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啊悄悄來 第六章
早上醒來,永群往旁邊撲了個空,慌張的跳了起來。
芳心呢?
他花了許多力氣,用盡柔情編織了一張網,想要將她留在自己身邊,難道一切都是白費的嗎?她逃了?
匆匆套上衣服,他奔下樓,看見芳心坐在客廳發呆。
斑懸著的心終于放了下來,他對芳心實在還沒有把握,仔細端詳她的臉孔,心里仍有幾分不安。
「怎麼了?」他從背後抱住她,「芳心?」
她如夢初醒,甜甜的一笑,眉眼卻有著淡淡的哀傷,「沒事。這麼早起?」
永群嗅著她潔淨臉龐的芳香,那是洗面女乃和晨光的好聞氣味。「等我刷牙洗臉以後,我要一個早安吻。」他吻著她的脖子,想把她眉宇間的輕愁吻去。
「兩個也行。」芳心怕癢,輕喘著笑了,「好啦好啦,三個,三個早安吻。」她豎起三根縴長的手指,「就三個。快去刷牙啦。」
永群狠狠地在她脖子上留了吻痕,才沖進浴室。
模著脖子上甜蜜的疼,芳心臉上的笑容卻漸漸模糊了。
怎麼了?不是說好不去想嗎?她笑著自己。就算是……就算是爸媽在她小時候也是這樣甜蜜又怎樣?她和永群畢竟不是她爸媽啊。
正確的說,她和永群根本沒有開始,而沒有開始就不會結束。
一定是那通電話不好。真是的……她的爸媽怎麼都這麼任性呢?一大早就打手機來說這麼無趣的事……
連等她回台北都等不及,一定要來台中找她辦這麼無趣的手續,真是太沒有意思了。
她沒有傷心,只是覺得很無趣。
「又在發呆。」盥洗後的永群,用力的抱住她,「我要追加三個早安吻。」
三個之後又是三個……永群幾乎是急切而粗魯的抱住她。他說不出自己為什麼心慌,或許是因為芳心的那種神情--那種像是要戴上面具的神情。
他不要被阻隔在面具後。那些面具……戴給別人看就好了,他不要芳心戴著面具面對自己。
激情的時候,芳心是真實的,不管是身或心,都是坦然面對他的。他喜歡這樣的芳心。
「哎喲……章大爺,」她哀呼,「小女子的背要斷了。好不好別這樣天天照三餐折騰?人家運動過度了……」
「哪里要斷了?我揉揉--」
「拜托你別揉,再揉下去,今逃詡不用出門了!」她飛逃進浴室,把門鎖得死死的,免得再被蹂躪。
永群在門外朗聲大笑,而她在浴室里也露出微笑。原本陰霾的心情,似乎撥雲見日。
是的,沒有什麼不可以面對的,沒有。
被永群淋浴時,芳心靠在浴室門上。「永群……」
「怎麼了?要一起洗?」他探出一顆濕淋淋的頭。
「再洗我要月兌皮了。」芳心點點他的鼻子,「中午我要出門一趟,你若是覺得無聊,就出去走走吧。」
「出門?」永群安靜了一下,「……去哪兒?我陪-去。」
她別開目光,咬了咬嘴唇,「一點家務事,我要去見我爸媽。」
永群嗅到一絲不尋常的味道。很奇怪,這是芳心第一次提及自己的家人……沉吟片刻,「我不能跟嗎?-不在,我會無聊到死。」他裝出可憐兮兮的樣子。
芳心被逗笑了,低頭想了想。帶他一起去似乎也沒什麼不行……「有些人會忌諱。」她坦白,「離婚這種事情,有些人很忌諱。如果你--」
「等等。」永群表情驚愕,「-父母要離婚,跑到台中找-簽字當證人?」
她笑了笑,垂下眼瞼,「還有律師同行。當然不是只有簽離婚協議書,還有一些相關文件要簽字。」
永群瞪著她,眼楮幾乎要冒出火花了。這是什麼父母?!
