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行浪子 第八章
辛開陽回來了!
一踏進玄關,她立刻感覺到家里的不一樣。
不是說真的有什麼不同,只是她的每一顆細胞都感應到他的存在——他回家了!
她飛快月兌下高跟鞋,踮著腳尖,走向主臥室。
房間里只有窗外流入的微光。那極度女性化的蕾絲床罩下,四仰八叉著一個性感昂藏的半果男人。
他睡得極沉,像一頭被睡意馴服的猛獸,絲質被單僅蓋住他的男性部位,留下無限遐想。若妮躺進他身邊小小的空位,枕在他的肩膀上,無限滿足地呼吸著同一份空氣。
他回來了。
他的體膚散發暖熱好聞的味道,她深深吸了口氣,閉上眼,讓自己沉浸在他強烈的存在感里。
一陣激切的感情沖刷過她的心頭,讓她幾乎無法呼吸。
她從來不知道,只是一個男人出現在她的臥室里,竟然會帶給她如此巨大的滿足感。她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即使以前跟麥特在一起時也不曾。
只有他而已。
這個世界上最愛惹她生氣、最會欺負她,但也最讓她安心的男人。
他會不會也變成最讓她心痛的男人呢?
她的眼眶濕潤,親吻一下他赤果的肩頭。
男人在睡夢中蠕動一下,咕噥了幾聲。
她突然張口咬住他肩膀。
「噢!」他抓抓被她咬過的地方,睜開惺忪睡眼。
他的黑眸周圍都是血絲,若妮一看又心軟了。顯然為了趕回她身邊,他已累得精疲力盡。
她握住他的手,舌忝舌忝自己留下來的咬痕。他咕噥一聲,伸臂將她攬緊,閉上眼又打算睡了。
若妮抓起他手臂再咬一口。
「噢!」他再度張開眼,看起來既渴睡又困惑。「你咬我。」
「你食言了!」若妮這次含住他的手指,不過沒有咬下去。
「食什麼言?」濃濃的嗓音糊成一團。
「是誰說我隨時想蹂躪他都可以的?」她的碧眸一眯。他動不動就消失十幾天,她要怎麼跳到他身上去?
「唔……」他搔搔胸膛,終于清醒了一點。
一絲慵懶的火花回到他眸中,他緩緩巡一圈她妙麗的曲線,若妮的每一絲感官都活了過來,鼓起的床單告訴她,蘇醒的不只是他的神智而已……
下一秒,她被壓進床墊里。
啊,她好想念他的體重!
「現在我回來了,隨你高興怎麼蹂躪我,我絕對不反抗。」辛開陽的臉埋進她的頸間,輕咬她最細致敏感的肌膚。
「我現在不想要了,你起來!」她故意推拍他。
「恐怕我強烈要求你凌辱我。」
他懶懶地解開她的衣扣。每開一顆,便烙下一個吻,舌忝著相鄰的肌膚,等每顆扣子解開之後,兩個人都已經氣息急促。
「你想得美。」她不是很認真地捶他肩頭一下。
「我以前不是很習慣打電話通知任何人……以後我會盡量記住。」他的唇滑回她的頸項,在她耳畔低喃。
這表示他並沒有和任何女人像她這樣認真的交往過嗎?若妮的心跳停了一拍,又為自己竟然為這樣一點小事就感到開心而唾棄不已。
「如果你肯帶手機在身上,我就可以隨時找得到你了,這些事情也都不會發生。」她听到自己說,隨即感到後悔。
「手機?」他的表情滑稽得仿佛第一次听到這個名詞。
想著他拿手機的樣子,若妮也不禁綻出笑意,那就像在野生豹子身上綁項圈一樣。而他身上有著屬于她的「項圈」,卻也讓她感到一陣渴望。
不行,若妮,你又重蹈覆轍了!
