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灩 第二章
沒一天的光景,卓雄已徹底由京城消失,再沒人見過他。他的消失早在大家的意料之中,只是都沒想到魏無極的動作會如此迅速。
而卓雄帶來的大批木材則因再運回卓雄的家鄉,會浪費大筆運費及人力,所以代為管事的人在無計可施之下找上魏無極,將大批木材賤價賣予魏無極。
人人皆知卓雄的消失與魏無極月兌不了干系,可沒人敢報官,一來是無證據指稱魏無極為幕後黑手;二則是官府一向與魏無極交好。不!懊說連官府都不敢得罪魏無極,魏無極的勢力之大可謂只手遮天。
魏無極的身世向來是城中人閑來無事最佳的消遣話題,他的父親生前本就是城中富商——魏震欽,他的母親鳳羽釵則是人人皆知的蕩婦,據聞她同時周旋在三個男人之間,一為夫婿——魏震欽;
二為城中另一名富商雷宇鳴;三為朝中大官駱仕彬。
三個男人皆為鳳羽釵所傾倒,沒有一方忍心指責她的行為,其中雷宇鳴沒有妻室,駱仕彬已有妻室,可惜駱仕彬的妻室是素來忍氣吞聲的大家閨秀,對于夫婿外有情人一事,向來是佯裝不知,求的是讓夫婿永遠留在身邊。城中的人對此景況莫不咋舌議論,可惜絲毫影響不了當事的四人,鳳羽釵依然我行我素。
綁來鳳羽釵懷有身孕,人人于暗中猜測她懷中的骨肉會是誰的,也等著看,倘若孩子不是魏震欽的,他將會如何處置鳳羽釵這名蕩婦,孩子是生下來了,魏震欽並未如眾人所預期的勃然大怒,反而是高興地承認了魏無極是他的兒子。
因為魏震欽的態度,使眾人認為魏無極就是魏震欽的親生骨肉無誤。鳳羽釵死後,魏無極漸長,眾人才發現一個大錯誤,即是魏無極年歲愈大愈是像雷宇鳴,他根本就不是魏震欽的親生骨肉,有人特別為了此事跑到魏震欽身邊嚼舌根,看魏震欽打算怎麼處置這事兒。
不料,那人竟被魏震欽轟出魏府,魏震欽認定魏無極是他的兒子,不管他人如何議論,仍保護著愛人留下的唯一血脈。
然而只要魏震欽認定魏無極是他的兒子,雷宇鳴也就無法讓親生子認祖歸宗,只好在遠方想著孩子,遙思愛人。許是雷宇鳴太愛鳳羽釵,以至于他終生未娶,將一生情感托予鳳羽釵。
至于駱仕彬為鳳羽釵的死惆悵不已,整個人消沉不少,他對于愛人留下來的孩子,也立誓要盡全力保護,不讓旁人有傷害魏無極的機會。
所以說在生父與母親的情人護航下,魏無極于城中的勢力是無人可及,除了滕馭能與之抗庭,其余人等根本勾不上他的去邊。
卓雄的消失並未帶給魏無極任何影響,他出門時,仍舊是帶著水染灩同行,更加證實了有他在的地方必可見水染灩美麗倩影的傳言,每個人皆在猜測,既然魏無極是那樣的寵愛水染灩,不知他會不會不顧眾人目光執意迎娶水染灩為妻?抑或是礙于水染灩的身分唯能當個小小侍妾。
可以想像,因魏無極對水染灩的寵愛,嫁給他的女人可就苦了,非得一方面費盡心思討得他的歡心;另一方面則是拚命想辦法將水染灩趕出魏府,不然自己在魏府的地位終將不保,甚至連僕佣都會瞧不起。
然而,撇開魏無極的財力、權力、能力不談,他可也是瀟灑俊逸的男兒郎,稱得上人中之龍,擁有侍妾算得了什麼?是以許多為人父母者常藉機將家中閨女介紹給魏無極認識,為的就是讓他看上自家女兒,為家門增添福澤。
許多姑娘在見著魏無極之後,芳心暗許,心下皆想嫁予魏無極為妻,打敗水染灩,贏得他的喜愛,可在公開場跋,她們絕不會給予魏無極難堪,或是給水染灩下馬威,她們知道目前水染灩是魏無極眼中的紅人,若要欺負她,待嫁入魏府再欺負也不遲,何必急在一時,惹得魏無極不快。
