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精左左 第一章
小鎮車站。
那是個小得不能再小的小車站，除了上下班的時間會有人之外，平時幾乎沒人出入；連靠站的車子都是破破的普通車和載運貨物的貨車。
深夜的車站，一個人都沒有，不遠處負責平交道的老站員已經累得呼呼大睡了。可是就在這個時候，車站的候車處卻出現了一個穿著黑色風衣的男人。
他手上的煙緩緩地燃燒著，紫色的煙霧裊裊上升，在霧氣濃厚的空氣中散發著淡淡的香味。
他倚在車站老舊的鐵柱子上，眼光迷蒙地注視著遠方的車道。這一年一度的放行總讓他回想起過去的歲月，那說不上悲哀，只是活著的歲月——想想似乎和現在也沒什麼不一樣。
他淡淡地嘆口氣，卻連自己也搞不清楚這嘆息所代表的意義。
突然，車站里一陣輕微的聲響，讓他全身的神經都緊繃了起來！他眯著眼楮往發出聲音的地方看去，這個時候車站里不應該會有人才對。
沒多久，一條髒得看不出毛色的大狗出現了，它懶洋洋地緩緩朝他的方向走過來——
男人蹙起眉，那條大狗出奇巨大，它站起來恐怕和一般人的高度差不多！最奇怪的是那條大狗背上背的東西——那是什麼？
等大狗走到他面前的時候，他才錯愕地發現那竟然是一個小阿子！
大狗背著小阿子筆直地走到他身邊，卻對他完全視若無睹；它背上的小阿子的背上還背了一個破舊的小包包——一條奇怪的大狗背了一個小阿子，小阿子的背上背了一個破舊的小包包，他們就好像一座小山一樣緩緩地移動到他的面前。
大狗慢慢地走到他旁邊停下來，簡直當他像空氣一樣不存在，它悶聲不響地停在那里，等著什麼似的動都不動。
不會吧？難道這條狗也在等車？
「咳！」他忍不住懊奇地輕咳了一聲，看看那條怪異的狗會不會有什麼反應。
狽兒慢慢地抬起頭看了他一眼，然後眼楮又回到火車軌道上。
「咳——」這次他咳得大聲一點。
那條狗不耐煩地瞪了他一眼！男人好玩地看著那條狗，狗兒的表情幾乎就是一副「你到底想干什麼」的模樣，他好笑地看著那條狗，從嚴沒發現狗會有這麼接近人類的表情！
正當他研究著這條奇怪的狗時，車站里又發出小小的聲音，他忍不住挑挑眉。今天是怎麼回事？這個小站今天晚上怎麼會這麼熱鬧？
他仔細側耳傾听，然後發現那條狗竟然和他一樣謹慎地想發覺聲音是從什麼地方出來的。
「就是他了！快一點過去！」
「我不要啦！我不要去……我害怕！」
「怕什麼！？快一點！要不然會來不及唷！」
「我不要啊１」
那些嘰嘰喳喳的聲音怎麼听都听不出是從什麼地方發出來的，男人又蹙起了眉頭——
那聲音實在很奇怪，可是又說不出究竟是什麼地方奇怪？像一群小阿子吵鬧的聲音，可是口氣卻又不太像……
他忍不住眯起眼楮，打算看個究竟。
「快一點啊！車子快要來了！」
「左左！你再不出去，我要生氣了！」
就在他眯起眼楮的時候，竟奇異地發現車站漆黑的大廳里有許多不明的小扁點在四處閃動。
車站里面怎麼會有那麼多小小的閃動光點？男人和大狗都有同樣的疑問，他們的眼楮注視著那些小扁點一閃一滅的光芒——好像螢火蟲？可是……有會說話的螢火蟲嗎？
「喂！你們好了沒啊？車子就快來了！」
「出去啦！」突然一個淡藍色的小扁點被推往他們的方向。
那光點很努力試圖想再飛回去，可是其他的光點全都忙著把他趕過來！
「我不要啊！救命啊……」淡藍色的光點尖叫的聲音很小，可是卻很真實。
才一秒鐘，那光點已經來到了他們的面前了。
男人愣愣地看著那叢小小的光芒，大狗和他一樣傻傻地看著那叢光點。