「等我一分鐘。听到沒有?等我一分鐘!-若敢自己偷跑,我一定……一定……」他想不出威脅的話,「一定讓-十天內都下不了床!」
她瞪圓了眼楮,看著他飛快的縮回浴室,嘩啦啦的沖著澡,連同穿衣服,不到一分鐘就沖了出來。
「……你要陪我去?」芳心呆了一會兒。
「廢話!」永群拉著她,「-還沒吃早餐吧?我們順便去吃早餐。」
到了飯店,兩人用過貴得嚇死人的早餐沒多久,風塵僕僕的鐘氏夫婦和律師也抵達了。
任誰都會認為這對夫婦是一對璧人--光看外貌的話。鐘爸爸嚴肅而英挺,剪裁合宜的西裝服貼在鍛煉得宜的身材上,半灰白的頭發沒有染過,反而有種鬢角飄霜的帥氣。鐘媽媽含蓄的穿著改良式旗袍,成熟的風韻和絕麗的容貌,讓人目不轉楮。
這對中年夫婦一出現,就吸引了許多人贊嘆的目光。
永群終于明白,芳心為何自認不是美女了。跟這樣出色的父母比起來,她的媚艷確實是黯淡許多。
鐘氏夫婦看到女兒身邊的陌生人,腳步不約而同的一頓,眼中同樣有著不贊同,但也同樣不發一言的對女兒點點頭。
這麼有默契,還離什麼婚?永群忍不住在心里譏諷。
芳心臉上掛著合宜謙和的微笑,「爸媽,好久不見。這是我朋友,章永群。」
「章先生。」敷衍的對他打過招呼,鐘爸爸輕咳一聲,「芳心,-成年了,我和-母親之間再也沒有什麼羈絆,希望-對我們的重新出發能夠給予祝福。離婚,對-媽和我都好,這不是結束,而是嶄新的開始……」他將離婚協議書推過來,上面還細心的用鉛筆圈出應該簽名蓋章的地方。
「我明白。」芳心微微一笑,接過律師遞過來的筆,她簽名蓋章。「爸、媽,希望你們都會幸福。」
鐘爸爸微笑著點點頭,「還有些文件……希望-能夠簽字。」
永群瞥了一眼,對這對夫妻突然厭惡到了極點。那是兩份放棄所有繼承權的文件。
一直沒有開口的鐘媽媽說話了,「你對自己的女兒未免也太過分。」語氣非常的嫌惡。
鐘爸爸的口氣也好不到哪里去,「-怎麼不問問-自己?明明-也另外有了男人,還有了小阿,卻硬是從我手中拿走一大半的財產!要給芳心?可以啊-把-那份-棄繼承權協議書抽走!我也就抽走我的,芳心將來可以公平分到我們兩個的遺產,如何?」
「那是我爸爸的財產!」鐘媽媽拍桌子,「是你侵奪了我爸爸的財產,我拿回來的還不到三分之一呢!我問你,芳心是不是跟你姓?鐘家的女兒為什麼沒有權利繼承你的遺產?做人不要太過分了!」
鐘爸爸也跟著拍桌子,「就是因為她是女兒,又這麼大了,所以才不能分家產!我沒留嫁妝給她嗎?她畢業的時候,我不是拿了五百萬給她?嫁妝都給了,還分什麼家產?-那麼有良心,為什麼不從-那兒分給她……」
俊男美女吵起架來一樣獰惡,永群冷著臉,對這對該死的父母越來越反感。
「好了好了,」芳心舉起手,滿臉溫柔的笑。
「爸、媽,你們都吵這麼多年了,犯不著現在還吵吧?我听外婆說,你們從我出生就開始吵,我都二十八了,你們也吵了快三十年,夠本了啦。我都簽字,好嗎?別生氣、別生氣,我是真的很感謝你們養育我多年,還為了我維持家庭的完整,真的,我真的很感激……爸,我名下的小套房要不要一起讓渡?等我回台北就可以搬家了。」她飛快的在所有文件上簽字。
鐘爸爸的臉抽搐了一下,有些心虛的咳了咳,「那是我給-的嫁妝,怎麼?-不高興-棄繼承權?存心拿那個小套房來氣我?」
「女兒好心讓你當驢肝肺啊!」鐘媽媽怒目而視。
「媽媽,好了啦。」芳心趕緊安撫父母,「沒的事,爸爸……」她低了低頭,「我只是不希望你們再吵架。既然不合,開開心心的說再見不好嗎?以後說不定不會再見了……」
兩個人都靜了下來,尷尬的沉默充斥在眾人之間。
永群清了清嗓子,「芳心,下午我們還約了人。」他迷人的笑笑,「鐘爸爸、鐘媽媽,我跟芳心要來不及了,不好意思。」
鐘爸爸抹了抹臉,「沒關系,年輕人有年輕人的生活。」他拍了拍芳心的肩膀,「爸爸的家就是-的家,隨時歡迎-回來。」
芳心溫和的笑笑,點點頭。
鐘媽媽抱著她哭了起來,「媽媽的家也永遠是-的家。」
她安慰的拍拍母親的背,也同樣點點頭。
永群牽起她的手,大步的疾走出飯店,像是後面有一群惡鬼在追趕似的。
芳心跟不上他的步伐,半走半跑的,「走這麼快干嘛?永群?永群!」
等離飯店有一大段距離,永群才做了個深呼吸,「外面的空氣真好。」
她想笑,卻只是牽了牽嘴角,深深的呼出一口氣。沒什麼好悲哀的,不是嗎?這不是早就知道的結果嗎?
