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變 第九章
暫別演藝圈近三年,丁埃欣正式復出了,順利地再度成為廣告商的寵兒。
爆殿式建築的飯店,穿著奢華的男男女女魚貫地走人十五樓,這是一處名牌精品的發表會,丁埃欣也獲邀出席當嘉賓。
當她儀態萬千地出現,幾乎奪走每個人的視線,她還是那麼樣的顧盼生姿,尤其在她消失這麼久後再現身,身上莫名多了一股引入人勝的神秘風情。
這麼漂亮的女人,一出現當然緋聞也跟著風起雲涌,不過盡避在她身邊獻殷勤的人不少,但唯有一個人一直都沒消失過。
苞笙安以護花使者的姿態,站在她身側,亦步亦趨地與她並行,看起來兩人也極為般配,眾人都在猜測,她消失的這段時間,就是跟他在一起,她被包養了。
這些耳語丁埃欣不是沒听見,只是充耳不聞,從來不澄清,也沒解釋過。
「大……海欣姐,好久不見了。」一個女人在胡笙安被友人拉走聊天後,端了杯酒走到她身旁。
她訝異地轉頭。「載淇?」沒想到楊載淇會過來與她說話,她表情頓時變得有些不自然。
「可以聊聊嗎?」指著無人的弧型陽台。
「我……」她不確定自己是否願意與那人的妹妹聊天。
「連我也成了你的拒絕往來戶嗎?」楊載淇調侃地問。
她臉微紅。「不是的,那好吧,我們過去吧。」她主動往陽台移步。
兩人在欄桿前站定,吹著晚風。
「你想與我聊什麼呢?」在一陣沉默中,丁埃欣不自在地先開口了。
楊載淇微微一笑,「你愈變愈漂亮了,應該說是愈來愈成熟,很有風韻,在場的女人沒一個比得上你。」
想不到她一開口就是贊美,這讓丁埃欣的臉龐再次紅成一片。「謝謝,你也長大了不少,听說在家族的公司上班,表現得有聲有色。」她衷心地說。三年前最後一次見她是在楊家的家族聚會上,那時載淇才大學剛畢業,還有些青澀,現在多了些干練了。
「原來你還是很關切我們的嘛!」
她這句「我們」讓丁埃欣很困窘。
「不是的,關于你的事,我是無意間听見的。」她刻意解釋。
楊載淇卻笑得很奇妙。「我是開玩笑的。」
「你……」她窘促地咬著唇辦。
見狀,楊載淇收起了笑容,表情嚴肅起來,雙臂撐靠在欄桿上,眼神看向一樓中庭里五彩繽紛的噴水池。「你知道我哥足足在美國的那間屋子,足不出戶地待了多久嗎?整整四個月又二十二天,是你預計臨盆的時間。」
「載淇?」丁埃欣詫異她竟對自己說這些話。
「我得知你失蹤後,也曾趕到美國去,那時我看見哥整個人失魂落魄地等在那里,他說你的東西沒搬走,會再回來的,我要他別傻了,先回國再說,你若想聯絡自然會找上他,可是他像傻子一樣,就是不走,直到四個多月後,他終于神情憔悴地回來了,他悲傷地問我,他是不是做錯了什麼,為什麼你連一句解釋都沒有就消失了?我答不出來,也沒想過他竟是這麼愛一個女人。」楊載淇自顧自地說著。
丁埃欣傻住了。他曾在美國等她那麼久嗎?
他會為她這麼做……
「我沒見過哥為哪個女人如此瘋狂過,你是唯——個。一年前,他得知你在香港,那時他正發高燒,燒了兩天,但他還是飛過去找你,回來後,又瘦了一圈,懊惱自己為什麼沒抓住你,為什麼身體撐不住地倒下,為什麼沒法對你問清楚一切?
「然後,我第一次見到他哭了,他說孩子沒了,他與你的孩子真的沒了,如果沒了孩子,你肯定不會回到他身邊了,他脆弱得讓我認不出他是我那感情冷漠內斂的大哥……」說到後來,楊載淇自己也哽咽了。
听著她所說的每一個字,丁埃欣的心仿佛被人掐住了,痛得無法呼吸。
「之後律師帶著離婚協議書來找哥,他依舊堅定地對我說,你是他的妻子,他決不放棄你。」她繼續說著。
「可是後來,他還是簽字了不是嗎?」丁埃欣忍著心頭的酸痛,澀聲說。
楊載淇轉身面對她。「他為什麼簽字,你知道嗎?」她深深地望著她。
她屏住氣,竟是無法發話,只能僵硬地搖著頭。
「你不知道嗎?」楊載淇苦笑。「果然不知道……」
「不,我知道,他是想與如惠在一起!」她突然沖口而出。
楊載淇詫異地看著她。「你是這麼以為的?」
「我……」她後悔說出這些話。
沉悶地低下頭來道︰「男人有時候生起氣來確實很幼稚,我哥也不例外。」
「你是說……他在報復我離開他,所以才與如惠交往的?」這怎麼可能?丁埃欣表情變冷。他們早就背著她在一起了,這跟報復有什麼關系?