小小的私心包裹在蜜糖似的笑容里,不管是誰嫁給魏無極為妻,水染灩都不會有好日子可過,除非魏無極迎娶水染灩為妻。
這日又有個和魏無極有生意往來的人借故介紹自家女兒給魏無極認識,水染灩不帶一絲表情地看了眼笑靨嬌綻的可人兒,她可以看出對方已傾心于魏無極,就不知他心底是怎麼想的,不過不管他喜不喜歡眼前的姑娘,都與她無關,她所要做的只是乖乖地倚在他懷中便可。
「魏公子,小女年方十八,擅長于舞蹈,若魏公子不嫌棄,可由小女為魏公子表演一曲。」陳老板大力推薦著自家女兒,恨不得馬上將女兒推入魏無極懷中,省去工夫。可目前魏無極的懷中另有他人,他和女兒是得費上一番心力了。
「陳老板,好說。」魏無極笑吟吟地接受,大掌輕撫著水染灩細致的肩頭。
陳雪柔開心地瞟了魏無極一眼,屈身微微一福,以黃鶯出谷的嗓音輕喃︰「魏公子,小女子獻丑為您舞一曲扇舞。」
早在父親邀請魏無極過府前兩個月,她就奉了父親的指示拚命地學習扇舞,非得在今日將扇舞舞到精髓,博得魏無極歡心,成不成功端看她今日的表現了。此刻的她緊張得雙掌掌心不斷冒汗,可為了成為魏無極的妻子,她強迫自己表現出冷靜的模樣,盈盈淺笑,舉手投足間皆帶著少女的誘惑。
「陳姑娘,請。」魏無極何嘗不知對方的打算,既然對方已花費時間和心力籌劃今日的盛宴,若不讓陳雪柔下場表演,未免顯得他太過無情。
「魏公子,請。」陳雪柔眼兒帶媚地眨了眨,步入場中,隨著音律翩翩起舞,每一次的旋身、每一次的回眸,她的目光皆鎖定在魏無極身上,尋求他的眼瞳出現激賞的光芒。
幾回與魏無極四目相對,讓她一顆芳心飄然上天際,心想,她就快得到魏無極了!魏無極分明對她擁有好印象,否則怎會接連多次與她目光相觸,再見父親滿意的目光,使她更充滿信心,相信父親也看出魏無極對她並非是無動于衷,她就快達成父親交予她的任務。
扒!扁想到能成為魏無極的妻,便讓她雙頰酡紅,幸好魏無極不知她百轉的心思,不然簡直會羞煞人。
「喜歡嗎?」魏無極低頭輕問懷中的人兒。
「她很努力,跳得很好。」水染灩以耳語的音量回他,沒說出自個兒是喜歡或是不喜歡,對方是跳給他看的,她的喜好並不重要。只是看著陳雪柔舞揚令她的心不由得揪了下,她仿佛看見了自己也在場中旋舞,在每個旋身、每個秋波流轉時,她的心總是離不開座上人,就如同此刻的陳雪柔。
她是怎麼了!怎會想起不該想的事來?她在心底嚴厲地斥責自己,立即恢復清明的神智,面無表情地看著陳雪柔飄舞。
「哦?就這樣?」簡短的回答令魏無極挑挑眉,光是她一個表情,一個皺眉,他都可以猜出她心里在想什麼,想對他隱瞞她剛剛的神游,未免太小看他。輕笑了笑,低頭親吻了下她的發際,算是暫且容許她一時的神游。
再度旋身的陳雪柔見到這令她掛不住面子的一幕,不禁顛簸了下,整個人頓時失去重心跌坐在地上。
「啊!」她尖叫了聲,跌倒的姿勢倒還是優雅的,可是她的自尊心卻被魏無極徹底擊碎了。
想她為了今日咬著牙、流著汗練習許久,為的就是希望今天能有個好成績,使魏無極發現她的美好,可是……可是魏無極竟然在她為他旋舞時對水染灩調情。
可惡!水染灩究竟有哪一點比她好?!論出身,她比水染灩好上千百倍;論美貌,自喻為一朵清蓮的她豈會輸給一只狐狸精?!
