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婆說的是 第一章
唐朝開元初年東城洛陽──
眾所皆知,洛陽人酷愛牡丹,而洛陽城首富梁府所栽植的牡丹品種最繁多,花型也最美,年年都是進貢皇宮的極品,甚至蒙皇上開了金口,給了個「牡丹王」的封號。
而梁府偌大豪華的宅邸中,更有座遠近馳名的牡丹園,每到春末的花開時節,各式各樣稀有的牡丹花爭奇斗艷,連外地的達官雅士也會遠道慕名而來,就算要花上不貲的入園費也心甘情願,只求能一覽最美麗、最希奇的牡丹。
只是,再過十幾日便要進入六月了,一些較早開花的牡丹也凋落了大半,一向熱鬧擁擠的梁府花圃霎時冷清許多。
其實,對外開放的園圃不過是梁府種植牡丹花的冰山一角,梁家的苗圃共有三處,其中真正貴重的品種都在女眷所居住的南苑里,受到嚴密的保護。
一位正值芳華的清秀佳人站在南苑花圃中,彎下腰細心挑選盛開碩美的花朵,小心翼翼地用花剪剪下,放入花籃里。
她有著英氣十足的濃黑眉黛,明亮有神的眼眸,健康紅潤的豐頰和唇瓣,身著淺櫻色上衣與綠色高腰團花裙,像只采蜜的粉蝶兒,忙碌地穿梭在花叢中。
「小姐,坑阢到傘下來,您的臉都曬紅了!」一個丫鬟打扮的女孩打著紙傘,在圃外焦急地開口。
相較于她的擔憂,清秀佳人卻像是沒听見似的,仍舊自顧自地剪著花兒。
丫鬟暗暗嘆了口氣,跟著踩進圃中,走到她身邊大聲說道︰「小姐,別剪了!晌午日頭很毒辣的,咱們進屋子里歇息吧!」
「什麼?」清秀佳人終于抬起頭,看著丫鬟耐心地又把方才的話重復了一遍,漾起了可愛的笑臉。「春屏,不礙事的,我再挑幾朵就好了。這次的荷包是城西秋芳姊姊要拿來當嫁妝的,可一點都輕忽不得。」
知道主子的拗脾氣,丫鬟春屏只有拿著紙傘,盡量不讓她雪白無瑕的肌膚再受到任何傷害。
兩人正忙著,一個長相與清秀佳人有幾分相似,動作十分率性豪邁的男人經過花圃,望見幾乎要埋在牡丹花里的兩道身影,忍不住皺著眉頭踏了進來。
「玉慈,大太陽的,-又在做啥?」還沒走近,男人便大聲嚷嚷道︰「-身體不好,小心熱出病來!」
丫鬟春屏扯了扯自家小姐。終于有人站在自己這邊,幫著勸固執的小姐,她不由得松了一口氣。
「大哥。」梁玉慈望向來人,露出開心的微笑,她揚起了手中的花籃。「我在為秋芳姊姊的嫁妝做準備呢!你看哪一朵比較好?」
「那就……這一朵!」梁家大哥隨便伸手一指,頗有敷衍小妹的意圖。「我說玉慈啊!-先到亭子里避一避,大哥有話要對-說。」
「好。」雖然對他臉上那副凝重的表情有滿月復疑問,但梁玉慈仍是乖巧地將花籃交給丫鬟,吩咐她去張羅茶水點心,在大哥的帶領下走向不遠處的涼亭。
走進涼爽的亭子,梁玉慈優雅地坐下,她抬眼看了看正搔著頭、似乎在煩惱著該怎麼啟齒的大哥,極有耐心地等著。
等到春屏提著茶水和幾盤糕點回到涼亭,梁玉衡才忽然用力一拍大腿,單刀直入地問道︰「小妹,-想不想嫁人?」
他知道,最近這幾年小妹的閨中好友一個接著一個地出嫁了,而她雖然已屆十八歲,卻因為身體上的缺陷而乏人問津……
他家小妹明明是這樣美麗動人、溫柔體貼啊!一想到她只能默默看著好友們得到幸福,還得含著眼淚縫制要給她們嫁妝衣裳,他的心……就痛得幾乎要裂成兩半啊──
面對兄長的痛心疾首,梁家小妹卻只回了一個錯愕的單音。
「啊?」大哥是受了什麼打擊,怎麼會突然問她想不想許人呢?