「我只能說……海欣姐,你傷了我哥,也錯失自己一段好姻緣,真的很可惜,我曾經很高興成為我家人的是你,但,一切只能說是無緣吧!」楊載淇徑自感傷的搖頭。
「我沒傷他,是他——」
「這里風大,怎麼不進去聊?」丁埃欣正想反駁時,胡笙安卻帶著她的披肩出現了。
「是我強拉她過來的,這里的風確實很大,我們還是進去吧。」楊載淇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胡笙安後,先行離去了。
「她對你說了什麼嗎?」他知道那女人是誰,害怕她說了什麼傷害欣欣的話。
「沒有,她沒有對我說什麼,我……有點疲倦,想提早走。」丁埃欣全身仍是緊繃的,她不自然地說。
「好,我送你回去。」看她神情有異,他馬上同意。
「不用,你留下吧,這里有很多你商界的朋友,多與他們交流你才容易打入本地市場,若這麼早就跟我離開會讓他們失望的,飯店有專車接送貴賓的服務,我讓他們送就行了。」她堅持要自己走。
苞笙安無奈,只得看著她走出大廳。
等電梯時,丁埃欣失神地想著楊載淇告訴她的話。那男人真的曾經這麼樣的在乎過她嗎?
他難過失去孩子……照載淇的說法,他擔心沒了孩子她將不會回到他身邊,可是……他要孩子的目的不是為了給爺爺交代,自己才好放肆地繼續過自在的日子?
不是這樣的嗎?
叮——
電梯門開了,她只顧沉思,低頭走進電梯里,冷不防,一股熟悉的氣息讓她瞬間一僵,抬眼,視線與男人對上,她心髒猛地一下撞擊,但對方只是眼皮輕揚,毫無溫度地與她對視兩秒鐘,就視若無睹、面無表情地掠過她。盯著電梯里顯示樓層移動的數字,仿佛身旁的她是一個陌生人。
丁埃欣整個身體像被雷電擊到,所有神經繃得像是快要斷裂,她花盡力氣才能維持冷靜的神態。
但,他那沒有任何情緒、視若無睹的模樣卻傷了她。抓到他與如惠上床的人是她,他有什麼資格在離婚後,把她當空氣一樣的對待?
到了十樓時,電梯門又開了,走進一個男人,是兩人都認識的律師。
律師看見他們,表情顯得有些吃驚。「這個……兩位好,一起……進飯店……呃……我是說,這麼巧,在飯店遇見你們?」笑容奇怪。
丁埃欣一听就知律師誤會什麼了,正要解釋,卻見楊載星冷眼看了一眼律師,拿起手機撥號。
「如惠,我與日本人簽完合約了,現在要離開飯店過去接你……」
一听到「如惠」這個名字,她身體像讓人刺了好幾刀,瞬間臉上血色全無。
「簽約過程還順利……喔,今天沒發生什麼特別的事……」一樓到了,電梯門開了,他一面講電話一面走出去,淡淡的目光連再看她一眼也沒有。
律師見她沒有要出去的意思,朝她禮貌地比了個先請的手勢,可是她還是沒有動,律師忍著尷尬,只好自己先走出電梯。
就在電梯門關上的剎那,她全身顫栗起來,一股不知哪來的憤怒力量,讓她激動地拍打著開啟電梯門的按鈕,電梯門再度開啟,也剛好有人進來,在她沖出去的同時撞了人,但她連聲對不起都忘了說,就瘋狂地在大廳上追逐一個身影,這舉止引起不少人側目,可是她完全失去了理智,在楊載星即將走出飯店前將人拉住。
「慢著,先不要走!」
像是訝異極了她會追來,在短暫的吃驚過後,他的表情又恢復成一池清冽冷寒的湖水。「請問有什麼事?」他語氣無比的冷淡。
丁埃欣激憤地瞪著他,但話就是說不出來。
他冷冷地看著她因奔跑而潮紅的臉龐,臉上滿是怒氣,雙手緊抓著他的袖子。她這反應是什麼意思?
