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役天子(上) 第七章
「我頭有些暈,或許是剛才喝多了。」豐鈺揉著眉心,狀似非常不舒服。
筆後立即露出憂色。「太子當真不適?」
「孩兒恐怕酒醉了,未免出丑,還是先行離開的好。」他身子搖搖蔽晃了起來,雙眼明顯有著迷茫醉意。
筆後原是擔憂的要點頭讓他走,而後不知想起什麼,眼神驀地一緊。「你正醉著,還是別急著回去,不如在這兒歇著,等酒意稍退再走好了。」想走,她偏不!
懊不容易才將人請來,兩三下就想借故閃人,哪有可能!她料定他不是真醉。
「潔兒,你去攙扶太子到內殿,伺候他休息解酒吧!」皇後以眼神示意她到豐鈺身邊去。
劉潔兒是個聰明人,立即就知道該怎麼做,可是見他身邊還站了個高月,她眼角輕掃而過,高月立即尷尬的要讓開。
可她才要動,豐鈺身子一傾就往她身上倒,臉還埋在她頸窩里,手臂半圈在她腰間。
這麼曖昧撒嬌的動作,讓在場所有女子無不妒忌不已,恨不得太子倒的是在她們身上。
斑月則是飛紅了臉,在劉潔兒妒恨的眼神中趕緊推了推懷里的豐鈺。「太子,您站好,很多人在看呢!」她困窘的提醒。
他不理,還是在她身上賴著不動,帶著酒氣的灼熱氣息吹拂在她頸項上,讓她生出一股酥麻感,可是這感覺很快就教皇後嚴厲的眼神給打散了。
她吞了吞口水,原本殷紅的臉龐瞬間轉為蒼白,再次推推賴在身上的人。「太子——」
「別吵,讓我靠一會兒,你這頸窩最舒服了,就像繡花枕一樣,是醒酒的好地方。」
她的白臉頓時又再度轉紅,整個快要腦充血了。
她不信這人真的醉了,他八成是故意的!
「你想害死我嗎?快給我起來!」她急切的在他耳邊低語警告,手忍不住在他腰間捏了一把。
她感覺到伏在她身上的身軀輕顫了一下。還笑,他竟笑得出來?
「再不起來,當心我直接將您丟給劉小姐,她的頸窩絕對比我的舒服!」她下最後通牒,作勢要將他推往另一具身子。
蚌地,他頭一撇,身子一彎,嘔出一口穢物。
「啊——」有人驚聲尖叫了,這叫聲竟來自高傲嬌貴的劉潔兒,原來她那雙做工精致的鞋上沾了豐鈺的嘔吐物,她花容失色的驚叫,不敢置信。
筆後見了,一時也說不出話來。
就只有豐鈺的眼還迷離著,不知發生何事。
那劉潔兒又羞又惱,可又不敢發作罵人,立時紅了眼眶,眼看就要哭了。
「太子若真醉了,還是盡早回去歇息吧,本宮就不留你了。」皇後無奈,氣結的揮手說。
這句話仿佛是特赦,豐鈺總算露出歉然的表情。「搞砸母後的夜宴,兒臣深感惶恐,改日再向母後賠罪;」說完也不等皇後回話,緊攀著高月的肩頭,讓她扶著他離開鳳延殿。
他這一走,所有女人無不大失所望,尤其是那劉潔兒,艷麗的臉上出現濃濃的不甘,至于皇後的臉色就更不用說了,異常的難看。
斑月扶著豐鈺走出鳳延殿,在殿外等侯著打石去召來軟轎,豐鈺仍是站不穩,身軀靠在她身上,意識越發不清,她撐著他有些吃力,臉都冒汗了。
看來他是真醉了,想想他這幾日跟她嘔氣,吃睡都不好,幾杯酒下肚,難免醉得快,方才自己還誤會他,她不禁滿心歉疚,扶著他的手溫柔許多。
「高女官。」她額上正滴著汗,忽然有人遞上了一條干淨的絹子。
她詫異的轉首,瞧見一名有著翦水雙瞳的秀美女子,這女子的穿著不似宮女,也有點面善,想來是里頭的女客之一。
「這……」
「你滿頭都是汗,擦擦吧。」那女子說。
「不用了。」這絹子那麼雪白,一擦不就髒了,她不好意思弄髒人家小姐的絹子。
「別客氣,我只是瞧你辛苦。」女子看了倒在她懷里的豐鈺一眼。「這條絹子就送你了,不用歸還——軟轎來了,你還是趕緊送太子回去吧。」女子逕自將絹子塞進她手中,轉身回殿里去。