「-也該找個好婆家嫁了吧?」以為她沒听清楚,梁玉衡又重問一遍。「怎麼樣,有沒有什麼中意的對象?告訴大哥,大哥一定幫-做主!」
梁玉慈瞪著他不斷蠕動的嘴唇,像是里頭會猛然冒出一頭怪獸出來一樣。
「大哥,你是因為小妹的姊妹淘都有了婆家,才會有此一問?」半晌,她才淡淡地笑開道︰「你不必擔心的,小妹一個人也會很好,更何況,你和其他哥哥們都會養我一輩子,不是嗎?」她開玩笑似的勒索兄長,向他討下半生的承諾。
說實在話,她很清楚,身上的殘缺就是自己至今英雲未嫁的主要原因。盡避她自己並不因為這樣而感到自卑或怨天尤人,但是,有哪個男子會願意要個有缺陷的妻子呢?
年幼時突發的一場斑熱,使她的右耳失去了听力,只剩下左耳還能分辨聲響,從此以後,只要是太過輕聲細語,或者站在她的右側說話,她就听不見了……
盡避如此,五位兄長對她仍舊是把她當公主般地疼寵溺愛,家中奴僕也沒有一個會對她投以異樣眼光。可以說,梁府上上下下簡直是把她當成寶貝似的捧在手心呵護著,盡其所能地讓她的生活與常人相同、討她歡心,她開心感謝都來不及,哪來的時間悲傷難過?
她何其幸運,能夠得到大家的寵愛,就算天底下再也找不到這樣無視于她的缺陷,只單純喜愛她長處的人,能夠守著這麼一家子可愛的兄長和奴僕,她也覺得此生已足矣……
只是當事者如此豁達,並不代表一旁的家人也看得很開──
見小妹這樣無所謂,大嗓門的音調不禁又上揚幾度。「這怎麼成?!」注意到一旁的春屏承受不住地皺了皺眉,他才略略壓低聲音道︰「小妹啊,女人最重要的就是嫁個好夫婿,生一大堆小蘿卜頭,老了才能含飴弄孫啊!-不想嫁,但是大哥很希望-能有個幸福的歸宿啊……」
他的表情滿是哀求,彷佛若不能達成這個願望,他死都不肯瞑目似的,梁玉慈忍俊不住,彎彎的唇瓣發出清脆的笑聲。
「大哥啊,小妹我很樂意想幫你達成心願。」她閑適地喝了一口茶水,繼續說道︰「可是小妹心中並沒有什麼人選,實在愛莫無助。」她的語氣滿是抱歉,卻沒有傳到那笑盈盈的明亮眸子里。
豈料,梁玉衡听了不但不氣餒,反倒露出松一口氣的笑臉──
「那個不成問題,只要-有這份心就好辦!」說著,也不管自家妹子瞠目錯愕的小臉,他瀟灑地揮揮手徑自步出亭子,頭也不回地道︰「大哥還有客人要招待,先走啦──」
她不是這個意思呀!「大哥,等一下!」梁玉慈站了起來,急急喊道。
沒有用,她家大哥走起路來跟用飛的有得拼,她才慢了那麼些時候,梁玉衡就已經沖到听不見她說話的距離了。
望著大哥漸漸變小的身影,她嘆了一口氣,疑惑地轉向丫鬟。
「春屏,我大哥剛才可有說要把我配給哪戶人家?」依照大哥急躁的性子,很有可能是先找著了合適的人選,才特地來探自己口風的,她得要問清楚,是哪個倒楣鬼……呃、不,是幸運的男子被她家大哥看上了。
春屏搖搖頭。「沒有,當家的什麼也沒說。」
