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役天子(上) 第四章
天家男子都生得一副好皮相,詠龐王爺也不例外,盡避己年屆五十,但是依然豐采動人。
不過可惜了他這副好皮相,因為他眼里充滿著暴跳怒意,少了沉穩,氣質就顯得浮躁了。
斑月戰戰兢兢的來到弛跟前,還不忘打量一下這位暴躁王爺的模樣,心里有底後,她應對就更加小心謹慎了,生怕一不小心便觸怒了他。
「怎麼是個小丫頭出來接待本王,太子人呢?」詠龐一開口果然就語氣不善,對她非常鄙夷。
她低眉善目地道︰「下官乃是東宮女官,太子在勤學殿上課,無法前來接待王爺,就由下官出面了。」
他眼一瞪。「你是高月?皇後破例下旨所封的東宮女官就是你?」他顯然非常訝異。
她這個官昨天才封的,顯然消息已經傳開,不然這位王爺也不會這麼吃驚了,只是,這東宮里到底有幾副耳朵、幾張嘴啊?傳話速度快到可以媲美雷電閃過。
「是,就是下官,高月今日才上任的。」她擠笑應對。
詠龐當下立即眯眼審視起她來,他上下瞄了瞄她後,冷哼一聲,「我還以為會是什麼能干的人,原來是黃毛丫頭一個!」他不屑的撇嘴。
她尷尬一笑。「下官年紀小,還請王爺多包涵。」言下之意就是希望他別找麻煩,有問題她解決不了的,還是快快滾出東宮吧!
「不過听說太子對你頗上心,這女官是他要求皇後封的,既是如此,你該有點長才吧?」他又問。
她繼續擠笑,但擠得很辛苦。她的長才就是讓人推去填坑,而且這個坑還不知在哪里。
「既然太子在勤學殿,本王也不好打擾,你既是東宮女官,這事就交由你去處理了。」他說。
她沉默不敢搭腔,可詠龐也不管,繼續自顧自的又道︰「本王的愛妃日前遭受國舅污辱,讓她羞憤欲死,這事希望太平能幫本王討個公道。」
「敢問王爺,您要太子怎麼為您討公道?」她己由打石口里得知此事了,所謂的受辱事件,根本就是他自己的側妃仗勢嘆人,去人家地盤上耀武揚威惹出來的糾紛。
詠龐王爺的第五側妃是國舅的表妹,她原對國舅心懷愛慕,但因國舅懼內,不敢娶她進門,這才讓五十歲的詠龐王爺得了便宜,納為第五側妃,日前國舅因故觸怒了皇帝,讓天子削了一品大官的職位,現下無所事事的閑賦在家納涼,詠龐王爺的側妃得知後幸災樂禍,立即拉了一些貴族夫人前去找國舅夫人晦氣,大大譏笑了她一頓,以泄當年她阻撓自個兒嫁進國舅府之恨。
柄舅夫人性情剛烈,哪堪這般受辱,當下兩人起了沖突,盛怒之下國舅夫人怒甩了她一個耳光,這眾目睽睽之下,堂堂王府妃子被打,她怎能忍下這口氣,馬上惱羞成怒的回府哭訴,詠龐王爺當然臉上無光,想找國舅算帳,但是國舅雖被天子削職,畢竟仍是皇後的親兄弟、太子的親舅舅,他再沖動,打狗也得看主人。
而這事也不好找上皇後主持,皇後必定是向著自家人的,這種家庭丑事,若鬧到大殿之上不僅他沒面子,連皇帝恐怕也會發火。
但這口氣不出不行,他不想將事情鬧大,可也不願意當個任人欺負的軟柿子,這事找上太子剛好,他再怎麼說也是太子的長輩,若太子願意出面解決,想那國舅也不敢吭氣。
「這個……這事下官會如實稟報太子,請王爺先行回府靜待消息,太子一有指示,下官會立刻通知您。」她眼觀鼻、鼻觀心,隨便搪塞了一下。
詠龐可也是個人精,見她那敷衍的模樣,馬上勃然大怒,「混蛋!本王是誰,還等什麼消息?這事今天就得解決,你身為東宮女官,去給本王將這事辦好!」
他怒目而視,說翻臉就翻臉,登時嚇得高月往後退了一大步。不過幸虧她爹的嗓門也很大,脾氣也不好,這家伙雖火爆,但與她爹相比也差不了多少,她馬上就穩下心緒。
「您要下官去解決?」
「廢話!」
「可是太子還沒裁示——」
「那就去請示啊!」
「太子在勤學殿——」
「本王管他在哪里,本王只管那國舅今天得來認錯道歉!」
「可是——」
「廢話少說,太子此刻沒空,你就代替他先去將人押來,把這事給處理了!」
瘋子!斑月圓睜著眼看他。這人性情果然火爆,說風是雨,不管人死活!