「高女官認識陳將軍的女兒?」打石領著軟轎過來,瞥見了那女子,在上前幫著高月攙扶豐鈺上轎時好奇的問。
「那女子是陳將軍的女兒?」她訝然。
陳敬剛由邊關立功回來,將北國打得割地賠款,是當朝正紅的人物,沒想到那位小姐竟是將軍之女。
「您不認識嗎?奴才見你們交談,以為熟識,原來不是。」打石笑說。
她搖著頭。「我也是與她第一回照面,她人不錯,送了我一條絹子擦汗。」她看著手中的軟絹,露出了一絲感激。
原本高月想直接送豐鈺回東宮,但想到最近他因她要離去之事和她鬧脾氣,如果現自作主張,他一定又會不開心,加上知道他喜歡別館的清靜;所以最後還是決定回別館。
為了照顧他,軟轎出了宮門換乘馬車後,她便與他同坐。
他頭枕在她腿上,她用那女子所贈的絹子幫他拭汗。
「別抹了,有一股味兒,我不喜歡。」他突然開口說。
斑月微驚。「哪有什麼味兒?我聞過,明明很香。」她不以為然的反駁。
他還枕在她腿上末起,只是閉眼皺眉。「香什麼?胡說!」
「你何時這麼挑剔了?況且——」啊?他不是喝醉了嗎?還聞得到什麼味兒?
她立刻捧起他的臉龐,不客氣的撐開他的眼皮。只見里頭一片清明,哪有什麼醉意!
「起來!」又上當了,她火大的推開他。
豐鈺這才苦笑一陣的離開她的懷里。真可惜呢,以為可以享受到回別館的……
都怪那條絹子,何必拿別人的東西來擦他的臉!他暗惱著,瞪向那條無辜的絹子。
這兩年來他們越發熟悉,私下相處時已沒這麼多規矩了,有時開玩笑,她已不會用敬稱和他說話。
「太子,你好啊,演技越來越出色,連我都教你給騙了!」她氣呼呼地道。
「哪是演技,是真醉……現在才酒醒些的……」他討好地辯解,但在她的怒視中,又心虛的垂下頭。
「好嘛,我也是不得已的,不這樣月兌不了身啊。」他也是情非得已。
斑月鼓著雙頰瞪著他。「那有必要連我都騙嗎?」只要想到他「醉後」在她身上瞎蹭的事,她臉兒又紅了。
這個色鬼,她真小看他了!
他顯然也想到在她香馥懷中的滋味,眉眼都是笑。
「為求逼真嘛,委屈你了。」他呵呵笑說,可眼里哪有什麼歉意?
「你!」她雙頰越鼓越大。
豐鈺寵溺地將掌心包裹上去。「為什麼你連生氣的樣子都這般可愛?」
她氣結,險些昏過去。
「以後母後再找你去,若無我陪同,你就別去了,曉得嗎?」他倏地將笑容斂起,臉還往下一沉。
斑月一愣。「太子曉得……」
「若非如此,我會這麼乖巧隨你來?」他不以為然的望著她。
她驀然眨起微濕的眼睫,呆愣地看著他。「所以太子知道我是不得已的?」
「就算知道,我還是惱你,不僅沒對我說這事,還逼我來。」他如泣如訴的目光哀怨極了。
「我並非懼于皇後的威脅……」
「我當然明白你不是怕死,你是——」豐鈺凝視她的目光瞬間復雜了起來,最後,他重重一嘆。
「我不需要什麼太子妃,我只要有你就夠了!」他鏗鏘有力的告訴她。
她一怔。「我是東宮女官……」
「所以,我只需要女官!」
「身為太子不容任意妄為的。」
「身為女官不能強迫主子的。」
她被他堅定而溫柔的眼神魅惑了,這雙眸子宛如無盡的蒼穹,那樣的坦蕩清朗讓她深陷其中。「太子是主,高月是僕,就因為如此,所以——」
「你與我相處兩年,對我還忌諱過什麼?」他看著她,眸子里不再是慣常的沉穩寧靜。
斑月啞著嗓子,無法反駁。這兩年,雖說他是主,她是僕,但是,大多數的時候,兩人的角色是對換的,他總是以她為中心繞著她轉,她要的,他舍得,她不要的,他亦不勉強。
他喜歡服侍她,為她挽發,為她穿鞋,為她夾菜,為她剝荔枝。
在外人眼中她是僕,在他心中,她該是主吧?
