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黑鷹 第十章

阿亮這時才發現糟了！可是已經來不及了，誰教他心直口快的拆穿夢桐的身分，現在怎麼辦呢？

李靖自會處置。

沒有他的命令誰敢動夢桐一根寒毛？由于夢桐已經不能再偽裝下去，這事傳到卓玉嬌的耳里簡直把她氣壞了，立刻寫了一封信到京城，要她爹替她出這口怨氣。

不過李靖的軍書比她更快！

他在請戰的奏折中詳細說明請戰的理由，而且也參了自己一本；知情不報、暗中包庇，他已失去了當將軍的資格，懇請皇上恩準他凱旋歸來後再做處置。

可是在皇上眼中，這哪算什麼大事？

保疆衛國重于一切。之前他已由卓元帥的口中知道了有這麼一位小兵立大功的人物存在，如今奏書上又添了一筆大功勞，他對這位幸運星更有了好感。雖說她是個姑娘，雖說征書上的每一位士兵名單皆用朱砂筆圈點過報請各地的知縣府衙，最後再送到他這兒蓋大印，但這也沒多嚴重啊！若說是「欺君」也未免太嚴重了點。

如果沒有保住糧草，如果沒有守住水脈，突厥將勢如破竹，長驅直入，到那時候誰還有心思管她是男是女？誰還斤斤計較這檔小事？

不過皇上什麼也沒說，只批準了李靖請戰的請求，要他會同金鷹、傲鷹兩軍殲滅敵人後立刻返京。至于卓元帥狠狠地參了李靖一本之事，皇上也只好先安撫住他，一切等李靖回來再說。

