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情爺(下) 第一章
天台是由樟木搭建成,一個像是大圓柱般的巨型平台,約有五層樓高,台上四周為防止酒客不慎墜落,圍了精雕細琢的雕花欄桿,欄桿上處處點上金管蠟燭,照耀得天台有如白晝般光輝亮麗,由上往下看,周圍的街景在火炬的圍繞下,更顯得華麗壯觀,讓人驚艷得移不開視線。
愛瞧新鮮的蘭禮秋就瞧得目瞪口呆,小子鄔久久闔不上,就這麼蠢蠢的張著,最後還是身旁的男人體貼地伸出手幫她闔上。
「別張太大,當心有蒼蠅飛進去。」諸天日笑著揶揄。
她登時紅了臉,咬著唇瞪了自己的夫君一眼。「討厭啦!」盡避笑她鄉巴佬好了,臭夫君!
「好了,別惱,這兒風大,風袍拉緊點,別著涼了。」他細心的拉緊她的紫襟披風,就怕她回府後受寒。
「夫君也得穿暖些,你瘦瘦弱弱的,別教風給刮走了,屆時我可找不到像你這麼貼心的好夫君。」她笑嘻嘻的也伸手將他的長披系帶拉緊,模樣活像是討打的丫頭。
諸天日不禁失笑。這小家伙反擊他方才的調侃了!
他用食指輕彈了她眉心一下。「再要調皮,我帶你回府了。」
這招可用對了,小女人馬上變得規矩,笑得工整,眼神還謙卑的帶著求饒。
「夫君,我不調皮了,保證今晚都會乖乖的待在你身旁,而且發誓絕對不會好奇惹事,況且有阿葛在我身邊轉,誰敢動我。」她眼楮掃視一回,別說有阿葛陪著了,就說她是誰的女人,嘿嘿,也沒人敢對神人的妻子不敬。
待在他身旁自己就跟「神女」沒什麼兩樣,人人見了她,哪個不是無比恭敬的對待,只差沒跪下對她虔誠的膜拜了,惹得她渾身不舒服,逼得她得時時謹記出門要莊重,出門要莊重,才能襯得起自己這神人之妻的身分。
想想這大概是嫁給他後,唯一最教她不舒服便利的事了。
尤其今日的陪客是當今太子爺,再怎麼說也得端出國師夫人的形象,不能折損了夫君的顏面——重點是,夫君下通牒警告了,她可不想敗興被拎回家!
「最好是如此!」諸天日好笑又好氣的望著她慎重其事的點頭,發誓絕對乖巧的模樣。她這話能听得進去幾分,他自然不敢有過多的期望,抿著笑,他細心的將她被風吹散的發絲再挽回耳後。
「夫君,這天台風真的很大耶!」一陣風吹過,蘭禮秋打了個哆嗦。
他雙眉微擰。「那咱們這就離開。」正合他的意。
「不、要!」她當下賞了他一個鬼臉。
就知道!「好吧,我月兌下長披,你再披上。」他認命的要再月兌下自己身上的披風讓她裹著保暖。
她立即拉緊他的衣襟不讓他褪衣。「我不要你的長披,那太大件了,裹著不好看。」
「難看總比受凍好,你還是——」話還未說盡,小人兒已經溜進他的懷里,蹭著要讓他密密實實地抱著,這下他哪還有什麼話多說,拉緊長披,將兩具身子裹緊,密密為她擋風取暖。
可兩人這如膠似漆的舉止,在大庭廣眾之下,讓眾人見了可就使神人莊重的形象破了功。
「國師夫妻感情甚篤,好教人羨慕啊!」默默觀察了一晚後,朱顏眼露精光的開口。
「哪里,一般夫妻不都是這樣。」他盡量淡然的回應。
「可不是一般夫妻都能這般恩愛的,我與太子妃可就是相敬如‘冰’了。」
「那是因為太子除了太子妃外,還多了起碼十位以上的側妃,太子將自己切成十幾塊,太子妃抱在懷里的只有一小塊,當然得小心的護著,將那一小塊肉冰鎮著——比較不會腐壞。」窩在丈夫懷里的蘭禮秋探出頭,說話刺了太子一記。
就見朱顏臉色微變,像是動怒了。
「秋兒,不得無禮。」諸天日雖心里暗笑,但還是板起臉來制止自己妻子的放肆。
這女人是仗勢了!瞧著有人保護的女人,朱顏再不悅也得擠出笑。「夫人說的也沒錯,我是多情了些,不像國師,對夫人倒是一心一意。」
蘭禮秋這一听更是笑開了臉,忽然——啵!不偏不倚,重重地啵在夫君的唇上。
整個天台一陣靜默,足足一刻鐘後才又有呼吸聲傳出,只是這聲音透著壓抑,短促輕淺,就怕被人發現自己的存在。
哎呀呀,撞見神人非神的舉止可是大不敬,大大的尷尬啊!