他緩緩將臉湊近她,距離近到兩人氣息能彼此交纏的地步。
他想做什麼?吻她嗎?她雙眼瞪得老大,心跳加速起來,此刻竟然不知是期待還是什麼,腦子里一片空白,完全慌了手腳。
她全身緊繃,緊張得干脆狠狠的閉上了眼,隨便之後要發生什麼事,她都不管了——
霎時之間,馬車突地發生激烈的震蕩,兩人之間的旖旎曖昧被這股激晃嚇得蕩然無存,再加上外頭同時傳出驚叫聲,豐鈺臉色一變,連忙張臂緊護住驚惶的她,在車身傳出「喀嚓」一聲後,馬車便完全停下不動了,外頭也沒半點聲響。
打石呢?不管發生什麼事,打石都會立即來通報,但怎會沒听見他的聲音?
斑月在豐鈺懷里慘白了臉,不禁想起一件事,當年那樁刺殺案尚未查出真凶,這兩年她總是默默小心的注意他的周圍,不時擔憂他的安危,而今夜……
她心下不由得一緊,迅速由他懷里掙扎出來。「太子坑阢到我身後去,待會兒若有人沖進來,您便跳窗——」
豐鈺驀然繃著臉道︰「你做什麼?」他重新將她拉進懷里,緊緊抱在臂彎中。
「待會兒若有人沖進來,你便先跳窗逃命去。」
她傻住了。「太子才是該被保護的人,您——」
「我自然有外頭的人會保護,而你是我要保護的人!」他正色道。
斑月從沒見過他這麼嚴肅的樣子,一時竟不知該怎麼反駁他,他將她的臉緊壓在自己的胸膛上,她听著他沉穩的心跳聲,一絲感動的潮水涌入了心房,她眼眶熱了。
他們靜靜地候在馬車里,等待著隨時可能出現的狀況,片刻後,車簾猛地被拉開了,黑暗中一道人影矗然而立,她想抬頭看清楚是誰,也許是刺客,那樣的話她走得挺身保護他才行,因為他是未來的天子、當今的太子,可雖然很想弄清楚來者何人,但她卻被他密不透風的鎖在懷里,連頭也不得轉動,根本看不見現在出現的人是誰。
「二弟。」豐鈺先喚出聲。
她一僵,是申璟!
「二弟,外頭怎麼回事?」豐鈺的聲音並沒有特別的波動,听不出有任何的異樣。
可是她卻已將拳頭握緊,因為,這才是最有可能行刺豐鈺的人!
她听見了申璟輕哼。「我的馬車剛經過這里,看見你的三個輪子落入了一個泥坑里,不少人跟著在泥坑里玩泥,起不來了。」他的語氣里多了抹嘲弄。
「太子,咱們馬車壞了,奴才也受了點傷,才會遲來通報,讓您受驚,奴才們罪該萬死!」他們總算听見打石狼狽的聲音了。
豐鈺松開了雙臂,她連忙轉身瞧向申璟,而他正好目光也落在她身上,見她在太子懷里,眼神有些陰沉冰冷。
「你這女官是不是該殺頭了?出事竟然躲在主子身上,這說得過去嗎?」他語氣極端諷刺。
斑月神情尷尬,難堪的趕緊離開豐鈺的懷中。
申璟仍是不客氣的冷睨她,眼中盡是不屑和冷峻。
「皇兄還是換輛馬車坐吧,我送你們回去。」他丟下這句話就放下車簾了。
*
申璟的馬車十分舒適寬闊,不輸給豐鈺的座駕。
三人此刻坐在里頭,申璟坐一頭,豐鈺與高月同坐一頭。
申璟就坐在對面,高月不自在的挪了挪身子,自然而然的往身旁的豐鈺靠。
豐鈺感受到她的不安,唇邊反而浮出一個愜意的笑容。「二弟怎會這麼巧經過這里?」他閑話家常的問道。
「我正好進宮去向父皇請安,回途就撞見皇兄的馬車出事了。」申璟回說。
斑月聞言,低頭思索著。這麼說來,今日之事是巧合嘍,所以太子是安全的?
