繽紛之絳紫 第二章
那一年,她才十歲,那一年,她的生活里只有歡笑,從來沒有過悲傷和難過,甚至失望和無奈。
那一年,她不喜歡留像妹妹梓欣那樣長長的頭發,還要扎成小辮,實在是太麻煩了。她和同年齡的康乓黃穡都喜歡剪成俏皮的短發,既清爽,又不需要費時間打理。
因為她很好動,因為她總是在一個地方無法坐上很久,所以她也最討厭梳辮子的過程。那時候,媽媽總是跟在她的後面叫她應該更像個淑女……她的媽媽是全世界最美麗溫柔的女人,說話總是細聲細氣,走路總是慢條斯理。
媽媽似乎更喜歡梓欣,因為梓欣和媽媽一樣,不喜歡大步走路,不喜歡大聲說話,不喜歡到處惹禍。可是,有什麼關系呢?她的生活每一逃詡充滿了樂趣,她喜歡和康旁諞黃穡喜歡和自己的哥哥一起去打網球……
對了,那一年,是她剛剛開始學習網球的年齡,她也是在那一年里,第一次看到康澤打網球。還是個小男生的康澤,已經總是冷著一張臉,不願意和他們一起玩了。
他總是一個人躲在書房里看書,或者就是出去上鋼琴課,不然,就是在網球場里練習發球。哥哥說他不喜歡康澤,可是梓涵卻覺得自己很喜歡康澤。
梓欣也說過很喜歡康澤哥哥,因為每次梓欣哭,康澤都不會留下她一個人。梓欣好喜歡哭,梓涵就最不喜歡哭。她覺得哭是軟弱的表現,即使她是女生,也不能整天哭哭啼啼。
可是,她記得那一年里的有一天,她哭了,是她有記憶以來第一次哭得那樣傷心,她用力地大聲哭泣,哭到胸口處都在劇烈地疼痛,哭到呼吸都無法繼續,她還是很用力很用力地哭著……
十歲的廉梓涵不明白,為什麼她要和媽媽一起離開爸爸和哥哥以及梓欣?為什麼她不能再留在她從小長大的家里,為什麼她要和康澤還有康潘翟偌?為什麼她連自己最喜歡的泰迪熊也不能帶走,為什麼她從那一天起,就再也看不到自己喜歡的任何人……
十歲的梓涵因此哭得斷腸,十歲的梓涵哭泣的時候,沒有人來安慰她,就連康澤也不會陪在她的身邊……為什麼每次梓欣哭的時候,康澤都會留在她的身邊安慰她呢?
十歲的那一天,廉梓涵第一次了解了什麼是孤單,全世界都遺棄你一個的那種孤單。
梓涵驀地從夢中醒來,她的額頭上冒出了點點汗珠。
又做了這個夢,又夢到了十歲的廉梓涵獨自一人在空曠的庭院里放聲大哭。身邊沒有一個人,四周都是黑漆漆,太陽也拋棄了她。
打開身邊的窗頭燈,她望著這個豪華舒適的臥室。房間如此開闊,她床頭的雕花全都是手工制造,地上鋪著昂貴的土耳其地毯,房間的家具全部都從意大利進口,她左手邊的衣櫥里放著最頂級品牌的各色衣服。
案親知道她要回來,特意為她準備的嗎?當她打開衣櫥時,她記得自己當時的表情是黯淡的。那樣華麗的服裝,精彩的設計,都仿佛不適合她。
她小時侯的房間是天藍色的,這個房間因此也是天藍色的。廉守業——她父親的名字,這個男人還記得她是他的女兒,還記得她當年的房間是天藍色的嗎?