諸天日難得的微微紅了耳根,這時不禁慶幸起太子動用王權將這天台強包下,坐在這上頭的陪客僅有太子極其少數的親信,當然,還有一堆帶刀錦衣侍衛,不過這已經夠幸運了,若教其他百姓親眼目睹,他的形象可要蕩然無存了。
「呃……這個,我說國師啊,這個……天台的景致相當特別,為配合這景觀,我還特別安排了歌舞助興,希望國師與夫人能盡興。」朱顏打破尷尬的出聲,手一拍,一群身著艷麗彩衣的舞者便婀娜地排排走出,接著隨那音樂款款搖擺起來,搖曳生姿的模樣煞是動人。
但這份風情卻沒有落入主客的眼中,因為這位貴客正顧著圈緊像蟲一樣想跟著舞者扭動的搞笑身子,就怕她扭得忘情,跌落他的懷抱。
朱顏暗暗思忖。自己從來沒注意到,原來這神人這般寵妻,從前他只道諸天日清心寡欲,過著猶如神般的清冷生活,所以娶了一房妻子後,就沒再有任何緋聞傳出,如今看來,並非神人無欲,而是專情啊!
此時場中的舞者抽出腰間的彩帶,在空中揮灑出五彩繽紛的景象,蘭禮秋原就愛繽紛的色彩,立即離開夫君的懷抱,拍著手大叫,「好耶,真美!」
「這舞不只美,還很刺激呢,夫人喜歡刺激吧?」朱顏有心討好,笑著問。
「刺激?什麼樣的刺激?」她眼兒都睜大了,雀躍興奮不已。「我最愛刺激了,拜托越刺激越好!」
一旁的諸天日聞言皺起眉頭,可不希望讓這小家伙玩得太過。
「夫人放心,保證讓你滿意。」朱顏朝舞者點了頭。
舞者立即一字排開,繞著蘭禮秋扯動手中的彩帶,扯著扯著,竟有一名舞者彩帶一揮,將被圍在中央的她卷起,在她的驚呼聲中往空中一拋,蘭禮秋登時飛高,另一名舞者彩帶一抖,在空中將她接住,再一拋,她驚險地又被帶向空中。
這原是天台最著名的表演,極受外賓歡迎,蘭禮秋也玩得驚叫連連,不亦樂乎,但意外卻在瞬間發生。
原本趴睡一旁的阿葛見主人被拋向空中,以為主子有危險,獸性大發,狂怒的沖進舞群中攻擊那正接住她要再拋出的舞者,舞者受驚,拋出的彩帶偏了方向,竟往五層高台外的空地拋,眾人莫不嚇傻了眼,飛在空中的蘭禮秋更是驚魂變色。
「夫君,救我!」情急下,她只來得及閉眼大叫,接著身子便越過高台欄桿,快速的向下墜,恍然間,她感覺腰身一陣拉力,忽地她被人摟住,再眨眼,比她想像還要快的時間,她已落地,而且在一雙鐵臂緊護下,在地上翻滾了兩圈才停下。
怎麼回事,竟沒摔死?她驚愕的睜開眼,「夫君」只見護著她翻滾的人竟然是他!
「你有沒有受傷?」見她已睜眼,諸天日立即鐵青著臉問。
「咱們——沒死?」她嚇呆了,自五層樓高的高台落下,竟能毫發無傷?