那麼……大哥那副興奮雀躍的模樣,難道是她的錯覺嗎?梁玉慈更加困惑地歪著頭,怔怔地注視著兄長遠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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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輛由兩匹黑壯駿馬所拉動的墨色馬車,平穩地在通往洛陽東城的官道上前進著。其車身雖然沒有太過繁華奢侈的雕刻或裝飾,但從車體那講究的木材,以及馬轡、車簾等繩布類物事全是上好的絲絡錦緞這些細節,便足以窺知,這馬車的主人絕非泛泛之輩。
墨色馬車進入東城南邊的承福門後,便朝城中央最熱鬧的那條大街緩緩而去。
「這……車身全是黑漆漆的,不曉得是哪家老爺的車馬?」一旁客棧的店小二見了那樸素的車子,不由得吃驚地喃喃道。
洛陽城是個河渠遍布的水鄉澤國,自從被定為東都之後,許多官員富豪也紛紛在這兒買地建宅,當地百姓也漸漸對他們奢華的排場見怪不怪。但像這樣有意低調的爺兒,倒還是第一次看到。
「是呀,瞧那車簾上的繡紋多精致,這還真罕見呢!」棧內的客倌閑來無事,也和店小二搭上一句。「瞧這馬車直往城心而去,想必又是要到梁家去賞花看牡丹的吧!」
此話一出,大伙兒皆深表同意地點點頭。下一刻,客棧又恢復先前的喧鬧,不一會兒就沒人再提起那輛氣派馬車的事兒。
正如那位客倌所說的,馬車一路駛向城中最繁榮的地區,並在坐落于城中央的那幢大宅院門前停下。
「大少爺、大總管,梁府到了。」待車身停妥,馬夫恭敬地回頭朝車簾後的乘客低語幾句,便見一個身著青色衣衫的中年男人率先掀簾下車。
苞著出現在車簾之後的,是一位年約二十來歲的俊朗男子──
他略帶黝黑的臉上有著斜飛入鬢的英氣劍眉,炯炯有神的瞳眸,瀟灑俊美的五官有如刀刻般,頎長結實的身軀被輕軟的上等白麻袍衫所包覆,全身散發出飄逸卓然的氣度。
男子下車後一使眼神,中年男子便立刻上前去叩了叩那大宅院的紅漆大門,向應門的奴僕報明來意,又回到主子身邊靜候。
不多時,一道豪邁的大笑聲從宅子里傳了出來,跟著這道笑聲一起出現在大門口的,是一位也約莫二十來歲,濃眉大眼的青年男子。
「小弟不知道嚴兄兼程趕路,這時辰的就到了,讓嚴兄在門外久候了,失敬、失敬!」濃眉男子直爽地拍了拍俊朗男子的肩頭,雖然他下手不輕,但俊朗男子卻平靜得連眉頭也沒有挑起。
「梁兄客氣了。況且嚴某的生辰小梁兄數月,按理說,應當是嚴某喚您一聲兄長才對。」俊朗男子朝性子大剌剌的梁府當家梁玉衡作了個揖,清清淡淡的低沉嗓音十分悅耳。
「是這樣的麼?」梁玉衡沖著俊朗男子一笑,粗厚有力的大掌再度招呼上他的肩背,熱情地拉著他往府里走去。「唉呀!咱們也別計較這些小事了,嚴弟,快請進來!」
嚴靖雲也不掙扎,任憑粗手粗腳的梁玉衡半拉半扯地帶自己進大廳。
待他們在大廳上坐定,梁玉衡撤下奴僕,準備與這個年紀相仿的北方首富大談經商之道。
餅去最好的絲織品大多出于黃河以北,近幾年氣候異變,南方也多了不少桑蠶之家,所織出的綾羅絲綢色澤艷麗、圖樣繁復,因此逐漸打響了名聲,尤其揚洲嚴府的錦緞,實在是天下難得一見的精品。
嚴府織坊織的雲羅錦,花色繁瑣美麗,質地細致綿軟,且以花卉草木為圖,其後再綴之以白雲,世稱「雲羅錦」,連皇上都愛不釋手,和梁府的牡丹一樣,可是每年要求上貢的珍品啊!