不要開始要求,一有了要求,就會有所期待,然後她又會變成那個渴望人家給她承諾的女人。
「算了!我知道你沒有必要隨時讓我找得到人,你也有你的生活要過,這是個餿主意,忘了它吧!」她立刻說。
「我這輩子還沒有拿過手機……」
「我不想讓你覺得被限制住了,所以如果你不想拿,你可以不要辦;我是說,你不必覺得對我有責任之類的,只是有時候手機在身上很方便,你知道的,例如你被車子撞了,四周都沒有人……」她嘰哩呱啦地解釋。
「我就可以用我全身最後一絲力量,打電話告訴你,我晚飯會遲到?」
「對,或是你路過一家超商,里面有人正在搶劫,流彈不小心射到你,可是大家都在注意搶匪,沒有人注意到人行道上有一個男人躺在那里流血……」
「我就可以打電話告訴,我沒買到牛女乃?」
「對,或是你走進銀行的時候,不巧里面正在……算了,我知道我沒有什麼立場要求你隨傳隨到,剛才只是一時沖動而已,反正以後你要出去幾天,在冰箱門上貼個紙條……算了,不用貼紙條了,總之我們不要再討論這個話題。」
「好吧!」
「很好,就是這樣。」她翻身躺回去。
「我辦手機。」
「我先去洗澡……什麼?」她猛然揚起眉。
他搔搔下巴,仿佛還在習慣這個主意。「如果這樣對你比較方便,我就辦支手機吧。」
若妮有好幾分鐘的時間說不出話來,然後,她的心又開始冒泡泡。
他沒有報平安和拿手機的習慣,但是為了讓她安心,他願意試著去做。這表示,他其實還是有點在乎她的感覺吧?
她咬著唇,輕輕吻他一下,小聲說︰「如果你不想用,可以不要開機……」
「妞兒,閉嘴。」他干脆吻住她。「每次你一緊張就會開始碎碎念。」
「我才沒有。」她捶他一記,軟軟地枕回他胸前低語。
「我會開機的。」辛開陽嘆了一口氣。這女人怎麼這麼沒有安全感?
她笑得更開心,碧藍的眸子里都是星光。
「我……」她突兀地頓住。
「嗯?」
「我……我很想你。」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剛才差點不小心月兌口說出什麼話。
「我也想你,妞兒。」辛開陽輕聲一笑。
他雙手分開她的長腿,將自己安置其中,男性的勃發堅硬地抵著她,她的女性中心軟熱發燙。
他在乎她,或許,甚至有一點點點點的愛她……她的全身迅速在融化。
阻攔在兩人之間的衣物,以最快捷的速度消失。很快的,她的背抵著細柔的絲質床單,身上則覆著一頭生氣勃勃的男獸。他不必做太多,即使只是這樣單純的覆著她,便讓她感到無限滿足。
辛開陽要的當然不只這樣。他分開她,一寸寸地佔領她的軀體,直到她全身火熱滿漲,體內體外都是堅硬強悍的他。
他並沒有急著攀山越領,只是抵著她輕輕廝磨著,他粗糙的毛發磨著她細膩雪白的肌膚,帶來一陣又一陣酥癢的快感。
「嗯……」她忍不住申吟出聲。
「這樣就受不了了?」他低笑,往下拉住她的腳踝,盤上他勁瘦的腰。
若妮嬌顏女敕紅,不禁又低頭咬他肩膀一口。
「噢,你這只小食人魚!」
低沉的笑聲從他的胸口震動到她的身上,辛開陽捧住她的臀,強悍地開始索求他要的歡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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吵醒一只野獸是要付出代價的。
等他完全盡興之後,夜已經過去了大半。
若妮癱軟在床上,每一個細胞都滿足得不想動彈。最後是他強撐起身體,進浴室揉了條毛巾出來,替兩人粗略擦拭了一下,然後躺回她身旁。
她立刻拉開他的臂鑽進懷里,滿足地閉上水眸。
他的長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撫著她的皓腕。頓了一頓,他突然睜開眼,圈住她的手腕。
一股電流突然從他的指間鑽入她的手腕里,像白天那個鷹眼男人做的那樣,試探一下後又消失無蹤。她張開眼楮。
「你今天見了誰了?」辛開陽懶洋洋地問。
「一個公司的客戶而已。」她有些疑惑地回答。
「嗯。」他的嘴角帶著淡淡的笑,閉上眼拍拍她,「睡吧。」
「怎麼了?」她在想,要不要告訴他白天那個鷹眼男人的事,不過他好像已經知道了……
「沒事。」有人欠扁而已,連他的女人也動!
