的圈圈叉叉抹掉。
「不會。討厭小昀寄信給我嗎?」
他已經解釋不來自己對符昀的感覺了,她在他心底仍然重要,她的話依然能牽動他的心情,他甚至因為一句「你不回來、我就不嫁」而感到驕傲,驕傲自己能左右她的決定。
「不,我說的‘討厭’,是指都分手了,卻不能像別人那樣,分的干干脆脆,不拖泥帶水,偏要羈絆了親情、友情,羈絆起那些一輩子都月兌離不了的東西。」黎雨佩嘟嘟嘴,小小的不滿成形。
她不確定自己是為了嘴里的原因不滿,還是因為心底的醋意不滿。
阿浪笑著埋進她的頸窩敷衍,「對,很討厭。」
「你還好,至少你不必讓小昀養,我不一樣,哥哪天脾氣發作,不理我了,我就會餓死街頭。」
她高興了,因為他說「對,很討厭」,所以他也想和小昀「分的干干脆脆,不拖泥帶水」,她推開他,對他擠眉弄眼扮鬼臉。
「擔心嗎?」
他親親她的頸子,她癢的咯咯笑。
「很擔心。」
他的大手在她身上點火,惹得她體內溫度迅速竄升,這家伙是地球暖化最大的殺手。
「不怕,我還有二十萬美金,如果你不是太浪費的話,我想還可以養你一段時間。」到時候輪到他包養她,他可不會像她那麼好說話,他要她往東,她就必須徹底忘記西南北怎麼走。
黎雨佩大笑,竄進他懷里。
他真是個很好很好,很懂得體貼的好男人呢!
「好啊,我會少吃一點,喝少一點,努力讓自己變得很好樣。」
早知道他肯養她,就大方慷慨一點,反正哥很會賺,挖個七八十萬、上百萬也不成問題。
「不行,你太瘦了,再瘦下去,抱起來會沒感覺。」
翻身,他將她壓在身上,一個吻落下、兩個吻落下,她的胳膊攀上他的肩,他們開始做那種大量消耗氧氣、制雜鄴氧化碳的工作。
其實,如果不去想以後,不去倒數計時,眼前的生活,真的很不錯。
二00八年四月二十三日。
天氣越來越熱,熱的讓人胃口差,東西吃不下。
炸太油、煮太熱、煎太膩、再好的菜端到這個季節都會失去美味。這種時候,最懷念的就是清粥小菜了,酸酸的腌黃瓜、甜中帶辣的泡菜、咸鴨蛋,一碗加上地瓜絲的粥,嘶食物是最能勾引人們思鄉懷念的東西。
昨夜夢回,她回到家,廚娘端上滿滿的一桌小菜,讓她看的口水直流,才數到涼拌鮮筍,她就被阿浪吵醒,真可惜。
她氣他擾人清夢,不管他的刻意誘惑,硬是把他拉下床,刷牙洗臉、逼他陪她上市場。這是阿浪的包養生涯里面,首度遭強迫。
她買了一大堆菜,還上網看了許多清淡食譜,回家馬上鑽進廚房,洗洗切切、蒸蒸煮煮,忙的不亦樂乎。
她用鹽巴月兌過水的高麗菜和小逼瓜搬到餐桌上,倒入糖醋辣椒,戴上手套的食指在菜葉里面抓呀抓,把味道調均勻。
她嘗了之後,覺得泡菜到了美國,就變得不地道了,趁今天心血來潮,她自己做。
她抓抓捏捏,一面拌著玻璃盆里的菜葉,一面看著客廳里的阿浪。
小昀又寫信來了嗎?他的嘴向旁邊歪歪,那表情說是笑又不太像,總覺得掛上嘴角、沒說出口的,是他對自己的嘲弄。
每次阿浪讀小昀的來信時,就是這副表情,害得呆在身旁的她,跟著心卡卡。那個小昀,寄了上百封信
阿浪關上電腦,視線和她對上咧開嘴,他對她招手。「過來。」
「等一等,我快腌好了。」
黎雨佩跑回廚房,拿出香油,打開瓶蓋,淋上香油充分攪拌大功告成。
她月兌下手套,抓起一塊高麗菜,跑進客廳。
「打開嘴巴。」
他乖乖合作,把菜和她的手指一起咬進嘴里。她尖叫,他一勾一拉的把她帶進懷里。