「咱們沒跌落天台下,沒事了。」檢查完她身上沒有大礙後,諸天日松了一口氣。
「沒跌落天台下……那這兒是?」她怔愕地問,腦袋還是一片空白,嚇得甚至連哭都忘記了。
「這是天台下方栽花裝飾用的造景露台,幸虧你們跌落的地方是這里,否則真要尸骨不全了!」朱顏嚇破膽的沖下天台,見到他們平安無事,差點都要痛哭流涕的跪地謝恩了。
他們落下的這露台,離上頭高台只有一丈高,這兩人當真有天神護體,命大得很,居然沒給落入底層摔死,而是落到這方寸不到數十步寬的露台上。
他嚇出一缸子冷汗來,這兩人若是有個閃失,別說父皇不原諒他,就是天下百姓也會指責他是謀殺神人的千古罪人,這意外他可是擔不起的!
除此之外,還有件事也是教他吃驚駭然——這國師竟不顧一切的躍下高台救妻子!若沒有這露台,他鐵定會粉身碎骨的,但他還是不假思索的在眾人的驚呼聲中一躍而下……
「原來我們沒摔死……」蘭禮秋還處在驚魂中,整個人渾渾噩噩的,低喘不已。
諸天日見狀,神情凝重,以手背覆上她的額頭,發覺冰冷一片,當下沉斂著臉抱起妻子,頭也不回的離開,那頭自知闖禍的銀狼也隨後縮著尾巴跟上。
兩人走後,朱顏這才回神。哎呀,糟了,今天這場斑台宴原是要討好貴客,卻出了這等亂子,還嚇傻蘭禮秋,這可大大得罪了諸天日!他惱怒地轉頭對著還驚魂未定的舞者們怒目以視。「來人啊,將所有壞事的舞者全給我拖入大牢,等著明日處斬!」
總要有人為今晚的意外負責!
數十名的舞者聞言,身子全癱了一地,哭得死去活來。
「秋兒,你沒事吧?」回到國師府,諸天日立即要嬤嬤煮來還魂湯讓她服下,握著妻子冰涼的手,他關切的急問。
「我……沒事。」她逐漸找回嚇離的魂魄了,一雙黑眸直勾著丈夫擔憂的臉看。
「真沒事?」雖喝了還魂湯,但他怎麼瞧還是覺得她心神未定,憂心地再探她的額頭,已回溫,不再那麼冰涼了。
「夫君,我真的沒事了。」她拉下他撫額的手。
「嗯。」他這才露出放心的笑容。
「夫君……」她忽然輕緩地抬起他的手放在自己唇邊,眨著長長的雙睫,眼角有著濕潤的感動。「夫君,謝謝你。」她哽咽的說著。
他撫挲著她的臉頰。「謝什麼,你是我的妻子,我當然要不顧一切的救人。」
「可是……你不怕死嗎?」當她回魂後,想到的是他驚心動魄躍下救她的那一幕,心情還是很激動。
「我沒想那麼多,只是一心要抱住你。」他沉著臉,也回想起她被拋向高台外的那一景。當時他驚得魂飛魄散,血液逆流,再下一刻他人已跟著墜落,回神時才知原來自己跟著躍下了。
「夫君,我上輩子真的是燒了好香,才會嫁給了你。」蘭禮秋感激的緊抱住他的胸膛。
若非愛她至深,又怎能有勇氣在高台上一躍而下,這可是一般人怎麼也做不到的。
「傻瓜!」摟著她,他雙手上下輕緩地撫慰著她的背心,卻發現自己的手還在微微發抖……原來還沒還魂的人是他。
「對,要說到傻瓜,阿葛才是真正的大傻瓜!不,大笨蛋!都是它害得我險些從天台上被拋下,差了那麼一滴滴我就尸骨無存了,這臭家伙,我這輩子沒吃過狼肉,這會正好,炖了它吃!」想到惹出驚魂記的元凶,她立刻橫眉豎眼的掃向知道自己犯了大錯而窩在角落避難的阿葛。
受到主人一瞪,阿葛本來雄赳赳的眼神登時縮成了落水狗相,脖子緊縮的擠在牆角,發覺主人殺狼的目光不減,哀呼一聲後干脆夾著尾巴潛逃出房門,免得真的被炖成一鍋狼肉。
「夫君,你瞧阿葛是不是被我給寵過頭了,我才威脅它兩句,它就敢在我面前逃跑,你說這狼是不是真的很欠揍——」蘭禮秋氣呼呼的向自家男人抱怨,說得正火,發現身旁的男人始終沒應聲,這才奇怪的轉頭發現,夫君正拉下臉望著她。
她眼珠登時溜溜轉了一圈。喲,要算帳了嗎?她表情也跟著一變,撒嬌的露出笑臉。「夫君,人家知道錯了嘛,下回不會再貪玩了——」
「下回還有命在嗎?」他沉聲怒問。
「這回……這回事純屬意外嘛……」她垂著首,聲音如蚊蚋。
丙然開始教訓人了,學著阿葛縮著腦袋,她也想逃了。
「意外?意外來自你的過度貪玩,你若不凡事這麼活潑好奇,會有今日的意外嗎?」就是因為見她活潑好動,太子才會故意討好的設計這段表演,而這表演莫說是因為阿葛而惹出的事端,光這表演的本身就有危險性,她一再被人在空中拋來拋去,他見了臉都綠了,偏偏這小妮子還不知害怕,玩得不亦樂乎,真不知她是膽大包天還是不知死活!