他不想說就不要問了。若妮提醒自己,不要重蹈覆轍。不要重蹈覆轍。她不要再當一個牽牽纏纏,乞求眷愛的女人。
可是他的床上技巧真的很高明,幾乎比她更了解女人的每一個敏感點。她就不相信有人天生下來就擅長,這只代表一件事︰他應該有很多練習機會。
「你在其他地方有女人嗎?」她突然問。
辛開陽輕撫她的動作頓住,眼簾立刻張開。
若妮幾乎想咬掉自己的舌頭。不是說不要多問的嗎?
「我只是好奇而已,並不是要干涉。畢竟你沒有承諾過我們之間是一對一的關系,所以我當然也沒有權利要求什麼……我是說,我們一開始就沒有給對方任何承諾……當然,這是指,如果……嗯,你其他地方有女人的話……總之,嗯……算了!」她強迫自己住口。
他又恢復慢慢撫模她的動作,但眼神變得很詭異。
「你在其他地方有男人嗎?」
「當然沒有!」頓了一頓,她瞪他,「是我先問你的。」
辛開陽深深嘆了口氣,覺得很無力。「妞兒,我已經搬進來快六個月了,你才問我這是不是一對一的關系,會不會太晚了一點?」
「所以,你只有我一個人?」她小聲問,心花在飛舞。
「是的,而且你最好也照做。」他的表情很不爽。
他只有她一個人!
他以前沒有和任何女人這麼認真過,又答應「以後」會在意她的感受!
這表示他並沒有很隨便地看待這段關系,也不是只想找一個臨時伴而已!
若妮的心滿漲充盈,幾乎想跳起來大笑大叫。
這代表她可以認真地經營這段感情嗎?
她突然坐到他身上去,送上一個火辣辣的香吻。
「睡不著?那再來做一點幫助睡眠的事好了。」
他邪邪一笑,突然握住她的腰。
「嗯……」她輕吟一聲,感覺屬于他的部分又開始硬挺。
他怎麼還可以……剛才兩個人不是都榨干了嗎?
辛開陽分開她的長腿,調整好自己的位置,再度在她體內引燃另一場熱情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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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
下半段的夜。
一抹黑影幽淡如鬼魅,無聲地躍過高牆。
警報器沒響。
擺影游上爬滿藤蔓的磚牆,翻身跳入三樓一座陽台里。長窗半掩,他靈巧鑽入,動作之輕,甚至沒觸動窗台上的感應器。
四柱大床里,一個瘦削蒼白的人正沉睡著,黑影游到床畔,猛然捂住主人的唇。
「唔——」鄭買嗣大吃一驚。
下一秒鐘,一個沉重的力道印上他的胸膛,將他整個人困在床上。
所有驚叫被那只鐵掌封在唇內,連同他的呼吸在內!秀氣白皙的臉龐迅速漲紅,鄭買嗣用力去扳那只鐵掌,無論他多麼出力,鐵掌分文不動。
「唔……唔……」他……他快不能呼吸了……救……救命……
「開陽,放開他。」一聲靜靜的嗓音從門口響起。
擺影動作一頓,仍然制住床上的人,不過手稍微松開,讓他大口大口地喘氣。
「如果我不放呢?」低沉的輕笑聲漫開來。
「開陽,別逼我動手。」天權輕聲嘆息。
「嘖嘖嘖,你這家伙也真死心眼,還跟在‘她’身邊。」即使手下已露出殺意,他仍然是那副滿不在乎的語氣。
天權站在原地,滿身氣機凌厲流轉,蓄勢待發。
辛開陽繼續躺在床上,輕松得像躺在自己家一樣。