她不服!在她跳舞時,魏無極的注意力該全副放在她身上,而非水染灩。
可惡!她愈是看水染灩沒啥表清的臉龐,心底便有一股說不出的氣忿,水染灩定是在向她下馬威!絕對是!
挫敗的淚水淒慘地滑下臉龐,盼得座前人憐惜。
「你沒事吧?」最為緊張的人是陳老板,他實在是弄不清楚,剛剛明明邊跳得好好的,為何會突然出錯跌倒?女兒的失足讓他跟著掛不住顏面,虧他還向魏無極引薦自家女兒,夸說自家女兒最擅長于舞蹈。結果看看!看看女兒帶給他多大難堪?!簡直是丟盡他的老臉。
此時,陳老板氣得想罵女兒到底是怎麼回事,居然在重要的客人面前出錯,可是礙于魏無極在場,不好罵出口,唯有壓下滿懷的不悅,先行關心女兒的傷勢。
「爹爹,女兒一時不小心給扭傷了足踝。」陳雪柔可憐兮兮,眼角猶掛著一顆晶瑩的淚珠道。話雖是對著父親說,可她的目光是隱含痴纏與怨懟凝望著魏無極,心底萬般期待魏無極能親自扶她起身。
「你們還愣在那里做什麼?還不快將小姐給扶起來。」陳老板皺著眉,將怒火發泄在一旁的僕佣身上,全都沒有用!連討好魏無極的小事都做不來!今日雪柔這一跌,往後要再叫魏無極看雪柔跳舞可就會難上加難了!
唉!明明是練到爐火純青,怎會發生跌倒的事?莫非雪柔沒那福氣成為魏無極的妻子?
陳老板無奈地一再搖頭嘆氣。
陳雪柔心不甘情不願地讓侍女們扶起身,雙瞳中含有更多的委屈,直問自己,為何魏無極不肯關心她?難道是她的舞跳得太差?
不!不會的!彬許魏無極是欣賞她的,只是礙于懷中的妖女作怪沒能表現出來。她不斷地安慰自己受創的芳心,把所有過錯全推到水染灩身上,試圖讓自己好過些。
水染灩靜默不語,她猜得出陳雪柔為何摔跌在地。她淡然地接受陳雪柔不友善的目光,這種情況她遇過多次,早已習慣。
「陳姑娘,請好好休養、保重身體。」魏無極明顯感受到陳雪柔極需他的關懷,淡淡地賜予。
「謝謝魏公子關心。」魏無極關懷的話語一出,陳雪柔開心地破涕為笑,深深淺淺的愛慕浮上眼瞳,更加不舍離去。
離去前,陳雪柔依戀地不斷回首,冀望將魏無極俊偉的身影牢牢記下,以供日後思念之用,直到再也看不見魏無極的身影時,她仍舊眷戀不已。
「魏公子,不好意思,讓您看笑話了。」女兒離開後,陳老板急著打圓場,試著不讓魏無極對雪柔有太糟的印象。
「陳老板太客氣了。」魏無極也曉得陳雪柔會跌倒的原因,說他是故意的也好,無意也罷,他已看過最完美的扇舞,何必再委屈自己看不夠完美的扇舞。
「我可以保證,等下回雪柔再跳扇舞絕對不會再出任何錯誤!」陳老板趕忙把話題帶到下一回合女兒的舞蹈上,幾乎要拍胸膛保證,待雪柔的足踝復原後,他定要再請人好好的教導她,不讓她再有出現錯誤的機會。
「我相信陳姑娘不會再有失誤。」魏無極笑了笑,知曉陳老板的意圖,不會再有下回了,一次就夠,他懶得再浪費時間看蹩腳的舞蹈。
在魏無極的想法里,既然他要欣賞,就是要欣賞最好的舞蹈、最完美的表演,不然他寧可不看。
