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的嫁妝 第六章
冉暮竹簡直不敢相信,戚衛城竟會這樣「玩」她大姊的命。
放紙鳶?!
天啊,她想都不敢想,讓她大姊頂著大太陽跑來跑去會是什麼景況?萬一熱過頭又吹風,生病辮倒了如何是好?
一思及此,她整個人就快氣炸了。
「喂,你怎麼可以讓我大姊做這種事?!」冉暮竹氣沖沖質問戚衛城。剛才如果不是因為她踫巧看見天香捧著一壺茶在花園里踱來踱去,神情猶疑,她可能還不會發現這麼離譜的事。
「二妹,你別生氣,只是放紙鳶而已。」冉曉松被二妹沖著戚衛城而來的怒氣嚇到,連忙解釋。
「而已?」冉暮竹勉強按捺住怒氣,好聲好氣對冉曉松說道︰「大姊,你的身子不適合這樣子,況且你病才剛好,應該多待在房里休養才對。」一轉頭,臉色立刻又拉下,冷對戚衛城。「你以後別拉著我姊做這些亂七八糟的事——」
戚衛城置若罔聞,輕輕取餅仍被冉曉松握在手中的斷線,然後牽起她的手,逕自住綁花園走去。
冉暮竹見他態度倨傲,怒火更熾。
「喂,我跟你說話!」
戚衛城依舊沒任何反應,反倒是被他拉著走的冉曉松緊張地頻頻回頭,她不想二妹和戚衛城有任何誤會或不愉快,所以急著想解釋。
「喂!」冉暮竹氣得沖上前,攔住他。
戚衛城終于正眼看向冉暮竹,慢條斯理道︰「你叫我?」
「不叫你叫誰啊?!」
「我不認為你在叫我。」
冉暮竹被他的話激得火冒三丈,正想大發飆時,冉曉松以另一只手拉住冉暮竹,惶惶道︰「你們別吵架,有話好好說。」
「可你也看到了這家伙的態度——」
「第一,我不叫喂,也不叫這家伙,我有名有姓,應該不必再自我介紹了。」戚衛城笑了笑,故意強調道︰「第二,我以為你應該叫我‘姊夫’才對。」
冉暮竹惡狠狠瞪著他,咬牙切齒。
他說的當然是事實,他是她姊夫沒錯,但……打死她都吐不出那兩個宇。
「二妹……」
冉曉松輕喚了聲,她知道二妹關心她,也明白二妹脾氣直來直往,但她不希望二妹因此和戚衛城鬧僵。
冉暮竹看向冉曉松明顯帶著憂慮的雙眼,就算再不情願,也已心軟一半。
「姊……」她咬牙,艱難地吐出這別扭的兩個宇。「夫……」
戚衛城唇角一勾,微笑正視她。
「請……請你以後……」她「努力客氣」地重申立場。「別再拉著我姊做這些亂七八糟的事了。」
「我盡量。」
「等等,什麼叫盡量?」這家伙的態度真會惹惱她。
「因為我並沒有做亂七八糟的事,我只是和我妻子在一起而已。」他正色道。
「二妹,你別氣,是我自己答應要陪他的,而且我很開心,就像剛才把那個紙鳶升到天空時,我真的覺得——」
「大姊!」冉暮竹打斷道,既怒且惱。「你就是太‘好心’了,什麼都答應別人,完全不懂得拒絕,這樣只會害了自己而已。」
「我不是因為好心……他是我丈夫……」
冉曉松真的沒想到自己放紙鳶的事,會讓二妹如此生氣。她真做錯了嗎?
她只是單純的想跟戚衛城在一起而已呀。
「丈夫如何了?他又不了解你!」
冉暮竹激動吼著,她真不喜歡見到大姊這副死心塌地的樣子。
當初她就不明白為何大姊會突然要嫁他,她根本什麼人情世故都不懂。
對戚衛城就更別說了,她根本打心眼里對他不放心,更何況他還是「克妻」出了名的!
