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羅剎 第六章
棒日清晨,用完早飯,道別那戶人家,杭悅離一行人又繼續上路。
不過到令丘的一路上,稻禾都待在車廂里,和大寶他們在一起。而杭悅離則孤零零的一個人在外頭駕車。
連大寶、二寶他們都看出不對勁了。
大寶看了看車廂外,悄悄靠近稻禾,小聲地叫︰「喂!稻禾。」
稻禾卻兀自出神著。
「喂!嗤!」
稻禾還是發著呆,大寶索性捏了稻禾的大腿一把。
「哇啊——」稻禾又驚又痛,大叫出聲。
凹悅離聞聲趕緊停下馬車,掀開車簾,緊張地問︰「怎麼了?發生什麼事?」
大寶吐舌,就是不想讓杭悅離听到才小聲叫稻禾的,沒想到還是驚動了這只母雞。
「哈哈,沒事啦!罷剛經過一個坑,我的頭不小心撞到稻禾的下巴。」大寶只好打哈哈。
凹悅離還是擔心的看著大家。
「沒事啦!悅離,沒事啦!可以繼續走了。」
「是嗎?」他環顧了每個孩子,當他的視線定在稻禾身上時,眼神變得深沉而復雜。
他看著她,好一會兒。
稻禾知道他在看她,趕緊低頭,讓頭發遮住自己的臉。
「稻禾。」杭悅離問︰「要不要到前面坐?就不會被撞到下巴嘍。」
稻禾悶悶地說︰「不用,我坐在這里,很好。」
凹悅離看著她的眼神有點不滿。
大寶他們都噤了聲,因為這是他們第一次看到杭悅離生著悶氣的模樣。
「好吧……」最後,杭悅離退到車外,繼續駕車。
馬車又開始前進,車輪輾過土地的噪音,讓大寶逮到機會,趕緊發問。
「稻禾,你們怎麼啦?」
稻禾瞪他一眼。「你剛剛為什麼捏我?」
「我們很擔心你耶!」大寶說。
「是啊,他叫你很多次,你都不理他。」二寶幫腔。
「我……」稻禾別開頭,逞強的說︰「我沒事啦。」
「嗯,我覺得你跟悅離一定發生了什麼事!」大寶說。
「是啊是啊,以前都黏在悅離身邊撒嬌,現在那麼多機會,怎麼不黏?」二寶與他一搭一唱。
「什麼叫黏在他身邊撒嬌?」這小阿說話還真直咧。
「你沒看到悅離剛剛的表情嗎?」大寶說︰「他好像生氣,又好像難過耶。」
「對啊對啊。」二寶問其它人。「三寶、四寶、五寶,你們看到了沒?」
「看到了。」大家異口同聲。
「悅離從來不會這樣。」大寶說。
「你是不是對他做了什麼?」二寶問。
「才沒有。」稻禾噘嘴。
「騙人!」大寶說︰「如果悅離不是很在乎你,他干嘛那樣看你?」
「他在乎每個人,不要說得我跟他有什麼似的。」稻禾有點心酸地說︰「我們什麼都沒有,我就跟你們一樣而已。哪一天你心情不好,他也會這樣擔心你……」
因為每個人,都是他用來贖罪的工具,是他想要清除良心譴責的善事而已……
稻禾本還想加上這些話的,可這些話對孩子們說又有什麼用?于是她閉嘴。
「喔!原來你在氣我們跟你是一樣的待遇啊?」二寶語出驚人。
「什麼?」
「因為稻禾很希望她在悅離眼中是最特別的,最好是男生喜歡女生的那種。」
二寶直接說。
稻禾一愣。她咬牙。「胡說八道!」
「我才不胡說,你的臉明明就這樣說的。」
稻禾啞口無言。
「夠了,你不要說了。」稻禾只好喝止他︰「再說,我就生氣了。」說完,她趴在自己的膝窩里,擺明不想再跟人說話。
「你明明就已經在生氣了……」二寶又不識相的插上一句,結果被懂事的大寶敲了下頭。
稻禾生氣,是因為她沒辦法反駁二寶說的話,他說的是事實。
她希望,杭悅離對她的好,是男生喜歡女生的那種。
她也想要成為他生命中快樂的因子。
因為、因為……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的心里一直有杭悅離。
如果杭悅離對她的那種好,不是她希望的那種,那她寧可什麼都不要。
那只會讓她很痛苦、很難受……
☆☆☆☆☆☆☆☆☆
一到令丘,杭悅離便先將車駛到該城縣府。他下了車,要大家乖乖的留在馬車上,不要亂跑。之後他便只身進入縣府,準備向當地官員辦理報到的事務。