「對不起嘛……」
「這件事讓我覺得不能再對你心慈了,否則就是姑息養奸,你得受點小教訓才成。」瞧她以後還敢不敢凡事都這麼貪玩!
「小、教、訓……那該不會是?」她變了臉,臉黑了一半。
不要,她不要!
「轉過身來。」
她死命搖著頭。
諸天日眯起眼來,這回他拒絕妥協。
完了,他真的發怒了!
「趴上來!」
蘭禮秋瞪大眼楮,屏住氣,往方才阿葛竄逃的方向望去後,下一個動作就是拔腿逃命,但男人的動作比她還快,三兩下就將人捆住,往自己大腿一帶,,拍著肉的響聲伴著某人殺豬般的哀號聲,深夜里听來格外驚心動魄。
「夫君,你可知道有一種石頭稱做紅寶石,它因為有著紅艷奪目的色澤,而被視為超凡的‘神靈’,象征著愛情、忠誠和勇氣喔。」蘭禮秋屁屁前天才挨揍,這會還有些麻麻的,纏坐在丈夫腿上,而他就坐在草地里,任她雙手把玩著泥土里的石子。
「紅寶石?象征著愛情、忠誠和勇氣?原來石頭也是有意義的。」諸天日頷首,這是第一次听聞。
「你不知道嗎?我以為夫君博學多聞,什麼都知道呢!」她笑得恣意,笑得欠揍。
他無奈的瞅了她一眼。「這世上的事情多如繁星,不是什麼我都可以預曉,尤其是你這小腦袋瓜里琳瑯滿目想著的事,最讓我疲于應付。」他捏了一下她的腮幫子。
她笑嘻嘻地撥開他的手。「誰說我最難應付來著?只要夫君也送我一顆紅寶石,象征對我忠誠的愛情即可……嘿嘿,還可以順便當作慰問我受傷的小屁屁的禮物。」她厚著臉皮索討。
瞄了一眼盤坐他腿上女敕得彈牙的,他伸出手輕輕揉上,心疼的表情毫不隱藏。「好啊,倘若你希望得到這顆石頭,我會送你的。」
「真的嗎?」
「當然,你都開口了不是嗎?」他寵溺的一笑。
蘭禮秋笑得更甜,倚著他,將小腦袋整個靠在他肩上。
「夫君真是天底下最溫柔體貼的好男人了!」她忍不住幸福的說,當然,如果不要拉下臉來揍她屁屁就更好了。
成親前,夫君只見過她一面,記得那是皇上舉辦的百花宴,目的是為他相親選妻,而她因為爹是相國的關系,才有幸受邀前往,可從頭至尾她都在宴廳旁開心吃著各式甜果,壓根沒對他說上一句話,更沒正眼與他交視過。說實在的,當時她連他的長相如何都不甚清楚,她是如此,他也該一樣吧,何以他會在眾多出色的人選中,挑中平凡的她為妻呢?