這個房間,過去不是她的。
她過去的那個房間現在也住著另一個女兒,那個叫廉未冉的妹妹。他們告訴她,她是她的妹妹,可是梓涵知道,那個女孩只是一個陌生人,她根本就不認識的陌生人。
廉未冉卻住在她的房間里,呼吸著她過去呼吸的空氣。
她關上了燈,反正,她也已經回來了,反正,母親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反正,一切都只是剛剛開始而已……
廉梓涵關上了燈,可是她的眼卻不曾合起。
在這樣的黑夜里,她大睜著有如黑寶石般閃亮的雙眸,那雙眼里的光芒深不可測。
「姐姐,我可以進來嗎?」梓欣敲響了自己雙胞胎姐姐梓涵的房門。
「梓欣?進來吧。」推開門,梓涵正坐在電腦前,不知道在查閱著什麼。
梓欣看著那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露出悲傷的表情,「姐姐,我想問你一些關于媽媽的事……」
「梓欣,我們以後再談可以嗎?」梓涵關了電腦,她帶著冷靜的表情回頭看著妹妹,「我現在還沒有準備好,畢竟,媽媽她才剛剛過世。」
梓欣低下頭去,淚水在眼眶里打轉,當他從姐姐的口里听說這個消息起,就一直沉浸在悲傷里。
「爸爸……沒有告訴我們……這麼多年,也不知道你們在哪里……」她坐在了梓涵的床上,聲音低沉。
「是媽媽不想讓你們知道我們在哪里。她總是帶著我搬家,總是說如果在一個城市住久了可能會有遇到你們的危險……」梓涵忽然勾起嘴角,那笑容很落寞,「不想談這些,不要談了吧。」
「好。」梓欣一時間也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以前,她和姐姐很親密,雖然她們時常吵架,但是很親密。
是那種可以躲在一個被窩里說心事的關系,可是,這一次看到梓涵,她卻覺得好陌生。即使她的臉還是和自己一樣,可那種陌生感無論如何都揮之不去。她努力地想拉近和梓涵之間的關系,但姐姐卻總是只帶著那種有些冷淡的笑容。
「梓欣,在帝威學習很辛苦嗎?我听說帝威和其他學校不同,它有嚴格的校規,對學生的束縛也比其他地方大。」
「不是啊,自從殷亞倫前輩開始改革帝威的學生制度,這幾年,帝威已經改變了許多。」梓欣很高興姐姐岔開了話題,「現在的帝威,可以讓學生擁有更多獨立的空間,學生會也被賦予更多的權利,比如前天的義賣活動,不就全權交給康澤哥哥負責的嗎?」
「在帝威學習是件愉快的事了?」梓涵走到妹妹身邊,看著梓欣。
「那當然!」梓欣用力點頭。
梓涵坐到了她的身邊,「康澤是今年的學生會會長,他這個人從很小的時候起,就很像學生會會長那樣的精英分子。」
「我們的哥哥去年起就是輕源的學生會會長。」梓欣淡淡一笑,可是立刻一層悲傷就染上她的雙頰,「他什麼事都喜歡和康澤競爭。」
「他不是在上一次的比賽里,戰勝了康澤嗎?」梓涵一樣清冷的目光里閃出一絲幽光。
梓欣的臉色忽然變得蒼白無比,她似乎有些慌張地低下頭去,「姐姐,那一場比賽……那場比賽,我……」握緊了她的雙手,她咬住了嘴唇,看起來遲疑而痛苦。
「怎麼了?」梓涵用精明的目光望著妹妹。
「我做了無法原諒的事,對康澤。」梓欣的眼里沁出點點淚光,這件事壓在她心底好久,她既無法對人傾訴,又不能釋然。
梓涵的眼神疑惑中帶著一種不信任,「無法原諒的事?你能對康澤做出什麼無法原諒的事?他是那樣一個嚴謹到極點的人。」
「就在那一場比賽前——你知道嗎?哥哥自從高中的時候在團體賽里和康澤相遇,他就沒有贏過康澤。哥哥因此放棄了在帝威的學業,為了可以和康澤比賽,他每逃詡很努力地訓練……可是,每一次都依然輸給了康澤。」梓欣回頭望著自己的姐姐,「我們的哥哥,他什麼時候遭受過這樣的慘敗?而且一次又一次……」
「梓欣,你從小就和哥哥感情最好。」梓涵嘴角的笑容有些飄渺,「他有什麼事都會護著你,你則一心一意向著他。」是啊,從小她廉梓涵就不是那個和哥哥最親近的妹妹。
梓欣低下頭去,因為接下來要說出的話而感到無比汗顏,「今年春天的比賽,是最後一次機會了。康澤從這個學期起將不再參加團體比賽,所以,那是最後的對決,在團體賽的單打二號的比賽里,最後的機會!」她握起了自己的小拳頭。
「他為什麼不參加這一屆的團體賽?」梓涵忽然插嘴。
「……不知道,康澤只是說過,他不再參加了。康澤的心思,不是我們能夠猜得透的,而他也是那種言出必行的人。」
「是啊。」梓涵將雙腳也收在床上,盤腿而坐,「所以對于哥哥而言,能打敗他的機會,在正式的團體賽里,就只有那一次了,對吧?可這和你有什麼關系?你有做了什麼事嗎?」她的目光望著前方,表情難測。
「我……我做了很嚴重的事。」緊握著雙手,梓欣決定告訴自己的姐姐,「我在比賽前一天去找康澤,並且假裝從樓梯上摔了下去——那是我早就計劃好的,看準時機,毫不遲疑地行動……」梓欣那張精致的臉變得慘白一片,那天的畫面如閃電般劃過腦海,讓她不住顫抖,「我知道他一定會來救我,會從下面想要接住我的身體……我……讓他的右手手肘敲在了一邊的鐵杠上……」眼淚滴下眼眶,為什麼每次想起都會感到痛苦不堪呢?