大約一個時辰後,他完成了報到的繁冗手續,因為擔心大家又餓又累,便趕緊駕著馬車,往縣府撥借給他的屋子去。他希望可以快快整理好屋子,讓大家有個舒適的地方住,今晚也可以吃得豐盛一點,以慰這一個月的辛苦。
「好了!我們到了。」抵達住處,杭悅離跳下馬車,歡快地對大家說︰「這就是我們在窮州的家。」
他掀開車簾,準備將孩子一個一個抱下車時,突然一愕。
「大寶!」杭悅離急問︰「稻禾呢?」
大寶竟支支吾吾。「我……我不曉得。」
「你怎麼會不曉得呢?」杭悅離又急又氣,聲音不由自主地硬了起來。
大寶被嚇僵了。
凹悅離知道自己不該這麼凶,可他心里的焦急實在壓不下,他低著頭,緊閉著眼,努力理著自己的不安。他實在很怕,怕被仇恨蒙蔽的杭噩抓到了落單的稻禾,會對她不利。
他呼口氣,抬頭,忍著怒氣再問︰「來,好好告訴我,稻禾,她……她是什麼時候離開車上的?」
大寶還是不敢回答的樣子。
最後,反而是二寶看不下去,推著大寶。「悅離很擔心耶!你還不說。」
「可是稻禾叫我們不要說啊。」大寶悄聲地回道。
凹悅離知道大寶知情,追問︰「大寶,你告訴我,我不會生氣。現在最重要的事,是一定要找到稻禾,知道嗎?我怕她會發生危險。這里是窮州,不是穰原!」
大寶掙扎了一下,才說︰「她是在你進去縣府的時候,跑掉的。」
「她去哪里?」
「好像是……進城後的第二個街口,那里有一戶大戶人家。她說,她想要去那里。」
「做什麼?」
大寶搖頭。
「好,我知道了。」杭悅離將大家一一抱下來,又吩咐道︰「大家待在屋子里,幫忙整理東西。絕對不要跑出來,知道嗎?」他耶顧四周,這里是鬧區,諒杭噩也不敢在這里大搖大擺地作亂。
他替孩子們將行李細軟都搬進屋後,就要往街上找去。
他不知道稻禾到底是怎麼了。自從那晚,她听到他與杭噩的對話之後,她對他就這樣若即若離,不理不睬。
他更不明白自己是怎麼了,看到她對他這樣冰冰冷冷的模樣,心里竟生起了一頭會咬人的怪獸,不斷啃蝕著他的心。那怪獸是落寞,是憤怒。
他希望她依賴他,黏著他永遠張著一雙想要關心他、了解他的雙眼看著他。
而不是害怕他,指責他,甚至想……離開他。
他現在才發現,原來這三年來,他已經如此習慣她的存在。習慣照顧她、習慣對她好、習慣對她笑,更習慣她因為感受到他的好,而軟化的表情及響應的笑。
想到大寶他們長大後要離開這個家,他都不覺得心慌,可一想到稻禾想要離開他,他就無法抑止這樣的心亂。他有時甚至希望,希望稻禾的身體不見好轉,可以一直待在他身邊,讓他照顧她。
他對稻禾到底是什麼感覺?
他走上了大街,四處張望尋找。找著找著,他看到了一個小小人影,也在慌慌張張地四處找著,看起來就像個迷路的外地人。
一看仔細,他便趕緊跟了上去。
他靠近她,听到她喃喃自語。「奇怪……縣府的人不是說就在這一帶嗎?」
凹悅離冷冷地出聲︰「你找什麼?稻禾。」
稻禾嚇得呀呀叫,趕緊轉身。可動作太猛,讓她眼前霎時一花,腳步踉蹌,就要往後跌。
凹悅離眼捷手快,馬上抱住她。但他的臉上一點笑都沒有。
「你在找我們的家嗎?」他嚴肅地問。
稻禾掙開他,自己站穩。「我……我是要回去拿我的東西。」
「拿去哪里?」杭悅離又問。
稻禾看了眼杭悅離,發現他的五官因怒氣而剛硬,一時間竟不敢對他說實話。
她抿著嘴,不回答。
「你剛剛去哪里,稻禾。」杭悅離問。可語調不似問句,卻像強是命令。
稻禾還是不說話。
「去哪里!」杭悅離問得更大聲。
稻禾深吸口氣,想說得理直氣壯。「我去找工作。」
凹悅離皺眉。
「找到了,幫人洗衣。」
凹悅離的眼楮瞪得更大。
「那戶人家給的報酬很好,而且也包吃包住。」
「你說什麼?」
「這些年很謝謝你的照顧,我要離開了。」稻禾再說︰「等我賺到錢,都會還給你,這是我們以前說好的。」
「稻禾!」杭悅離得咬著牙,才能忍住自己的脾氣。「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稻禾微訝,為什麼……為什麼杭悅離會一副很受傷的樣子?
