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得同船渡 第四章
他是從哪里來的？
雲霓的眼光不由自主地飄向正在客廳里看著卡通的男人身上。不知道他看到了什麼好笑的情節，正笑得好開心。
遠遠的，雲霓只能看到他那一雙長腿，但她完全可以想像現在克朗的模樣。他一定正抱著那一大包爆米花、手里拿著大杯可樂，而臉上依然有著孩子氣的燦爛笑容。
克朗到底幾歲了？這問題恐怕他自己也回答不出來。他失憶了啊。每次問起他有關身世的問題，他總是這麼笑咪咪地回答她。
這幾天的相處，很多時候她都覺得自己是遇上了一個神經病。不可能有人這麼快樂、這麼樂觀的。他雖然失憶，但看起來似乎一點也不擔心。他對自己的過去絲毫不在意克朗只在乎眼前的事——有什麼好玩的？有什麼好吃的！
阿子似的克朗……到底要怎麼樣才能保持像他那樣純淨的眼神跟渾然天成的無限好奇心？
「哎流……」周明皙突然發出可憐的申吟。
雲霓終于回過神，她挑挑眉。
「怎麼了？」
「我想不出來啦！誰知道她心里想什麼，我對這種日時代的小丫頭最頭痛了，每次寫劇本寫到這種人類都覺得好痙喔。
包何況你現在要我揣摩她的心態！！敗要命哪！我怎麼知道她心里想什麼。」明皙嘟著唇咕噥，可憐兮兮地看著她。「我真的寫
不出來……你教我好不好？」
「我教你？喂，周小組，以爬格子維生的人好像是你那。」
「我知道啦……可是我真的想不出來嘛。」明皙抱著頭申吟道︰「而且說真的……我一點也不想知道她心里想什麼，她是我的情敵那……」
「我也是你的情敵。」雲霓嘆口氣提醒。「但現在你卻坐在我家的廚房里寫東西申吟。」
「你不一樣……」明皙嘆口氣搔搔頭。「輸在你手上我是心甘情願的……我本來就比不上你……」
「別這麼說。」雲霓搖搖頭，眼神溫和地注視著周明皙。她發覺自己很難恨周明皙，她好單純、好無辜。突然想到，明皙跟克朗的類型好像！只是明皙沒有自信，缺少克朗那份天塌下來也無所謂的瀟灑。
周明皙很……夢幻，仿佛還活在國中期的漫畫少女時代。每當她微笑，那雙圓圓的眼楮就會露出夢幻的色彩。她怎麼能去恨這樣一個女孩？
「你真的很好，從你願意幫姚紫晶寫文案這件事情上就可以看出來。我本來不相信陸迎風會愛上你，但現在我完全能理解他的眼光。」
「才不是這樣！我只是……只是他的消遣。」明皙的臉紅了，不習慣受人贊賞的她立刻搖頭反駁。「我相信他最愛的一定還是你，真的！我希望你能相信他，他一定會回到你身邊的。」
提到陸迎風，那份揪心疼痛還在，但她卻只是搖搖頭……她真的相信陸迎風永遠不會放棄她。為什麼要呢？冷雲霓是一個多麼能帶出場的女人啊！但她又為什麼要呢？為什麼要接受這樣一份殘缺的、永遠沒有安全感的感情？
「冷小姐，我說的是真的！你相信我！」明皙焦急地看著她，仿佛擔心她在這件事上受到重大傷害。「而且我……我已經打電話跟他說過，我以後不會在私底下見他了。」
「你打電話給他了？」雲霓愣了一下。
「嗯……反正他也不愛我了……」明皙慘笑兩聲，圓圓的眼楮里有悲傷的痕跡。「不管是你或是姚紫晶，我都沒有競爭力，我自己很清楚，何必等到他開口呢？最少現在我還保有自尊。」
「明皙……」
就在此時，門鈴響了，客廳里的克朗跳起來快樂地喊著︰
「我來開門！」
雲霓蹩起眉。這麼晚了會是誰？難道是瀲灩？她該不會又喝醉了吧？
「雲霓！有個男人找你！」克朗門口大叫著。「要不要讓他進來？」
「你是什麼東西？怎麼會在這里！」
陸迎風咆哮的聲音傳來。冷雲霓還來不及反應，他已經沖過克朗、穿過客廳來到廚房，一看到周明皙，他立刻愣住了！
他們誰也沒說話，氣氛凝重得優佛結了冰。過了三秒鐘，陸迎風終于爆出憤怒的吼叫聲-一只不過，他的吼叫是對著呆立著的周明皙發出的。
「你他媽的又怎麼會在這里？你對雲霓說了什麼？！」