「不知道嚴弟此次專程來訪,有什麼要事商談?」喝了一口上好的春茶,梁玉衡笑問。
餅去這些年來,嚴府都會跟梁府買幾枝形態美好的牡丹,好讓織樣師傅設計圖樣。雖然兩府時常有所往來,但采購這等小事通常都由各自的總管處理,他們兩人可以說鮮少踫面。
「承蒙梁兄歷年來的照顧,今日登門造訪,是有個不情之請,盼梁兄助我一臂之力。」嚴靖雲不疾不徐地說出來意。
「說吧、說吧!」梁玉衡豪爽地拍了拍胸脯,看得出來心情非常好。「只要是我能幫上忙的,不管什麼要求都盡避開口。」
「雲羅錦栩栩如生的牡丹花樣,向來頗獲好評。」嚴靖雲帶著微笑,不卑不亢地說道︰「但是前些日子,宮中突然派了個公公來傳諭旨,說是皇上想要一匹有著花中之王「姚黃」圖樣兒的雲羅錦,要織坊在來年春天貢上……」
「「姚黃」麼……」听到他要的是俗稱「花王」,全天下一年只能得數朵,非常稀有難養的黃色牡丹,梁玉衡不由得沉吟起來。
「嚴某知道姚黃極其嬌弱貴重,一年也不過能開出數朵,這樣的要求確實有些過分。不過,只要梁兄肯答應,嚴某願意付出任何代價!」事關家族興亡,嚴靖雲英俊的臉上寫滿了堅持。
「嚴弟,要向我討幾枝牡丹?這有何困難!」梁玉衡思索片刻,突然咧嘴笑了開來,有些不懷好意。
「除了姚黃以外呢?嚴弟可有其他想要的花種?一匹錦緞上可不能只有一朵姚黃吧?要不要再帶朵「花後」魏紫、白玉、粉色的宮紗,還是大紅的艷容妝?」他非常大方地念了一長串花名,各個可都是名貴至極的品種。
嚴靖雲暗暗吃了一驚,沒想到他會這樣慷慨,連忙拱手道謝。「多謝梁兄,只要姚黃就可以了。」
不知道為什麼,听嚴靖雲這樣回答,梁家大少爺的表情竟有些失望。
「只要姚黃麼……」突然之間,他臉色一亮,語帶興奮地道︰「我說嚴弟,雖說姚黃開花最晚,不過讓你帶回揚州,這路途勞頓的,織樣師傅要描摹報態,也不是一朵上了臘的花兒就能成事……
不如這樣吧!除了臘花兒之外,我另分一盆活株供你接枝,再遣人一路照顧。不曉得嚴弟你意下如何?」他搓搓手,咧著笑臉,等待著俊朗男子的回答,一副奸商樣。
「梁兄願意割愛,嚴某自然是再開心不過了。」嚴靖雲忍住驟然襲上背脊的惡寒,胡疑地盯著梁玉衡那藏著算計的表情。「那麼,價錢方面……」
梁兄該不會是要獅子大開口吧?他突然有股很不好的預感,總覺得自己即將要簽下什麼賣身契似的。
「錢的事一切好談!」梁家大少爺豪邁地一擺手。「只不過,我也有個不情之請……」他不由自主地又搓起掌來,笑得極為詭異。
小妹啊小妹!這下大哥可幫-找到一個好婆家了!他在心底暗道,覷著嚴靖雲充滿不解,甚至有些防範的表情,緩緩地開口──
「只要迎娶我家小妹,我就把姚黃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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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間,在梁府通往女眷居住院落的長廊上,有一道偉岸的身影正急急奔馳著──
在經過某座涼亭時,那道身影驀地一頓,狂奔的腳步突兀地一轉,改往那座有位縴弱女孩休憩的亭子沖去。
「小妹、小妹──」糟糕,忘了這種情形她是听不見的。男子暗暗懊惱,腳下仍馬不停蹄地撞進亭內。
「五哥,你找我?」正在繡花的梁玉慈被忽然出現的兄長嚇了一大跳,差點刺破自己的手指,她放下手中的針線活兒,困惑地問。
今兒個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哥哥們都急著找她?她無奈地笑了笑,幫最小的哥哥倒了杯茶讓他順順氣──雖然他氣息絲毫未亂,額上連顆汗珠子也沒有。
「小妹,-還在這里悠悠哉哉地喝茶啊?!」梁玉睿揚起一抹好看的笑,不由分說地便拉起她。「大哥要把-賣掉了,快跟我到大廳去!」