不過,當爹與大哥得知她將是他的新娘後,兩人可是夸張的連著三天三夜興奮得睡不著覺,還四處酬謝神明,說是祖上積德才讓她有那麼好的福分,得以嫁入國師府,那歡天喜地外加喜極而泣的情景,至今想來還讓她莞爾不已。
「夫君,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她興匆匆的問。
卑落,諸天日的笑容突然頓住。她……又要再問了嗎?離上回她問起的時間還不足半個月不是嗎……
諸天日發覺自己竟口干舌燥了起來,心跳急劇的加速著。
「夫君……你怎麼了?」這原本該是一句沒什麼打緊的問話,可不知為什麼,夫君竟微微變臉了?
「沒事……」
「可是你的表情——」
「我沒事,你想問什麼?」他繃著臉,一滴汗明顯滑落額際。
「喔……我想問你,你到底是看上我哪一點啊?」既然夫君說沒事,她就趁這個機會問出自己長久以來的疑惑。
「嗄?」沒想到她問的是這件事,他一時反應不過來,愣了一下。
「我是問你為什麼要娶我啊?」以為他不明白她的意思,她天真的換個方式再問一次。
他一愣後,發覺心跳頓時平復了,緊張感也消失,諸天日怔怔地低下首,若有所思起來。
蘭禮秋見了,扯著他的手,噘高櫻唇。「夫君,你到底怎麼了」厚,他有點失常喔!
再抬首,就見諸天日斂起的笑顏又重新回到臉上。「你問我為什麼要娶你是嗎?好,我告訴你,那是因為百花宴上,我一眼就看中你成為我孩子的娘——」
「老伯,這千金你還是收回去吧,你這病得找大夫,而不是我這個國師。」國師的座轎在入宮回府的路上,被人攔轎了。
坐在轎內的諸天日臉上並無不悅,只有淡淡的無奈。
「不,國師乃是神仙轉世,只要你肯施法……醫治,我這病、咳咳……一定可以……咳咳……起死回生的!」老翁一面說,一面咳喘個不停。
瞧來這病況真的不輕。諸天日眼神飄向轎側的護衛,蘇子兵立即扶起跪地的老翁。「國師雖神,但畢竟不是大夫,無法得知你生的是什麼病,不過國師有熟識的大夫,你拿著國師的帖子去求醫,那位大夫會盡力醫治你的。」這種事遇多了,他自然知道該如何處置,取了張印有國師封印的帖子交給老翁。
老翁無限感激的接下。國師雖然沒有親自救人,但還是給了指引,只要國師給了希望,他就有活命的機會!朝著轎子磕了七、八個頭,他才拿著帖子,欣喜的離去。
蘇子兵回頭便听見轎內傳出極輕的嘆氣聲。像這樣攔轎要求主子顯現神力求助的事天天發生,求醫算是一般了,還有人來求長壽、求生子、求發財,甚至求官,求到地府開眼界等等匪夷所思、無奇不有的事,主子雖沒抱怨過,但日久終也會露出疲態。
唉,主子心中藏有太多事,藏得越多,越空虛,再加上夫人的事,恐怕讓他更加煩心吧……
「回去吧。」轎內傳出低沉的吩咐聲。
「是。」
轎身又起,此處離國師府不遠了,只希望回去的短短路程別再蹦出個人才好。
轎夫瞧著蘇子兵的臉色,也知道該怎麼做,立即加快了腳步,飛也似的將神人送回府。
只是轎身尚未停穩,府中的嬤嬤就匆匆走上前。「國師,您總算回府了!如果可以,是否能先繞到夫人那兒去瞧瞧?」她苦著臉要求。
「秋兒怎麼了嗎?」諸天日皺著眉,一面下轎一面問。
「夫人……她哭了。」
「哭了」這可教他挑高了眉。「怎麼回事?」他隨即斂下眉目。
「夫人她——國師!」
等不及嬤嬤說完話,他人已經直接旋身往內堂過去,臉上布滿焦急,一听到她哭,他心便揪得緊,腳步更加快。
經過三道回廊來到內寢,才剛進房就听見有人抱著枕頭嗚嗚哭泣著,他臉色一沉。「秋兒,怎麼了?」