「我說,你們這一家子真是君不君、臣不臣的。老婆要殺老公,老公要保護小老婆,老公的手下覬覦自家主母,主子反而成全他,讓他過來。接下來呢?不會是搞3P了吧?」
鄭買嗣滿臉通紅,憤怒地唔了一聲就被點了啞穴。
天權鷹眼一眯。「開陽!」
「這樣吧,只要你跟你家小筆後離我的女人遠一點,我就離你們遠一點,如何?」他輕笑著,長指過鄭買嗣細白的臉頰。
「我知道了。今天是‘她’莽撞了,不過我們並沒有惡意。」天權平靜地說。
辛開陽自然知道他們「今天」沒惡意,否則小筆後早就變成死皇後了。
「今天以前呢?」
「我不懂你在說……」天權突然頓住。
鄭買嗣給他們兩人一個憤恨的眼神。
「當她確定那批寶藏已經運離菲律賓時,我便把所有人都召回來了,安德森夫人以後會非常平安。」天權輕嘆一聲,無奈地向老兄弟解釋。
「等確定寶藏運走了才撤回來啊?意思是,寶藏還在原地的話,你們就打算從我手上硬搶了?」低沉的嗓音調侃道︰「嘖嘖,還說什麼是我生生世世的好兄弟呢,為了個女人啥都不顧了。」
鄭買嗣俊秀白皙的臉一紅,又憤怒地喘了一聲。
天權覺得自己今天晚上的運氣真糟,要應付兩個同樣任性、同樣不爽的人,而且還都不能殺不能動。他又重重嘆了口氣,這輩子的氣可能在今晚都嘆完了。
「我就是知道,以你的身手,那群跳梁小丑絕對傷不了你,才沒有阻止‘她’。安德森小姐的加入是一項意外,幸好她沒有受傷,我保證這種事以後絕對不會再發生。」
鄭買嗣的目光更加不平。
「好吧,那我就賣我好兄弟一個面子。」辛開陽低笑一聲,親匿地湊近鄭買嗣耳畔。「這世雖然投了男兒身,你還是美得不得了啊!瞧瞧這身皮膚,保養得多好,水女敕水女敕的。」他輕咬一下鄭買嗣的耳垂。「小筆後,你要是再不听話的話……你知道,我這人是葷素不忌,男女不拘的。」
鄭買嗣覺得自己全身的雞皮疙瘩都浮起來了!
笑聲猶在耳際,黑影突然一閃,消失無蹤。
「啊——」他猛然坐起,才發現啞穴也被解開了。
「沒事吧?」天權快速趕到他的主人身邊,溫柔地撫著主子的背。「對不起,嚇到你了。」
「那個該死的辛開陽,竟敢對我如此不敬,他也不想想我的身分!你為什麼站在那里不動?為什麼不殺了他?你怕了他是吧?哼!也對,人家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鐵將軍,從以前功夫就比你高不知道多少,你是什麼?你管一群小小的御前侍衛而已,難怪一看到他腿就僵了,可惡可惡可惡!」主子沒頭沒腦痛槌他一頓。罵到後來,怪天權還比怪辛開陽多。
「我早說過了不要去踫開陽的女人,你偏不听。」天權無奈的嘆息。那匹月兌韁野馬,連主上都管他不住。
「哼,他不讓人看,我偏要看!是什麼嬌娜多姿的美女讓當年那個殺人不眨眼的鐵將軍動心……」頓了一下,主子又發現,自己干嘛跟他解釋那麼多?「不是,我就是想殺了她,怎麼樣?你讓他回來找我報仇好了!」
天權半擁著他的主人輕哄,「好了,別氣了,開陽就是這副性子,他沒有惡意的。」
「什麼叫沒有惡意?他都已經威脅要殺我了,還沒有惡意,在你心中什麼算有惡意呢?是不是真的讓我被人殺了,你才會開心?」
「我不會讓任何人動你的。別再喊了,先喝口水,小心又氣得胸悶了。」天權取來邊桌上的水杯,喂他的主人喝了一口。
「還有,那批寶藏是我要的!你憑什麼代我下那個鬼保證?」