「五哥,你說什麼我沒听清楚──啊!」她的話還沒問完,就倏地被梁玉睿一把抱起,施展輕功往大廳的方向躍去,嚇得她連忙緊緊抱住兄長的頸子,乖乖地窩在他胸前,不敢亂動。
盡避家里是經商的,但是五位兄長們背負著守護家中花圃的重責大任,從小就拜師學了一身好武藝,各個體魄強壯矯健。不像她,自從五歲大病一場之後,只要遇上天候遽變,第一個倒下的一定是她。
梁府佔地雖然廣闊,但絕大部分都是牡丹花圃,因此女眷居住的南苑離大廳並不太遠,梁玉睿幾個上下便來到了左側的廂房。
他將小妹推進廂房,鬼鬼祟祟地從鏤空的窗格窺視大廳的動靜──
「五哥,你這是在做什麼啊?」須臾,一道的嬌柔女聲無視于他們現下見不得光的舉動,驀地從他身旁響起。「你說大哥他怎麼了?」
「噓、噓──小點聲!」梁玉睿緊張兮兮地回過頭,無聲警告搞不清楚狀況的小妹,見她挑起眉毛以示詢問,他這才笑容滿面地問道︰「我說小妹,-覺得大廳里的那個男人如何?」
循著梁玉睿的視線望去,她毫不費力地就看見那個坐在大哥正前方、偉岸俊美的男子──
這男人……好俊!她還以為幾個哥哥們的長相就已經是很好看的了,沒想到今天見了他,才知道世上真有這樣的美男子!她怔怔地凝視著嚴靖雲稜角分明的五官輪廓,和周身所散發出的不凡氣勢。
「怎麼樣?他的長相不輸給咱們兄弟吧?」梁玉睿在她耳邊輕輕問著,見她微微點頭,確定她听得見,才繼續往下道︰「他叫嚴靖雲,是從揚州來的,雲羅織坊-听說過吧?他就是那里的當家。」
梁玉慈又點了點頭。「大哥跟他說些什麼,你听得見嗎?」這廂房跟大廳內的兩個男人有段距離,她看不見他們的唇形,更听不到他們的聲音。
「大哥在逼婚呢!」梁玉睿以說笑的口吻道,但下一句又突然嚴肅起來。「大哥平常雖然粗枝大葉了點,不過看人的眼光倒是很準,這嚴靖雲,確實是個不錯的漢子,把-交給他,相信其他哥哥們也能放心……」說著,他忽地伸手抹抹眼角,擦去詭異的水光。
「五哥,你在說什麼呀?!」她羞得紅了雙頰,看來十分可愛嬌憨。「大哥他是說笑的吧,哪有人硬逼人家娶嫁的呢?這樣太不厚道了。」
雖然光憑這麼一眼,她對小扮嘴里贊不絕口的俊美男子是有幾分好感,但是如果說到要嫁給他,心里還是有幾分怪怪的──
她知道哥哥們都很擔心自己的婚事,也希望她能有個美滿的歸屬,可是,用強迫的手段不太好吧?要是人家一氣之下鬧上官府,那大哥不就遭殃了嗎?
「揚州啊……離洛陽可有很大的一段距離呢!-若真嫁他,到時想要回到娘家來探望哥哥們,恐怕也不太容易吧……」一旁的梁玉睿越想越感傷,忍不住又用袖子揩了揩涌出的男兒淚。
「……五哥,你哭了?」八字都還沒一撇的事情,他居然已經開始煩惱起以後來了!梁玉慈搖搖頭,無奈地看著兄長。
梁家老五的臉刷地一下子竄紅,他癟癟嘴,故意惡狠狠地恐嚇她。「-別一副沒事人兒的模樣,要是屆時嫁過去揚州,被嚴府的人欺侮了,看-要到哪里去討救兵!」
看懂了五哥的橫眉豎目的一番話,她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那麼,你就勸其他哥哥別把我嫁出去,這樣,你們就永遠不必發愁啦!」她親熱地挽住他的手臂,嬌軟地道。「五哥,難道你和大哥都嫌玉慈麻煩、不要玉慈了?不然為什麼這樣著急要把我嫁掉?」
「胡說什麼,我和大哥怎麼可能嫌-?」梁玉睿被她這麼一撒嬌,心都酥了,但仍努力撐住臉上的冷酷表情,苦口婆心地勸道︰「別以為我不明白-那點心思,想要我們養-一輩子?門兒都沒有。女孩兒就該有個歸宿,老是留在家里會被人說閑話的。」
梁玉慈心思早就不在身旁的兄長上頭,她專注地凝望著大廳內的動靜,見到那位俊美男子的面色不郁,似是不想答應這般無理的要求,心中霎時空空的,像是松了一口氣,又像是感到有些失落──
「小妹,他答應了!」梁玉睿卻突然按住她的肩低聲驚道,似乎沒有預料到嚴靖雲會應允這門婚事一般。