凹悅離不等稻禾回答,便拉著她,往他們家的方向走。他又氣又傷,已經顧不得力道了。稻禾像只小羊,被他拖著走。
稻禾對他叫︰「我可以靠我自己生活!」
凹悅離不理,依然快步走著。他拉著她,到了他們家的小巷子。
「我要靠我自己生活!」稻禾再叫︰「我可以養活我自己,不需要你!我不需要!」
凹悅離忽然轉身,緊緊地箍住稻禾又急又怒地問︰「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稻禾紅著眼眶看他。
看她難過得想哭,杭悅離心里也是一酸。他低啞地說︰「我……我讓你感到害怕嗎?你怕我嗎?你想逃開我嗎?稻禾……」
兩人靜了一會兒。
「我不怕你。」最後,稻禾哽咽地說︰「可……可是,我不是善事。」
「什麼?」杭悅離一愣。
「難怪……難怪你什麼也不願和我說。快樂的、痛苦的、傷心的,你都不願告訴我。」稻禾低頭,聲音越說越模糊。
但杭悅離不但听得一清二楚,那些字句甚至重重地敲在他的心頭上。
「因為我在你眼中,只是一件善事,一件用來贖罪的善事。你對我越好,你心上的罪惡感就會減輕,我的功用就只是這樣而已。我早該明白,是我不自量力,老想著要為你分擔憂勞。現在想想,你一定覺得我可笑得很,對不對?」
「稻禾……」他好難過。「你怎麼會這麼想?」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他對她的心情不是這樣的。
她不是一件善事,她是人,是一個對他很重要的人!
他只是怕,怕真正的自己、過去的自己一旦被她知道了,他就是那個要被離棄的人。所以他才什麼都不說,只是很一廂情願的,想要稻禾留在他身邊,一直任他照顧、守護到天荒地老……
「我、我明天就要去那戶人家了。」稻禾趁他發愣時,甩開他的手。「真的很謝謝你的照顧,我會回報你的。」
在眼淚還沒掉下來之前,稻禾趕緊走開。
凹悅離痴痴地看著她。
必報?不,他要的回報,不是金錢,不是物質。
而是、而是……
他握緊了拳頭,在心里下了決定。
☆☆☆☆☆☆☆☆☆
稻禾進了屋,與九個孩子一起幫忙,將帶來的細軟行李一一歸位。
但大寶覺得奇怪。
「稻禾,你的東西怎麼不放好?」他指了指幾只未拆的衣箱。
稻禾郁郁地說︰「我明天就離開。」
「什麼?」大家瞪大眼,個個聚到稻禾身邊。
「你要去哪兒?」二寶問。
「就在城門前的那戶人家,幫忙洗衣。」稻禾看見大家不舍的表情,便強笑著說︰「你們別這樣。我不是離開這座城,我們還是生活在同一座城,空閑的時候,我會回來看你們的。」
平常不怎麼說話的九寶,憋著哭音說︰「不……不要走。」他拉住她的衣服。
「九寶……」稻禾咬咬唇。「你不要這樣。」
「不要走啦……」九寶哭出了聲音。
「九寶!」
看到九寶哭了,每個孩子的臉上也都布滿了哀傷。
大寶難過地問︰「悅離……他知道你要走嗎?」
稻禾一怔,不知如何回答。
此時,後頭突然冒出一個霸道、威嚴的聲音。
「我不知道。」
大家一驚,都回頭看。只見杭悅離一臉陰沉地站在後頭。
「我什麼都不知道。」杭悅離硬著聲音說︰「既然有我不知道的事,那它就不可能發生。」
稻禾愕然,不懂杭悅離怎麼忽然不講理,像變了個人似的?
