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役天子(上) 第二章
東宮,天朝儲君所居之處。
再次見到他,己不是在狹窄骯髒的枯井里,而是在鋪著珍貴的絨毛地毯上相見,此刻的他頭戴著鏤金的頭冠,身著菱紋綴金的袍子,慢條斯理地揭開杯蓋,飲了口茶,舉止間完全掩不住那一份自然散發的雍容氣度。
她呆呆望著,始終覺得很不真實。這個人真是與她在-起多日,一起啃著干巴巴的饅頭跟肉干的少年嗎?
她還記得當她在井里內急憋得受不了時,恐嚇過他如果敢偷看就要挖掉他的眼珠子…」
她暗自申吟,敢出言挖太子眼楮的人……想來又是死罪一條……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高坐在上位的少年突然道。
「什麼?」她愕然抬首。
這人會讀心術不成,怎知她在想什麼?
「你受困在井里時,對我做了很多大不敬的事,但瞧在你救了本太子一命的份上,饒你不死,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她瞠大雙眼,真要罰她?「可您說是要我來領賞的……」她小聲「提醒」,明明听見他是這樣跟爹說的,難道她听錯了?
豐鈺笑了笑。「我的罰就是賞。」
「啊?」她露出一臉呆相。
他似乎挺欣賞她這副德行的,朝她招了招手。「你過來。」
她有些遲疑,但沒敢拒絕,乖乖上前了。
「再靠近點。」他嫌不夠近,再吩咐。
她擰著眉,只得再往前走,直到都快貼上他了才停下。
接著他像是防人听見似的,貼著她的耳問︰「我這雙腿可好枕?」
她一听,小臉瞬間紅成柿子。他他他……他怎麼問這個?
她尷尬的退回原處。「太子,您……您……這是……」這是想要秋後算帳嗎?
「你別緊張,本太子是認真的,我瞧你那幾日睡得甜,想確定是不是本太子這雙腿的功勞。」
「啊?」她瞠目結舌,分不清這人到底是存心拿她尋開心,還是真如他所言,是認真想知道這件事?。
瞧著他唇邊浮起意味不明的笑靨,她實在有點兒發毛,完全模不透這位高高在上的太子在想什麼。
「說吧,說吧,如何,好睡嗎?」他居然還不放棄的繼續追間。
這該是莊重有為的太子說的話嗎?「呃……不錯。」想起爹先前的交代,他說自個兒性子莽撞,她承襲了他的壞毛病,可這會兒面對的是未來天子,說什麼也不能露出莽撞的本性,要她凡事都得三思而後行,而現下擠出的這兩個字,就是她深思熟慮後韻回答。
「不錯?這是很滿意的意思嗎?」他顯然對這答案很疑惑。
「這個……」滿意?說不上啦……
見她一副難以解釋的模樣,他更加好奇的望著她,等著她進一步說清楚。
在他期待的眼光下,她脖子不自然的扭了扭。「呃……是啊,民女很感激太子舍身貢獻出兩條頗具彈性的龍腿供民女當枕頭,民……民女雖不能說睡得很滿意,但是,睡眠品質……還可以。」她干笑著,臉皮抖得不太自然。
他瞧著她,先是審視,然後一絲覆蓋不住的笑意從唇邊散開,嘴巴越咧越大,最後竟很不文雅地放聲哈哈大笑了。
她愕然,想想民間是怎麼形容這位豐鈺太子的——豐神如玉、高貴清華,內斂無匹,國之真龍!
但……眼前這個狂笑的男人……哪里稱得上這十六個字啊?
*
東宮正殿里,男子的烏絲用著織銀的緞帶束起,穿著月白色的絲綢薄衫,看來清爽宜人。
此刻在他笑得彎彎的眼楮下面,嘴角揚起一道清雋的弧度。
這位太子還真愛笑!
斑月嘀咕著。
所有人都教他的溫厚笑容給騙了,真以為他是位內斂通達的太子,就連她從前在不知情時,也曾對他多有景仰。
唉,他為什麼要在她面前破壞形象呢,繼續偽裝下去不是很好嗎?這樣教她怎麼不替天朝的未來擔心啊!