而舞得最好的人就在他懷中,她是他一手教出來的,所有該學的,他都請最好的師席到魏府教導她,所以水染灩無論琴棋書畫乃至舞蹈,均堪稱一流,外人之所以不知,是因為他不許她在外人面前展現出唯他獨享的才華。
听出他的言不由衷,水染灩一雙明眸閃了閃。
「呵!扒!」陳老板干笑兩聲,由魏無極的言詞中並未察覺有任何不悅,想必對雪柔印象不壞才是。
「不知魏公子對小女印象如何?」顧不得水染灩在場,陳老板豁出去,趕忙打探魏無極對雪柔有意無意,好讓他再琢磨、琢磨。
「陳姑娘是位好姑娘。」他模稜兩可道,沒說出對陳雪柔喜歡與否,任憑陳老板兀自猜測。
「哦?就不知雪柔和魏公子身邊的人相較,在魏公子心底是孰勝孰優?」
「兩人各具特色,無從比較。」這話算是給足陳老板面子,事實上,他早忘了陳雪柔的模樣。
他的話引起水染灩的質疑,會嗎?在他心底她是具有特色?而非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女奴。不!她不相信他的話,和他相處太久,早模透他的個性,他不過是說場面話,讓陳老板志得意滿,此番話根本不是出于肺腑,她何需為場面話而心思煩躁,失了平時的冷靜。
沒錯!女奴是不必具有特色,只要听話就夠了!她不必在意,他的話並無任何含意。
「呵!扒!」陳老板干笑兩聲。心下無法贊同魏無極的話,因為那不免將雪柔的身分貶低。
陳老板打量水染灩,不可否認,她是個漂亮、艷麗的女人,可以輕易吸引男人的注意力,換作他是魏無極恐怕也會舍不得放走水染灩,會不會魏無極心中打的主意正如他所想?
這可不成!那樣一來雪柔想得到魏無極的心,可是難加上難,他得探探魏無極的口風才行。
「我瞧水姑娘跟在魏公子身旁多年,老夫不由得猜想,魏公子將來對水姑娘做何打算?」他在暗示水染灩跟在魏無極身邊已太多年,該是魏無極更換枕邊人的時候了。
卑題談論到她身上,水染灩仍舊是無動于衷,她跟魏無極所簽下的是生死契,除非魏無極自願放手,否則她不會離開,這是他倆心知肚明之事,況且在旁人面前,沒有她開口說話的分兒,而她也不會將此事讓旁人知曉。
「我對她的打算似乎不關陳老板你的事,不是嗎?」魏無極微慍,惱于陳老板自以為是他的丈人,管起他的私事來,要知道,就算他真娶陳雪柔為妻,陳老板照樣是管不到他頭上來。
「呃?!是!是!是老夫多事。」瞧見魏無極的不悅,陳老板霎時冷汗涔涔,不敢再多事。
糟!他都忘了魏無極的可怕,居然膽大妄為管起魏無極的事來,希望魏無極大人有大量,忘了他先前說過的話。唉,他一時的失言,已壞了大局,已無緣和魏無極結為親家了。
陳老板神色敗壞,青白交接,扼腕不已。
「陳老板,我先告辭。」魏無極抿著唇站起身,神情有些不耐。
水染灩的動作永遠是和魏無極一致的,她跟著魏無極起身,不顧陳老板的挽留,相偕離開。
「魏公子,請別急著離去!魏公子!魏公子……」陳老板登時欲哭無淚,瞧他做了啥好事!