楊載星手一抽,拒絕她的接觸。「沒話說我走了。」
「我……」丁埃欣紅唇輕啟。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只是覺得被當面傷了,無法甘心就這樣算了,然而追上他,又不知要說些什麼了?
見她沒反應,他轉身就走。
望著他的背影,她心中生起了落寞以及苦澀的滋味,以為自己不會再受到他的影響才鼓起勇氣回國的,結果……
晶瑩的淚珠在眼眶緩緩堆聚,然後順著臉龐迅速而下,淌出一道淚痕……
轉過身的楊載星臉龐滿是陰鷙,從泊車小弟手中接過車鑰匙,坐進自己的跑車里揚長而去;在離去前,他由後照鏡看見她掉落的淚珠,也見到從大廳焦急跑向她的胡笙安。
跑車里靜默得如同死寂一般。
男人僵硬如石地坐在駕駛座上,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還要跟來,為什麼?
他瘋了嗎?
都離婚了,他還不能將她連根拔除嗎?
不過是短暫的一面,他就像神經病一樣的又開始追逐起她?
看著眼前的車子停在新店一棟小洋房前,這里很偏僻,離市區有點遠。胡笙安下車為丁埃欣開啟車門,她才一下車,屋子內一名婦人便抱著一個孩子出來,愉快地走向她。
天很黑,他看不清孩子的臉,但听得見孩子的笑聲。
丁埃欣很快由婦人懷中接過孩子,親熱地親吻著孩子稚女敕的小臉,就連胡笙安都走過來逗弄孩子,三個人站在一起,快樂得就像一家人……
楊載星雙目不住睜大,一眨也不眨地盯著眼前這一幕,全身漲滿莫名的激動,握著方向盤的手也因握得太緊,發出了刺耳的嘎響。
他的胸臆在翻覆,激烈的翻覆,他看到了什麼,看到了什麼?
不敢相信自己雙眼所見,他立即就想跳下車沖上前去問個明白——
鈴鈴……
他的手機在這時響起,他想置之不理地直接關機,這時看見他們走進洋房里,他強自按捺下激動,先接起了電話。
「喂!」他的語氣急促而不耐。
電話里頭的人微微心驚地出聲,「載星,你在哪……快到了嗎?」聲音變得極為小心翼翼。
是張如惠,她還在約定的地方等他。
听到她的聲音後,楊載星瞬間冷靜下來,幾度深呼吸後,才艱澀地開口,「我臨時有事,會晚點到,你再等一下。」
「……好的。」她原還想再問些什麼,最終仍不敢有異議地應聲。
他結束通話,靜靜地坐在駕駛座上,想著那孩子是誰的。
熬人的孩子?親戚的孩子?朋友的孩子?胡笙安的孩子?
不管是誰的孩子,丁埃欣……你最好別那麼愚蠢……
溫暖的黃昏,公園里擠滿了玩樂的小阿,有的在草地上奔跑,有的在游樂器材區開心地玩著溜滑梯。
在眾多的孩子中,楊載星一眼就認定一道小小的身影。
小女孩身邊跟著一名婦人,小心照顧著她,微笑著隨任她在草地上跑來跑去,小女孩不時會欺負一邊繞著她玩的小男童,拉拉對方的耳朵,朝人扮個鬼臉,非常的活潑。
樹蔭下,他靜默地站著,雙眸一刻也離不開那道小身影。
小女孩約三歲,及肩的頭發綁了兩條辮子,表情豐富多變,幾乎與丁埃欣一個樣,都有張惹人愛的桃花笑臉……
然而,小女孩愈是可愛,他心中的怒火卻愈是旺盛!
他冷峻的臉龐上清楚地映出翻天覆地的怒意。那女人騙他,竟敢騙他!
他捏著拳,青筋暴跳。
原來她真的愚蠢,真的做了蠢事!