目前的她,可是近來進出東宮最頻繁的人物,三天兩頭就被召進東宮里,而今天這回已是本月以來第九次太子急召了。
但所謂的急召,也非急事,而是像這會兒這般——
自個兒光著腳丫子,一身閑散的橫臥在孤貂毛毯上,一只手撐著腦袋,毫無敬意的斜瞄著太子。
而太子呢,正卷起袖子,一雙燦若星辰的眼楮興致勃勃的在盤里挑揀荔枝,揀出了一顆瞧起來最大又多汁的,認真的去了殼,剝完殼後見果肉果然厚實,滿意地微微展笑,還以為他要送進自個兒口里,誰知他卻是伸長手臂往她嘴中喂來。
她也不客氣,張口咬下了那一口甜果。
真是美味多汁啊!
荔枝的香甜汁液化在口里後,她忍不住贊嘆。
「還要再嘗嗎?」他笑容滿滿的詢問。
「再來吧!」她膽大包天的答說。
其實,她也不是一開始膽子就這般大的,敢指使太子做事,又不是不要腦袋了,而是這人有怪癖,喜歡伺候人,更有受虐傾向,希望她「踫踫」他,好比扯他的發束,不高興捏他的手臂……但打死她也不敢再踫他的臉了,那可是未來天子的龍顏,再踫,不知哪回就會死得「適得其所」了。
他點了點削尖的下巴,回頭再專心的在盤中嚴選極品,她很想提醒他,這可是貢品,顆顆粒粒都是上品,閉眼隨便撈都是又大又圓的貨色,他這樣費心是多余的,可話到嘴邊又吞回去,這人又何嘗不知道,他明知道還是這麼做,這只能說,他非常享受用心伺候人這件事,那她又何必打攪他干活呢!
「張口吧。」
又一顆甜得噴汁的果子進到她口中,她滿足的咀嚼著。說真的,進東宮走動的這些時日,是她真正體驗到什麼叫做天家生活的日子,她所接觸到的一切無一不精致華美,這些可不是她一個小小七品武官之女可以見識得到的,因為一場意外的井底之遇,讓她大開了眼界。真不知這樣的「好運」能持續多久?
說不定今日過後,這位太子的「受虐癥」突然痊愈,就不再召她進東宮相伴了……
不過他的「病」若能早日痊愈也好,省得每次她一入宮,爹就一臉愁容,完全沒有女兒攀上天家的喜悅,好像她隨時會闖禍似的,為免老父太擔憂,她還是情願不要來這東宮享受的好。
「想要午憩了嗎?來吧!」在人前向來高高在上的豐鈺太子,期待萬分的拍拍自個兒的腿。「到這躺會兒吧。」他大方的邀請。
她眼珠子轉了轉,掙扎了一下,想起了爹的愁容,做了決定。
「不用了,我不困。」爹擔憂她與太子走太近,沒了規矩後,將來惹禍上身。
「怎麼可能?我明明瞧見你背著我打了好幾次呵欠。」
她被自己的口水嗆了一下,捋了捋額前的發,沒想到連背著他做的事也會教他發現。
為了掩飾尷尬,她用力咳了幾聲,假裝沒听清楚的游移視線,就是不想移動位置。
這時「病情發作」的太子,自動移駕的來到她面前,她原本就是斜臥在毛毯上的,他在她側邊坐下後,,捧起她的腦袋,擱在他腿上,強迫中獎的一定要她躺著。
「好了,你可以睡了。」他宣告。
她嘴角抽動了幾下。這人難道沒發現,她全身僵硬到都要崩裂了,這能睡得著嗎?
見她眼兒還睜得老大,他索性攤開手掌覆在她眼皮上。「闔一會兒眼,就像在井底時一樣,你不是睡得很自在嗎?」他像是微嘆,柔著聲催眠她。
靶受到他掌心的溫熱,她忽然有種感觸,這人是不是太寂寞了,只想找一個可以隨性相處的伴,這才找上她?
思及此,僵硬的身子逐漸放軟。身為天家人,也不過是具「神明雕像」,凡人只能膜拜不準靠近,而他們也不能紆尊降貴的卸下天威,天家人和其他人自有不能跨越的鴻溝,注定只能獨處高處,空寂度日了。
莫名地,她有點兒可憐起他了,但是,他卻不是能教人可憐的對象,可憐兩個字對一朝太子來說,可是十足嚴重的冒犯與侮辱!