「什麼?!」她詫異地瞪著兄長的嘴形,難以置信地回頭望向大廳,果然看到大哥無比喜悅、不住地用力拍著男子的肩頭。
這個人連她生得是圓是扁都不曉得,就答應要娶她進門?他看起來……不像是會迫于大哥威脅利誘而妥協的人啊……
她困惑地瞅著男子那堅毅挺拔的身影,沒有發現到,自己的雪白雙頰正一點一點地染上美麗的艷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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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迎娶我家小妹,我就分文不取地把姚黃給你!」梁玉衡笑著說道,還不忘極力夸獎自家小妹。「我家玉慈溫柔懂事,不但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又習得了梁家栽養牡丹的所有技法……怎麼樣?考慮看看吧!」
嚴靖雲一瞬也不瞬地瞅著梁家大少爺,像是在思忖他的話究竟是真是假──
早在來到洛陽之前,他便已經做好了萬全的心理準備──要向梁家討枝價值連城的「花中之王」姚黃,所須付出的代價勢必極高。但是為了讓雲羅織坊的能準時交差,甚至借著這回進貢的機會更上一層樓,這樣的代價確實是必要的!
只不過……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真正來到梁府拜訪,梁玉衡開出的條件竟然不是銀兩,也不是駿馬布匹,而是活生生的新娘!
娶了梁家千金,就能得到千金也難買得的「花王」姚黃麼……這樣的買賣,他似乎並不吃虧,但梁玉衡臉上那賊兮兮的笑容,卻讓他不得不心生提防。
「那個……嚴弟,你考慮完了沒有?」見他淨瞅著自己不回答,梁玉衡忍不住再幫小妹美言幾句。「你不必擔心,我家小妹生得明媚動人,女紅可是一流的,嫁進嚴家正好跟你來個夫唱婦隨!」
如果梁家千金真像他說得那樣完美,應該早就嫁出去了,何必淪落到兄長逼婚的境地?嚴靖雲不著痕跡地挑了挑眉,有些懷疑梁家大少爺的說詞。
梁玉衡觀察他的臉色,既不像是要拒絕,也不像是想答應,不由得幽幽嘆了口氣。
丙然還是不行哪!這樣唐突地要人家娶小妹,被拒絕也是意料中事。是他太過沖動,看人家年輕有為、文質彬彬又家財萬貫,就私心地以為小妹嫁過去一定會幸福,卻忽略了嚴弟本身的意願啊……
垮下雙肩,梁玉衡有些泄氣地道︰「嚴弟啊!你也不必煩惱了,就當梁兄我沒提過這件……」
「梁兄可有梁小姐的畫像?這樣家中高堂若問起,小弟也好有個交代。」半晌一聲不吭的男子突然開口,打斷了梁玉衡挫敗的話語。
「咦、咦?!你、你你你是說……你願意答應這個條件?」因為太過吃驚,梁玉衡結巴得差點說不出話來。
「沒錯。」嚴靖雲揚起一抹好看的儒雅笑容,從懷中掏出一個燻香袋。「這是小弟隨身不離的香袋,就暫且權充是我與梁小姐的定物,等我回到揚州向雙親秉告後,再遣人登門提親。」
他將燻香袋遞給對座的梁玉衡,臉上的溫文笑容不變,但心里卻飛快地撥起如意算盤──
傳言道單是一朵上了臘以求長久保存的姚黃牡丹花朵,不含枝葉就要花上六、七千兩,更何況今天自己還能一株牡丹之王回去接枝!
梁家大少爺非但沒有趁機獅子大開口,還提議只要娶了他妹子,就能不花費一分一毫把貴重萬分的姚黃帶回去,更劃算的是,這個新娘子還能照料嬌弱難養的花兒!
這樣穩賺不賠的生意,有幾個人會猶豫拒絕的呢?就算是那位梁家小姐生得其貌不揚,看在姚黃和往後的利益份上,他也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不管要花上什麼樣的代價,這門生意,他是要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