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狂 第二章
日子一天天過去,他們一個服完兵役變成社會新鮮人,另一個則成為家庭主婦。
蔚少瞳清秀年輕的小臉蛋由最初的喜悅到現在寫滿陰郁,暈黃的燈光拉長孤寂的身影,漫漫長夜,時間一分一秒走過,等待的人卻尚未歸來。
時間拉得愈晚,她愈是焦躁不安,死白毫無血色的小手成拳緊緊握住,連長尖的指甲陷入女敕肉中產生疼痛都毫無所覺。
她只知道他回家的時間一天比一天要來得晚,只知道他倆的話題愈來愈少,少到就算他沒工作時,兩人也只能兩兩相望、尋不到半點共通的話題,她拼命地在他面前擠出笑顏來,滿足于整日望著他不說一句話,但他呢?
他是否已開始覺得她很無趣?很愚笨?很平凡?
外頭多得是比她美麗、大方、健談的女人,而他正身處于花花世界,每日和美女相處,難保他不會深受其中之一所吸引。
她愈想是愈心驚,抬頭望了眼牆上的鐘,已經快凌晨四點了,而他還沒回家。
他對她感到厭倦了嗎?
蒼白的小手顫抖地撫上蒼白的臉頰,如果她可以再漂亮一點、聰明一點、健談一點,或許就可以留住他的人,得到他的心。
可是她沒有辦法,她試著讓自己開朗,試著打開話題與他談天,可往往達不到她所想要的效果,不是他工作太累無法和她談天,就是她說錯話,弄錯資訊,讓場面變得更加尷尬。
她不想的!不想讓自己顯現出無知的模樣,所以她已學會將話吞入月復中,她軟弱地選擇當個無聲賢慧的好未婚妻。她每天很努力地看著食譜做菜等他回來吃,可他一曰日的晚歸,使她信心大失,連帶的也失去食欲。更可悲的是,自己做的菜連自己看了都覺得煩,覺得難吃,這樣不完美的她,要如何討他歡心?
她漸感焦躁、自卑,整個人完全不知該如何是好。
懊不容易,終于听聞到外頭傳來摩托車停下的聲響。
他回來了!
黯淡的小臉為之一亮,心喜地以手指撥順頭發,再整理一下微縐的衣衫,最後,她以雙手輕輕拍打著臉頰,讓自己看起來氣色好些,不願讓他發現她的憔悴。
閻禎以鑰匙輕聲地打開大門,不意外的看見小未婚妻滿臉笑容地在客廳里等待他歸來。
他偷了空看了下腕上的表,已經四點半了,她大概又等了他一夜。
「怎麼不回房去睡?」他皺了皺眉,拍了一夜的照片,他也累了。
「我最近失眠,所以……」她為守在客廳一事作解釋,不想他因她等門一事感到絲毫歉疚。
「嗯。」閻禎知道她說謊,卻也沒說穿,拖著疲累的身體走到廚房為自己倒了杯白開水,大口飲盡。
「要我替你放些熱水嗎?」她盡職地扮演著賢慧的未婚妻角色。
「不了,我累了,想先去睡。」他搖搖頭,沒再多的精力去洗澡,等他睡醒了再洗吧。
「好的。」揚起略微僵硬的笑容,她目送他回房。
「對了,瞳,最近我都會很忙,恐怕不能早些回家。」在開啟房門前,他突然想到並提起。意在要她別再等門,不然等到天大白也有可能會等不到人。
「我知道了,禎,你要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她的心因他的話像被狠狠地掐了一下,可她沒表現出來,依然是笑笑地順著他。
沒有發飆,沒有不滿,沒有抱怨。這就是她——蔚少瞳,她曉得為了養她,他不得不努力工作,好換取她的溫飽,他已經夠辛苦了,她不該使他再為小事操煩。她可以忍受的,在他不在家時,她會努力把家里打掃干淨,冰箱中隨時準備好蔬菜水果等他回來。
「嗯。對了,我好久沒拿生活費給你了。」本要進房去,卻又想到他好像已經很久沒拿錢給她了,以她的個性是不會主動提起的,他就怕家中的柴米油鹽醬醋茶早已用盡。
為自己的粗心低咒了聲,他掏出皮夾,取出里頭的千元大鈔,全部交給她。
「禎,家里的開銷還足夠,你留點在身上用吧!」他老是把大鈔交給她,皮夫里都沒剩多少錢,這樣他在外頭肯定是過得十分拮據,她拒絕地要把錢塞回他的皮夾中。
「你就收著,錢終會有花完的時候不是嗎?收著你到時就可以用了。」閻禎沒收回的意思。
「如果家里沒錢了,我會跟你提的。」
「是嗎?」他搖頭笑了,拍拍她的頭,這是多年來的習慣,將她當成鄰家小妹的習慣。
失望之情悄然而生,可她沒敢表現出來,面對他依舊是笑盈盈的,熟知他的脾氣,也就不再堅持地把錢收好。
「你也去睡吧!天就要亮了。」再拍拍她的臉頰,發現到她的臉色似乎愈來愈不好,是長期等門的關系嗎?