她當初之所以提出讓大姊婚後繼續住在冉府的條件,除了她體弱多病,不適合隨意轉換居住狽境之外,另一個目的當然是方便就近「監視」戚衛城,因為她必須杜絕所有可能對大姊的傷害。
「二妹。」戚衛城第一次主動喊她,表情和語氣與先前的溫和平穩不同,冷峻嚴厲了不少。「你大姊不是你養的鳥,她不能這樣一直被你關在屋里保護著。」
「你說什麼?!」她揚聲怒吼。
「我想你已經听得很明白了。」他牽著冉曉松就要走人。
冉暮竹整個大爆發。「戚衛城!你給我站住!」
戚衛城沒理會,繼續拉著妻子前行。她氣得追上前,吼道︰「我們冉家到底是哪里惹到你了?你為何什麼事都非要跟我作對不可?」
聞言,他神色一凜,停下腳步,回身。
「我沒有跟你作對。」
「沒有?」冉暮竹不以為然哼道。大姊的事不算,光是她和他的私人恩怨就說不完了。「你之前在皇上面前參的那一本,就已經足夠害慘我們冉家了。」
她和戚衛城的「宿怨」可不是一天兩天的。
因為生意上的事,她和身為朝廷命官的戚衛城立場不同。
他除了宮任全國防火事務的三衙統領外,更王掌相關法律的訂定。
近來,朝廷為防範火災發生,將主意動到建築蓋房這一塊兒,正準備推動一項限令,限制城內蓋房時木竹建料的使用,偏偏冉家就是經營木竹建料生意,幾乎城內所有木竹買賣都掌握在冉家手里,而這項限令如果頒布,第一個嚴重打擊到的便是冉家的生計。
而推動那項限令的人,就是戚衛城。
「我是為城里百姓生計著想。」
「我看你根本是看冉家不順眼!」冉暮竹氣道,明明一直以官方之力打壓冉家,現下又答應娶她大姊,她真懷疑他是何居心。「我警告你,雖然我是女子,但我不怕你,你如果真有事就沖著我來,別把我大姊拖下水。」
戚衛城眉峰緊鎖,也有些惱了她。
「公歸公,私歸私,別意氣用事將兩者混為一談。」
語畢,他用力攬住冉曉松,宣告意味十足,在摟著妻子離開前,還不忘故意丟下一句︰「我和我妻子想獨處親近,你該不會也想跟過來偷看吧。」
本想追著繼續理論的冉暮竹驀地打住腳步,臉色鐵青,只能氣悶。
一旁,則是端著茶、不知所措的天香。
那她……該跟過去伺候嗎?她可不想存心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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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妹只是為我好。」
「我知道。」
「你別惱她。」
冉曉松跟著戚衛城來到書房,雖然他沒再提起那場爭執,可她心里始終放心不下。
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二妹和戚衛城之間的沖突,今她很不安。
「你不覺得我和她很像另一種‘婆媳問題’嗎?」戚衛城輕笑出聲,隨手拿了本書,走到置有小幾的臥榻坐下。
「婆媳?」
「我覺得我比較像是在跟婆婆搶兒子的小媳婦。」戚衛城自我調侃道,拍拍身旁的位置,示意她過來坐。
雖然他和冉暮竹相處緊張,午膳時,他仍是帶著冉曉松和家人一起用膳,不過冉暮竹顯然對他「獨佔」她大姊這件事仍耿耿于懷,沒給半點好臉色。
「二妹太在意我了,她不是真的討厭你。」她再三解釋,乖乖走過去坐在他身旁榻上。
「你覺得我很可怕嗎?」
「啊?」為什麼突然這樣問?