但也不一定,他們坐上申璟的馬車,誰知這輛馬車是否會安全抵達別館……
刻意掀開車窗一角的簾子,她瞧見外頭跟著的東宮護衛,雖然他們身上都是泥巴,但是仍團團將這輛馬車圍住,這至少讓她安心了些。
她放下簾子後,視線一拉回車內,馬上就撞見申璟像是猜透她想法的冷眼,她有些窘促的咬緊了唇瓣,轉過頭,避開他高壓的眼神。
「父皇這陣子身子一直不見健朗,今天進宮我也沒能去問安,不知他身子有好些嗎?」豐鈺像是沒見到兩人間的暗流,逕自問。
「父皇還是一樣,身子時好時壞,不過他知曉鳳延殿今日熱鬧得緊,皇後費心為你打算,不會怪你沒前去問安的,只不過,我以為皇兄會待到深夜才走,沒想到這麼快就能月兌身,皇兄對皇後還是很有辦法的。」申璟說話的語氣總是帶著幾許尖銳。
他笑著道︰「我是裝醉,不然哪走得了。」他促狹的朝皇弟眨眼。
申璟一愣,很不習慣兄弟之間這般親近,哼聲說︰「其實皇兄也該成親了,不該辜負皇後美意。」
豐鈺苦笑。「你不該這麼說的,你不也老是拒絕貴妃的安排,她可也是很期待你娶妻的。」
申璟這才不再多說什麼,可見高月緊靠太子而坐,那種兩人緊密相依的感覺,讓他極端不舒服。
這女子自他一年前在她及笄之日見過後,曾多次在有豐鈺的場跋與她照過面,每次她總是緊隨豐鈺,他冷眼看著。心里常是莫名生刺,而這次,這種感覺更甚。
「高女官可也希望皇兄迎娶太子妃?若是如此,以後皇兄可不是只有你一個人黏了。」他故意冷嘲熱諷的說。
斑月惱了,終于忍不住瞪人。「我何時黏著太子了?二皇子莫要胡說。」
申璟刻意朝她與韋鈺緊靠的姿勢一瞥,立即就讓她的兩頰飛紅,她羞窘的忙挪了挪位置,沒與太子坐得這麼近了。
在一旁瞧著她動作的豐鈺眼里卻藏著笑,「二弟誤會了,不是月月黏著我,是我纏著她,她被我纏煩了,有時還會凶我,要我滾遠些。」
他詫異。「是皇兄纏著她?」
「是啊,我總喜歡有她作伴。」豐鈺不避嫌更不避諱的說。
申璟听了,當下表情有些僵硬了。「皇兄的意思應該是高女官行事干練,你喜歡她在一旁幫著你吧?」
唇邊揚起幾絲意味不明的笑痕。「這也是。」
听見這話,申璟臉色微微放松。「以父皇為例,會讓女子當上女官的,即表示對這女子重才而不重色,雖然也有例外,但一般來講,大多是沒打算讓她成為宮妃了,我想皇兄應該也是如此吧?」
豐鈺忽地朝他輕招了手,示意皇弟靠向他的嘴邊,似有話要對他說。
他訝然的挑了眉,仍是靠了過去。
「我與父皇不同,這點,二弟千萬別誤會了。」聲音不大,但已足夠申璟與高月听見了。
斑月狠狠地倒抽了一口氣。這家伙竟敢對申璟說這種話!