黎雨佩大笑著,把手指上的滋味干淨了,突然想起來,這是間接親吻,臉瞬間紅了,頭埋進他頸窩埋怨,「不懂得感恩的家伙。」
「我哪有?」他雙手環在她的背上,讓這副小小的身體和他貼個密密實實。
她常說︰「我最愛阿菲了,只要把它抱緊緊,我就會覺得好幸福。」听到這句話,他很不以為然,抱真貓都不見得會有幸福感了,何況是抱一只欺世盜名的假貓。
可他現在不否認她的話。因為如果抱住阿菲會讓她覺得好幸福,那麼,她就是他的「阿菲」,抱住她,他一樣覺好幸福。
二十四小時,分分秒秒黏在一起的生活,很容易讓一對陌生男女培養出感情。他承認,他們之間有了感情,有了心思,有了形成愛情所需要的全部元素。
「我腌泡菜給你吃,你還偷襲我。」
「這不叫偷襲。」他雙腳盤在沙發里,把她鎖在胸前,他適應她的體溫比適應她的心情更快更早。
他把她推離自己五公分,飛快勾住她的下巴,在她的唇間印上一吻。「這才叫做偷襲。」
「你!」
巴他在一起,她老是臉紅心跳,弄得她開始擔心自己,是更年期的熱潮紅提早報到,還是吃太好,血壓飆高?
「受不了的話,我不介意你提早終止包養關系。」他撇撇嘴道。
「可是終止的話,我要到哪里去找一個比你更好的男人來包養?」
「你已經在計劃下一個男人?」阿浪濃眉往上一挑,不爽。
他像抱小嬰兒那樣,把她抱起來,擺到旁邊最右邊的沙發里,拒絕讓她搭乘人體沙發。
「光是計劃沒用,反正又找不到比你更好的。」她跪跪爬爬,從沙發東邊爬到西邊,爬回他身邊賴著。
她沒真正談過戀愛,不懂欲擒故縱、唱高調,不知道偶爾應該講講謊話,才不會讓男人過度緊張。
「說的也是。」果然,他氣焰高漲。
「阿浪。」她把玩他的紐扣。
「做什麼?」
「是小昀寫信來嗎?」
「對。」他知道他始終不回應,符昀擔心他沒有收到信、以為他不肯原諒她,她只好和他耗下去,不結婚、不和阿揚同居,她用懲罰自己逼他心軟。
「你要不要給小昀寫信?」黎雨佩把頭靠在他肩膀上。
「理由?」
「別讓她以為你不肯原諒她,哪天,當她知道你不在世間了,她會痛苦一輩子的。」
她猜測,阿浪不願和小昀聯絡,和他的病情有關聯。
「你又不是她,怎麼知道她會痛苦?」
能帶給符昀痛苦的人,從來只有一個阿揚。曾經,他很羨慕阿揚,羨慕他有能力惹得她的淚眼匯聚成海。
「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黎雨佩深吸氣、皺眉。好苦,苦澀在唇舌間泛濫。
「你又知道了?!」他哼笑。
「小時候我和媽媽賭氣,氣媽媽說好要帶我去動物園,結果爽約,自己跑到外婆家去玩。她回來後,我氣壞了,不但不跟她說話,還趁她不注意的時候,偷偷把她的結婚戒指藏起來。」那年代久遠的故事,讓她心沉。
「然後呢?」
「媽媽很重視那枚戒指,她到處找,找好久都找不到,她以為是自己太糊涂把戒指搞丟,爸爸不斷安慰她,還買了更大、更漂亮的戒指送給媽媽,可她還是抑郁寡歡。她說,丟掉的那枚戒指是爸爸還是窮小子時,把全身上下的錢通通翻出來,又跟同學借了好幾百塊,才勉強湊足錢買的。
「我後悔了,可是又不敢說實話,過不久,媽媽病重去世,我才知道那次媽媽根本不是到鄉下外婆家玩,而是病情加深,被送進醫院。」
阿浪攬過她,安慰的大掌一下下拍著她細細的臂膀。
「我記得,我把蓋在媽媽身上的白布扯掉,一面哭、一面想把偷走的戒指套會她指頭上,可是她的手又冰又硬,試了好多次,戒指都套不進去。」