明皙臉上的蒼白痛楚重重撞擊了冷雲霓的心。
在那一瞬間，冷雲霓知道，自己冉也無法愛眼前這男人了
「就是因為那男人對不對，所以你最近才會對我這麼冷淡。老天！雲霓，你心里在想什麼啊？他是你從路上撿來的啊，那種來歷不明的男人！說不定他是個強盜或是殺人犯你知道嗎？」
大樓的中庭花園很安靜，寒冷的風吹著小池子里的水波，而燈光明皙地在水波閃閃耀著。
「你為什麼不說話？還是周明皙跟你說了什麼？」陸迎風焦急地握住她的手，使勁地搖蔽著。「拜托你不要老是听別人胡說八道好嗎？我跟周明皙之間根本沒什麼！懊吧，我承認我的確吻過她，但那只是幾個無傷大雅的親吻而已，她根本還是個小阿子！」
雲霓終于嘆口氣，無奈地望著他。
「你到底要侮辱我到什麼時候？」
「我沒有！我說的都是真的！」
「你知道嗎？我根本不怪你愛上周明皙，她是個很好的女孩子，如果你肯用心去看，你也會發覺或許她才是最適合你的人。」
「雲霓！你真的誤會我了！」陸迎風焦急地吼道。「我發誓我真的沒跟她上床！」
雲霓開始憤怒了，她好生氣好生氣！氣眼前這男人這般侮辱她的智慧，氣他跟她談了三年的戀愛，卻還是一點都不了解她。
「雲霓——」
「夠了！」冷雲霓憤怒地打斷他，燃燒著怒氣的眸子無情地直視著他。「陸迎風，你真的是夠了！這三年來你背著我跟多少女人交往過？這三年來你跟多少女人有過你所謂‘無傷大雅的親吻’？你以為我不知道！你以為我很樂意接受你所謂的‘文明的關系’嗎？你跟誰上過床我再也沒有興趣知道了！你听懂了沒有？我說得夠清楚了嗎？」
陸迎風搖搖頭，擺出他那令人心動的、小狽似的可憐笑臉。
「雲霓，你真的誤會我了……我承認我風流，但我並不下流，就算你不相信我，至少你也該相信你自己的眼光。」
「到了這種時候你還不肯認錯嗎？陸迎風，你真的太令人失望了！既然你敢做，為什麼不敢大膽承認？你真令我惡心！」雲霓鄙夷且憤恨地吐出這幾句話，轉身離開。
但陸迎風不放棄，他不可能這麼快就放棄。他猛地拉住她的手，將她擁進懷里。給了她一個激烈又狂爆的熱吻！他撬開她緊閉的唇，雙手猛烈地在她背上游移。
「相信我，不管我有過多少女人，我最愛的始終都是你。」他在她的唇邊呢喃，喘息著發出原始的低吟︰「雲霓……雲霓……
我一直都是最愛你的。」
冷雲霓猛然掙開他的懷抱，她悲憤至極、屈辱至極地給了他又脆又響的一巴拿。
「下流！」
「雲霓！」陸迎風頓時清醒，他悔恨地看著她。「老天！我真的最愛你！我——」
雲霓轉身快步離開，但傷害已經造成。
她覺得自己好勝……噢天哪！這三年來，他身上有過多少女人的香水？他吻過多少女人緊閉的唇瓣？天哪天哪！
「雲霓！雲霓-一」她的背影已經消失在電梯里。
陸迎風嘆口氣、無奈地耙耙那頭亂得帥氣的頭發。算了……過去三年還不是就這麼過來了嗎？雲霓總是會回到他身邊的。盡避他心頭有一絲不確定。但他很快將那不愉快的感覺趕走。
「趁現在還早，他還是去找紫晶吧……至少，紫晶青春的熱情能讓他暫時忘卻這惱人的一切……
她壓抑著，心頭的痛楚像是被刀狠狠劃開！不停流血的心啊，低聲飲泣……
她覺得好孤單啊，孤單又憔悴，像是被人遺忘在角落的破布女圭女圭，再也無法復原。
要怎麼才能遺忘過去？有忘情水嗎？孟婆湯嗎？要怎麼樣才能止住心頭劇烈的痛楚？
三年的歲月，他們快樂過。幸福過，也曾經共同構築過許許多多傻氣的夢想，想著年華老去的時候，攜手走在夕陽西下的河邊，笑談過往種種……
那些夢想如今在哪里？誰能告訴她呢？為什麼愛情會這麼禁不起考驗？為什麼她的心會這麼痛？
她的心里有座名叫「悲傷」的墓碑，深深地埋葬著屬于她跟陸迎風的過往。
站在隱形墓碑前，她的淚水無法壓抑地流下，一杯又一杯苦酒怎麼也壓抑不了那痛苦！她悲傷的神經強壯得仿佛任何酒精都無法麻痹，有那麼幾秒鐘，她以為自己就要這樣死去……懷著深刻的悲傷痛苦，悄悄死在這美麗的廚房里……
