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灩 第九章
待在書齋的魏無極並沒有水染灩來得好過,在水染灩離開後。他憤而揮掌將桌面上所有的帳冊掃落地面。
「你居然敢跟我提出那樣的要求!你居然敢!」差點他就不顧一切,拒絕將她嫁給滕馭,甚至是打消將她嫁出府的決定,所幸理智及時將他拉回,否則先前所做的努力皆會前功盡棄。
「你要嫁給滕馭,好個滕馭。」這下和滕馭結下的梁子更大了,他可以不在乎滕馭娶不娶鳳揚袖,但若是滕馭納水染灩為妾,事情就又不一樣了。
原先他和滕馭就不對盤,現下再加上水染灩要嫁給滕馭為妾,他相信往後和滕馭之間的摩擦會更大,他倆永遠不可能會化干戈為玉帛。
斑!要得到他的女人可是得付出不小的代價,他會讓滕馭知曉這一點。
「該死的!懊死的你!」緊握的拳頭重重捶著桌面。
他還是覺得水染灩會提出要嫁給滕馭是存心要氣他,不然聰慧如她,豈會在明知他和滕馭的恩怨之下,還提出要嫁給滕馭的主意。
「你究竟有何不滿?我都已順了你的意放你高飛,你到底還有什麼地方不滿意?!為什麼要選擇滕馭?」
不!其實真正不滿的人是他!他仍是舍不得放手!依舊希冀能將她緊緊牽絆。
魏無極挫敗地將臉埋入雙掌間,一旦扯上感情,只會顯得他的軟弱,他愈來愈無能了,竟然因她而猶豫不決,這樣的人不該是他!不該是人人畏懼的魏無極!
「我被你下蠱了。」他苦笑地說。
「我要你離開,偏又離不開你。」唯有獨處時,他方敢承認對她的感情。
「你永遠不會知道,不會知道我有多愛你。」對她的愛是深厚到連他都驚懼的地步,以至于他才會要將她嫁出府。
思及她嫁給滕馭的畫面,便讓他痛苦得緊閉雙眸。她就快要屬于滕馭了,不再是屬于他的。不過這未嘗不是件好事,她一屬于滕馭,他就永遠都不會產生奪回她的念頭,甚至連見她都不願,這樣便可以永保他不會再愛她,所有情愛又將深藏于萬丈深淵中,波瀾不興。
「這樣的安排很好!敗好。」他極力說服自己不去吃醋。
「自喻為手段光明正大的滕馭不可能會虐待你,你可以由我手中得到自由,而我則可以獲得寧靜,這何嘗不是件好事。」他得用嫁鳳揚袖的心情來面對她的出嫁,這樣他就不會再覺得難受不已。
可是水染灩不是鳳揚袖!他無法將她看成鳳揚袖,他對鳳揚袖無感情,但對她……對她……唉!
「魏無極啊魏無極,你是怎麼了?不過是個女人,再換就有了,何必那樣在乎?」他開始自我調侃。
「天下美女何其多,何必獨鐘水染灩?」是的,外頭多得是女人等待他遴選,隨便也可以找出比染灩更好的女人,他實在不該再對她痴痴戀戀。
想想父親擁有的下場!那是給他最好的見證,千萬不能愛上女人,千萬不能!否則他將賠上一切。
他沒忘自己許下的誓言,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
在他命人將她帶至西廂後,所有對她的情感都已上了封條,不能再開敞。
「染灩。」不過就兩個字,卻包含千萬情愛。
「染灩……」隱藏狂烈情愛的雙眸凝在案上那刻有他名諱的銀環,是他親手為她套上,也是他親手解下的。
在為她套上銀環時,他以為此銀環會伴隨她直到生命終了,黃土掩面,然而事實卻不如他所預期。
「我不想解下銀環……」套在她足踝上的銀環,它的存在是那麼自然又理所當然。
然而倘若她嫁給滕馭,讓滕馭撞見她足踝上屬于他的銀環,肯定會氣得火冒三丈。
被做是他,他定會想盡辦法除去她足踝上的銀環,也不讓他的女人身上帶有別的男人的印記。
是的!他是自私的,他向來都自私得可以,因為他的權勢,因為他的身世,使得他視自私為理所當然,早就遺忘如何為他人著想,莫怪他和滕馭會彼此不順眼,兩人水火不容。
「停止!」他猛然命令自己。
「不要去想她!」愈是想她,愈是會不願將她嫁出魏府。
他既是無情的魏無極就該貫徹始終無情到底,豈能受小小的兒女之情所牽絆。
被了!