正思索著這些事,覆在眼上的掌心移開了,開始在她的太陽穴上按揉著、他的手勢不是很熟練,力道拿捏得也不是很好,瞧得出是第一次干這種事。
即使被揉得其實有點兒疼,但她嘴角還是忍不住泛出笑意了。
笨手笨腳的還想當奴才!
她在心里偷罵。
「太子殿下,這春露茶剛沏好,您與高家小姐——」豐鈺的貼身太監打石突然捧著茶進殿了。
一听見這聲音,高月猛然由豐鈺身上跳起,可還是有些遲了,已讓打石撞見了她的大逆不道。
「你、你方才、方才——」竟有人敢枕在太子的腿上,他驚得指著太子的腿,舌頭都打結了。
「我方才什麼也沒做,我是、是為太子整理衣飾,他、他褲子上有髒東西!」
為求月兌身,她胡扯起來。
一介民女膽敢躺臥在金枝玉葉的太子龍腿上,何等無狀,傳出去天威何在,她這個小到不能再小的民女馬上就會獲罪的。
「髒東西,你說太子身上有髒污?」打石大驚失色。這還得了,負責太子衣飾的人全都得罰!
一看他的臉色,她立即知曉自個兒嘴快,不知要害死多少人了。「這髒污是我不小心弄上的……就是剝荔枝時將汁液沾上的……」她忙解釋。
打石瞧著一旁散落的荔枝殼,馬上道;「那奴才立即要人來為太子更衣。」
「不需要了,高家小姐已經幫本太子清理干淨。」豐鈺拒絕了。
「可是,殿上是不容沾染上任何一絲污痕的。」打石還是堅持想喚來尚衣房的人為太子更衣。
「本太子說不必了,只是些許的荔枝汁液不礙事的。」他難得板起臉來對人。
打石微驚,不敢再堅持,將太子最喜飲的春露茶端至他跟前,小眼兒趁機瞄了他的腿間,卻沒看到什麼痕跡。
若不是真的弄干淨了,就是他剛才沒眼花,高家小姐真的枕在主子的腿上!
打石眯著眼打量高月,這位小姐才幾歲,還尚未達及笄之年,主子雖正值血氣方剛的年紀,但對尚未成年的姑娘,應該不會有興趣才是……
可話雖這麼說,這位身份不高的小姐卻是近來太子最喜歡召見的人,而且與她相處時,總不讓他人打擾,每次都將一眾宮人全驅趕到殿外候著。
他是因為實在好奇他倆都在這里頭做什麼,才會假借著送茶水的名義前來一采究竟,況且他還得評估是否有必要去通知皇後……
奉完茶,他還想再觀察一會兒,但教自家主子一記眼神提醒,連忙乖乖的滾出殿外,在出去前,他刻意再望一眼高月,想知道她究竟有什麼了不得的地方能讓主子一再召見、奉為上賓?
斑月接收到他的眼神,立刻移開視線,就怕被這個小太監瞧出心虛。
打石走後,她才撫著胸,嘀咕一聲,「好險!」
必頭見到豐鈺似笑非笑的目光,她不禁有些疑惑。他那目光是什麼意思?
看著那有點兒賊又有點惡作劇的表情,她頓時明了他壓根知曉打石要進來了,這是故意要看她慌了手腳的樣子,可惡!
她大眼眯成一條細縫,抿著唇很想沖上前去大罵——你這臭小子,玩我!
然後送他一舉,踢他一腳……
可終歸只是想而已,就算她有十顆腦袋也不能這麼做,所以,她索性「投其所好」,用力奴役他給自個兒報仇!
「啟稟太子,荔枝雖甜,但是民女嘴饞還想吃龍眼、嘗葡萄、啃瓜子,還有,我小腿有點酸……」
*
七日一會的大朝,太子務必要上朝听政與學習治國之道,這會兒剛下朝,豐鈺太子由朝堂出來,見著候在殿邊的打石,張口便問︰「去請了嗎?」
「去了,人已候在東宮了。」他趕緊回答。
這主子也太急了吧,不過幾日不見,竟是這般急切的思念嗎?