「那是媽媽最喜歡的戒指,她常說,將來要戴著這個戒指到天堂。我的手一直抖,戒指從我的手中不斷掉到地上,我不死心,一次次趴在地上,把掉下的戒指撿起來,再戴一次、又戴一次」
「可是就是戴不進去,我的眼淚滴在媽媽的手背上,我對著媽媽的手呵氣,我想把她的手搓暖和一點,我哭著跟她說,對不起,我知道自己是個壞透頂的孩子」
她哽咽,他捧起她的臉,用袖子替她抹去淚水。「別哭,都過去了。」他對她微笑。
「你不要偷偷死掉,一定要讓小昀知道,你已經不氣她了。」
「好,我給她回信。」他沒多加思考,反射性的回答。
這時,遠在千里之外的符昀並不知道,他的回信是黎雨佩用眼淚換來的。
「後來爸爸走過來,他輕輕把媽媽的項鏈取下,把戒指套在項鏈上面,再戴回去。爸爸沒有罵我,只說了一句。「你知不知道媽媽為了丟掉這個戒指有多難過?」
「我做錯事,爸爸應該狠狠揍我一頓,可是他沒有,只是用生氣的眼光看我,爸爸不原諒我,而媽媽來不及原諒我,嗚我是壞蛋」她直接進入哭泣三部曲,嚎啕大哭。
阿浪懂了,為什麼她總是隨時隨地想到死亡,對于死亡,她有太多嚇人的經驗。
「你母親會原諒你的,我也會讓小昀知道我已經原諒她。」他親親她的額頭,她的臉,不帶絲毫欲念,是全心的呵護與安慰。
黎雨佩在他的胸前大哭,他耐心的,一下一下拍著她的背,在她耳邊輕輕唱歌,唱著解憂愁的歌曲。
從來沒有人為她這樣做。
當年母親離世,爸爸只說︰「你必須學會堅強。」便轉身投入事業,他用工作幫自己恢復,而她只能自己傻傻理解,什麼東西叫堅強。
案親去世,他以為非凡哥哥會疼她,愛她,因為他們是可以彼此依賴的家人。
但是並沒有,他擔心她把親情和愛情混為一談,很刻意與她保持距離,用行動向她證明,他們早晚要分道揚鑣。
憊是阿浪對她最好,願意听她說話,听她抱怨,願意時刻待在她看得見的地方,給她很多很多的體溫。
「阿浪,有你真好。」不哭了,有這麼好的男人在身邊,她要學會笑著感恩。
「乖乖坐好。」他走回房間里,出來的時候手上多了毛巾梳子和橡皮圈。
他幫她 干淚痕,幫她把頭發梳得又直又順,然後一邊一條,編好兩根漂亮的發辮,再用發夾把劉海固定在額邊,雖然她鼻子還是紅的,眼楮也有兔子特色,但看起來清爽多了。
「你真厲害。」
「比我厲害的事可多了。」他揚眉。
「阿浪,你真是個很棒很棒的男人。」」哪里好。」
「你很溫柔、很體貼,有時候口氣凶凶的,其實並不是真的凶;你很有力氣,可以抱著我轉圈圈;你很會做菜,我都以為自己已經夠厲害了,沒想到你煮的菜更更好吃。阿浪,你為什麼會去學做菜?」
「做菜是為了小昀學的。」
「她好幸福哦。」她頓時露出羨慕的眼光。這是電視里的男主角才會為女主角做的事情。
「小昀嘴很讒,愛吃又挑嘴,這個不好,那個不對味,每次上餐廳都把人家大廚的菜嫌到翻臉,氣得阿揚恐嚇她,說要把她扔進游民之家,讓她嘗一嘗饑餓的滋味。」
「她有很敏銳的味覺。」
「我也這麼認為,但阿揚說我這樣早晚會把她寵壞掉。」
「你就開始為她學做菜?」
「對,看她吃得很滿足的樣子,我就會跟著滿足。」
「真好,有一個男人為了你的滿足而滿足,是件很幸福的事情呢。如果我是小昀,說什麼都要愛上你,才不要愛那個阿揚。」
阿浪笑笑,沒回話。
說也奇怪,再提起從前,他居然沒有了不平與憤恨,難道人類真的是過夠了幸福日子後,就學不來怨恨?