梓涵面無表情地望著妹妹,許久,她就只是那樣定定地看著梓欣。
「姐姐,我是不是很壞?第二天的比賽,康澤的手肘果然不能運用自如,他引以為豪的削球也因此不能使出……可是,他卻用強大的意志力堅持著,一直和哥哥打到了搶七……」那一天的比賽,如在目前,讓廉梓欣永遠不會忘記,「那樣強大的康澤,他的每一球都還是完美無缺,可是我卻對那樣的他做了這樣無法原諒的事。」
梓涵的腦海里忽然閃過康旁經說過的話︰「不能因為那件事對梓欣說這樣過分的話。」原來「那件事」,指的就是現在梓欣告訴她的事啊。
「……我還讓哥哥和康澤的這場比賽蒙上了陰影,本來應該是兩個人傾盡所學,真正一較高低的比賽,卻因為我的干預而變得不再公平,我……」
「哥哥讓你這樣做的吧?」梓涵的嘴角露出淡淡笑痕,打斷妹妹的自責聲音,「我們那個自高自大的哥哥,那樣驕傲的哥哥,他為了打敗康澤,居然會想出這樣的方法。」
「你不要責怪哥哥,是我建議的……」梓欣握緊了自己的雙手。
「後悔了嗎?」
淚水再度滴落,梓欣點頭,「我後悔了,哥哥在比賽結束後也後悔了……我從不曾看到他贏得勝利後還那樣沮喪。」
梓涵緩緩點頭,「那就好了,不論曾經做過什麼錯事,只要知道後悔,就表示一切還來得及。最怕的事,做了可怕的事,還認為自己的行為是對的,這才是最可怕,最可恨的行為。」
「是嗎?」梓欣有些茫然,這個和她同一天出生的姐姐,在這一刻卻顯得如此成熟。
「當然。」梓涵轉身望著妹妹,她的笑容很溫柔,「康澤應該不會因此責怪你。」
梓欣悲傷地點頭,「他是不會責怪我,可是……可是他也不會喜歡我了吧?」梓欣也知道,康澤不是那樣小心眼的人,「他說過,那場比賽他和哥哥都盡了全力,所以那是場精彩的比賽。可是,我在那之前耍了詭計,傷害了他的身體。像康澤那樣的人,他不會再選擇愛上我這樣的女人了吧?他不會,再也不會了……」
梓涵用異常認真的眼神注視著梓欣,「你愛康澤。」
「姐姐。」梓欣哭著撲進她的懷里,她的這份感情只能告訴自己的姐姐,「我該怎麼辦?我不知道該怎樣才能讓他愛上我,他從過去起就總是一副冷靜的樣子,我不知道他的心在哪里。而現在,而現在,我做了這樣無法原諒的事……」
「像康澤那樣的男人,他的心不是我們可以琢磨得透的。梓欣,你不要想太多,只要你愛他,就繼續愛他吧。」梓涵伸手抱住了妹妹,她的目光卻堅定地望著前方,「至于他是否會愛你,只有他知道,天知道……」
梓欣哭得肝腸寸斷,有姐姐在身邊的感覺真好,她的委屈和心事終于有了傾訴的對象。以前,她時刻記得自己是廉家的大小姐,她要高高地昂起頭,要像哥哥那樣保持著一份傲慢,不能流露自己的軟弱。
梓涵此刻的眼前,浮現出一張臉,一張如冰山般堅強卻又冰冷的臉,妹妹梓欣果然愛著這張臉的主人,梓欣從小時候起就喜歡逗留在有他的地方。
她拍著妹妹的肩膀,梓欣,過了這麼多年,她還是這樣愛哭。說愛康澤,可是她卻為了廉旭背叛了自己的感情。這樣的她,康澤還會愛嗎?