一種難以解釋的情緒,在他心底蔓延。
他要去見自己的孩子,那個他以為失去了的孩子,他努力平穩住失控的情緒,不願在初次見面就嚇壞她。
他一步步地向前走去,小女孩正由溜滑梯滑下,笑得無比燦爛,可愛得讓他想親手抱抱,他攤開手——
「載星,你要做什麼?」張如惠在他即將接近小女孩前,將他硬生生拖住,拉回到樹蔭下。
他瞪著她。「你怎麼會來?」
「別過去,你會嚇到孩子的!」她沒解釋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只是驚慌地阻止他靠近小女孩。
他兩道濃眉蹙起,「你知道她是誰,而且你跟蹤我?」他恍然明了。
「我……我只是不放心你才跟來的,我也不知道她是誰……」她微顫的嗓音隱含著幾絲惶恐與不安。
「你說謊!原來你早就都知道了!」他黑眸一緊,立即鐵黑了臉。
在他的怒視下,她不由得驚得連退好幾步。
楊載星扼住她的手不讓她退開,怒不可遏地質問,「你知道多久了?又騙了我多久?」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真的!」這點她沒說謊。
丁埃欣回來了,她好奇這女人過得如何,數次跟蹤的結果才發現這個秘密的。
其實丁埃欣並沒有與小女孩同住,而是將她安置在僻靜的郊區,好保密小女孩的存在,不過她天天會過來探望,平常的時間則全由自香港帶來的保姆照顧。
楊載星眼里燒著兩簇怒火。「她是我的孩子,對嗎,對嗎?」他激切地問道。
「不是的,她不是……」張如惠只能搖著頭。
他逼近她的臉,眼神充滿威脅地瞪著她。「我看見她了,你們騙不了我的!」
「不是的,那真的不是你的孩子。」她驚恐地說。
「胡說,她明明就是!」他怒喝,轉身就要去見那小女孩。
「不,別過去,我求你別過去!」她再次拉住他。
他甩開她的手,繼續往前走。
「那不是你的,是胡笙安的!」她情急下大吼。
楊載星頓住了,緩緩地回過頭。「你說什麼?再說一次。」
張如惠用力地咬住下唇,不讓自己發抖。「那不是你的孩子,是胡笙安的,就因為是胡笙安的,所以丁埃欣才謊稱孩子拿掉了。」
明明是溫暖的好天氣,可是他卻全身凍結如冰。「你說謊……」
她忍住眼淚,小心地走向他,「丁埃欣肚子里的孩子,本來就不是你的,所以我才會用計逼走她,我是愛你的,不忍見你被人踐踏污辱——」
「住口!」他怒氣開始沸騰。
「她從一開始就騙了你,她才是真正的壞女人。」
「我叫你不要再說了!」他警告道。
「你知道她的,她身邊總是圍繞著不同的男人,她不是個從一而終的女人,丁埃欣她——」
啪!她挨了他一巴掌。
「我叫你閉嘴!」他聲音冷得仿佛由地獄里傳出來。
張如惠沒想到他真的對她動手,不禁呆傻住。
「她是壞女人沒錯,壞在她心口不一,壞在她從不曾真正讓人佔到便宜。她是什麼樣的人,我身為她的丈夫,比你更清楚,所以別再以污辱她來蒙騙我。」
那女人無時無刻總是被男人追求著,她也享受被迫求的樂趣,他曾經以為她是個情場浪女,可是在新婚之夜,他發現自己是她唯一的男人,除非是自己的丈夫,否則她不會輕易獻出自己,這就是他為什麼這麼放心她四處去玩樂,也不曾真正吃過醋的原因。
而其他清楚他們婚姻關系的人,見他無所謂的模樣,都以為兩人沒有愛,自然不介意各自玩各自的,可是其實他一直注意著自己女人的消息,始終將她的一切放在心底,直到認定自己愛上她後,才知,原來對她的愛苗早已根深蒂固。
張如惠害怕失去他,倒抽一口氣。
「載星,別忘了,我才是你現在的女朋友!」
他晦澀地一笑,「是嗎?你應該很清楚,你只是我報復她的工具,我從來就沒有踫過你,而且,可以說我是恨你的。」
她臉色一白。「你……該不會是想回到她身邊吧?」她驚恐地問。
就知道他一旦得知小女孩的存在,必會不顧一切地奪回錯失的一切,她才會在發現他的異樣後,終日惶惶地跟著他,怕的就是今日的情景。
他深邃的目光含霜,「張如惠,你該停止這種近乎畸戀的情感了,很抱歉,這兩年利用了你,但是,你欠我的更多。」說完,他筆直地朝向在玩著秋千的小女孩走去。
張如惠望著他毅然離去的背影,眼淚流了下來,終于醒悟自己怎麼也不可能留住他的。
「我知道……我對不起你……也……對不起她……」她蹲,無法遏止地痛哭失聲。
他那句「我是恨你的」擊垮了她的痴心、她的努力、她的……心機,她懂了,感情的世界里並不是比誰等得久、愛得多,她錯了好久,現在,她該怎麼辦?該怎麼辦……
楊載星走向了小女孩,朝她蹲了下來,在保姆警覺地走過來前,他輕握住她的手。「嗨,你好,你叫什麼名字?我是你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