「不過不愛也好,愛情是壞東西,千萬不要對它上癮。」黎雨佩緩緩搖頭。
「你還是愛你哥嗎?」
「不知道。」他把躺在地毯上的阿菲抱起來,把頭埋進它的肚子里。
「怎會不知道?」
「我爸問過我,我是愛上‘哥’,還是愛上‘戀愛’。」
「你怎麼回答?」
「我斬釘截鐵的回答,我愛哥。那個時候我好篤定哦,我要當哥的新娘,要和他幸幸福福過一輩子。婚禮前,我就隱約猜出來,他有了心愛的女人,但我假裝視而不見,硬是拖著他進禮堂。婚後,他不肯愛我,我壞事做絕,就是要他重視我,我太任性了,任性得就連一向支持我的管家,都語重心長對我說」講到這里,她嘆氣,不明白那個時候的自己,怎麼可以無理取鬧到這等田地。
「說什麼?」
「他說,小姐,愛人不是這樣的。」
「那麼愛人怎樣的?」
「管家說,愛人是他吃糖我就覺得很甜,他摔跤我會痛得想哭,說愛是感同身受不是自私佔有,我不該為了害怕自己生活,硬是把哥鎖在身邊,不準他去追逐幸福,還說」
「還說什麼?」
「如果我是真的哥,就不會在他痛苦的時候心平氣和,我不能用愛阿菲的方式去愛哥管家說了很多很多,而最重的一句,我最近才弄懂。」
「哪一句?」
「我該做的事,是克服對獨孤的恐懼,而不是找個肩膀寬寬的男人,擋在自己和孤獨中間。」她懂了自己的問題,慢慢認清,對非凡,她依賴的成分比愛情多。
類似的話,他的父親也對他說過,父親說︰「你是真的愛小昀還是不甘心?」
他冷笑回答︰「我為什麼要不甘心?」
「你付出,便要求收獲,從小到大,你都是這樣,從來不肯認賠殺出。」
這些話,他反復思考,不斷自問,難道對符昀,他真的只是不甘心?
黎雨佩握住他的手,與他十指交扣,他偏頭,看見焦糖咖啡式的微笑。
「我會長大的。」她信誓旦旦。
「長大?」
「我也要學會克服害怕,學會一個人生活。可是在我學會之前能不能請你陪著我,不要離開?」她嘴才說要長大,眼楮里卻住著稚氣。
所以她也只是想抓住他,擋在她和孤獨中間?先不管,他不要用短暫的時間去思考復雜問題,「放心,我會陪你。」
阿浪揉揉她的頭發,把她壓在懷里。
「我要提醒你哦。」
她笑眯眼,抓起他的手把玩,他有一雙漂亮的手,指頭長長的、手心寬寬的,五指張開就可以把她的頭發包起來,她在上面寫字畫畫,描出他的生命線與愛情線。
「提醒我什麼?」
手一握,他把她的手指收納在拳頭中。
「千萬不要愛上我。」她說的很認真。
「我都懷疑自己還有能力愛人。」他是個驕傲的男人,她都這樣說了,就算真的愛,他也會矢口否認。
這個回答不好听,但讓黎雨佩很安心。他不愛她,這樣很好,沒得到就不會失去。她不必擔心詛咒,不必擔心愛她的人會死去,她愛的人終要遠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