他要馬上著手去辦讓她嫁入滕府的事,且絕不容許滕馭拒絕,她說的沒錯,他會有辦法教滕馭屈服的。
因為他是魏無極,無所不用其極的魏無極。
盤踞于京城的兩頭猛虎因為兩個女人不得不相見,兩人相約在不屬于兩人勢力範圍的茶樓里。
旗鼓相當的兩人見了而能不急著寒暄,事實上,如果可以讓他們選擇,他們寧可永不與對方相見,不過因為情勢所逼,他們唯有壓下滿腔的不滿,與對方見面。
沉默的空間,兩個相互打量的男人,敵對且一觸即發的氣氛,讓包廂顯得更為窄小。
魏無極並不急著打破沉默,今日要娶鳳揚袖的人是滕馭,不是他,他有耐性等滕馭先開口。
本來滕馭也不打算先開口,可是久等之下,很顯然的,魏無極是不可能打破沉默,只好由他先開口了。
「魏公子,今日邀您來是想和您商量有關揚袖與在下的婚事。」沒個場面話,滕馭直接切入正題。
他和鳳揚袖的婚事想獲得魏無極的同意,看來得費一番工夫了。
「嗯!我略有耳聞。」魏無極啜了口香茗道,也不急著要滕馭連水染灩一塊兒娶進門。
「不知魏公子意下如何?」若非鳳揚袖堅持要魏無極點頭同意,否則他才不可能送上門看魏無極的臉色,早早強硬地娶了鳳揚袖。
「要我同意把鳳表妹嫁給你,可以!不過我有一條件。」他的同意附有但書。
「請講。」果然!滕馭早知魏無極會存心刁難他,就不知對方會開出啥條件。
「我要你迎娶鳳表妹時,也娶水染灩為妾。」輕松自若說出他的條件來。
「你說什麼?!」滕馭不敢置信地瞪著他,放眼京城誰人不知水染灩是魏無極的女人,有魏無極在的地方定有水染灩的身影,雖然近來水染灩不再陪伴在魏無極身邊,可她仍舊是魏無極的女人,他不認為魏無極會肯將自己的女人嫁給他當小妾。
「我要你娶水染灩為妾。」魏無極清楚地重復道。
「她是你的女人。」滕馭凝著臉提醒他。
「不再是了。」相較于滕馭的冷凝,他顯得輕松多了。
「我不打算娶除了揚袖以外的女人。」鳳揚袖是他的唯一。
「要娶鳳揚袖就得娶水染灩,不然你一個也娶不著。」魏無極擺明了是在威脅他。
「你以為我非要取得你的同意才行嗎?」滕馭惱了。
「你非得這麼做不可,沒有我的同意,鳳揚袖她是不會嫁給你的。」關于這點,他十分篤定。
滕馭愈見他,愈覺得礙眼,再想及鳳揚袖曾傾心于他,更覺魏無極渾身上下沒有一點是值得讓人喜歡的,他真弄不清楚鳳揚袖是喜歡上他哪一點。
可是魏無極該死的說得對極了,沒有他的同意,鳳揚袖的確是不肯嫁給他,但要他娶水染灩又屬強人所難,他對水染灩僅有的印象是,她是魏無極的女人,除此之外,並無其他。
「把水染灩嫁給我,你到底有啥目的?」這是滕馭唯一能想到的,魏無極應是對他懷有某種目的,不然以外界的傳言看來,魏無極是不可能輕易把他的女人出讓。
「沒有其他目的,你可以放心,我只是要把她嫁出魏府。」倘若他對滕馭懷有目的,壓根兒不會派自己的女人上場,使弄美人計,滕馭未免太小看他了。
「我不信你。」滕馭太了解他的對手,什麼人都可以相信,就魏無極不能信。
「不管你信不信,一句話,娶或不娶?」他把決定權給予滕馭,一副假如滕馭不答應,他亦沒任何損失的模樣。
「我不會娶水染灩。」要他娶個不要的女人作啥用?況且,他不以為鳳揚袖會容得下水染灩。
「很好!那你也不用娶鳳揚袖,婚事可以停止籌辦了。」
「魏無極!你到底要怎樣?」滕馭氣極怒瞪著他。他是非娶鳳揚袖不可,到最後,若真沒辦法,不管魏無極同不同意,他都會押著鳳揚袖成親。