她全身發熱,連耳根都紅通通的。
申璟則是面容有些發青,輕吸一口氣後,才退回原位。「是嗎?」他聲音有些顫抖,似乎在隱忍什麼。
豐鈺轉頭,態意的欣賞著高月酡紅的嬌顏,態度依然十足從容。「我想母後是白忙了,我的太子妃根本不用她老人家費心。」
他這話一說完,高月迅速仰起小臉看著他,一雙眼睜得比銅鈴還大。
太子妃,他說的是太子妃嗎?
是她嗎?有可能嗎?他怎麼能說出這種話!
「皇兄是否異想天開了?天朝開國以來,太子妃均是從三品以上貴族或由官家中挑選,高女官的家世你是最清楚不過了,這位置她不夠格!」申璟忍不住說得難听。
豐鈺但笑不語,眼底卻有著十足的把握。
申璟沉下呼吸,竟痛恨起他的自信。「皇兄莫非是在說笑?」
他臉上還是笑著,可是眼瞳里的笑意已經無影無蹤了。
*
昨夜除夕,他照例是與父皇、母後,以及所有天家人一起守歲,但身邊少了個人,讓他一個晚上都若有所失,若年夜飯有她陪著一起吃該多好?
唉,轉眼間月月入宮已有三年了,那女人至今仍不開竅,他明里暗里都說這麼明了,她還是寧願當只縮頭烏龜,將他的話當成了耳邊風,來個相應不理,裝傻到底,他忍不住咳聲嘆氣。
因為心情不好,所以今天他刻意晚起,讓一票趕早來對他拜年的大臣與皇親們全吃了軟釘子。
東宮每年在大年初一總會涌進四方人馬,這些人嘴里拜年,心里卻是拜金、拜銀、拜官,希望拜拜他來年能升官發大財,他又不是神仙,哪能有求必應,若無才能,父皇那他也說不上話,而真有能力的人又何必來拜他?
若要等他登基,那也遠了,今朝他是太子,未來未必還是,將來之事,誰又能說得準呢?,
餅了晌午,他才姍姍起身,打石在寢外等候已久,一听聞聲響,立即出聲問︰「主子可已起床?」
「進來吧!」他坐在床緣,懶懶的道。
打石這才領著宮女入內伺候他梳洗。
「大殿上來拜年的客人們,奴才一一收下他們的年禮後,就全打發走了,也暗示您今日想求個清靜,奴才想,這些人識趣得很,今天不會再有人來吵您了。今日得空,主子,您打算做什麼?」打石一面為他整衣,一面問。
見主子沒回答,托石也沒追問,他今年十八了,比前兩年的心思與處事都顯得穩重許多。
他仔細為主子穿好衣袍,滿意的瞧了瞧玉樹臨風的東宮太子幾眼後,對伺候太子梳洗的宮人揮了揮手,要他們退下,他隨即也轉身跟著要走,主子錯過了早膳,午膳可不能再錯過,他正準備為他張羅去。
「打石。」豐鈺將人喊住。
「是,主子。」他連忙轉回太子身邊,垂首候著。
「你想……大年初一,她在做什麼呢?」
打石只眨了一下眼,就曉得他指的是誰。
「奴才想高女官與高大人父女相聚,應該有不少的體己話要說,可能關著門下想有人打擾……又或許四處拜年去了吧。」怕主子听出話里頭有太明顯的暗示,他連忙又多說一句。
東宮女官平日沒有假期,唯有在過年時得以放假七日不用待在東宮候命,昨天一早,高女官就告假回家過年去了。
但昨天才走,主子今天就問起,這會不會黏得太緊了?
「打石,你是不是在想,我這主子太苛了,昨天才放人,今日就想將人召回來?」豐鈺斜瞅著他,這小子當他听不懂他的暗示嗎?