這些話在梓涵心底徘徊,她卻沒有說出口。
康澤和康盤ガ廉家大門的時候正好是他們約定的10點鐘。
康澤一直都是準時的男人,他既不會早到一分鐘,也不會遲到一分鐘。
今天,廉守業邀請康家姐妹一起來共進午餐,要正式把廉梓涵介紹給他們。他的大女兒終于回家了,在這個星期六,廉守業還準備為她的大女兒舉行一個盛大的宴會,讓所有人都知道這個好消息。
知情人士都清楚,當年廉守業和前妻離婚時,前妻帶走了他的大女兒,留下了另一對兒女,自此就失去了消息。
現在,算不算是一家終于團圓?那個離開的大女兒也終于還是回到了家里。
「我讓你月兌下這身衣服,為什麼不听話?」當康澤和康拋囈客廳時,听到了廉守業憤怒的聲音。
廉守業平時是個內斂而深不可測的男人,明知有客人前來,他應該不會這樣大聲地叫喊。
康澤和康哦允恿艘謊郟康澤帶著妹妹,依然不動聲色地走向客廳。
「這身衣服讓你感到礙眼了嗎?」門里又傳來了梓涵清冷平靜的聲音,面對著父親的大吼,她的聲音似乎平靜得過分,「這是我為我的母親穿的,如果你覺得礙眼,你可以不必看我。」
「你母親的死大家都很難過,她不只是你的母親,也是廉旭和梓欣的母親。表示哀悼不需要每逃詡穿著黑衣服,不需要將悲傷每逃詡放在你的臉上!」
「在你看來不需要的事,對我卻很重要。」梓涵固執而毫不妥協。
「難道你要在星期六的宴會上也穿著黑衣嗎?」廉守業的聲音听起來已經怒不可遏。
「是的。」
客廳的門被打開,康家兄妹從敞開的門里看清了客廳里的情況。
梓涵退的父親正面面相對,廉梓涵果然穿著一身黑衣,臉色蒼白中卻帶著一種決絕的固執和不妥協?br「我看你是缺少教訓!」廉守業的手高高揚起。
梓涵也抬起了自己的臉,那雙清冷的眸子里射出的光芒冷冽無比。
「廉伯伯,打擾了。」站在門口,神色自若的康澤忽然出聲。
廉守業的手緩緩放下,他臉上的表情立即從憤怒變得平靜,「康澤,你們來了。」
康澤無言地點了點頭。
廉守業將目光落在康家兄妹身上,他點點頭,「我還有事,你們年輕人聊吧。」他轉身對著門口的管家說,「去把少爺和大小姐……二小姐找來。」他是長輩,可以不必陪伴這些小輩。
「廉伯伯慢走。」康澤微微點頭。
梓涵的臉上露出一絲譏諷的笑,「父親,你請慢走。」
廉守業陰鷙地瞪了女兒一眼,「我們的談話並沒有結束,你給我記住。」
梓涵回視著父親,那目光絲毫無懼。
廉守業轉頭離開,他緊抿的嘴角和緊繃的身體透露著他的暴怒。
康趴戳艘謊圩約耗且幌虺磷爬渚駁母綹紓一時間也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
「康澤,你也覺得我不應該穿黑衣服嗎?」就在這時,梓涵用同樣清冷的目光看著康澤,專注的。
「穿什麼衣服,是你自己的選擇,和其他人無關。」康澤淡然回答。
「可以陪我出去走一走嗎?這個屋子,讓我窒息。」她的目光依舊不曾離開康澤的臉。
康澤微微點頭。
康啪訝地看著他們,這兩個人是怎麼回事?上一次,在社辦,哥哥就帶著梓涵離開,現在,他們又打算拋下所有人,獨自離開嗎?
不,不行。心里有個直覺般的聲音提醒著她,哥哥不應該和廉梓涵在一起,而應該是廉梓欣……廉梓涵雖然是她康哦時的好友,雖然她和梓欣的關系並不算親密。可是,現在這個廉梓涵卻讓康啪醯錳深不可測,十年的時光,現在的廉梓涵是她所不了解的!