「加油唷！我們會去看你的，左左，加油！」車站里其他的小扁點聚集在窗戶面前發出這樣的聲音。
他大概在作夢。
「我不要啦！仙仙！保兒！怒兒！你們別丟下我嘛！」小扁點哭著這樣說道。
「加油！我們走了，再見！」然後那些光點霎時便消失了光芒，就像來的時候一樣突然。
男人怔怔地看著那叢被丟下的小小的藍光——剎那間，淡藍色的光點在他們的面前消失！而在光點消失的同時，一個半大不小的孩子出現了——
他揉揉眼楮，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這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他現在一定是在作夢！男人這樣告訴自己。然後，他低頭看著那條大狗，發現那條狗如果有手的話一定也會和他做一樣的動作！它同樣不可思議的瞪著那個孩子！
……別傻了！那條奇怪的狗也是夢境的一部分！不可能三更半夜會有一條背著小阿子的狗出現在車站的！包何況那條狗還有人的表情！
對！這一定是夢！奇怪的大狗、狗上面奇怪地背著一個背上背著包包的小阿子、那些奇異的光點，還有淡藍色光點里出現的半大不小的孩子都是夢……天！他的思想已經開始沒有邏輯和條理可言了！這是什麼跟什麼？
敗奇怪，但是夢境有什麼奇不奇怪的？夢就是夢，沒有什麼奇不奇怪可言。
可是……他努力想讓自己清醒卻發現這情況實在……實在不像夢！他手上的煙真的在燒他的手！他傻傻地看著手上的煙，然後抬起頭看著那個奇怪光點里出現的孩子——
阿子的頭發是深藍色的，如果不仔細看，會以為那是黑色，可是那不是黑色，而是一種深深藍色；他的眼楮也是那種深深藍色，出奇雪白肌膚配上很卷很卷、短短的深藍色頭發和深藍色的眼楮——他的耳朵露出一點點尖尖的頂端？
尖尖的耳朵？
「嗨……」孩子勉為其難地朝他們微笑。他看起來快哭了，深藍色的眼楮像一汪大海，而那海里正洶涌地想翻出淚水來！
大狗奇怪地走到他的面前，仔細地打量他；好像想研究出他是什麼東西似的不停地嗅著他的身體。
男人怔忡地發現那孩子的頭上有什麼東西正在爬……這大概是個惡夢，恐怖電影看多了一定會有這種情形出現的，雖然那孩子美麗得完全不像人類，可是他的頭上真的有奇怪的東西在爬！
那「東西」先是伸出小小的手指——手指？像是人的手指一樣，只不過尺寸小了許多許多；然後是一雙骨碌碌的大眼楮和毛絨絨的頭——一只猴子？……不是猴子……他驚愕地看著那東西，那小東西在確定沒有危險之後，已經完全爬出來了。
它坐在孩子深藍色的頭發上輕輕地打個呵欠！
天！他要昏倒了！
那是一只怪物！看起來像猴子，可是卻不是猴子！它全身都是毛絨絨的，而且是深藍色的；它打呵欠的時候，小小的手伸展出來的腑下竟然是一雙同樣毛絨絨的翅膀！而那雙骨碌碌的大眼楮現在正好奇地打量著他！
如果那東西停止不動，或許會讓人以為那是一只可愛的絨毛玩具，可是……可是它……男人努力呼吸！他一定要努力呼吸？要不然，絕對會昏倒！
那東西居然會笑！媽啊！它真的正在笑！
一只背著小阿子、而且有人類表情的狗已經夠夸張了！現在居然還出現一只根本看不出是什麼東西、會笑的小敝物！
「我叫左左。」深藍色的孩子哭喪著臉介紹，他指指他頭上的小敝物︰「這是豆豆。」
男人愣愣地、喘息地看著這詭異的一幕——那條大狗有模有樣地坐下來伸出「手」和深藍色名叫「左左」的孩子握手！
這是夢……沒有其它解釋了！這一定是個荒謬無比的夢，等他醒過來的時候他可以大笑一陣的夢！
他眨眨眼……再眨眨眼……
