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雀在候 第五章
第三章
位于玄武大街上的「金織坊」專為京城的富商貴冑裁制衣衫,販賣最高價稀有的珍貴布疋,當君傲翊陪同苑舞秋和春雨出現在「金織坊」時,林掌櫃見貴客上門,立即熱絡迎他到專門招待權貴人士的廂房。
苑舞秋一路上保持沉默跟在他身後,直到進入廂房,她才稍微比較放松,但雙眸仍不敢對上林掌櫃,故意低垂著頭盯著案上香煙裊裊的燻香,就怕被認出來。
「金織坊」的伙計很快奉上上好的西湖龍井,安靜地躬身退下。
「小將軍,請您稍坐,我去請大小姐過來。」林掌櫃笑著招呼他。
虎父無犬子,父親是威震四方的鎮國大將軍,君傲翊可也不是仗著父親的名聲到處騙吃騙喝,他文韜武略,十八歲就奪得武狀元頭餃,京里的人贊揚他之余,便習慣稱他為小將軍。
「有勞林掌櫃。」君傲翊端坐在黃花梨木椅中,微微頷首。
林掌櫃揚笑,好奇的多看了眼站在君傲翊身後的小廝,覺得似乎有哪兒不對勁。
君傲翊眼尖地發現林掌櫃的疑惑,端起茶盅,故意發出輕微聲響,轉移林掌櫃注意。
林掌櫃果然不再注意那小廝,改看向動作似乎稍微過于豪邁的君傲翊,欠了欠身退出房外。
林掌櫃掩門離開後,君傲翊馬上起身,溫柔地將手中的茶盅遞給身後的人兒。
「喝口茶潤潤喉。」
「我現下是你的小廝,小廝怎能喝主子的茶?」苑舞秋感到別扭,、不願接過,改看向掛在牆上的宇畫。
「小廝也是人,也會感到口渴,還是你都不給小廝茶水喝?」他挑了挑眉,不容她拒絕。
苑舞秋被他的話堵得死死,差點忘了他的脾氣就是這樣,不會哄人,也不會逗她開心,偏就是常常用話激她,倘著她不想被他灌得滿嘴茶水,最好還是乖乖接過來。
她嘟著嘴,沒好氣地接過香氣宜人的西湖龍井,優雅的輕輕啜飲了一口,干渴的喉頭剛獲得滋潤,教她差點舒服得逸出一口氣。
君傲翊滿懷柔情望著她喝茶的動作,心頭緩緩地注入一股暖流,有點甜,也有點酸。
一直偷偷留意他的春雨猛然發現他不經意流露的情感,心下不大吃一驚,但機靈的選擇不動聲色,佯裝什麼都沒看見,也什麼都不知道。
很快的,緊閉的門扉被人自外頭輕敲,君傲翊拿過苑舞秋手中的茶盅,泰然白若地坐回椅中。
長得像十六歲小泵娘、但已嫁給京城四公子之一的解子焰為妻的駱織雨走進來,身後跟了幾名手捧華貴布疋的伙計,駱織雨福身問候過君傲翊後,伙計們依序將布疋放下,供他挑選。
當駱織雨出現時,苑舞秋心急的想要馬上追問關于嫁衣的下落,可被熟知她心事的君傲翊淡淡輕掃了一眼,她立即意會他要她別輕舉妄動,唯有暫且壓下心頭的急切。
確定她的身份不會在眾人面前露餡,君傲翊眉眼低斂,起身假意挑選。「還有別的嗎?」
駱織雨轉頭吩咐伙計們去拿更多布疋進來,伙計們出去後,駱織雨忙著為他解釋每一疋布的質地與特件。
「解夫人,這些都不是我要的。」君傲翊放下手中精致華貴的布疋,不再裝出興致高昂的模樣。
「但不知小將軍喜歡怎樣的料子,我可以為您找來。」駱織雨認真的想做成這筆買賣。
「我要找的是一件嫁衣。」
他說了,終于說了,心急如焚的苑舞秋听他提起她的嫁衣,總算不再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
駱織雨一愣,是有傳聞說聖上有意將明珠公主下嫁君傲翊為妻,可婚事真是定下了嗎?她怎麼沒听說?況且他說的是找,並不是要她縫制,這其中似乎另有蹊蹺。
「不曉得小將軍找的是什麼樣的嫁衣?」
「一件蝶舞翩翩,又被戲稱為比翼雙飛的嫁衣。」他氣定神閑地看著駱織雨,仿佛他所要找的嫁衣再尋常不過。
駱織雨驚得倒抽了門氣,立刻明白他找的是誰的嫁衣,有些慌,畢竟她曾因宮丞相謀逆而無辜受累,差點連命都丟了。
她直接否認。「對于小將軍所提的嫁衣,我一無所知,恐怕幫不上忙。」
本來充滿期待的苑舞秋听到駱織雨否認,急得張口就要痛斥她說謊,駱織雨明明替她量過身、問過她的喜好,怎可睜眼說瞎話!