「梓涵,我也想出去走走,不如我們三個一起……」
「你在這里等廉旭和梓欣。」康澤用冷漠的眼神阻止了妹妹,他看穿了康諾南敕 卻並不贊同。
現在的廉梓涵,的確和過去不再一樣,當她在走廊上對他說出那些話時,他就知道,現在的梓涵不再是過去那個無憂無慮,整天笑容滿面的廉梓涵。
梓涵望了康乓謊郟那一眼讓康虐蛋敵木。梓涵的目光里仿佛在向她訴說︰「你也覺得我是個危險人物,你也不再和我親近了,是嗎?」
那種譏諷里帶著一種冰冷的目光,讓康判納顫抖。她想對梓涵說些什麼,卻又不知該說什麼。那目光除了讓她戰栗,還讓她覺得淒涼。過去的梓涵,不會露出這樣的表情,這個和梓欣有著同樣容顏的女孩,曾經是她最好的朋友!
康澤帶著梓涵走出了客廳,走廊的另一邊,廉旭和梓欣正向著客廳走來。他們看到了並肩而行的康澤與梓涵,他們對視一眼,都沒有開口叫住他們。
廉旭帶著他一貫傲慢而優雅的笑容說︰「讓康澤和梓涵談談,或者現在,只有康澤可以和她談。」對于這個忽然回來的妹妹,廉旭也感覺到了無能為力。
他懷念過去的廉梓涵,衷心希望他那全身被悲哀浸滿的妹妹可以恢復過去的開朗與活潑。他還記得小時候,那個對他做鬼臉,那個用甜美的聲音叫他「哥哥」,要他和她一起去捉弄別人的廉梓涵。
梓欣贊同地點頭,可是心里卻有一種異樣的感覺,她不喜歡看到姐姐和康澤在一起。即使是自己的姐姐,她也不能忍受任何女人如此靠近康澤。
康澤和梓涵一直無聲地走著,外面是驕陽如火的天氣,熾熱的陽光烤在他們的身體上和臉上。
「還記得這里嗎?」走近一處涼亭時,梓涵忽然開口,她這有些冷靜的聲音打破了剛才那樣和諧的沉默,反而听起來突兀得很。
康澤目光一閃,表情未變。
「我以前只要一做錯事,就會躲到這里來。」她模著涼亭邊上的巨大柱子,嘴角微微含笑,「真是奇怪,明明每個人都知道我會躲在這里,可是每一次,只要一發現自己可能會惹父親或者母親生氣了,我就會躲到這里來。即使知道會被立刻抓住,可還是會忍不住往這個方向跑來……」
「那是因為你希望被人找到。」他冷靜地說。
「是這樣嗎?」梓涵的表情有些迷惘。
「我是這樣認為。」
她回過頭來看著他,用一種清澈的目光,「康澤,從小時候起你就和我們不太一樣。你才比我們大兩歲而已,可是看起來卻很可靠,很值得信任。」
「你這樣認為嗎?」他用一種沉穩的目光凝視著她的臉。
「所以我哥哥才會一直想要戰勝你,我那個驕傲到天上去的哥哥——知道嗎?他是我和梓欣的偶像,他不論做什麼事都很出色,可是卻給人的感覺還是不如你來得可靠。雖然那個時候我們都還是小阿子,可我們有什麼煩惱都希望可以得到你的幫助。」回憶讓她清冷的眼終于變得有些生氣勃勃,那個剎那,康澤看到了一個過去的廉梓涵。
那個喜歡和康乓黃鴝閽誚鍬淅鎪登那幕埃會把蒼蠅放進不喜歡孩子的杯子里,會眨著調皮而無辜的大眼告訴父母,不是他們干的……那個眼楮會發光,會靈巧地轉動,笑起來眼兒彎彎的廉梓涵。
「輸給你的那場比賽,應該是我大哥一生的污點,所以他為了要取勝,不惜讓梓欣……」她抬起眼,笑意在她嘴角緩緩溢開,「你知道梓欣是故意的,可你也不會怪她,是嗎?」
「對于我來說,那場比賽是真刀真槍的比賽,我輸了,是輸給了廉旭。」他的表情深不可測,一眼望去,讓人完全無法知道他的想法。