「不要喝了。」
一雙強壯的手輕輕搭上她的肩，克朗溫柔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你想哭，為什麼不大聲哭呢？」
「我沒有哭！」冷雲霓別開臉，忿忿不平地抓起酒瓶，想再替自已斟一杯酒。
「別喝了，你會受傷的。」克朗搖搖頭，從她手中將酒瓶拿走。
她早就受傷了！她的心千瘡百孔！為了維持愛情、為了維持尊嚴，這三年來，她的心老早被陸迎風傷得像個族群繁盛的蜂窩！
「你知道嗎？」克朗站在她身後，輕輕地開口說著︰「印地安人有個傳說，當他們所愛的人死去，他們會放聲大哭，很用力很用力的哭，如果上帝听到了，也許會被他們的哭聲感動，也許會把他們失去的還給他們。」
雲霓咬著牙，她不要听這些荒謬的故事！
「你走開！別管我！」
「西藏人也有個傳說，他們的人死了，他們會把他們葬在山最高的地方，然後在那里放聲大哭，因為山頂是離天神最靠近的地方喔，他們也很用力很用力的哭，希望被天神听到，那麼，天神也會把他們失去的摯愛再還給他們……」
「你走開……走開啊！我不要听你胡說八道！」
克朗輕輕地嘆息，但他沒有走，他站在她身後，溫暖的胸膛靠在她背上，雙手溫柔而友善地放在她肩上。
「你可以哭，再怎麼大聲也沒關系，因為我會夢游喔，我想我現在就在夢游……夢游的人通常會忘記自己听過什麼。」
雲霓的聲音破碎了……為什麼他要這麼溫柔、這麼體貼呢？她哽咽著，努力不讓自己哭出聲音，但好難……克朗溫暖的胸膛就在身後，她咬牙已經咬得好痛苦了！
「沒關系……」克朗輕輕地撫著她的肩膀，溫柔地低聲開口︰「沒關系……我在你身邊啊，最少還有克朗在你身邊……
雲霓再也忍不住！破碎的嗚咽逃出了她緊閉的雙唇，奔流的淚水滑卜她美麗的臉龐。
克朗從她身後溫暖地靠著她，靜靜地站在那里。
她哭了起來，雙肩不住抖動——一然後她轉身，投入克朗溫暖的懷抱之中，無法遏抑地放聲哭泣！
「你們到底要我說什麼嘛？我就是這樣啊！」姚紫晶不耐煩地搖蔽著手上的煙，極度忍耐的表情讓會議室里的人全都神經緊繃到極點。
明皙的眼楮還有點腫，而她的臉色好蒼白，可以想見昨天她也度過一個極為難熬的夜晚；如果從她眼楮紅腫的程度來看，她很可能今天一整逃詡在哭泣，但現在還得在這里接受姚紫晶賦予的殘酷考驗。
「那……那你對時下少女們從事援助交際有什麼感想？」明皙結結巴巴地問。
「哪有什麼感想！」紫晶翻翻白眼。「拜托！人總要活下去吧？沒錢當然要想辦法弄錢啊，現在物資飛漲得很恐怖呢。」
姚紫晶的回答完全打敗周明皙了！
明皙傻了眼，愣愣地半舉著筆，驚愕的表情像是中了定身術。
「紫晶……」陸迎風顯然也受不了了，他嘆口氣。「請你合作一點好嗎？你這樣叫人家怎麼為你做企畫？」
「我很合作啊！」
如果她沒看錯，剛剛姚紫晶眼里的確閃過一一絲得意！能把周明皙弄得下不了合，她很得意！
听著對面小房間里傳出來的笑聲，冷雲霓發現自己很難集中精神。克朗現在正在里面跟兩個等著父母來接的小模特兒玩得不亦樂乎。
隱隱約約地，小阿子們笑得仿佛天籟般動听，而克朗模糊的笑聲夾雜其中。他怎麼辦到的？兩個小表都是老油條了，想逗他們笑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冷小姐……我真的不知道要怎麼寫。」明皙的聲音听起來很脆弱了，幾乎帶著一絲哭聲。
雲霓回過頭，冷冷地瞥了姚紫晶一眼道︰
「姚小姐是日世代的少男殺手，如果她想讓人認為她很好上、是台隨時準備為了錢而出賣自己的公共汽車，那麼你不妨照實寫。」
這回答更讓周明皙傻眼了！
應該說是整間房間里的人全都傻眼了，只除了陸迎風跟姚紫晶。
貶說出這麼尖銳、這麼激烈的言詞，那就表示雲霓心中對他還有愛，不然她怎麼可能連這種話都說出口？呵！她終究還是離開不了他啊，陸迎風暗自得意地想著。