唉!再多的好話也留不住魏無極了!都怪他!都怪他得意忘形,才會得罪魏無極。
陳老板含著老淚,自我懲罰似的打著自己的臉頰。
出了陳老板的府邸,坐在馬車中的水染灩像只貓似的,螓首趴伏在他的膝上,魏無極一只手來回柔撫著她一頭秀發。
人是出了陳府,可他猶想著陳老板所說的話,將來對她做何打算,半垂著眼看著膝上一動也不動的人兒,對她能做何打算,當然是永遠將她留在身邊,不許她離去,不論他的妻子是誰,皆無法改變他的決定。
「陳老板先前的話可影響了你?」他冷著聲問,想知道陳老板的話是否讓她再生二心。
「沒。」水染灩淡然道。她不會因明知不可能的事而受到丁點影響,是他多心了。
「真的嗎?」他不信她,嗓音益加冷冽。
「是真的。」察覺他的怒火,她變得更加柔順了,只差沒捱進他懷里,撒嬌乞求憐惜。
「曉得嗎,你此刻的表情和當年你父親將你賣給我時如出一轍。」表面上是一樣的順從,實際上並不。
他沒有忘記當年買下她的情形,寒冷的大雪日,她那好賭成性、販田賣地、散盡家財的父親執意將她賣入妓院的情景。
「那年你幾歲?」
「八歲。」她沉默了下,清冷回答,明白他的目的,存心要她無法忘懷當時的情景。
怎能忘?怎會?她永遠都忘不了父親當日對她的無情,任憑她哭求都不予以理會,直到她眼淚流盡,發現以她的力量是無法改變將來的命運,認命跟著父親同老鴇談論她的賣身價。
「因為你眼底的桀驁不馴,讓我搶在老鴇之前由你的父親手中買下你。」本來他只是路過,沒想要踏這-渾水,管起不屬于他的事,是她眼底的認命與不馴觸動了他,令他命家僕將她買下入府。
水染灩沉默了,可雙拳卻泄漏了她的情緒。是的!她永遠無法忘記那命定的一天,因為他的出現,改變了她的命運,但沒人敢保證,她隨他入魏府的日子是否好過在妓院。
不是她天生下賤,喜愛過生張熟魏、送迎往來的生活,只是跟著他讓她覺得好累、好累,多想能有日就此沉睡不再醒來,不知那該有多好。
「你會想念你父親嗎?」又一次,故意提起她不想提的人,是在考驗她的脾氣,含笑的眼覷向成拳的小掌,笑意揚得更為張狂。
「我早忘了他的模樣。」冷淡的口吻是不想多談。在入魏府沒多久後,便听聞父親因詐賭被抓而死在賭坊保鑣的拳頭之下。
雖然早忘了父親的長相,但她卻永遠記得父親抓她離開家,準備將她賣掉時冷酷無情的模樣。她常在午夜夢回時憶起父親冷血地粗言叫罵和粗手打她的情景……「呵!沒關系,我可以喚起你的記憶,你的父親從前是城西大地主的兒子,可惜大片祖產在他染上賭博的惡癮後,一塊塊賣出敗光,沒多久,你的母親便同別的男人跑了,留下年幼的你和你那不成材的父親,她的離去,使你的父親更加沉迷于賭博,沒多久便家徒四壁,不過幸好她跑得快,不然你父親同樣會將她賣掉抵債。」
他冷冷地述說她的身世,說話的口吻是抱持惡意的態度,在瞥見她的雙拳握得更緊時,嘴角的笑容擴得更大。
水染灩得不斷地說服自己深呼吸,方不至于受他的話所影響。
他為何要故意提醒她的記憶?提醒了她對他有啥好處?