「你怎麼會不知道?我已經跟你說過了!」稻禾說。
「大寶!二寶!」杭悅離不理她,只是對孩子們說︰「晚飯已經準備好了,你們帶大家去吃飯。」
大寶、二寶也是第一次見到杭悅離這專制的模樣,不敢違逆,趕緊領著大家走出去。
凹悅離犀利的眼神再看向稻禾,稻禾竟有種被某物刺中的感覺。
「洗澡水放好了。」杭悅離說。
「啥?」稻禾根本搞不清狀況。怎、怎麼突然說到這個?
「我帶你去洗澡。」杭悅離依然面不改色地說︰「你已經好幾天沒洗澡了,走吧。」說著,就去拉她的手。
「你……你……你真是莫名其妙!」稻禾頂嘴,想甩開他。
凹悅離卻更用力,直接將她拉進懷里,扛抱起她,往後屋走去。不管稻禾在他懷里又踢又撞的,他仍是不動如山。
稻禾越發覺到,平時不該被他那無害的笑容給騙去,原來這個男人蠻起來,他的擁抱也是一座掙月兌不開的鐵牢。
綁屋通往後院,後院里又有一間小屋。杭悅離頂開了門,原來這間小屋是一間專用的浴間。里頭的浴盆正蒸騰著熱氣,洗澡水真的放好了。
凹悅離將稻禾放在一座木台上,稻禾見隙就想溜,杭悅離便再給她一個蠻橫的懷抱,緊緊地將她壓在他陽剛氣濃烈的身體下。
稻禾夾在牆壁與肉牆之間,動彈不得。
「哇啊啊——你干什麼啊!你很重——」雖然杭悅離沒有弄傷她,可是她討厭這種過分的親近。
他們……明明就不可能是這種親近的關系。
「月兌衣服。」杭悅離命令。「洗澡。」
「什、什麼?」這男人,到底想搞什麼把戲?
「月兌不月兌?」杭悅離再問。
「不月兌!我又不想洗澡。」稻禾叫。
「月兌不月兌?」他聲音更緊繃。
「不!」
凹悅離眯了眯眼,那眼神變得好……好危險,他的呼息也變得濃濁。
「那我幫你月兌。」忽然,他笑了。可那笑不是他的招牌濫好人笑,而是……
一個男人充滿與邪魅的笑。
稻禾臉紅。不僅是因為他那十足登徒子架式的話,更因為他這少見的表情,有一種……挑逗的性感。
「你、你敢?」稻禾真的嚇傻了。
「怎麼不敢?」杭悅離邪邪地笑著。「我只是沒有跟你說實話罷了,稻禾。其實……我一直在等著可以讓我們關系更進一步的機會。你信不信?」
稻禾繃緊的身體,忽然一軟。這……這是什麼意思?
「再不月兌,我就幫你月兌嘍!」杭悅離祭出最後警告。
稻禾哇啦大叫。「好啦好啦!我只要自己洗澡,你就會放過我,對不對?」
「沒錯。」
「那你出去啊!」
「我守在門口。」
「那你還是要出去啊!」還站在這兒干嘛?!
「不,是守在這里面的門口。」杭悅離說︰「因為我有話跟你說。」
「你、你這個人……怎麼那麼無賴啦!」
「對一個想要離開我的人,我也只能用無賴的方式來留住她。」杭悅離收起笑容,說得很認真,不像玩笑。
稻禾心里很暖,可是她又怕……怕這些甜膩的話只是謊言,而不是真情。
此時,杭悅離走到門邊,背對著她。他說︰「我數到十,數完我就轉過身。」
「什麼?」
「你最好在我數完之前,月兌好衣服,泡進澡桶里。」
「啊啊……」
「一……」
稻禾只好趕緊月兌衣服。
「二……」
雖然她喜歡杭悅離,但她可還沒有準備在他面前袒程相見。
「三……」
數不到五,杭悅離已听到噗通一聲,水花四濺的聲音。知道那頭倔強的小羊已經乖乖待在澡桶里,哪里也跑不了,他松了口氣。
她終于,可以乖乖地听他說話了。
「稻禾,我就站在這兒,你不要擔心。」他的聲音又回復了往昔的溫柔。「別怕,我不會偷看你的。」
「你到底要我怎樣?」稻禾沒好氣地問。
「水溫夠嗎?」
「不要岔開話題!」
「我只是希望,你能好好听我說話。」
「要說話,你也可以用正常一點的方式說啊!」干嘛突然變成邪惡的公子啊?