「他們也曾經非常相愛過。」這次,她真的微笑了。「在我小的時候,他們吵歸吵,卻也非常相愛。只是……」她笑出聲音,「或許是太多爭吵磨損了愛情,也或許是……原本就沒有永遠的愛情。」
永群沒有說話,只是攬住她的肩膀,並肩慢慢的走,默默的听她說。
「我十歲開始就在外婆家生活。」芳心攤了攤手,「那時他們就已經分開了。十八年……夠他們各自組成家庭,只是為了財產分配不清,誰也不甘願離婚。」
「-想哭嗎?」永群將她攬緊一些。「我不會笑-的。」
「哭?為什麼?」她反而笑了笑,「我又不傷心。」
「逞強。」他的心都疼了。
「不是逞強,而是不可以傷心。」她搖了搖手指,「傷心只會帶來更深的傷心,所以不可以傷心……」
卑還沒說完,在大街之上,永群緊緊的、緊緊的擁抱住她。
她實在很想告訴永群,很久以前,她就決定不要傷心了。但是,被這樣緊緊的擁抱……感覺多麼好啊。
「我不傷心,一點也不。」她將自己縮進永群的懷里,「我只是覺得很無趣,非常無趣。那個名存實亡的家,早就不再是一個家了……」
必到別墅後,芳心一躺下就睡。
她說她不願意傷心,不可以傷心……望著她逃避似的熟睡,永群只是一遍又一遍的撫著她的長發。
「-應該要傷心的,應該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場。」他憐愛的吻吻她的發際,「這樣傷口才能真正痊愈。」
之後,精力充沛的芳心像是電池耗盡了一樣,突然變得渴睡,醒來就是在發呆。但是,她的確沒有露出難過的神情,只是恍惚的微笑,話變得很少很少。
永群沒有硬把她拖出自己的殼外,就只是陪伴在她身邊。她也像只小動物一樣,默默的蜷伏在他的懷里。
四天以後,她振作了些,說要回台北。
永群沒多說什麼,整理了行李,跟她一起搭飛機回去。
長假所剩無幾,芳心接到幾通電話,都是邀她去上班的,但她還沒做出決定。或許回泛美,或許不,但長假總是會過去。
兩人回到芳心的小套房,永群拎著自己的行李,默默的看著她,「-會照顧自己吧?」
的確,沒有理由膩在一起了,他們「回家」了。
望著一室的空洞,芳心突然覺得難以忍受,再也難以忍受沒有永群的體溫。
沉默許久,她沒有說話。
永群有些失望,他以為這段旅行可以改變什麼,但是還差一點點,或許差這一點點,他就要永遠失去芳心了。他們的關系一直都在擺蕩,比朋友更親密,卻總是到不了戀人那個關卡。
這只小蝸牛……他輕憐的撫撫芳心的頭。她是這麼的膽小,膽小到連試試看都不肯……他嘆口氣,「照顧自己,有事打手機給我,嗯?」
他是該走了。
只是,芳心輕輕的聲音留住了他的腳步,「我幾乎什麼都沒有,除了這個小套房,我那五百萬的嫁妝是信托基金,銀行的存款有一點,夠生活了,但並不富有。」
「嗯。」他轉過身仔細听她說話。
但她卻沒有面對他,只是望著一室的虛空。
「如果我去上班,可以養活我們兩個……」她的聲音越來越低,「但是我去上班的時候,我怕你會很無聊。」
永群的心跳漸漸加劇。她在說什麼?是他想的那種意思嗎?會是他想的那樣嗎?「我會有份自己的工作。」
「跟……女人有關嗎?」她的聲音有點可憐兮兮。
「沒有,我保證沒有。」永群覺得喉嚨干啞。
「就算你不工作也沒關系。」她像是用盡全身的力氣才轉過來,卻只能低著頭,聲音細得跟蚊鳴一樣,「我不在意那種事情……誰賺錢其實無所謂。你若願意……願意的話,請你留下……」滿臉紅暈的抬起頭,「和我在一起。」