天！憊在！他們都還在！
他要不是已經瘋掉了，就是已經昏倒了！沒錯！一定是這個樣子的！
他——絕對——已經——昏——倒——了！
「你有沒有看到羅維的表情？」保兒向上翻著眼楮，嘟著唇問。
怒兒勉為其難地笑了笑︰「有啊……」
「他看起來和你說的不太像耶！」保兒眯著眼楮，挑挑眉︰「他可一點都沒有什麼‘欣喜若狂’的樣子唷。」
「我幾時說過他會有什麼‘欣喜若狂’？」
「至少你說過他會順利接受左左。」
「那需要時間。」怒兒沒好氣地瞪他︰「我們還不是一樣會害怕人類？這有什麼好奇怪的？」
「我看，說他害怕可能不太恰當！在我看來，他是已經嚇昏了。」
「保兒！那你說怎麼辦嘛？他已經是我所能找到最適當人選了啊！」
仙仙看著開走的車子，忍不住輕輕地嘆口氣︰「現在說這些都太晚了啦！他們已經走了。」
「我老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保兒搖搖頭嘟嚷地說道。
怒兒生氣地一跺腳︰「我會負責的啦！才不會讓左左一個人自生自滅呢！」他說著，已經消失了紫色的身影。
仙仙無奈地瞪了保兒一眼︰「你就愛刺激怒兒，明知道他受不了的嘛！」
保兒笑嘻嘻地聳聳肩︰「要不然左左怎麼辦？他會被羅維吃掉！」
「沒有人會吃掉妖精的。」
「誰知道？人類什麼東西都吃，他們連小寶寶在媽咪肚子里住的地方都吃。」
仙仙不信地瞪大著眼楮︰「你騙人！」
保兒扮個鬼臉︰「我也希望我是騙人！」
仙仙做個快昏倒的表情︰「他們真的吃？那羅維會不會真的吃掉左左？」
「我怎麼知道！」
保兒不知道，可是左左可能知道，羅維看著他的表情好像真的打算吃掉他……
懊恐怖……
現在他們正坐在貨車的車廂里，男人還是無法相信自己眼楮所看到的是真的，可是眼前的景象卻又真實得由不得他不信！
大狗背上的孩子已經醒了，他很有興趣地爬在深藍色、名叫「左左」的孩子身上仔細地研究他。
而左左頭上那只小敝物現在正爬在大狗阿暮的頭上，好玩地在那長長的毛發里面東鑽西鑽，還不時發出可愛、好玩地聲音；阿暮的表情很是無奈，有點不甘心卻又拿它一點辦法都沒有。它偌大的腳掌不時拍拍頭，可是那小敝物動作快得讓它根本拍不著它，小東西反而玩得更高興了！
羅維是覺得那只小敝物很可能是好萊塢電影里的小精靈一樣，上一秒鐘還是可愛得讓人忍不住想抱一抱的小東西，可是下一秒鐘就立刻搖身一變，變成恐怖無比的大怪物……
他真不該上車的……羅維悶悶地想著。死在這種地方、死在某種連名字都說不出來的小敝物口中實在是太過戲劇化！這可不是他所喜歡的方式！
「你是誰？從哪里來的？」小阿子很好奇地打量著深藍色的左左，他不時拉拉左左尖尖的耳朵和卷卷的頭發——左左的表情顯然也相當無奈。「我叫小瑞，它是阿暮。」小阿子再一次介紹︰「你的伙伴叫什麼名字？它是什麼東西？」
左左嘟起唇︰「我是左左，它是豆豆。」
「那你們要去哪里？」
左左搖搖頭，看起來又快哭了。「不知道……」
「啊……好可憐……」小瑞同情地看著他︰「你沒有家啊？」
「我被趕出來了。」左左坦白地低下頭，聲音听起來有點傷心。
「啊？為什麼被趕出來？」
「因為我做錯事了啊！」左左努力吸吸鼻子，然後很「勇敢」地笑了笑︰「不過沒關系，如果我可以把這次的事情做好的話，說不定我還可以回去。」
「啊？那你要做什麼事？」
左左的眼光轉向羅維的身上，然後大狗、豆豆和小阿子的眼楮都轉向他了！
羅維陰陰地眯起眼楮，為什麼他會覺得耳邊好像听到「大白鯊」的主題音樂響起來？