沒!他要的是逗著她玩,想看她是否會受到傷害,甚至是哭泣,不會了!她的淚水早在父親無情地拒絕她的要求後已流干,再也淌不出淚珠來,她不會哭泣的!無論他如何逗弄她,她都克制得了情緒。
「你父親把你終生賣給了我,而你也把自己的終生販予我。」
他低低地笑著,在買下她後,他問過她,是否願意將自己的終生賣給他,沒有多加考慮,小小的她即點頭同意,她甚至沒想過那一點頭,將會為自己帶來什麼,只能說,當時的她太失望了,唯求有個地方能讓她避難,甚至是遺忘一切。
「嗯。」關于這點,她沒忘,她與她的父親一樣,將自己賣了出去,沒有絲毫憐惜遲疑。
成拳的掌心慢慢放松,漸漸攤平,勇于面對自己的過往,為了逃避父親將她推入火坑,她愚蠢地跳入另一個火坑之中,永遠都爬不出來,更不敢奢求有人會有辦法為她贖身。
「可是你仍是心不甘情不願地待在我身邊。」關于這點,令他非常不滿,他要的是她的心甘情願。
水染灩抿著唇不答,擺明了他所言無誤。
「如果我現在放你離開,你會選擇到哪兒去?」話鋒一轉,他感到非常好奇,在人世間,她已是無親無戚可供投靠,離開了他,她如何在外生存下去?而聰慧的她會如何活下去?
「我會選擇永伴青燈。」對于人生,她早不懷抱任何希望,曾有過多愛、恨、痴、嗔的心,最終能去的歸夙除了尼姑庵外,別無選擇。
「永伴青燈?」魏無極笑了。不適合!她的性子表面上是適合過無情無欲的日子;可實際上並不。好!就算她能長年度過不動的生活,他也不容許她擁有平靜。
假如她真到尼姑庵去當尼姑,那麼他會破壞她的寧靜,且不惜任何代價。
「是的!永伴青燈。」她再次重復,是向他證明她的決心。
「你不會的。」大掌移下她的發探向她的頰,警告地低喃,要她忘了先前說過的話。
水染灩倔強得沒開口同意他的話,不願小小的奢想都被他隨便否決。
「沒有我的同意,沒有任何一家尼姑庵敢收留你。」誰若是妄想挑戰他的權威,收容水染灩出家,他會放把火燒了該處,及早達成禿尼的願望,長伴佛祖左右。
「既然你肯放我走,就該讓我有自主選擇的機會,而非惡意阻止。」她惱得起了小反抗,如果他不愛她有選擇,就不該說出要讓她選擇的話來,待她說出後,他偏又要跳出來阻撓,這算什麼?!
顯少動怒的她,這回結結實實地惱了。
「你的選擇我不喜歡。」他的喜好可以輕易阻斷她的抉擇,除非她選擇了他所認可的,否則他會很有耐性,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止她。
「既然我離去後的選擇還是要由你左右,你就不該再詢問我。」想來不論往後她離他多遠,仍是跳月兌不了他的掌控。
「生氣了?」魏無極輕笑,極愛看她布滿薄怒的俏顏,這令她不再顯得冰冷難以觸及,她那溫暖有人氣的模樣,常會教他忍不住想再繼續逗弄她,直到她失控為止。
生氣?她?以她的身分?
「不!奴婢不敢。」強壓下不悅與小小的反抗萌芽,在他買下她後,她承諾過,會盡心盡力服侍他,直到他滿意為止,長年來,她不曾打破所許下的諾言,當然今日也不會。
「口是心非。」游戲到此結束,懷中的人已打消反抗他的主意,可惜!留她在身邊多年,尚未見過她失控的模樣,她連听聞到她父親死亡的消息,都面容平靜無波,沒有任何情緒出現,他會有機會見著嗎?
貶的!他如是告訴自己。他掌握了她的生命、她的未來,她的情緒亦掌控在他手中,終有一天,她會以更真實的自己面對他。
口是心非?是指她?顯然她的隱瞞工夫尚未到達火候,才會教他輕易看出,往後她得更加小心翼翼包裹自己的情緒,不再受他任何話語挑撥所影響。
她想,待在他身邊的不該是個喜怒形于外的婢女,而應是面無表情,心如止水的婢女才是,她會努力達到標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