前幾日太子召人幾次不見,才知高家小姐染了風寒,無法應召進東宮,太子聞訊後滿臉憂色,就連前年他最心愛的雀鳥病死,也不見他這般憂心,還命人去取來珍藥補品送去給她調養身子,這高家小姐好福氣,能得主子這般上心。
太子昨晚听說高家小姐病體恢復,在今晨上朝前便吩咐讓人抬轎去請,只等一下朝就要見到她。
「那快回去吧!」他匆匆上了嵌著銀絲的軟轎,急著回去。
「太子殿下,皇後有懿旨。」在出殿門前突然有人攔轎,攔轎的是皇後身邊的執事太監。
「呂公公,皇後有何懿旨?」打石含笑,立即上前詢問。
「皇後娘娘想留太子午膳,請殿下留步。」呂公公說。
「這樣啊……」打石眼角瞄向轎簾里的主子,清楚他正急著回東宮,應該不想留下來與皇後午膳,可皇後之命又不能拒絕……
「呂公公,勞你幫本太子回了母後,就說今日我東宮有客,不便留下用膳,請母後恕罪,明日定親自向母後請罪。」軟轎里傳來太子溫潤的聲音。
沒料到皇後邀膳,太子會拒絕,呂公公先是一愣,見轎子要走,趕忙又追上前去。
「太子殿下,皇後娘娘那兒除了邀您還有另一名嬌客,您若不去,娘娘面子掛不住……」
轎子又停下了,軟轎內的人沉吟了半響,嘆了口氣。「呂公公,你就行行好,回去告訴母後,我東宮也有貴客,今日真的抽不開身。」他語氣無奈至極。
呂公公這下真的無法再攔人了,只好退至一旁,任轎子離去。
當轎子走了一段路後,一旁的打石終于忍不住的覦向轎內,「主子,這樣拒絕皇後娘娘好嗎?這次您不知讓哪家小姐失了顏面,娘娘會不高興的。」
誰不知呂公公言下之意,太子年歲漸長,已是戲花之齡,皇後請了人讓太子認識,這飯局就是場賞花宴,期望太子能看上那家的女子,留下好印象,以助將來他選妃。
可平日事親至孝的主子,居然為了一名小泵娘拂了皇後美意,這怎不教他大為吃驚呢?
「你沒听本太子交代呂公公轉告母後,明日必會親自請罪的。」豐鈺淡然的聲音由轎子里傳出。
「可是既知有罪,您又何必得罪娘娘?與娘娘用完午膳再回來,那高家小姐也不會消失,至多在東宮里多等一會兒罷了。」
「我知道。」
「那您為何……」
轎里沒再傳來聲音,打石也不敢再問,主子不答,自是不想說。
轎內的人在沉默後,旋即陷入了自個兒的思緒中……
在轎子即將回到東宮前,打石仿佛隱約听見轎內有聲音在呢哺,「我好不容易有個伴,不想讓她覺得我高高在上……萬一,她不想等了……那今天我又見不到人了……」
*
她坐在某人的桌案前畫著蘭花打發時間,他的桌案據說無人可隨意使用,但是,她卻經常在這上頭讀書寫字兼畫畫,對此他從沒說過一句,宮人們見狀雖訝異,但見主子沒怪罪,也就沒敢干涉她分毫。
她拿著筆隨意在棉紙上畫著,耳邊听見了一道略顯急促的腳步聲,她抿唇笑了起來。
曉得他回來了,她頭也沒抬,一會兒後,桌案邊出現了一管銀絲袖子,袖里的手握著黑墨,輕輕的為她研磨起來。
她還是沒瞧他,狀似專心的在畫蘭,他也沒吵她,直到她完成了,放下筆端詳畫作時,他才湊過頭來一起觀賞。
「欠了點豐姿。」他評論。
「中肯?」
「自然。」
「那您幫我!」她不客氣的要求。
「好。」他橫到她的身後,一手握住她持筆的手,帶著她運筆在畫上多加了幾筆,這株蘭果真平添了許多風韻。
他貼得她極近,她嗅到他身上淡淡的檀香味,身子不自覺熱起來,仿佛在她身後的是座溫泉水池,熱得她也快要化成水,溶成一池了。
「如何?」他笑問,似乎沒注意到她臉紅如朝霞。
「謝謝太子指點,只是這幅畫究竟要算是誰的?」為了掩飾臉上的紼紅,在他松開她的手,退離她身子幾步後,她始終低垂著臉沒敢抬頭,只盼臉上的紅暈趕快消散。
「這是咱們共同完成的,不如一起落款吧。」他提筆落下豐鈺兩字,取取出私章蓋上。
她瞄眼過去。真落款了,嘿嘿,太子真跡,這幅畫可要價值連城了!