「你老是在我面前為人求情。」
「我只是不想你們之間為了我而有誤會……」
見她確實為此事感到煩惱與憂慮,他有些于心不忍,伸手攬過她的身子,柔聲道︰「沒事,別擔心,大家都想對你好,只是方式不同罷了。」
她靠著他,輕輕點頭。
倏地,他拉著她住綁一仰,直接躺于臥榻上。冉曉松有些反應不及,小臉撞上他的胸膛。
「我想午寐,陪我睡一下。」他听天香說過,她平日有午睡的習慣,今早她跑得也夠累了,是該讓她休息一下,也避免她再胡思亂想。
他串先閉上眼,半晌,她靠著他,喃道︰「對不起……」
他眉峰緊攏,睜眼看她。
「一切都是因為我……如果我健康一點就好了……」
「你是該健康一點。」他撫著她的頭發。
「二妹她……一直都很辛苦。」她想了想,還是決定跟他傾訴她心里的想法。「我爹娘過世後,我努力想撐起這個家,卻心有余而力不足,我想,二妹大概也是不忍看我太辛苦,才會年紀輕輕就獨自撐起冉家的一切。她不想我為了這些事勞神又傷身,她只想讓我每天平平安安、開開心心的……」
每每想到冉暮竹十二歲便嘗試學習接手家業,她就覺得心疼。冉暮竹的強悍和固執,全是為了保護這個家、為了照顧她,才磨練出來的。
「對不起,你和二妹的爭執,我實在听不太明白——」她滿懷內疚。
「你不用明白。」
「可我想知道!」
冉暮竹從不跟她談工作的事,她也從不過問,很多事情她真的不清楚,就算知道了也不一定有能力幫忙解決,可如今她既然已經知道了一個起頭,便無法繼續假裝不知情。
「你能告訴我嗎?」
戚衛城輕嘆口氣,拗不過她乞求的眼神,只好將朝廷準備頒布建築限令的事簡單說明給她听。
「城里現在平均兩年就會發生一次大規模的燎原大火,而造成大火的原因在于老百姓的房宅都是以木竹板壁居多,磚造的牆垣比較少,再加上百姓居住的房舍十分擁擠,所以一旦發生大火很難收拾——」
她點頭,听明白了他的擔憂,也覺得很有道理,老百姓的居住狽境確實需要改善和提升,只是限令一旦頒布,以木竹建料買賣為主的冉家生意就會受到影響,這也難怪冉暮竹會如此激動了。
「保護百姓免于因火災喪失身家性命,是我們戚家的責任,我希望你明白這點,我並非針對冉家而來。」
「嗯,我明白。」
十五年前,戚家發生的那場幾乎滅門的大火,全國皆知,盡避當時她年紀尚幼,也隱約記得這件事。
葉茵紅來說媒那日,她得知他這些年為了重振戚家付出很多,身為戚家長子,那場大火對他的影響最深,背負的責任最重,就如同當年冉家重擔突然落到她肩上是一樣的,只是,他的際遇比她更為慘烈,他一直都是一個人,默默承受一些事。
「我做我該做的事,同樣地,我不會去干涉冉家應該做的事。」戚衛城像是要給她安心的保證,說道︰「二妹是個聰明的女子,她有脾氣但不見得沒有智慧,朝廷政令勢在必行,我想她有辦法帶著冉家定出另一條路的。」
「嗯,危機說不定是轉機,她只是需要些工夫。」
說著,她突然想起一件事,心頭地一震。
是了,她曾經听過世的爹爹提過,冉家的崛起,和十五年前的戚家大火有關。
當年,爹娘在城里開了一個小鋪子,做普通的小生意。在發生大火的那天夜里,惡火從戚宅延燒,不僅禍及六宮府第,還牽連焚毀民屋千余棟。當時他們一家及早逃出來後,爹爹並沒有回頭去搶救店鋪內的貨物,反而是帶著隨身攜出的所有財物,連夜趕出城,只要是遇到買賣木、竹、磚、瓦等建料的,一律不問價錢全買下來。
大火過後,城內大半房舍急需重建,當時皇上下旨,所有竹木材料免徵稅,再加上重建屋舍的大量需求,冉家因此暴利致富,也從此掌控了所有建築材料的買賣生意。
戚家的衰落卻間接促使了冉家的崛起,想來,也實在殘酷。
「想什麼呢?」見她兀自盯著自己發怔,戚衛城問道。
冉曉松撐著身子坐起來,更專注凝視著他。
「我只是在想……有些事,是不是冥冥中自有注定……」
人生的際遇,著實奇妙。
戚家和冉家、他和她,這十幾年來,看似彼此沒有交集,可卻又奇妙地牽系在一起。
只是這樣的牽系,令她有些不安……甚至心驚。
怕一切都只是短暫,隨時都會從她眼前消失,就像紙鳶的線在她手中斷掉的那一刻,她什麼都不能做,只能認命地看著它飄然遠去——
戚衛城似乎從她眼中讀出她的心思,伸手拉下她,讓她俯趴在他身上,雙臂緊緊環著她。
她的臉貼著他的胸膛,他的心跳就在她耳邊,忽然,她有些想哭。
「你真該多出去走走,才不會老待在屋子里胡思亂想。」他柔聲道,感覺胸前些微濕熱。