鷹軍果然大勝！

突厥又再被逼退兩百里，從此以陰山為界，不敢再犯。舉國歡騰，皇上更是大樂！今後大家都可以過著太平安定的日子了。

李靖交出了兵權，偕同夢桐、阿亮一塊兒返京等候處置。

「將軍！」

眾士兵依依不舍的一路送到了隘口，此去，想再見到將軍談何容易？

「各位保重。」李靖抱拳致謝。

「保重。」大伙兒也紛紛回禮。

阿亮則是紅腫著一雙眼，與他那群爛兄弟哭成一團。

「干脆你留在這兒好了。」李靖一看見他就頭痛，一看見他就討厭。

「靖。」夢桐睨了他一眼。怎麼在這時候還找阿亮的麻煩呢？

大伙兒終于揮手道別，押送三人回京的官兵一路上爭著照顧李靖，畢竟他們都跟了將軍多年，只要能幫得上忙的地方，就算是赴湯蹈火也萬死不辭。

敗快地，他們回到了京城，立在金鑾殿外等候皇上召見。

李靖第一個被宣入殿中。

「李靖。」

「罪臣在。」

筆上微蹙了下眉頭。「愛卿何罪之有啊？」

「啟稟皇上，」卓元帥急急地出列。「李靖竟敢欺上瞞下，包庇女扮男裝混進軍營擾亂軍紀的宋夢桐。」

「喔。」皇上直點頭。

「不但如此，他還有失身分，在軍營中大談男女之愛，真是豈有此理！」

「喔。」皇上挑了下眉表示他明白了，頓時一臉的深思。「這……朕問你。」皇上看著卓元帥。

「請皇上明示。」

「軍律中有哪一條不準眾官兵談情說愛的？你倒是說說。」

卓元帥一臉的驚愕，他沒想到皇上會這麼問他。

「沒……沒有，皇上。」卓元帥知道自己踢到鐵板了。

「嗯。」皇上點著頭。「那……朕再問你。」

「是，請問。」卓元帥暗叫了聲「糟」！

「宋夢桐她是犯了哪一條軍紀了？」

「呃……這……」卓元帥啞口無言，有苦說不出。

「我朝哪一條律法規定保疆衛土女人不得參與？」

「這……這……」

「國家興亡，匹夫有責呀！卓烈。」

「是……是……皇上！可是她……她……她這是欺君之罪呀！筆上。」

筆上挑了下眉沒說話，然後一臉不解的問︰「她騙了朕什麼了？」

「啊！筆上？」這……皇上怎麼這麼幫她呢？

卓元帥沒料到皇上會幫夢桐，當場大驚失色。

「對了，朕有一事覺得奇怪。」

「嘎？」卓元帥當場垮下了老臉，還有事啊！

「是誰守住糧草的？」

「這……是宋夢桐呀！」他不是已經說過了嗎？

「嗯。」皇上點了點頭。「要是當時沒有宋夢桐該怎麼辦？誰來發現突厥入侵？」皇上說著還張大了眼楮。

「呃……」卓元帥張大了嘴巴。

「朕還有一事覺得奇怪。」皇上似乎疑惑特別多。

卓元帥簡直想哭了。「請……說。」

「怎麼你沒發現宋夢桐是女的呢？」

這個好辦！「回皇上，臣看不出來呀！」說這話時他可理直氣壯了。

「那既然你都看不出來了，李靖怎麼看得出來呢？」

「呃……這……」卓烈的眼楮簡直快瞪凸出來了。

彬在地上的李靖垂首拚命忍住笑。

「而你還跟她同桌吃過飯呢！」皇上不高興的瞪著他。「莫非……你想包庇她？」

「不不不，皇上，絕沒這回事，絕沒這回事。」卓元帥差點嚇丟一條老命。「當時同桌的人一大堆，大家……圍在一起吃飯，」卓元帥急得手忙腳亂。「可是大家……都沒有看出來宋夢桐是女的，包括老臣在內。」他一直強調著「大家」，幸虧他當時沒跟宋夢桐獨處過。

「喔──」皇上挑高了雙眉。「連大家都看不出來了，那麼李靖看不出來也是應該的嘛，你說是不是啊，元帥？」

群臣全低緊了腦袋忍住笑聲，尤其是李靖，好幾次差點忍俊不住。

「是……是……」這回卓元帥可沒膽再說話了。

「朕還有一個問題。」

「啊？！」又有問題？！

「這……宋夢桐看起來真的很像男人嗎？」皇上不解地眯起了眼楮。

「是啊，皇上，不不不……」卓烈又趕緊搖頭，他發現答「是」有了語病，于是澄清，「不是很像，但看起來非常像，仔細看又有一點點不太像，可是整體來說真的非常像──」

「得了！」皇上搖著腦袋，听得頭昏腦脹。

群臣全笑了出聲。

連李靖也失笑了。

筆上忍不住逸出了笑容。「宣宋夢桐晉見不就得了？」

于是夢桐帶著一顆不安的心進殿，跪在皇上的面前，連頭也不敢抬，靜待發落。

「宋夢桐，抬起頭來。」

一陣驚嘆聲立刻傳開來。

「嗯──」皇上贊許的直點著腦袋，「你果然長得很標致啊！敝不得李靖甘願為了你放棄前程。」

「謝皇上夸獎，小女子……不敢當。」

此刻的夢桐已恢復了女兒身，一點都沒有男人味。這不禁令人感到納悶，她……是怎麼辦到？

「听說你還有一個孿生弟弟，是不是？」

「是的。」

「你跟他長得很像嗎？否則怎麼連「大家」都看不出來了呢？」

如果是在蘇州，兩姊弟長得像而被人誤認還說得過去，但身處在這麼多英雄好漢之中，她是如何令人錯辨雌雄的呢？這可得要好好的請教請教了。

「回皇上，小女子跟舍弟差了十萬八千里。」

「喔？！」皇上驚訝得連眨眼楮。

大伙兒的視線也都集中在她身上。

「那你再去扮男人樣來給朕瞧瞧，你的家人听說也趕來了，待會兒與宋語桐一同進殿。」

餅了一會兒，兩姊弟同時站在大殿上任人評頭論足。

「不像啊！」

「誰說的？」

大伙兒議論紛紛，爭執不休。

筆上左看右看只差沒倒過來看，怎麼看都覺得男裝扮相的宋夢桐陰柔了些，少了男人味啊！

兩姊弟僵著不動，看著眾人傷透腦筋的模樣不由得想笑，心領神會的互挑了下眉，用帶笑的眼神互瞅對方。

「哎呀！」皇上大喊，「我看見了！我看見了！」激動的皇上從龍椅上走下來，把兩人嚇愣住。「原來你們兩個是神態像呀！百，差一點就被你們兩個拐了！」皇上扼腕的擊著掌。

「怎麼說呢？」兩姊弟又互瞅了一眼。

「你們看，你們看。」皇上驚奇的大喊，直指著他們兩個。

群臣也瞪直了眼，愕愣的看著他們。

他們兩個到底哪里像了？

「朕現在終于知道原因了，宋夢桐是女的，可她有一個雙胞胎弟弟，雖說兩人的長相完全不一樣，輪廓卻有同樣的影兒，因此一挑眉、一眨眼讓任何人見了都有似曾相識的錯覺，而蘇州城的老百姓就因著這錯覺而沒有任何懷疑。」畢竟宋夢桐是從小女扮男裝到大的嘛，有誰會懷疑？