她心中打著小算盤,樂得眉開眼笑。
「輪你了,落款吧。」他將筆遞給她。
斑月賊賊地眨了眨眼。開玩笑,她一落款,原本價值連城的畫作可要折價了,她趕緊將筆收起。「好好好,回頭我再落款。」她火速將畫作卷起,妥妥當當的放置一旁,走時可要千萬記得拿。
他瞟了瞟她,一眼便看破她的小心思,微笑著也不多言,只是坐下喝了口茶,問道︰「身子都大好了吧?」
「喔,沒事了,頭不疼也不咳嗽了。」她隨興的坐上另一把椅子,在他面前是越來越不拘禮了,想怎樣就怎樣,料準不會有事,而且還真沒事,呵呵!
「那就好。」豐鈺清澈如水的眸子定定地望著她,像是在審視她的氣色,好半晌,確認她的面色紅潤,看來已無大礙後,才露出了放心的表情。
「呃……」她突然支吾起來。
「有話想說?」
「有……我一直很想問您,那日您曾說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逃,說是要罰我,可是都一陣子了,您真有打算罰我嗎?」她忍了又忍,雖然明知若要罰早罰了,否則再加上她這陣子對他更為加劇的「惡行」,她就算有一百顆腦袋也砍完了。
但不問又覺得不安心,總覺得有被算計的感覺,為免每次來見他時心頭忐忑,她想還不如問清楚的好。
可能沒想到她會問這個,他輕愣了一下。「我已經在罰了。」他說。
「嘎?什麼時候?怎麼罰?罰什麼?我怎麼不曉得自個兒受罰了?」她錯愕不已的驚呼。
他笑得很詭異,馬上讓她警覺起來。
這人笑容和煦如春風拂來,但此刻竟讓她有刺骨的錯覺,她不會真的被算計了而不自知吧?
「我說過罰即是賞,日後你便知。」
「什麼嘛,您這話說得不清不楚,誰能懂?」她抗議。
「不用懂,反正要不了多久吧,你不懂也會懂。」他語氣幽幽,似飽含深意。
她一窒,鼓著腮幫子,相當不悅。
「您該不會是陷害了我什麼吧?」瞧他笑得那麼氣度高上,不會恰懊是個陰險小人吧?人心隔肚皮,尤其是天家人的心思更是難捉模,難怪爹會緊張她,不希望她再進東宮見他。
「別這說,這也能說是賞。」他看起來很開心,眉梢眼底盡帶著暖暖的笑意。
她瞪著他。
連他也敢瞪,這丫頭已經完全解放開了!他偷笑著。
「您!」她見了更惱。
「今天想嘗嘗桂花糕嗎?這是我在宮外嘗了不錯,特地要人打包帶回來的。」
他轉了話題,誘哄著。
「不要!」她賭氣拒絕。
「月兒。」
「月兒是我爹叫的,您不可以叫!」
「小月。」
「這是我死去的娘叫的,您也不可以叫!」只要一想到可能著了他的道,態度就忍不住惡劣起來。
「月月。」
「這也不行,這是我……月月?」這什麼?
「月月,兩個月字相加,就是一個朋字,正適合咱倆之間的關系,這應該沒人跟我搶了吧,以後這是我專屬的,就像你爹喚你月兒,你娘喚你小月是一樣的,月月。」
斑月眨了眨眼。「咦?朋?」他當她是朋友?是這個意思嗎?「我……能拒絕嗎?」
他笑容加深,是什麼意思已不言而喻。
她泄氣的垂下肩膀。「隨您便啦!」
豐鈺滿意的點點頭,拍了手,殿外候著的打石端了那盤他打包回來的桂花糕進來,直接捧到她面前。
她沒好氣的抓起一塊糕餅就往嘴里用力咬,有遷怒泄憤的嫌疑。
打石見了嚇一跳,這是在惱他嗎?他一陣緊張,這位小泵娘可是主子的新寵,開罪不得啊!他努力尋思自己到底有沒有做了什麼得罪她的事?
「這……這個,小姐心情不好?」他顫聲問。
「對!」咬完一塊又伸手拿一塊,恨恨的咬下一大口。
「啊!」打石心慌意亂了。「可是奴才並沒有……」
「氣死我了!」她只顧著對某人生悶氣,壓根沒注意打石說了什麼。
打石捧著桂花糕的手都抖了。
「主……主子……」他轉向太子,想請太子出個聲讓他心安。
「先出去吧,月月心情不好,別煩她了。」豐鈺卻是示意他滾。
打石口水一吞,有苦難言,莫非連主子也惱他了?