「我要跟著他。」左左低低地說道。
羅維霍然坐直身子！他剛剛說什麼？那個深藍色的小表剛剛說了什麼？
「啊！你要跟著他啊？」小瑞竟然「理所當然」地點點頭。「跟著他就可以把事情做好了？」
「大概是吧！不過也要跟著你。」
「我？我不行。」小瑞搖搖頭，很「可惜」地說道︰「我和阿暮要到別的地方去賺錢呢！」
「他很有錢啊！」左左點點頭，肯定地︰「跟著他，也可以賺很多錢。」
「真的嗎？」小瑞訝異地看著男人，然後「蹬蹬蹬」地蹦到他面前很有禮貌地問道︰「你很有錢嗎？」
羅維蹙起眉，陰陰地看著眼前這個大概只有六歲大的小阿子。
「你很有錢嗎？」小瑞有耐心地又問了一次。
他有些不耐煩地想了想，然後點點頭。對這樣的小阿子來說，他大概是很有錢吧！
「啊……」小瑞也想了想。他側著頭打量男人、看看左左，再看看男人，然後下定決心似的點點頭︰「好吧！那我也跟著你好了！」
「什麼！？」他再也忍不住了，整個人霍然跳起來。他們簡直當他不存在，或是當他听不見一樣討論這種問題！
「沒錯啊！你看，左左要跟著你和我才能把事情做好，我要賺錢，而你很有錢，所以左左跟著你、我也跟著你，這樣就好了。」小瑞很認真地仰著頭看著他︰「我很厲害，什麼事都會做的唷！我會煮飯、洗衣服打掃房間——」
「好啦！我什麼時候說過要讓你們跟著我？」他打斷小瑞，干脆坐身上掏出一疊鈔票︰「要錢嗎？這些夠不夠？」
小瑞很「理所當然」地把錢收下，然後也很「理所當然」地點頭︰「這樣很好，就算是定金吧！」
「什……什麼？」羅維登時傻眼。
「你叫什麼名字！」小瑞問。
他沒回答，光是這種奇怪的景象已經讓他說不出任何話了，很顯然他已經相當老化了！這兩個小表在幾分鐘之內說了幾句簡單的話就已經快讓他神經崩潰！
「他是黑翼羅維。」左左沒什麼興趣地替他回答。
羅維跳得老高！頭撞上貨車的頂端，痛得他幾乎要落下眼淚。「什麼！？你怎麼會知道！？」
「當然會知道啊！要不然為什麼要跟著你？」左左回答。顯然他對必須跟著他的這件事也沒什麼興趣，既然沒什麼興趣干嘛要跟著他？「你——」
「為什麼叫‘黑翼羅維’？那是什麼意思？」小瑞很好奇地打斷他問道。他一直抬著頭看他，大概是覺得這種姿勢很累，所以索性拉拉他的衣袖，老氣橫秋地說道︰「你可不可以坐下來？這樣一直抬著頭對小朋友的健康很不好。」
「什麼？」
「你只會說‘什麼、什麼’嗎？」小瑞蹙起眉，不耐煩地問︰「一直說‘什麼什麼’的，難道不會說些其它的話嗎？」
天！他不知道應該生氣，還是怎麼樣？怎麼會這個樣子？這是什麼情節？
他泄氣地坐下來。算了！反正這種情節一點也不合乎常理，就算他嚇死了也無濟于事。「算了！」
「什麼東西算了！我剛剛問你為什麼叫黑翼羅維啊！」
「你為什麼叫小瑞？」
小瑞想了想，好像明白似的點頭︰「喔……那你姓黑翼，名字叫羅維？」
真想一頭撞死算了！他眯起眼楮瞪他。
小瑞嘟起唇回瞪他︰「這麼凶做什麼？我是小朋友耶，大人怎麼可以這樣對待小朋友？」
他很懷疑眼前這個小表頭算是哪門子小朋友？簡直是個小敝物！他最恨小阿！麻煩無比的生物！包何況一次兩個！一個帶著一條大得嚇死人的狗；一個帶著一只不明物體，他又不是保姆！
「你都不說話那就好了，表示你同意啦！這樣就好了！」小瑞拍拍手，很開心地樣子︰「我們就跟著他，他去哪里，我們就去哪里！就這麼說定嘍！」他說著，往羅維的身邊一坐，頭靠在他的手臂上打個呵欠，很慎重的宣布︰「我要睡了！」
「喂！」羅維被火燙到似的驚跳一下。「別靠在我身上！」