「如果兩人一直站著不動，看久了自然會覺得不太對，但問題是兩個人眉這麼一挑、眼這麼一轉──嘿嘿，怎麼看怎麼像是同一模子印出來的，難怪沒有人覺得奇怪。」

被皇上這麼一點醒，大伙兒都恍然大悟而掉了下巴，愕然的看著兩人。

「再令十個婢女女扮男裝晉見。」皇上想指證給眾臣看看。

夢桐又被擠在十個不男不女的婢女之間。

「你們看清楚了沒有？」

大伙兒仔細看。

「李靖，你看清楚了沒有？」

「回皇上，臣看清楚了。」

「喔？你倒是說說。」

「臣只見這十個婢女個個神色忸怩，一臉的不自在，反觀宋夢桐，她卻氣定神閑毫無忸怩之色，如果把她擺在十個男人之間，大伙兒只見到一個溫文俊俏的斯文公子，萬萬沒想到她會是女紅妝。」

「喔──」眾臣恍然大悟。

依著李靖的解釋仔細看來比去，還當真瞧不出破綻！真是厲害！

筆上大笑的將李靖扶起，命人賜坐。

「朕真的得好好的謝謝你們兩位，要不是你們，我大唐江山恐怕早就動蕩不安了。」

一旁的元帥听得面河邡赤。

「不過李靖，你也不對，誰準你辭官的？你這一辭官，朕教誰守邊疆去？突厥再犯怎麼辦？啊？」

「啟稟皇上──」

筆上根本不听他說，反而轉向夢桐。「夢桐，朕收你做義女，把你許配給皇子如何？」

「可是皇上……」李靖吃了一驚。「宋夢桐是……是……」

是我的。

「李靖，夢桐從今以後就是郡主了，也就是我的女兒了，你拿什麼疼她？嗯？」

李靖終于听懂了皇上的意思，只好又跪了下來。「臣願听皇上發落，願為皇上差遣。」

「好！朕命令你繼續固守邊疆，執掌金、傲、黑三鷹軍旗，你可願意？」

卓元帥變了臉色。

執掌金、傲、黑三鷹軍旗，那不就是……要升李靖當主帥了嗎？那他呢？

李靖為難地瞅了眼卓元帥，他是元帥一手提拔的，如今反過來搶了他的職缺，硬將恩師擠下，這……

「願意還是不願意？」皇上瞅著他。

「敢問皇上，那恩師他──」

「回京啊！」

「謝皇上。」卓元帥興奮的高聲答謝。

「回京頤養天年不是很好嗎？」

「啊？！」不是要把他調回來當官嗎？「皇……皇上……」

「唉！」皇上無奈地瞅了眼老元帥。「仗讓年輕人打，老了就該退休，朕不也早晚要把大位讓給太子的嗎？這有什麼好難過的？」

「可是……」可是他的榮華富貴……卓元帥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真是悔不當初。

夢桐和李靖看了他的狼狽樣，不由得相視一笑，要不是皇上明理，她和李靖恐怕得被判個斬立決或者終生監禁呢！

「少爺。」阿亮這回叫的可是貨真價實的少爺。

語桐回過頭來。

「你就真的這麼放心把你的「另一半」交給那個男人啊？」一想到那個可怕的男人即將成為自己的姑爺，阿亮心中就有一千萬個不願意。

「可是姊姊喜歡他呀！你不喜歡他？」

「他經常欺負我。」李亮開始告狀，細數李靖的種種罪狀給語桐听。

「呵呵呵……」語桐一听，搖頭直笑。「阿亮，你真呆。」

「我？我怎麼會呆？」

「當然呆啊，姊夫這叫吃醋，你竟然看不出來。」真笨！

「吃醋？他干嘛吃醋？」

「誰教你老愛跟姊姊黏在一起。」

「噯──我這是保護她呀！」豈有此理！

「所以怎麼了？」

語桐沒轍的搖著頭，知道說了也是白說，還是不說為妙。

「少爺，你說嘛！」阿亮硬是纏著他。

「你看，新娘子來了！」語桐趕緊轉移注意力。

一陣歡聲雷動，皇上親自主婚，讓這對歡喜鴛鴦終成眷屬。

芷倩和李靖的老家一個在蘇州，另一個在濟州，因為路途遙遠所以沒法回去，不過由于兩家人都趕來京師了，也都見過了面，這點小小的遺憾也算不了什麼；倒是剛成親就必須動身前往大漠，夫妻倆此刻正為著一件事傷腦筋。