而姚紫晶卻猛地跳起來，火大地對著冷雲霓咆哮︰
「你這賤女人！」
「紫晶！」唱片公司的人嚇白了臉。「拜托你！有點形象好不好？」
「要什麼形象？你沒听到她剛剛說了什麼？！媽的！你聾了啊？」
「我只是覆述你的話，怎麼？我說錯了？我誤會你的意思？」雲霓不動如山地冷眼看著姚紫晶。
「你才是輛他媽的公共汽車！」
「紫晶，不準你對冷小姐這麼沒禮貌！」陸迎風威嚴地開口「快向冷小姐道歉！」
「道歉個屁！你誰啊？你以為你是我老爸啊？哼！要我跟她道歉？下輩子吧！」姚紫晶口中吐出一串穢語，猛地推翻了椅子，轉
身用力甩上門離開。
唱片公司的人看起來也已經忍耐到了極限。戴著眼鏡的年輕人咬著牙起身，恭敬地朝其他人敬個禮。
「非常抱歉，我們公司選人的眼光真的有問題……我很快會讓她回來向各位道歉的，請原諒紫晶的無禮……」
雲霓嘆口氣——終于解月兌了！
她臉上泛起同情的笑意。
「沒關系，反正過兩天就要進棚攝影了，你們趁這幾天好好勸她吧。我不會計較的。」’
唱片公司的人感激地點點頭，很快尾隨紫晶而去。
「既然主角已經不在了，那我們也散會吧。」雲霓聳聳肩，輕輕拍拍明皙的肩。「你回去好好休息兩天，我再打電話跟你討論。」
明皙低著頭，無言地投以感激的眼光。
看著明皙逃難似的背影，雲霓心中泛起一陣不忍……或許她的「一時興起」已經帶給周明皙太多傷害，原本她只是想看陸迎風如何同時應付三個女人，沒想到卻演變到這種地步——
「雲霓，等一下到我辦公室來、我有點事情想跟你討論一下。」陸迎風平淡地開口，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
「我沒空。」
企畫室里所有的耳朵都堅得尖尖的。
陸迎風愣了一下！他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回答，但他終究是只老狐狸了，怎麼也不會讓自己在下屬面前下不了台。
，「是嗎?那也好，明天吧，明天我們開個會，有關中文版合約的事情——」
「你打電話跟我的秘書約時間吧。」她已經走到門口。正看到兩個小童星笑咪咪地坐在克朗身上，雙手做出相機的姿勢，嘴里還不停發出「喀擦」「喀擦」的可愛聲音。
她身後的陸迎風鐵青著臉，來到她身邊，壓低了聲音忍耐地開口︰「一人一次，我可以不計較……」
「上我不行。」雲霓嘆口氣，回頭給了他一朵虛假的笑容。
「真抱歉。」
「你別太得寸進尺了……」
「克朗，我們該走嘍！」冷雲霓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婀娜多姿地走到克朗身邊。嘆口氣搖頭道︰「喂，這是阿曼尼的名牌衣服呢，你當抹布在地上擦啊？」
克朗抬起頭，雙手擺出一個四角框框，透過那框框笑嘻嘻地看著她。
「來，笑一個，照張特寫吧。」
雲霓忍不住作個鬼臉。
「哎呀，你有魚尾紋耶！」克朗大驚小敝地喊，兩個小童星笑得倒在他肚子上。
「你真該死！」雲霓忍不住笑著踢他。「快起來，免得我忍不住揍你一頓！」
「嘿，這是阿曼尼的名牌衣服呢，你當是踩腳布啊。」他學著她的口吻，扭扭捏捏的說道。說完，又跟小童星們抱在一起笑個不停。
「喔天哪！我真是受夠你了！」雲霓又好氣又好笑地踩著高跟鞋離開了。「你不來就算啦，我等一下要去一個很好玩的地方喔，那里的披薩啊……嘖嘖！真是好吃極了……」
「喂！等我一下！」克朗連忙跳起來，朝兩個小童星敬個禮︰「真抱歉，我要去吃披薩了！」
背後傳來小童星們快樂的聲音，而背後也射來陸迎風那極度憤怒的眼光——冷雲霓深深吸一口氣……
要堅強…她看著克朗那張遠遠朝她而來的快樂的臉，努力地告訴自己︰她要堅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