「很簡單,我要你娶水染灩。」
「如果你不要她,可以把她嫁給其他人,犯不著推到我身上。」水染灩的確是個難得一見的大美人,但不合他胃口,鳳揚袖才是真正適合他的女人。
「她不要別人,指定要你。」魏無極一副他也沒辦法的模樣,教人見著,為之氣結。
「她要我?!」天老爺!竟然是水染灩親自挑上他的?!真不曉得魏無極心底是怎麼想的,換作是他,絕不會允許這樣的事發生,定會想出法子來。
而魏無極竟同意將水染灩嫁給他,他想,事情絕不會這麼簡單,定會有後續發展。這舊恨添上新仇,肯定會讓魏無極更加積極地打擊他。
「是的!」想到水染灩指明要滕馭,魏無極的心仍不免揪痛了下。
「因為她指定要我,所以你剛好逮著機會能以鳳揚袖威脅我?」可惡!他最討厭被人威脅,尤其此威脅來自魏無極,更是讓他深惡痛絕。
「可以這麼說。」他不在乎滕馭是怎麼想他的。
「請回去告訴水染灩,滕某無福消受美人恩,請她另擇良婿。」他還是不願享齊人之福,拒絕了。
「很好,待會兒我會派人到府上將鳳表妹接回。」
「魏無極,你不要欺人太甚!」听聞魏無極要帶走鳳揚袖,滕馭馬上翻臉。
「你可以選擇不被我欺。」反正他是不可能會讓步。
滕馭強作鎮定,不斷深呼吸,內心正在天人交戰,要他娶一個對她毫無情感的女人回府,不只是對他和鳳揚袖,對水染灩也是不公平。
「你不怕她在滕府過得不開心?」滕馭反問,企圖激起他少許的情感。
「她的開心與否與我無關。」魏無極似不在乎地冷冷道。
「滕府不會有人歡迎她,因為你。」滕馭給予最後警告,不怕讓他知曉水染灩嫁入滕府所會遭受的待遇,沒有人會熱情相待,她所擁有的唯有冷落。
「無所謂,路是她自己選擇的。」魏無極仍是一派不在乎。
實際上,他已順著滕馭的話去猜想水染灩的未來肯定會十分難過,連僕佣都會瞧不起她。
為何她寧可選擇這樣的生活,也不願接受他的安排?難道嫁給陳老板會比嫁給滕馭差?
他不懂!著實不懂她心里到底在想什麼。
「我不接受你的威脅。」滕馭堅持立場。
「既然如此,我想沒有再談下去的必要。」魏無極起身。
「我也不會讓你把揚袖帶走。」鳳揚袖只能待在他身邊,他不許她再回到有魏無極的地方。
「我們可以試試看。」魏無極揚唇微笑,與滕馭杠上了。
「很好!滕某恭候大駕。」滕馭雙臂環胸,無所畏懼,他若是怕了魏無極他就不叫滕馭。
兩人眸光于半空中交會,激起強烈的火花,互不退讓。
他們避開與對方正面沖突已太久,該是好好會會對方的時候了。
魏總管甫听聞水染灩將嫁予滕馭時,整個人震驚得說不出話來,待他將得來的消息融會貫通後,馬上到西廂找水染灩問清楚這件事。
「我听人說你要嫁給滕馭,到底有無這一回事?」魏總管看著她那沒啥表情的側面問。
唉!事情怎會變成這樣?!原以為少爺只會不斷地避開她,避開兩人的感情,結果卻沒想到她竟然要嫁給少爺的敵人。
唉!他愈來愈不懂他們兩人在想些什麼。
「是的。」她坦白承認。
「你怎會要嫁給滕馭?你明知道他是少爺的敵人不是嗎?」先是鳳揚袖要嫁給滕馭,現下又是水染灩,這滕馭是上輩子積了啥福德,得以坐享兩位嬌艷的美人兒。
「他要我嫁,我不過是順從他的意思。」她自認已夠溫馴听話了。
「是少爺要你嫁給滕馭的?」可能嗎?少爺是愛她的,怎可能將她拱手讓與滕馭。
「他是要我嫁,可滕馭是我所選擇的。」揚起一抹苦澀的笑容,魏總管怎會相信是魏無極要她嫁出魏府?莫非魏總管不曉得魏無極根本就不在乎她嗎?