雖不舍于她的蒼白瘦弱,可現在是非常時期,他必須努力工作,倘若失去了這份工作,恐怕他們的生活就會馬上面臨困境,而他不是會回頭向父母開口的人,所以得要非常努力才行。
他相信,這段艱困的時期很快就會過去,到時他們的生活就會比較富裕,不用再東省西省,他也會有比較多的時間來陪伴她。
「好的。」凡是閻禎說的話,她一向毫無異議,照單全收。乖乖地听了他的話,舉步走回她的房間。
見她乖乖听話,閻禎懶散地拿著皮夾回房,因為皮夾沒收好,里頭便落下一張小紙條,疲憊的他沒發現,卻讓蔚少瞳眼尖的看見了。
「禎,你的東西掉了。」怕是要緊的東西,她連忙代他拾起,就在拾起紙條的那一剎那,她清楚地看見上頭的文字。
是個女人的名字,還有她的電話。那女人是誰?和禎很熟嗎?不然怎會留下電話?
一連串的疑問浮上心頭,她仍舊沒敢問出口,只是愣楞地抓緊字條,憑著上頭的字跡想像著那女人的模樣,她——肯定很美!
「哦?謝謝你幫我撿起來。」閻禎由她僵直的手中接回字條,皺著眉看了下上頭的名字與電話後,便當著她的面,將字條揉成一團丟進垃圾桶中。
「別擔心,我和她沒有什麼。」知道她會不安,他輕輕地解釋了。那女人是纏他纏得緊,可他沒將對方當一回事,皮夾中會留有對方的名字與電話字條約莫是她趁他不注意時偷放進去的,下回他會記得仔細點,不再讓人有機會把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塞進他的皮夾內。
「我相信你。」她笑著道,臉是在笑,但心可不!不安在心間慢慢擴大再擴大。她怕!非常的怕會失去他!
哦!不!她不能失去他!畢竟她是那樣愛他、愛他,在這世間,除了已經去世的爺爺外,他是她最愛的人了,她不能沒有他,真的不能!如果有一天她真失去了他,她想,她會死掉!絕對會死!
閻禎揚起一記笑容,沒花時間去窺探她的內心,便回房去睡他的覺。他真的是累慘了,人一回到房里,連衣服也沒換下,就筆直地投入彈簧床的懷抱,沉入夢鄉。
蔚少瞳的視線隨著他關上房門,然後移向垃圾捅,想著里頭的紙條,再把視線移向另一頭的臥房。
她知道以他的外貌在外頭肯定很受女人歡迎,尤其是現在的女人特別喜歡他這種酷酷不愛說話的死硬派男人,這一定不是第一次有女人向他示好,也不會是最後一次,她該怎麼辦?能要求他別和那些女人接近嗎?
當然不!為了她,他的犧牲夠大也夠多了,他的笑容跟著減少,全都是她,她怎能再無理地要求他放棄這份為女人拍懾寫真的工作呢!他努力工作全是為了養活無用的她啊!