他小心翼翼的問︰「主子不會真打算這麼做吧?」這個年假高女官可是盼了?整年,主子若真這麼做,回來倒霉的可是主子自個兒,他也不想想去年……
仿佛知道他在想什麼,豐鈺抿緊嘴,大年初一的,心情就不愉快。「我沒這麼狠,也沒這麼不識趣的去打擾他們父女相聚。」
打石臉上的表情明顯放松,可這讓太子見了更為懊惱。
「去去去,我今日什麼也不想做,晚膳以前誰也別來煩我!」他趕人了。
打石曉得主子正犯相思,生怕相思難耐會害自己成了出氣筒,他趕忙閃人。
*
天朝大年初一,高月神清氣爽的起床,打算與爹帶些年糕、肉干之類的年禮到爹的部屬家里賀年,一般都是下屬向上司拜年,唯有她家老爹不興這套,反而喜歡到部屬家中打牙祭,與他們的家人打成一片,一同聯歡。
在她未進宮前,每年這一天她都會與爹一起四處去串門子,唯有去年,那人在除夕前夕發了高燒,為了照顧他,她沒能回家過節,整個年節都與那家伙綁在東宮里,伺候他大爺吃食,這可讓她氣悶極了,等他病一好,她立即執行激烈的報復手段。
她將他鎖在寢殿里痛罵一通發泄後,這還不夠,她還吩咐廚房,太子病愈得忌口,三天飯菜不給鹽,讓他飲食索然無味,根本食不下咽,之後的三天她又給他加鹽,讓他咸得下不了口,惡整得他生病時身子沒少肉,病懊時卻面黃肌瘦少了好幾公斤。
今年她總算可以回家了,昨晚也順利與爹吃了年夜飯,父女倆與府里上下的人吃吃喝喝到深夜不知有多開心。
那家伙昨夜應該是在宮里與皇上、皇後一起度過,天家的年夜當然是比一般人家更為熱鬧講究吧,不知那人昨夜睡得好嗎?
哎呀,都放假了,怎麼滿腦子還是在想有關他的事?她敲敲腦袋,決定拋開一切,好好的陪爹過年。
「爹,咱們可以出門了。」她梳洗妥當,正往前廳而行,卻在回廊上就踫見爹了,以為他是來催她出門的,遂笑說。
「出什麼門?甭出去了!」高瓊松揚著大嗓門,氣呼呼地道。
斑月挖了挖耳。爹的吼聲還是這麼驚人……
「怎麼了?」爹瞧起來像是不太高興。
「咱們廳上來了好多客,爹一個也不熟,都說是來拜年的,見過我後卻還賴著不走,說是你難得在家,想與你打聲招呼再走,這些人莫非吃飽撐著太閑了嗎?」
他沒好氣的說。
她听了眉頭高高翹起。「這些人都是誰?」
「全是一些從前對爹不是很客氣的高官,這會兒卻都親自跑來拜年,好像與咱們家多親似的,女兒,你說這是怎麼回事?」
她頓時明白了,難怪爹總高升不了,對官場風向總這麼不上心。「爹,這些人拜年的對象不是你也不是我,而是東宮!女兒這些年在太子身邊辦事,在東宮算是紅人吧……」自己說這話還有些不好意思呢,不過確實是這樣。
「平時我總在太子身邊跟著,他們要拉關系不容易,這會兒我回家了,又是大過年的,他們便以拜年為由,想透過我瞧能不能與太子拉上線,說上話。」她解釋這些人的目的。
「原來是這樣,這些人真勢利,平日不交往,要交往便是利用,這些人的心眼真教人不齒!」高瓊松老實又正直,對這些事向來不屑。
斑月輕笑。「爹,這便是官場,你若想在官場走得順些,這些人雖不必刻意親近,但也別得罪,免得將來連累你那些徒子徒孫的前途,咱們花些時間打發他們一下便是,晚些咱們還是可以出門的。」
斑瓊松怔忡的瞧著她。「女兒啊,爹覺得你真的不一樣了,不再是當年那青澀的小丫頭,你變得比爹還懂這些官場門道,瞧來在東宮歷練過就是不同。」他有些欣喜又有些惆悵,
女兒越發成熟,處事圓融,己與三年前不可同日而語,他雖高興女兒的轉變,但亦暗暗憂心,女兒是離他越來越遠了,將來他這無用的爹,說不定還會拖毀她的前程……
「爹,想什麼呢?出神了!咱們還不快打發人去,下午好出門。」她拉著他往前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