「他要你嫁,你就選擇滕馭?!」魏總管愈想愈是頭痛。
水染灩輕輕領首。
「你到底在想些什麼?」魏總管忍不住大聲斥責,要知道,她若嫁給滕馭,少爺雖答應了,可心底是不會原諒她的決定,他會連同憎惡滕馭的分一同憎恨她的。
「我只是想讓他永遠記得我。」她淒然道,再也不隱瞞對魏無極存有的情感,再過不久,她便要離開魏府了,讓從小看她到大的魏總管知曉她心屬魏無極並無關系,她已沒空修補破碎的尊嚴。她不貪心的,求的不過是讓魏無極永遠都記得世間上有她這號人物存在。
「啊?!」原來如此,魏總管似乎可以理解她的做法。
「事情就這麼簡單。」她聳聳肩,強做堅強地笑著,可她的笑容中卻帶有深層的悲痛。
「你這是何苦呢?」魏總管不禁搖頭感嘆。
「呵!您這倒是問倒我了。」是啊!她何苦呢?為了魏無極的不愛她,她狠狠地折磨自己的心,連同他留下的傷痕,一齊敞下永難抹滅的悲傷。
她想,她這輩子都會活在痛苦中,幸福二字一直是與她無緣,她再也不敢厚顏冀求。
「其實少爺他是愛你的。」魏總管不忍見他們將來兩地相思,任由相思將兩人的心魂磨碎,于是將實情告之。
「他……愛我?!不!這是不可能的。」她搖頭否決了魏總管的話。認為魏總管是想安慰她,他的好意,她心領了。
「是真的!當初你受傷時,他不許任何人靠近你,是我親眼看見,他緊緊將你摟住,深怕神鬼將你帶走。」魏總管激動地陳述所看見的事實。
「不……」她很想相信魏總管的話,可理智卻告訴她,她沒那麼幸運,幸福的事是不可能會降臨在她身上。
「我看見少爺為了你的傷勢傷心垂淚,那時大夫都斷定你沒救了,最後是雷老爺听聞此事,特地派文神醫過來醫治你,你才有辦法存活下來。」他永遠無法忘懷看見少爺落淚那一幕,少爺是那樣痛苦、那樣無助,他看在眼底,卻沒有辦法幫助少爺撫平悲痛,只能無能地守在一旁。
他……因她落淚?!貶嗎?這是真的嗎?空寂的心房登時燃起希望的火花,或許,她可以相信,魏無極並不如想像中對她來得無情,或許他對她亦是有情。
「既然如此,為何他還要我離開?」她的雙手雀躍地顫抖著,如果真是愛她,他該是守在她身邊,不是嗎?
「跟在少爺身邊那麼多年,你還不明白他嗎?」魏總管反問。
什麼意思?她是真的不懂。
「少爺因有老爺這個前車之鑒,你想他敢放膽去愛嗎?你是個身邊唯一的女人,怎會不懂他。」她是少爺的唯一,如果她真嫁給滕馭,此後,再也沒有女人能取代她在少爺心中的地位,再也沒有女人能近得了少爺的身。
她是唯一能將少爺自過去的陰影中釋放的人。不!跋該說,他倆是互為對方的慰藉,除了彼此之外,再沒其他人能取代對方的地位。
「我……」他真是愛她的?!她太高興了,她歡喜的淚珠就要奪眶而出。
「少爺他放棄對你的愛,難道你也要放棄對他的愛嗎?」他是無法說服少爺真正面對水染灩的愛意,可他可以鼓勵水染灩去追尋,追到了,表示他再也不用擔心他們倆。
「不!我愛他!我不想放棄。」她失去的夠多了,她不想再失去唯一的愛,就算只有一線希望,她也要努力去追求。
「這就對了,我不想再見你們倆相互折磨對方,要知道,你提出要嫁給滕馭的主意,可是傷足少爺的心,也會加深他對滕馭的恨。」魏總管贊同地領首。
「我和他總是不斷的傷害對方。」
「在你們傷害對方時,同時也傷到自己,沒有一方會好過。」
旁觀的他將一切看得清清楚楚,雖然不過是名僕佣,可對少爺是忠心耿耿,心底早將他們倆當做是自家的孩子看待,希望他們能獲得幸福。
「嗯!」魏總管說的沒錯,在她下決定要嫁給滕馭時,她的心是狠狠地揪擰著,她痛恨由自己口中說出來的話,偏又不得不說。
見她想通了,魏總管欣慰地點頭笑了。
「我不要嫁給滕馭了。」是的!她帶給自己和他的痛苦夠多了,該是讓彼此自地獄中解月兌的時候了。
「很好。」在魏總管心底,她和魏無極才是最相配的一對金童玉女。
「不管無極會不會娶我,我都會留在他身邊,直到生命終了的那一天到來。」她要實現她的承諾,她不在乎他娶不娶她,真的不在乎,她要的只是守在他身邊。當她睜開雙眼醒來時,第一眼所看到的永遠都是他;當她轉身時,所見到的是他的身影永遠伴隨在身側。
除此之外,其他的,她皆不再貪心強求。
「嗯!」魏總管不斷地點著頭,他知道,或許魏無極不會娶她,可是她的地位自是與魏無極的妻無異,她依然是他唯一及最終的女人。
「無極他應當不會拒絕我是吧?」她輕聲的問,心底仍是害怕會被他所拒絕。
「不會的,他是愛你的。」魏總管是在給她信心,其實他也不是太篤定,畢竟少爺的脾氣是令人難以捉模,他可以因為太愛她而放她走,誰曉得他會不會又因太愛她而拒絕她。
「是的!他是愛我的,而我也愛他,我要有信心。」滿腔重生的愛意會給予她無比的勇氣。
魏總管笑著幫她打氣,心底則不斷地祈禱著,少爺能正視自己的心情,莫再拒絕該得的愛。
既然當初老天爺沒奪走水染灩的性命,自是有它的道理在,應是不會再讓這段感情以悲劇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