「我警告你喔，你可不許再幫人看病了。」李靖點著食指警告道。

只要一想到她那雙小手也在別的男人身上模模模的，他就受不了！

「可我是個大夫，救人是我的職責。」

「交給別人做嘛！」李靖投降地抱著她親了又親。「你看看你，模別的男人的身子都不臉紅，怎麼一看到我的就抱頭鼠竄呢？」真沒天理！

「我哪有抱頭鼠竄？」她忍住笑。「我只是不好意思地跳得老遠，這是正常反應嘛！」

也不知道為什麼，洞房那天她的膽子突然縮小了好幾-，一見到果裎的李靖竟會緊張，結果跳到老遠去，大大地傷了他的自尊心。

「我不管。」李靖堅定地搖著手指頭。「反正我說不行就是不行，我是你的夫君，你得听我的。」

「那……我開班授徒總可以吧？」

「好啊！」

「好，那我找阿亮。」

「噯──」他急急地把她拉回來。「你找阿亮做什麼？」他好不容易才擺月兌阿亮，難不成她又要把他拉回大漠？

芷倩眨了眨眼楮。「阿亮很有慧根，雖說書讀得少卻能過耳不忘，你不覺得他很厲害嗎？」

「這樣就叫厲害？」他嗤之以鼻，「他連馬都不會騎，連把刀都提不動，做事笨手笨腳又好吃懶做，當然啦，論偷懶的功夫他是很厲害，確實沒人比得上，這個我倒是承認。」

「你──」

「哼！」李靖用力「哼」了聲，怕你呀！

可是芷倩才不理他，逕自跑去找阿亮。

阿亮一听完她的提議，立刻拒絕。

「為什麼？」芷倩一臉的不敢置信。

「為什麼？這還用問為什麼？以前是不得已，現在我干嘛自討苦吃？」哼！單看姑爺的相貌他就吞不下飯，不提也罷！

「可是去那兒你挺威風的喲，阿亮。」芷倩慫恿他。

「這倒是真的。」阿亮一臉的惋惜。

托小姐的福，遇事樣樣大吉，連他也跟著一路旺到底，備受愛戴。

「走嘛！」芷倩頂頂他的手臂。

「我才不去。誰說都一樣，不去。」

「姑爺絕不會再找你麻煩，我保證。」

「他呀──」

「我怎樣了？」李靖突然走了進來，瞪著他。

「呃……沒……沒……」阿亮模著鼻子轉身就走。

「你看看你！」是芷倩的吼聲。

「你看看他那副德行……」李靖也不甘示弱。

听得一清二楚的阿亮當作什麼都沒听見，不過他的嘴角卻忍不住逸出了笑容。反正男人跟女人吵架永遠是男人吃虧，論力氣女人是比不上男人，論眼淚男人可拿女人沒轍-！

不信你听──

「我不去了！」

「噯，你……你……你別哭嘛！都是我不好，我向你賠不是，一切都是我的錯好不好……」

「本來就是你的錯！」

阿亮得意洋洋的朝李靖的方向扮鬼臉。看吧！你不是小姐的對手。

離別在即，全城為之沸騰，男女老少個個爭相一睹李靖和芷倩的風采，幾乎寸步難行──

坐在馬車里的李靖優閑地看著車外互相擠來擠去的人群，高興地哼著小曲兒。

幸虧阿亮沒有跟來，算他識相，哼！他好不容易才把芷倩的眼淚哄停，又小心翼翼地度過了兩天，終于在今早如願的只帶芷倩成行。嘿！

謝天謝地，以後他再也不用動不動就一肚子火了！

在歡送的人群爭相簇擁下，終于來到了城門外，是該起程揮別的時刻了。

「元帥保重。」

「大人保重。」

大伙兒頻頻揮手。

「芷倩。」李靖怕她哭，急切地想將她擁入懷中；卻沒想到她一臉痛苦地揉著太陽穴。

「怎麼了？芷倩，怎麼這麼痛苦？」

你的……歌聲……芷倩不好意思說，很無奈地擠出一個笑容。

「到底怎麼啦？」別人送別是淚流滿面；想不到他心愛的女人竟是這等反應，真是可敬可佩哪！

「我唱曲兒給你听好了。」他想安慰她。

「啊？！不不不，」芷倩趕緊捂住他的唇。「我唱，我唱，換我唱給你听。」

李靖興奮地張大了眼楮。「你唱？」

「是啊！」她眨了眨漂亮的眼楮，笑得萬分燦爛。

「好！我洗耳恭听。」

于是芷倩開始唱……

唱不到三句立即听到了驚吼聲──

「芷倩，你的歌聲怎麼──」

芷倩笑著用唇堵上他的嘴，間或由雙唇間逸出了笑聲。

芷倩的歌聲到底怎麼了？恐怕得親耳听听才知道是怎麼回事？不過由李靖一臉驚愕及芷倩欲蓋彌彰的模樣看來……也不難猜出一二吧！

此番前去，再回來不知又得多少年？不過可以肯定的是李靖絕對不會太無聊，有一個處處令他驚奇的妻子，再加上三個兒子相繼出世，他想要不無聊恐怕也很難了。

「你們看！」突然有人大喊。

大伙兒一起看向天空。

「是鷹耶！」

兩只黑鷹在空中追逐嬉戲，看的人都露出了笑容。

蒼穹無盡，振翅高飛，誰說在大漠不好？無拘無束、自由自在，哪里不好了？

李靖和芷倩對視了一眼，都露出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