「真可惜,我沒有看到那場比賽,一定很精彩。」她將視線移向遠處的綠色山林,在這座山上的別墅,一抬眼就能看到遠處連綿的群山,「我真的錯過了許多東西,十年的時間,不是用幾句話就可以彌補的吧?不是現在擺出一副父親的臉孔,說要為了舉行什麼PARTY,給我買什麼衣服,送給我昂貴的禮物……就可以彌補的吧?」
康澤靠在了身後的柱子上,靜靜地望著她。柱子被陽光熾烤的有些炎熱,可他卻絲毫也不在乎。
「他們是我的家人——每天,當我起床,當我打開門看到他們的時候,我都在心里這樣對我說。我和梓欣曾經睡在一張床上,曾經無話不談,我的哥哥曾經是我的偶像,我認為他無所不能,並且以他為傲。」她執著地將目光落在不知名的遠處,「我的父親小時侯抱過我,親過我,雖然他一向很嚴厲,可也從不曾呵斥過我……可是,每當這個時候,我就要看到廉未冉和她母親,我無法像梓欣和哥哥那樣叫她母親,我的母親只有一個,她在一個多月前死了。」
康澤看著她光滑的側面臉頰,她整個人都仿佛籠罩在一種清冷里,那種清冷可以超越四周的陽光。
「我發現我恨他們,恨著這所房子里的每一個人。為什麼媽媽死了,梓欣和哥哥不像我這樣悲傷?為什麼那個男人一臉無動于衷,為什麼那個女人和她的女兒可以住在我的家里,為什麼要佔據媽媽的地位?我好恨,只要一看到他們的臉,我的仇恨就好像火山噴發般無法遏止……」她握緊了自己的拳頭,用力地握緊,指甲都因此嵌進了肉里,可她感覺不到疼痛。
「他們是我在這世上惟一的親人,是我的父親,哥哥和妹妹,可我恨他們,每一天這仇恨就好像毒蛇般啃噬著我的心,讓我不得安寧。」梓涵那雙清澈的眼被一種迷惘的光芒所籠罩,那迷茫里還有著仇恨、痛苦和不甘心,「為什麼在這十年里我和母親過著顛簸的生活,為什麼在這十年里他們卻如此安逸?為什麼受苦的人只有我一個,為什麼悲傷的人也只有我一個?
康澤,你告訴我,要怎麼樣我才能不這樣想,要怎麼樣我才能不去恨我的親人們呢?」
梓涵倏地回頭,眼神熱烈而悲切地凝視著康澤,眼里有著淚光浮動。
「我想要向他們復仇,康澤,我想要讓他們同我一樣痛苦,我不想讓他們這樣安逸的生活……每一天、每一天,這個念頭就愈發地強烈,只要看到他們的臉,我都會想著到底怎麼樣才能讓他們痛苦呢?爸爸也好,哥哥也好,梓欣也好……我都想要向他們復仇,我這十年來的痛苦,母親去世時我的哀傷……要一並還給他們,不能讓他們這樣幸福,不能讓他們這樣快樂……為什麼只有我在地獄里生存?」她的身體開始顫抖,用力握拳的雙手不住地痙攣著。
康澤向她走近了一些,他那雙一向嚴肅而冰冷的眼專注地落在她的臉上,表情深沉莫測。
「康澤,我害怕,害怕這樣的我會做出什麼可怕的事情,會忽然想要傷害他們,會忽然無法控制自己的仇恨之心……」她回過身來,面對著他,用一種哀戚而懇切的表情望著康澤,「康澤,你救救我吧。把我救出這種仇恨,讓我忘記過去十年我所感受到的寂寞、孤獨和忿忿不平。不然,我真的可能會做出什麼可怕的事來,我……只有你可以救我,只有你能夠阻止我。我不要自己變得那樣可怕,我也不想要去傷害自己的親人……可我忍不住去仇視他們,他們每一個……」
她向他伸出手去,下一刻,她就跑進了他的懷抱,他那看起來讓人無比安心,無比沉穩,無比冷靜的懷抱。
「除了你,沒有人可以救我,康澤。」
他伸出手去,抱住了她的身體,雖然什麼話也沒有說,可是他抱緊了她。
淚水從梓涵的眼角滾落,很少哭泣的廉梓涵在康澤的面前,毫無顧忌地落下了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