她吞了吞口水。「下官只是一名小小的東宮女官,怎敢動國舅。」她提醒他。
「你不敢動國舅,就敢拒絕本王?」他火大的拍桌,桌子差點沒被他拍得支離破碎。
斑月臉一僵,爹雖性急,卻不像這老頭如此蠻不講理。「話不是這麼說——」
「那就不要說,去給本王辦妥就是!」他用力揮了揮手。
她有口難言的掀了掀嘴唇,想要叫他滾又說不出口,只能咽下這口氣,再度客氣的擠出這幾個字——「請王爺稍安勿躁,下官這就想辦法去……」
實在被逼得沒辦法了,她只能匆匆離開大殿往勤學殿跑。
*
趁著三個太傅累極打盹時,她偷偷閃進勤學殿里,蹲縮在豐鈺的腳邊,扯了一下他的袖子。
正努力思索太傅們方才提出的課義,忽見她探著腦袋在他身邊,他先是有些驚訝,隨即笑意濃濃的道︰「怎麼溜進來了?」
「急事!」怕驚動正在會見周公的太傅們,她壓低嗓門說。
「喔?何事這麼急?」為配合她,他的聲音也刻意放低。
「詠龐王爺來了。」
「嗯。」他眼神有些許閃動,旋即又恢復平靜。
「嗯?就這樣?」沒有進一步的指示?
「你去招呼不就得了。」
「太子可知他的來意?」
豐鈺點頭。
「王爺還在大殿上賴著不肯走,太子不如下學後去見他—面
「我今天沒空,待會下學後,太傅給了新作業,我得研究研究。」
「但是——」
「你放手去處理吧!」
「我去?」
「該怎麼做就怎麼做,去吧。」
「可是——」
「太傅們要醒了,你快出去吧!」他竟攆人了。
斑月愕然。「太——」
他抬腿,一腳將她踢出門外。
她跌坐在勤學殿外,一臉錯愕。
*
懊怎麼做就怎麼做?
說得真輕松。
一邊是吃人的老虎王爺,一邊是皇後的至親娘家,得罪誰都不行,她能怎麼做呢?
讓她放膽去替他辦事,可這種事究竟誰能辦得了?
這主子真不負責任,事情一丟就不管了。
她上任東宮女官第一天,竟就遇到這麼棘手的事。
在走回大殿的路上,她眉頭緊皺,盤算著該怎麼面對那不講理的詠龐王爺。
可就算她想破頭仍想不出一個妥善的解決方法,因此,即使她明明人都已走到殿外了,卻還是徘徊著就是不願踏進殿里頭。
「你這丫頭干什麼去了?竟讓本王等那麼久,你膽子不小啊!」詠龐等得不耐煩,跑出殿外尋人,一腳才踏出來就看見她,立即怒氣沖沖的揪住她的衣領咆哮。
她閉著眼叫苦,「王爺,我……下官是想辦法去了……」
「想什麼辦法?」
「想辦法解決問題……」她囁嚅的說。
「那怎麼解決?」他將她放下,表情沒那麼凶惡的看著她。
「就……這個……」她干咳起來。
見她支吾以對,詠龐立即又擰起了惡眉,那凶惡的模樣令她心頭一驚,一股火氣也漸漸燃起。
斑月用力深呼吸一口氣。好吧,要她放手去做是吧?那她就做了,若給他闖了禍,她可不管,反正是他自找的!
「王爺,下官知道怎麼解決問題了,請您領著自個兒的愛妃去趟國舅府吧。」她說。
「怎麼是本王去,該是他領著夫人來道歉的不是嗎?」
「是您的愛妃先去人家府里鬧事的,理該你們先去賠禮,之後那國舅夫人再向您的愛妃道歉,不管如何她都不該動手打人的!」
「什麼?你說的這是什麼渾話,你不想要腦袋了是嗎?」他登時怒氣沖天,活像是要宰人了似的大吼。
她見狀,連連退離他好幾步遠,眼神不斷示意大殿一旁的侍衛隨時準備救人。
「是王爺要太子主持公道的,這就是太子的意思。」她忙說。
「胡說,太子怎會做出這種莫名其妙的指示?定是你這丫頭假傳太子的意思,隨意唬弄本王,你這該死的丫頭,瞧本王不殺了你!」他跨步上前,出手就要扼住她的頸項。
早在一旁警戒待命的侍衛馬上沖上前想制止。
「你們不要命了嗎?誰敢阻止本王?」
這下侍衛也不敢動了,畢竟詠龐是以火爆脾氣出名的王爺,他若要處死他們是輕而易舉的事,誰敢多置啄。
斑月喉嚨被掐住了,苦苦的掙扎著,心想這次死定了,才任職的第一天就死于非命,她的小命真是不值錢啊!