她能怎麼做?她唯一能做的還是帶著笑容每天、每天等著他回家罷了,然後小小冀求,終有一天,他會將目光真真切切地放在她身上。
蔚少瞳在心底吶喊,不滿仍是深藏在心間,沒說出口。
按雜的眼神最後又是落在垃圾桶內,久久無法移開。
***
她快崩潰了!她一直有這預感。
憊能撐多久維持頭腦清醒的模樣?她不知道。
憔悴的臉加上凌亂的頭發、干裂的唇瓣,蔚少瞳躁動不安地瞪著鏡中人,完全認不出來鏡中的人是誰?看在她眼底竟是陌生得可怕。
那人會是她?竟然是她?!
不像啊!一點都不像她,她知道她不是這樣的,盡避不是大美人,可也不像個瘋婆子啊!。
為何她會變成這樣?為何?
明明才二十多歲,該是花樣年華的年紀,該是盡情去揮灑青春的年紀,但她沒有,她像是老了幾十歲般瞬間枯萎。
這情況持續多久了?
她恍惚地搜尋記憶,是了!她想起來了,在他們訂婚沒幾天,爺爺去世後,她便一直感到很不安,不管閻禎怎麼安撫她,給予她安全感,她的一顆心仍覺惶惶不安。
先是在幼年失去了父母,跟著在少女時期失去了相依為命的爺爺,接下來她還有什麼能失去?會失去的?
答案很明顯,就是閻禎。
他之于她究竟是抱持著怎樣的感情?她覺得好孤單、好無助,尤其是外頭有那麼多女人垂涎著他。
是的!懊多、好多的女人,常常在她一人獨留在家時,就會接到一些女人打來找禎的電話,她們甚至不避諱她的存在,直接留下姓名及聯絡電話,通常她僅能機械式的記下對方資料,然後木然地交給閻禎。閻禎都是怎麼處理的?扔掉?連看都沒看?還是默默記下對方的名字及電話?
她不記得了!只曉得她的內心不斷地翻騰攪動,她痛恨閻禎和那些女人過于親密,可是卻又不敢開口要求他拒絕接受這類的拍攝工作,她想對他大喊——其實她可以吃苦的,三餐並非都要大魚大肉,只要能溫飽就好。
但最後,她依然選擇沉默,像個無聲的人日日夜夜等他回家。
禎一直都沒發現她心底的驚惶與不安,他埋首在成堆的工作中,由最初的晚歸到工作至天大明,直到現在的多日未歸。
她無法忍受!真的沒有辦法!
她不要他和那些叫白靈悠、葉盼盼、趙霜的女人們終日相處,她不要!不要!不要!
天!她快受不了了!快被那群不停打電話到家中的女人給弄瘋了!也要被他的夜不歸營給逼瘋了!
她知道他的不回家是為了工作,可她就是沒辦法忍受,她怕,非常的怕那其中的一個女人會趁她未知時將他搶走。
如果他被搶走了,她也沒有辦法、能力,也沒有權利讓他留下來。
她該怎麼辦?!究竟該如何是好?
沒有人能幫她,她是唯一被留下來的人,爸爸、媽媽和爺爺都離開她了,她真的是好無助、好無助,她能向誰求救?
貶不會……會不會禎心底也認為他們不該在一起?畢竟她只是他沈重的負擔。
她愈想是愈心驚,愈無法忍受。
禎不能不要她!她不要禎離開,不要!不要!
她的生命中已來來去去那麼多人、到了現在,不能連他也失去了,她要禎留下,永遠都陪在她身邊。
曾經清澈無比的眼眸倏地籠罩在一片灰暗當中,在她猛然看見鏡中那個精神渙散、虛軟無力的女人時,她無法接受地尖叫出聲。「這不是我!這不是我!」她驚慌地連連退後,直到撞到桌角跌倒,她都不敢相信鏡中那個可怕的女人會是她。怎麼會是她?!她何時變得如此沒精神來著?