「你不要過來!」听見他的聲音,蘭禮秋心慌的將臉整個埋進枕頭里,急著趕人。
他愣住半晌,蹙著眉心,反而快步上前。「發生什麼事了?」他更急。
她抱著枕頭悶著臉,拚命搖頭,就是不肯露出小臉來。
「秋兒!」他扯著她悶住臉的枕頭,再讓她悶著怕要窒息了。
「別管我啦!」她將枕頭抱得更緊,死也不讓他瞧見她的面容。
這下他更吃驚,干脆手一抽,硬是將她遮臉的枕頭抽離。
枕頭被丟至一旁,兩人視線相交,表情都是一愕。蘭禮秋咬著唇,趕緊再以雙手遮住臉,從嗚嗚的哭聲變成哇哇的大哭,諸天日則是瞪眼後,再眨了眼,表情轉為憤怒。
「你的臉怎麼了?」他難得如此沉怒的問話。
「哇——」
這小家伙的俏臉竟然一邊腫成了如發糕蒸熟後的模樣,難道有人對她動粗了
「秋兒別哭了,過來我瞧瞧!」無暇顧及她鬧的別扭,一把拉開她覆面的手,他仔細檢視她火辣辣的面容,一張俊臉登時拉得比馬臉還長,瞪著她久久沒說話,似乎正在壓抑著什麼。
她唇一抿,蹭了兩下鼻子才撲進他懷里。「嗚嗚……夫君,好疼啊!」她賴著他哭個徹底。
「誰干的?」他聲音十分陰惻惻。
誰干的?「還有誰?我自己干的啦,痛死了,我痛到不想活了!」她蹭進他胸膛,哭得淒慘。
「你自己干的?」他愣了一下。「你把自己打成這副德行?」
「誰說我自己打的?人家……人家,哎喲,好痛……嗚嗚……」
諸天日這會才發現她說話大舌頭,連聲音都含含糊糊的,話都還沒講完就捧著臉頰……不,該是捧著牙床哭號了起來。
他眯眼,了然了。「糖吃太多,鬧牙疼了?」
「嗯……嗚嗚……」她疼得齜牙咧嘴,還得分神點頭。她好吃甜食,這下甜出問題來了,阿嗚……痛啊!
他不由得一哂。
憊以為她被人欺負了,正火著想誰這麼大膽敢對他的妻子動手,還思考著該如何為她報仇……一個神人竟然想著以暴制暴這等復仇泄恨的事兒來,這……唉,他苦笑。跟這女人相處越久,他的心性越變越「人性」,再這麼下去,他的「仙氣」就要蕩然無存了。
「張口,我瞧瞧。」他捧起她的臉龐,要她張口。
「不要!我臉腫成這樣已經夠丑了,若再讓你見到我的爛牙,你說不定就不要我了!」她咬著牙根說話,抵死不從。
他失笑。「我要不要你跟你的爛牙沒有關系的。」
「你是說,不管我多丑你都不會嫌棄我?」她逕自解讀。
「我不以容貌取人。」
這話在蘭禮秋听來像句承諾,這才張開有些變形的小口。
諸天日小心翼翼的往她口里瞧去,只見在左後倒數最後一顆的牙蛀了個大洞,連四周的牙齦都跟著充血腫紅。
這鐵定很痛!他臉色沉了沉。「挺嚴重的,得請大夫瞧瞧才行。」
「不行,說不定要拔牙的,那多痛,我不要!」她立即抱著下顎,整個人縮進被子里去,又來一次抵死不從。
他無奈的撫著額。「不治,你臉一直腫下去不消怎麼辦?」
「你是神人,你想辦法讓我牙不痛!」她由被里探出一雙布滿血絲的大眼。
「你真以為我是萬能的?」這丫頭也跟外人一樣,真當他無所不能了,傻瓜一個!
「你見死不救,那我痛死算了!」她任性的喊。
「秋兒!」見她不合作又淚眼汪汪的模樣,他心一橫,繃了臉,連音調也提高了。
蘭禮秋見了,立即嘴一扁,露出可憐兮兮的神情,爬出被窩,扯著他的衣袖。「你生氣了?」
「嗯。」他臉色依舊不好。
他很少對她大聲說話,除非她做出任性而危害到自己的事來,他就會像現在這般板起臉,拒絕妥協,就連碧透的眼都仿佛會冒出火花,她若再堅持,那就是自己討皮痛了,因為他開始在卷袖子了!接下來……哇哇,她怕拔牙,更怕他打她的小屁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