這時候的芳心,很緊張,非常緊張。如果永群拒絕了,那麼……她就永遠失去他了。
「不。」他盯著她看。
芳心的心整個沉了下去。果然……是自己會錯意了,她以為……永群至少是喜歡她的。「對不起……你、你可以……」
「-是該說對不起!」他粗魯的抱住她大吼,「讓我等這麼久!去他的兄弟朋友!哪個兄弟朋友會這樣等了又等?」他把芳心抱得好疼,「我不要跟-在一起!听到沒有?除非-說-愛我!因為我愛-好久好久了!」
她瞪大眼楮,眼淚滾了下來,「不愛你干嘛說要跟你在一起?你神經喔?!」她掙扎了起來,「你、你你你!你欺負我!我不要愛你了啦!」她又哭又嚷的。
「貨物既出,概不退還!」永群忙著跟她角力,「-愛的是這個我對吧?就算我不工作、一文不名,-也是愛著我的對吧?說!-給我說!」
「對啦!就是你這個混蛋……」她放聲哭出來,「我是笨蛋,為什麼又戀愛了啊……我是笨蛋笨蛋……」
永群再也掩不住笑意,狂叫一聲,抱起她往空中一-又接住,惹得芳心尖叫。「混蛋配笨蛋,絕配喔。」
就算芳心招呼在他身上的拳頭有點疼--好吧,是很痛--他仍開心地朗聲大笑。
他終于成功扶正了。真正的,得到了她的芳心。
彬許因為旅途疲勞,或許因為過度操勞……唔,其實全得歸功于芳心對接吻的熱愛,吻著吻著就……然後兩個人就……吻到床上去了。
必到台北的前幾天,他們都睡得很晚。
懶洋洋的夏末,這天,早上十點半,門鈴狂響。
芳心的反應很立即,馬上拿起枕頭蓋住腦袋,誓死不離開棉被。
被吵到火大的永群發著牢騷,套了件長褲才去開門。
門一開,就跟一個穿著白袍的醫生大眼瞪小眼。
「醫生,我們這里沒有病人。」永群很客氣的關上門。
結果,門鈴更是不要命的狂響起來。
他無奈的晃晃腦袋,打開門,「我說,醫生,你真的走錯了--」
「芳心呢?」李邑聲冷冷的問,相當不悅的上下打量著他,「你是誰?」
「她在睡覺。」他用身體擋在門口。雖然說芳心的床在樓上,誰知道睡迷糊的她會不會春光無限的下樓來?「你又是誰?」
「我是她表哥。」李邑聲沒好氣的賞了他一個白眼,「你私闖民宅。」
「我是她男朋友。」永群雖然很不爽眼前這個醫生,但對方好歹是芳心的親戚,所謂愛屋及烏,他很大方的伸出手表示友好,「章永群。」
連自我介紹都懶,李邑聲在他伸出的手里塞了張名片,對著屋子里怒吼,「芳心!-給我滾下來!這麼久沒消息,-是忘記-那破爛身體要復診是不是?!」
樓上傳來咯的一聲大響,和芳心的「哎喲」一聲。「表哥……你怎麼跑來了?等等喔……我穿一下衣服……」
李邑聲聳了聳肩,「我得確定她沒事。」小聲的嘀咕著,「哼,第四個王八蛋。」
永群這下子完全清醒了,他望了望手里的名片--內分泌科李邑聲大夫。
嗯,這個名字取得不錯,他的父母很有遠見。
不過……第四個王八蛋?那芳心的前三任男友,這位表哥部認識-?
「表哥,」永群笑得一臉燦爛,「有空一起吃頓飯?」
誰要跟你們這群人面獸心、蹂躪我清純可愛無辜善良表妹的混帳東西吃飯?!李邑聲在心里痛罵著,暗暗咬牙切齒。不過,他倒可以把握這次機會先警告這家伙。
可憐的芳心……嗚∼∼為什麼自己那麼倒霉,偏偏是她的表哥啊?
「會有機會的。」他冷冷一笑,喀啦喀啦的折了折指節。別以為醫生都弱不禁風,他可是從小就拿跆拳道冠軍獎杯,拿到都不想拿了。「會有這個機會的。」
「我很期待。」永群笑咪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