懊可怕!懊可怕!
是否她都是以這樣的表情看著閻禎處理每一張女人的留言?是否她都是以這樣的表情去接那些電話?
「我不要!我不要!我怎麼會變成這樣?」她無法接受地以雙掌捂住丑陋的臉孔。
淒然的淚珠不斷地由指縫流淌而出。
她的心是何時開始改變的?
是在閻禎的夜不歸營,抑或是一大串的女人找上閻禎時,才使她有了轉變?
「誰來救我?!誰能來救我?!禎……」她痛哭失聲,尋求解救,卻沒有人能出現救她。
她好孤單,真的好孤單!她早該死去的,那年,她該跟父母一道兒出門,喪身在那場車禍當中,那樣她就不會感到痛苦和孤獨了。
「騙我!爺爺,你騙我!」爺爺也是欺騙她說他的病情已經好轉,結果並沒有,在見到她和閻禎在一起後,沒幾大工夫。爺爺便與世長辭,又留下她孤獨一人。
「我討厭一個人!討厭!討厭!」淚水不受克制地狂泄而下,哭出她的寂寞與絕望。
想到閻禎,更是哭得一塌糊涂、不可收拾。
「哈!炳!我是怎麼了?究竟是怎麼了?」驀地,她流著淚笑出聲,情緒低沉到她無法挽回。
枯瘦的小手不住地撫著臉,撫過瘦弱的身體,她……一直在消瘦當中,她知道這樣是不對的,但她就是食欲不振,沒辦法集中注意力,夜夜無法入睡,她甚至開始自我懷疑,不曉得她存在這世間有何作用。
「我……病了嗎?」她輕問自己,不明白這病謗是來自身體或是心理,隨即她又想起心愛的閻禎。
哦!不!她不能讓他知道她的情況,他是那樣努力工作,在他努力時,她也要一起努力,她要努力扮演好她的角色,她要努力做到最完美。
她不要拖累禎,她愛他!非常、非常的愛他!因為愛他,她可以乖乖地守在家里,等他回來,絕不會有半句怨言。
這樣算是好未婚妻,對吧?
她既不吵也不鬧,閻禎沒有理由不要她,是吧?
「不對!不對!禎有理由不要我,我病了,我病了……」她猛然打斷自己的妄想,閻禎擁有大好前程在等著他,他沒必要委屈自己去照顧一個生了病的女人。
「我的存在對禎而言是個錯誤!是錯誤!」她的精神有些恍惚了,腦海中不斷地浮現些片段,都是閻禎對她溫柔、對她好的回憶。
他對她不只是仁至義盡,該說是再好不過了,她憑什麼去害他?難道她害他害得還不夠慘嗎?
扁是想到他委屈自己去拍攝不喜歡的寫真照片,還要勉強自己去迎合一些囂張高傲、瞧不起人的廠商,她的心登時碎成片片。
「夠了!蔚少瞳!一切到此為止!」她大喊著明確地告訴自己。
如果真是愛他,為他好,就該放他走,不該再困住他。
「反正我已經習慣失去了,不是嗎?她想她可以咬著牙撐過來的,且,閻禎本就不屬于她,她要認清事實。
哭哭又笑笑,復笑笑又哭哭了許久,她除了將自己弄得更為狼狽外,頭腦也清楚地想好了。
無論她再怎麼害怕失去,抓得再怎麼緊、怎麼牢靠,終究還是會失去。
「禎,我愛你!我愛你!」對著僅有她的屋子,她一遍又一遍重復,最後,她留意到桌上的水果刀,眼眸登時一亮,失神地拿起那把鋒利的水果刀,不住地瞧。
她……就要解月兌了!
嘴角噙著笑,眼瞳中帶著淚,她揚起水果刀,往雪白的手腕就要劃下時,突然听見外頭傳來摩托車熄火的聲音,是禎回來了!
她慌張地放下水果刀,跌坐在地,瘦小的身體不住顫動著,淚珠悄然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