「不這樣治你,你願意听嗎?」杭悅離說得很坦白。「你一定會捂著耳朵,拼命逃開我。」
「哼……」稻禾說「你想說什麼?」
「你不是一件善事。」
稻禾沒說話。
「我知道你那晚,把我和那個人的話都听進去了。」杭悅離說︰「我不瞞你,稻禾。那個人,是我的親兄弟,他叫杭噩。」
稻禾靜了會兒,回應道︰「我知道,我從你們的對話里猜出來了。」
凹悅離吸了口氣,又說︰「我曾經做過,很可怕的事。」
稻禾默默地听。
「我……殺了我所有的親人,杭噩,我本來以為,他也不在了……」
「但他還活著。」稻禾見杭悅離有些說不下去,便幫他接話。「而且,他想要找你復仇?」
「對。」
稻禾沉默地想了一會兒。然後,她平靜的問︰「你為什麼要殺你的親人?」
凹悅離一愣。
他一直以為,光是說出這個事實,就會讓稻禾嚇得說不出話來,他甚至做好了從此被離棄的心理準備。沒想到,稻禾還能這般平靜的問出這個問題。
他的口氣有些急。「你難道……不怕……不怕我嗎?」
「我听過你們的對話了。」稻禾說︰「該驚訝的,也早驚訝過了。我現在在意的,是為什麼。」
凹悅離的心好激動。多年來,他一直以為自己是不可能被原諒的人。
所以他才給自己取了這個名字——杭悅離,被愉悅拋離的人。
他……還能被知道真相的人,所諒解、所包容嗎?
「杭悅離?」稻禾叫他。
凹悅離調整呼息,說︰「那天,我傷得很重,心里……全是被背叛的憤怒。」
稻禾听著。
「現在想起來,都覺得,那不是自己。」
「為什麼?」
「父親死後,我繼承爵位。杭噩和幾個兄弟,試著要說服我………」杭悅離吸口氣,說︰「推翻皇室,篡位稱帝。」
稻禾一震。即使這件事她早就听過了,但再一次听見,還是覺得很震撼、很不可置信。而且,他們哪來的自信,哪來的力量,可以那麼有把握,推翻那手握百余萬兵馬的皇室?
但稻禾沒發問,繼續听杭悅離說。
「我沒有答應。」他說︰「所以,他們聯合起來欺騙我,想要將我除掉。」
「所以你……你受傷了?傷得很重?」
「對,那次僥幸,大難不死……可、可是……」
「可是什麼?」
「當我清醒過來,我已經殺死我所有的兄弟姐妹。」
稻禾一駭。
「連那些無辜的、年紀小的弟妹。」杭悅離越說越沙啞。「都死在我手里。是我,是我親手殺了他們的。」
蚌然一陣冷風襲來,稻禾全身一寒,無法停止顫抖。
「我是罪人。」他說︰「我是令人害怕的罪人。」
稻禾緊抱著身體。
「而且我很卑鄙,很自私。」他再說︰「竟然為了永遠留住你,一直沒有勇氣對你坦承這件事……我只是怕,怕你怕我、討厭我、想推開我……所以,我什麼都不敢說。」
稻禾恍然。
「現在說出來了,反而覺得心里一松。」杭悅離呼了口氣,稻禾听到他拉開門的聲音。「我說完了,你要離開,要去哪里,我都成全你。只是,我希望你能時常回來看我們,還有,能明白一件事……」
稻禾有些緊張,他開門要去哪里?說完這些,他要走去哪里?
「你不是善事。總是注視著我,關注著我,為我著想的你……」杭悅離帶著溫柔的笑意說︰「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一件事。」
稻禾的心再也壓抑不了激動。
「我喜歡你,稻禾。」
說完,杭悅離走了出去。
等等……
稻禾的腦海里出現了杭悅離那正漸漸被茫霧給削蝕的背影,那個她一直存放在心底的身影,快要因為彼此的誤會而被啃蝕掉了!
凹悅離!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
那個身影曾經為她帶來過溫暖,他不可以就這樣走掉——不可以!
稻禾終于大叫。
「不要走!凹悅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