「我是小朋友！我可以靠在任何我喜歡的地方睡覺！要不然我會哭！」小瑞神氣地瞪著他說道。「小朋友」三個字在他的口中簡直變成可以通行宇宙的萬符了。
「你可以靠在其它的任何地方，除了我之外！」
小瑞立刻嘴巴一噘！
羅維嚇得變了臉色！
他連忙乖乖地讓他的頭靠在自己的手臂上︰「怕了你了！靠吧靠吧！反正僅止一次！」
小瑞挑挑眉對左左做個得意的眼色，靠在那堅實的手臂上沒多久便沉沉睡去。
小瑞睡著之後，車廂里的空氣幾乎要凝結起來了！
豆豆小心翼翼、躡手躡腳地爬到左左的身上，它坐在他的肩上輕輕地拉拉他的耳朵，發出嘰嘰喳喳聲音。
左左為難地看了豆豆一眼，豆豆比手劃腳地指著羅維；左左低下頭偷偷地打量著羅維那張像雕刻出來一樣沒有表情的臉——好可怕！
羅維靜靜地看著那個奇怪的孩子和那個奇怪的小東西，他怎麼覺得他們正在商量什麼事情？而且他們商量的一定跟他有關系！有人可以跟自己的寵物說話的嗎？
是時代進步了，還是他落伍了？
不不不，這應該跟進步或落伍沒什麼關系，是眼前這個絕美的少年太奇怪了；不過，基本上這應該不關他的事才對！
「豆豆……豆豆想知道我們可不可以跟著……跟著你！」左左低低地問道。那聲音虛弱得要命，好像說那些話會要他的命一樣！
羅維閉閉眼楮，他沒必要對他心軟，這個來歷怪異的小阿子跟他只不過是萍水相逢，等天一亮，車子停下來他們就要分道揚鑣，而且這一生再也不會相見——他這輩子都不想再有這種怪異的遭遇了！
「我剛剛已經說了不可以。」
「可是如果你不收留我，那我和豆豆就沒有地方去了，小瑞也一樣！他是流浪的小阿、阿暮是流浪狗，而我和豆豆也是流浪的……」「妖精」這兩個字無論如何是說不出口的。听說人類對付妖精的方法很恐怖，萬一他真的確定他是妖精，說不定會把他放在木頭上用火烤！
左左恐怖地偷偷看他一眼。他不會吧？他看起來不像是會用火烤妖精的人……怒兒說他是不會相信人；怒兒雖然脾氣不好，可是心地很好的，他說的話應該不會錯才對！
這小阿看著他的那種眼光，好像怕他會突然撲過去吃掉他一樣！羅維搖搖頭，為什麼他會有罪惡感？長得沒有表情又不是他的錯。「我不管你們是什麼人，我也是一個流浪者，我不能讓你們跟著我。」
「啊……是這樣……」左左垂下眼。他垂著的眼簾輕輕地顫動，烏黑睫毛密密長長的，蓋著他的眸子像是蝴蝶的羽翼。
他從沒見過這麼美麗的生物，左左細致的皮膚在昏黃的燈光下看起來吹彈可破，仿佛成半透明狀，縴細的五官幾乎像是用筆細細晝出來的！美得這麼不真實的孩子他還是第一次見到！
他細細的手現在正交抱在膝蓋上面，那短短深藍色的發絲落到他的臉上，他看起來好脆弱——好像隨時都可能像他出現時一樣突然消失！這個念頭不知道為什麼竟然會讓他覺得有些難受……
羅維忍不住問︰「你為什麼被趕出來？」
「我忘了去送一份很重要的禮物。」左左低低地回答。
「因為忘了去送一份很重要的禮物，所以被趕出來？」他蹙起眉，不由得感到些許的怒氣。是什麼樣的人家會因為孩子忘了去送一份什麼鬼禮物，而把他趕出家門？
「那是一份很重要的禮物！」左左連忙解釋︰「真的很重要！我睡過頭是我的錯，我不怪長老把我趕出來！」左左沮喪地把頭靠在膝蓋上面︰「我只是不知道以後要怎麼壩邙已……」
「你沒有親人嗎？」
「親人？」左左不解地看著他，好像他是第一次听到「親人」這個詞似的。
「哥哥、姊姊，或叔叔、阿姨之類的。」羅維只好耐心地解釋自己所說的話。
「我有很多的好朋友。」左左茫然地注視著他︰「不過我們都沒有什麼‘哥哥、姊姊’或‘叔叔、阿姨’的。」