君傲翊眼捷手快地拉住沖動的苑舞秋,輕巧地將她帶入懷中,不讓駱織雨看見她的長相。「據我所知,那件嫁衣是由解夫人親手縫制,解夫人突然說一無所知,豈不是教人難以置信?」
突然撞進溫暖的胸膛,苑舞秋心慌意亂急著掙月兌,可上方大掌卻以適中的力道輕壓,不許她亂動,她這才想到,駱織雨認得她,他是為了不讓駱織雨看見她才會這麼做,于是她不再掙扎,僅以白哲的雙于輕抵著他的胸膛,稍微拉開距離,不至于顯得兩人過分親昵。
「我縫制過的嫁衣太多,是真的不曉得小將軍指的是哪一件。」謊言被當場拆穿,駱織雨羞窘地紅了雙頰,不過仍嘴硬不承認。
她留意到君傲翊異常的舉動,沒有人會親密擁著自己的小廝,除非那名小廝不僅僅是小廝這麼簡單。
苑舞秋無助地仰望上方的君傲翊,對于駱織雨的否認,她著實慌了,但奇異的是,當柔軟的掌心清楚感受到底下強而有力的心跳撞擊,一下接一下,她居然不再感到慌亂,反而漸趨平靜。
溫柔的照眸低凝,閃耀著撫慰的光芒,旋即望向駱織雨,深幽的眼啼已不帶,一絲暖意,唇角冷冷勾揚。「解夫人的確縫制過許多嫁衣,但我並不認為解夫人會輕易忘記差點讓自己賠上腦袋瓜的嫁衣。」
「差點害我喪命的並不是那襲嫁衣,而是我遭人陷害,誣指私不為宮啟先縫制龍袍。」駱織雨立刻澄清。
「所以解夫人是清楚記得那襲嫁衣了。」被他逮著了!君傲翊冷冷一笑,看駱織雨如何自圓其說。
駱織雨發現她被君傲翊套出話來,沮喪的垂下雙肩,伙計們此時正好拿著一疋疋布疋出現,教她松了口氣。
君傲翊並不就此放過她,繼續道︰「解夫人,關于那襲嫁衣……」
駱織雨不想讓伙計們听到關于那襲嫁衣的事,免得大伙兒胡亂猜測,急忙吩咐道︰「小將軍由我招呼就行,你們到前頭去幫忙。」
「是,大小姐。」伙計們听命魚貫退下。
待閑雜人等都離開後,君傲翊挑了挑好看的劍眉,冷淡著聲︰「解夫人可是準備取出嫁衣了?」
駱織雨疲累撫額。「我不懂小將軍為何突然問起那襲嫁衣,那根本與小將軍無關不是嗎?」
她著實想不透君傲翊要什麼,眼角瞥見站在他後方的另一名小廝,看起來有些眼熟,且那不像男人的曲線身形……等等!她想起那名小廝是誰的貼身丫鬟了,驚愕的目光移向被君傲翊緊緊守護的人兒,腦中靈光一閃,終于了解真正要找嫁衣的人是誰。
藏在君傲翊身前的苑舞秋緊張地抓著他的衣襟,期望看見那襲屬于她的嫁衣。
接觸到駱織雨了然的目光,君傲翊看向她的眼神更為冰冷,且散發出濃濃的警告意味,要她不許聲張,否則他定對她不客氣。
接收到他的警告,駱織雨佯裝並未看穿任何事,同情的對他懷中那微顫的縴細身影道︰「那襲嫁衣,包括紅蟒袍都燒了。」
聞言,苑舞秋渾身一震,作夢都想不到會得到這個答案,猛地轉頭追問︰「為什麼會燒了?」
君傲翊也沒料到答案會是如此,可隨即又想到,半年前凡是與宮家有關的人事物都會惹上麻煩,駱織雨曾經深受其害,會燒了宮熙禎委托她縫制的紅蟒袍與嫁衣也是情有可原,不過這些事該由她親口告訴小舞,不是他。
「究竟是怎麼回事,說!」他冷硬著心腸讓心愛的小舞面對沉痛打擊,可雙臂始終穩穩摟著她,以防她禁受不住倒下。
駱織雨望著曾是她最羨慕、認為是這世間最幸福的女人一一苑舞秋,緩緩道出原因。「半年前我受人誣陷,被指稱私不為宮啟先縫制龍袍,差點枉死大牢,在我夫婿多方奔走下,終于獲得清白,離子大牢後,為免再有人羅織罪名,所以我與夫婿便放了一把火將紅蟒袍與嫁衣燒了。」
苑舞秋的心抽痛著,泫然欲泣,卻無法責怪駱織雨,畢竟她受到宮家謀反波及,差點連命都丟了,她怎能再怪她?可那是禎哥哥唯一留給她的東西,那是他對她的愛!卻被一把火給燒了……心頭的空洞不斷擴大再擴大,她傷心難過到說不出話來。
站在她身後的君傲翊感受到她的痛苦,輕輕地且不容拒絕地將她的臉按入胸膛。
「真的全部燒得精光,連一丁點都沒留下?」他代替心愛的人兒追問。
駱織雨遺憾搖頭。「什麼都沒了,我很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