她原本以為穩死無活,誰知打石竟然不顧詠龐的身份,沖上前拉開了他的手。
「王爺請饒命。」
斑月很驚訝,沒想到平常極端怕死、怕事的打石,竟會舍命搭救她?
打石救下她後,忙拉著她跪地求饒。
「好你個狗奴才,敢阻止本王殺人,我先宰了你!」盛怒下的詠龐轉而揪起打石的衣領,一拳就要打下去。
「住手!」高月忍無可忍的大吼。
這一吼,詠龐愣住了。「你敢命令本王?」他一拳沒揮出去,打石被扔在地上了。
「敢,我怎麼不敢,放肆的人是王爺,您當這是什麼地方,能由得您說殺就殺嗎?」她一臉凜然的質問。
他臉色微變。「本王——」
「下官與打石都是東宮的人,雖然宮階低微,但卻是代表太子,對咱們無禮就是對太子不敬,你竟大逆不道的在東宮動手傷人,你該當何罪?」高月目光一凜,怒火在黑眸里涌現。
「你要問罪于本王?」詠龐呆若木雞,一個小丫頭竟敢向他問罪?
「是又如何!」她一副義正詞嚴的模樣。「王爺今日的言行囂張霸道,強壓東宮,已可說是犯了謀逆之罪!」
「謀……謀逆之罪?」他驚得瞠目結舌。
「沒錯!意圖闖宮殺人,不是謀逆是什麼?」
「胡、胡說八道,你怎可隨意編派本王的罪行!」他氣急敗壞的說道。
「就憑我是東宮的女官,憑皇後的懿旨、太子的授命!」
她氣勢懾人,鎮得詠龐王爺一時說不出話了。
「王爺,太子已將您的事交由下官全權處理,您若不滿意盡避向太子告狀去,不過現在您再不滾,我就要侍衛押人,以您目無君上、大鬧東宮之罪問押!」
他瞪大老眼。「你說什麼?」
「下官說,要滾,快!」她指著東宮大門外,痛快無比的說道。
*
一月一次的大朝,高月以女官的身份隨太子上朝,退朝後,豐鈺走出朝堂,她已候在殿外,軟轎也已備好,等著他坐上。
太子專屬的馬車就停在稍有距離的壽天門旁,宮中規定,除了天子座駕,其余人等的馬車皆不許進入,不管官至幾品的大臣,下朝後都得步行至壽天門搭馬車,唯有太子得以在宮內乘坐馬車,但在大朝的金碧殿前也只能乘坐軟轎。
斑月伺候他來到壽天門後,他下轎換乘馬車,等他進到馬車內,高月立即示意駕車的人啟程。
「稍等。」豐鈺忽地吩咐。
她挑了挑眉。「太子?」
他由馬車內向她伸出手。
「怎麼了?」他又想做什麼?
「上來吧。」他說。
「什麼?」
「我說,上馬車。」他再說一次。
「為什麼?」她從沒與他共乘過,今日為何破例?
「我有話對你說。」
「有什麼話等太子回東宮後再說,馬車里擠,下官就不上去了。」她冷冷的拒絕。天知道上去後,有什麼事在等著她?
馬車內的人沉默了半晌後,竟親自掀開車簾準備走下馬車。「那我陪著你走回去好了。」
斑月張大了嘴。讓穿著繁復朝服的太子陪她走在宮里?要命,只要走上幾步,她就會成為宮中注目的焦點了!
「不、不用了,下官願意陪您在車廂里擠擠,還是上車吧!」她馬上把他推回馬車上去。
他唇角立刻揚起一道得逞後的笑容。
她咬了咬唇,有些氣惱。就是斗不過他!
豐鈺由車里伸出手要助她上車,她刻意視若無睹,自個兒俐落的跳上去了。
他見了只是笑笑,打石取了水呈給他,他喝了一口轉給她,她原本堅決不受,但是他端著水的手也很堅持的不放下,她又氣又無奈的伸手搶過、大口喝下,由于喝得太急,水溢出嘴角,見他正在掏手帕,她趕緊用自己的袖子抹抹嘴擦干淨,留下他執著帕子的手無奈地縮回去。
「你還在氣我在勤學殿時踢你的那一腳嗎?」他笑著問。
「太子踢了我何只一腳。」她撇嘴說。只要想到他所說的「罰」,她就有芒刺在背的感覺,不爽極了。
他仰頭大笑,笑聲清朗,如山間的清泉。
他的笑聲很好听,笑得也很賞心悅目,但不幸的是,這樣明快的笑容後面竟躲著一個魔鬼!她恨恨的想。
「痛嗎?」他問。
「不痛,是心痛!」她沒好氣的說。
豐鈺抿笑。「我告訴你一個故事吧。以前有個禪師,在某個冷夜里,他叫徒弟去撥撥看爐中是否還有火,徒弟只是輕輕撥了一下就回說︰「師父,看不見火,沒有火了!」于是禪師就親自用鐵條深深一撥,發現爐中還有零星的火種,就指給徒弟看,「你看,這不是火嗎?」這故事告訴咱們一件事——人呢,也是一樣,輕淺的撩它,不會發現火苗,而是必須「深深地撥」,才可以讓人綻放光芒。」
斑月眼楮瞪得有如銅鈴般大小,狠狠的看著他,「太子整我就是在磨練我,是這意思嗎?」如今就連整人也變得冠冕堂皇了!