他想問清楚又不敢,只好背著黑鍋忍氣吞聲的走出去,臨走前忍不住必頭,卻瞥見太子正親自端著杯子喂人喝水。
*
「高小姐請留步。」在高月上轎前,打石十萬火急的沖出來喊道。
她訝然的停下腳步,轉身面對他。
打石跑得很急,一時還喘得說不出話來。
瞧出他一臉心焦,她耐心的等他緩過氣來。「別急,有話慢慢說。」
「小、小姐,奴才有話沒法慢著說,急啊!」他擺著手喘噓噓地,一臉急切。
斑月蹙眉,不知他有什麼事這麼急?
「小姐,打石可有得罪于您?」他一面喘一面急問。
他刻意用敬語稱呼她,要知道,他可是東宮太子的貼身侍從,人人見他莫不是爭相巴結,現在他面前這小泵娘的家世,往常對他來說根本不屑一顧,可現下他不僅鞠躬哈腰,還用上敬語,這完全是因為自家主子近來對她表現異樣的關系。
「得罪我?何時?」她一頭霧水。
「不然您為何在太平面前見到奴才時,像是很氣憤的模樣?」他驚慌的追問。
「我哪有?」
「哪沒有!就連太子方才見奴才的表情都帶著責備。」太子待人一向厚道,何曾見過他擺什麼臉色,所以這回事情一定大條了,如果他還想待在主子身邊辦事,就得搞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
斑月想了一會,恍然大悟。這家伙是誤會了!
她才開口想解釋自己惱的人不是他,但驀地靈光一閃,慧點的眼珠子一轉。
「嗯……是有些個事情惹我不快啦……」她欲語還休。
「什麼事?奴才犯了什麼錯?」
她揉了揉鼻子,一副為難的模樣。「這個……不好講。」
「怎麼不好講了?」打石簡直是心焦如焚了。
「就是不好講……」她有意吊他胃口。
「我的小泵女乃女乃,您就說吧,哪有什麼不好講的?您若肯幫奴才,奴才有得罪的地方,將來定是加倍向您賠罪。」他合掌猛告饒。
她暗笑著,挺了挺胸,裝模作樣的咳了聲。「要我說,你得罪我的事其實也沒什麼,比較麻煩的是太子為此不太高興。」
「果然!」他就知道!請問是什麼樣的事惹惱了主子?」他顫聲求問。
「太子說要罰我……說是已經罰了,還是你去辦的,可有這回事?」
「啊?」
「你辦了這件事,卻沒罰個分明,太子為此發了頓脾氣。」
「沒罰分明?太子為此發脾氣?」他越听越糊涂。
「是啊,你不妨告訴我,你是怎麼做的,我弄清楚後,自會去幫你向太子說情。」嘿嘿,她希望借此套出內幕,那人不肯說對她做了什麼,她不會自個兒查嗎?哼!
打石瞪直了眼。「您在說什麼,奴才怎麼一句都听不懂?」
「你听不僅我在說什麼?」她眯了眼,莫非那人連貼身侍從都瞞?
「主子自從您井底相救後,待您如恩人,事事寬待,何時說過要罰您的?」
斑月咬著牙,可惡,這不就套不出任何話了嗎?「我說打石公公,你應該不是太子的心月復吧?」她火大的問。
打石一听,臉色瞬間慘白。這什麼意思?
「你說說,在這東宮里,還有誰堪稱是太子心月復的?」她急忙問,完全沒注意到他臉色蒼白。
這是在警告他,待在太子身邊的日子不久了嗎?「太……太子殿下還有一個心月復,那……那人正是他的護衛,簡容,簡大人。」
斑月眼楮一亮。「我知道了,謝了。」她轉身上了轎。
「小姐,別走,您話還沒對奴才說清楚呢!」見她要走,打石都快急哭了。
可她滿腦于只想著下回進東宮要怎樣才能見到這名喚簡容的人,又該用什麼方法才能套到話,絲毫沒听見某人的哀聲叫喚。
轎子出了東宮,打石不死心的還在後頭追著,直到她下轎,才發現他已跑得狼狽不堪的累癱在她家門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