是孤兒？羅維輕輕嘆息一聲——其實在他的心里他已經忘了這個孩子的來歷，他根本不相信自己剛剛所看到的一切！那「千真萬確」是幻覺，不管那是怎麼發生的，一切都只是幻覺！
「我們真的不能跟著你嗎？」左左抬起眼，有些慌張地看著他。
羅維狠下心點點頭；不管眼前這個孩子有多麼美麗、不管他有多麼不忍，他都不能同意讓他們跟著自己！他是個有今天沒有明天的殺手，任何人跟著他都只有死路一條！那是最惡劣的選擇！
他們一定會有更好的出路，雖然他不知道是什麼，但一定會有！
想到這里，他便閉上眼楮。而那是與他無關的事了，這一場美麗的夢境會陪著他很久很久——今夜這場奇矣邙美麗的夢境或許會是他這一生最美的夢……
「一個小阿、一只狗、一只妖精和一只妖精寵物？」水扶桑不太相信地再確定一次︰「妖精？」
「很奇怪嗎？你可以有我的身邊，羅維的身邊為什麼不能有個妖精？」奇拉奇歐說。
水扶桑有趣地挑挑眉。這倒是很新鮮，這麼多年以來從沒听說羅維的身邊有些什麼人，除了他每年固定會探望的老醫生之外，他幾乎沒有朋友，現在他的身邊不但有人，而且一口氣出現這麼多！
「當然可以，我只不過是相當好奇罷了，你不好奇嗎？奇拉奇歐？」
「當然好奇，我已經查過了，左左不但是個妖精，而且還是個被逐出妖精界的妖精，那對你來說可不是個什麼好消息，妖精對人類相當有興趣，而且那興趣和我的可不太一樣。」
「被逐出妖精界的妖精？」水扶桑笑了，她長而卷的秀發微微地甩動，蕩出美麗的波浪︰「難怪連羅維也擋不住魅力。」
「你不擔心嗎？」
「擔心？」水扶桑露出美麗燦爛笑靨︰「我當然擔心，我擔心這樣的羅維不會是我的對手啊！除了他，可能沒人會是我的對手了，我可不希望失去這樣一個好對手唷！」
「所以我喜歡你。」奇拉奇歐微笑著從黑暗的角落上面跳下來。
那是個小小的孩子，他有著金黃色美麗的卷色和雪白美麗的面孔，可是那美麗的卷發上卻長著兩只小小尖銳的角，那三角形的角那麼小，不仔細看幾乎看不出來，但他唇上露出的小齒牙卻很可愛而且明顯；他的背上有雙小小的黑色翅膀，像蝙蝠一樣的黑色翅膀……
「神魔」奇拉奇歐——
「你是最美麗的人類，卻也是最冷血的人類；你總是愛上最強的人，而也老想著要把最強的人殺掉。」他笑得十分甜美可人︰「這樣的性格和我們神魔簡直是像極了！」
「這樣你也有事情可以做了是不是？」水扶桑微微一笑︰「我去對付黑翼羅維，而你則可以去找那位可愛的小妖精游戲玩耍一下，怎麼樣？」
「你終于準備動作了嗎？」
「當然。」水扶桑明亮的大眼楮里閃過一絲冷冽的光芒︰「得趕在羅維的心變得柔軟之前動作，要不然可能會來不及唷！我剛剛不是說過我可不要失去這樣一個好對手的，不是嗎！」
奇拉奇歐笑著展開他的黑色翅膀︰「我可以讓他變成更強。」
「嗯？」
「得到之後再失去，會使人變強——怨恨會使人強壯，你不知道嗎？」他邪氣地微笑︰「如果他愛上妖精，然後再失去妖精，那將使他變成最冷血的男人——也會是最難對付的男人！」
水扶桑忍不住挑挑眉︰「奇拉奇歐，你知道你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神魔嗎？」
奇拉奇歐訝異地睜大了他金黃色的大眼楮，一臉純潔無辜的表情︰「是嗎！我一直以為我是個很像天使的神魔。」
「所以才叫神魔。」水扶桑笑了。
因為介于天使和魔鬼之間，所以叫神魔；而奇拉奇歐無疑是外表最接近天使，內心卻最接近惡魔的「神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