他眯眼一笑。「孺子可教也,幸虧你很聰明。」他倍感欣慰。
她頭頂冒火了!「您!」
無視于她的怒氣,他眸問的笑意依然滿盈,其中還閃動著狡點的光亮。「待會別怕,有我呢。」他忽然笑說。
她的怒火瞬間消失,另一股不安火速升起。「待會……會有什麼事嗎?」她警覺的問。
他輕輕地刮了刮她的鼻子,她捂緊鼻子退開。
「到底是什麼事?」這人很會賣關子,想急死她嗎?
他揚笑,望著她時心底總會生出春水般的溫柔甜蜜感,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撫模她略顯焦急的臉龐。「月月,你一戰成名了。」
「一戰成名?」這說的是哪樁?
豐鈺笑得揶揄。「你膽敢把王叔轟出東宮這件事已在京城傳開,你東宮小女官一戰成名,名動公卿了!」這丫頭做得比他想像的好,讓他非常的……驕傲。
斑月的臉龐霎時又熱又燙,原來他說的是這個,那件事興許是她鬼上身,居然敢這麼做,事後她可是懊惱得很,時時擔心受怕那位動輒暴怒殺人的王爺回來砍殺她!
而讓她這麼膽戰心驚的,說穿了不就是眼前這個不負責任的家伙害的嗎?他竟還好意思取笑她,他實在——慢著,他方才說了什麼?
待會別怕……她倏地睜大雙眼。「莫非詠龐王爺他已經——」
「東宮到了,下車吧!」他神情顯得過分愉快了。
馬車停下,她的牙齒卻不住的打顫。
「出去吧。」他愉悅的催促著。
「還是太子先下吧。」她死命抓著馬車內的橫桿,不肯下去赴死。
豐鈺莞爾一笑。「你不先出去,我怎麼過去?」她坐在靠出口的位子上,她不動,他是無法移身出去的。
斑月的小臉再度爆紅,這才意識到他讓她上馬車的真正目的,是為了讓她不能開溜。
她咬牙切齒,暗恨不已!
「這事早晚得解決的不是嗎?」他溫聲道。
這分明是風涼話!「那好,這回太子親自處理,不許丟給我一個小小女官去面對。」他如果不答應,她怎麼樣也不下車,就跟他一起關在這馬車里,直到那個王爺等得不耐煩自個兒走人。
她的威脅讓他失笑。「我這回會在場的。」他承諾。
「真的?」她可沒忘這人看似溫厚,其實很賊,怕是靠不住。
被質疑了他卻不惱,眼中反而綻出幾許贊賞。多長心眼是好的,他要的就是如此,未來才能在宮里生存啊。
「王叔就站在東宮門口等著攔我,你以為我能躲得掉嗎?」
什麼?那老家伙已經站在門邊了?她心驚的撩開一小縫簾子向外探去,果然看見那吹胡子瞪眼的王爺領著一個女人,應該就是惹事的那位側妃在等著堵人。
她頭皮發麻的縮回腦袋。完了,瞧那王爺的死魚臉色,她死定了……
斑月正愁著,抬眼見面前的太子笑得刺目,這幸災樂禍的家伙!
一股怒火狂燒,她拉過他的手腕。「好,要死一起死,您也休想置身事外!」
她拉著他一起下車赴死……
心知肚明死的只會是她,依上回皇後來時的經驗,這家伙應該不會幫她的,不過好歹讓她拉著壯膽這總可以吧!她苦命的想。
他任由她無狀的拉下車,雙目直盯著手腕上那一圈暖呼呼的熱源,眼眸閃亮亮地,似乎滿心愉悅。
可這情景瞧在詠龐王爺眼底,卻是堂堂太子竟遭女宮狼狽拖下車,瞧得他目瞪口呆,有些年歲的英俊臉龐呈現呆愕狀。
豐鈺站穩身子後,見到王叔驚愕的表情,也不覺尷尬,還能保持優雅的向他頷首微笑。「王叔久等了,听說你找得急,有話這就進去說吧!」
詠龐王爺這才回神,馬上道︰「是,太子先請,咱們入內再談。」
他話才說完,震驚的眼神瞥向已經拉著太子旋風入內的高月,眼楮再度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