久病讓她有著多愁善感的一面,這也是他老是不由得想緊緊抱住她、安慰她的原因。
她需要人守護,而他想守護她——以一個男人和丈夫的身分。
抬起她的臉,果然見到她正偷偷流著淚,他心一揪,嘆息地翻過身反壓住她。
他的雙手拙住她的臉龐,以拇指拭去她頰上的淚。「你哭濕我的衣裳了,知道嗎?」
「對不起……」淚水仍是不爭氣。
「賠我。」
他低下頭,攫擭她的唇瓣,成功佔據了她全部心思。
他的吻,輕柔、纏蜷,卻充滿佔有欲。
他以拇指輕拙她的下巴,開啟她的唇,他的舌溫柔探入她口中,與她的相伴。
她逸出一聲嘆息,渾身輕顫不已。
她身子很單薄,瘦到像是稍一用力就要碎掉似的。他心疼她,也渴望她,身心交戰,原來只是想引開她思緒的一個吻,很快地便要剝奪他的理智——
大白天的,在書房里與妻子親熱纏綿,這可不在他的計劃之內。
迅速結束這個吻,他側身摟住她,將她的頭輕按在他肩頭。
「睡一會兒吧,你累了。」他極力壓抑著想立刻讓她成為他「名副其實」的妻子的沖動。
「你陪我。」她微喘著氣,低語道。
「當然。」
「那我……也陪你。」
他揚起一抹笑。「那就陪我久一點,記得你答應過我的要求嗎?」
「嗯。」她輕點頭。「我會努力成為‘你要的好妻子’。」他說過,他不想要一個體弱多病的妻子。
主動伸手環住他的腰,她貼著他溫暖的身軀,緩緩閉上眼。
她也想陪他越久越好,她也想為他努力養好身子……因為,她想牢牢抓住這樣的幸福,更久更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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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串的炮竹聲響,吵醒了睡夢中的冉曉松。她睜開眼,喉間猛地一緊,忍不住猛咳起來。
「小姐!」天香聞聲靠來床邊關切。
「我睡多久了?」她虛弱問,想下床。
「一天了。」天香連忙拿來一件外衣給她披上。
那天放完紙鳶之後,她為了想在過年和戚衛城一起回戚府,所以急著在過年前趕出已允諾的元宵燈花。可能是當時太累了些,她有些受寒,沒想到除夕前一天氣溫驟降,她又病了,高燒不退。
「那是什麼聲音?」隱隱地,似乎有些人聲。
「外頭一堆人前來拜年,二小姐她們全都在前頭招呼人呢!」天香一邊在暖爐里加炭火,一邊說道。
餅新年就是這樣,一刻不得休息,她和大小姐倒是好,躲在房里落得清閑。
冉曉松走到窗邊推開窗,冷不防凍寒襲面,讓她直打哆嗦,又咳了。
「小姐,天冷,別站在那吹風了。」天香連忙走過來關上窗,並拉著她到暖爐邊上坐著。「過來這里烤火。」
冉曉松坐下,視線不經意飄向房門口。天香注意到了,明白小姐的心思,主動奉上解釋︰「姑爺回戚家走一趟了。」
「哦……」她輕應了聲,為自己無法一同隨行而感到失落,只能怪自己身體不爭氣。
遠方炮竹聲再度傳來,新年的熱鬧氣氛,似乎離她很遙遠。
「又多一歲了。」她嘆氣道,
「小姐,大過年的別嘆氣,要開開心心的才是。」
冉曉松見天香為自己擔心的神情,勉強擠出一抹淺笑,附和道︰「對啊,是該開心才是。」
如果她的生命,真如同幼時幫她算過命的街上所言,活不過二十五歲……那麼,在這最後一年,讓她幸運地嫁給了戚衛城,到底是老天爺對她的仁慈還是殘忍呢?
如果沒有辦法一路陪伴他,一起和他慢慢變老……那麼,她又能在虛弱的生命中,為他做些什麼呢?
「小姐,你餓不餓?想不想吃點什麼?」天香以手探了一下她的額頭,確定她的燒退了,心也稍微安下。
「我想剪紙。」
「咦?你答應的元宵燈花不是過年前就已經完成了?你現在還要剪什麼?」
冉曉松擠出一抹淺笑,平淡道︰「沒什麼,就只是想隨便剪剪東西,打發打發時間……」
看她的神情,才不像是要隨便剪剪呢!
天香皺起眉,感覺得到她似有心事。
這些日子來,姑爺待小姐的好,她全看在眼里,她以為小姐該是快樂的才是——
可她現在的平靜完全不似成親前的那種淡定,也不像和姑爺在一起時的那份恬適……難道,她是在煩惱之前二小姐和姑爺吵架的事?
似乎也不太像……
奇怪,到底怎麼回事?
算了,還是趕快先去準備剪紙工具,回頭再找機會探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