天權無奈地道︰「你的目的只是不讓主上得回那批財寶而已。開陽不想淌你們這淌渾水,所以那批寶藏他自己收了,既然如此,也算如了你的心願,你又何必計較那一點東西?」
「哼!主上?叫得真好听。你自己當初是怎麼說的?在你心里我也是你的主子,所以你選擇跟在我身邊,南身邊已經有其他人了,所以不需要你!你現在還不是口口聲聲叫他‘主上’,那我呢?我算你的什麼?」
「你說啊。你想要算我的什麼,就算什麼。」天權貼近主人耳畔,輕聲低喃。
主子瓷白秀氣的臉登時大紅。
「你……你……你少獻殷勤!我知道你只是南派來監視我的,我會留你這條命,就是要你眼睜睜看我毀了他,到時候我連你一起殺了,你——你——咳咳咳咳——」
「看,又岔了氣了,我幫你順一順氣……」天權伸掌按向主子的背。
「不用,誰要你假好心!你讓我被那個辛開陽捏死好了!」主子用力揮開他的手,織瘦的手腕反而被他半途握住。
「別再說氣話了,再喝口水,嗯?」
接下來,無論主人如何發怒嘶吼,天權總是耐心地哄著勸著,撫著背順氣。
那溫柔含笑的神態,很像在哄一個使性子的小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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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鈴響時他們正在做晚餐。
嚴格說來,是她正在做晚餐。
在家務這方面,辛開陽是很典型的亞洲男人,篤信君子遠庖廚。非必要時他絕對不自己動手做飯,若妮上一次吃到他「煮」的東西還是在菲律賓叢林里。回到現實世界之後,如果冰箱里空了,他寧可打電話叫他深惡痛絕的披薩,也不肯下廚。
若妮也不喜歡下廚——這是指以前。
她的廚藝只是過得去而已,不算特別好,她也從來沒有為任何男人下廚過,以前大都是和交往對象約在外面吃館子。
她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她也會喜歡下廚,而且會覺得看心愛的男人吃她煮的東西是一件如此愉快的事。
這幾個月以來,她的手藝大有長進,不過也多虧了他很好養。
辛開陽不太挑食,食物到了嘴邊就吃,不過他對于喜不喜歡吃的食物也會有不同的反應。
如果是他不愛吃的東西,他會吃得特別快,三兩下囫圖吞完,反正會飽就好;如果是他愛吃的東西就不一樣了,他會放慢速度,一點一點地品嘗,黑眸里散發出愉悅享受的光彩。
她喜歡看見他快樂的眼神,所以她花了很多心思在研究他的喜好。
他喜歡吃肉,不喜歡吃菜,不過她堅持飲食要均衡,所以他還是會把她準備的蔬菜認命地吃光。他喜歡吃面條,不喜歡吃米飯。他每餐一定要有熱湯,而且吃的方法是搭配所有菜一起用,而不是像西式那樣,一碗湯上完就沒了。他喜歡用筷子,不喜歡用刀叉。他不愛喝酒。如果有茶的話,不會先選擇咖啡。
原本她只有偶爾才喝茶,因為他愛喝,她也開始陪他一起喝,現在家里有一個櫃子專門放他喜愛的茶葉。他喜歡日本玄米茶多過英式紅茶,喜歡文山包種多過烏龍。
她的廚房是半開放式的,跟客廳以一條長吧台隔開。此時她在廚房里忙著晚餐,他則坐在客廳那一側,面對著廚房,在吧台上邊看報紙邊等吃飯。
她喜歡這樣的時光。
不必特別安排什麼節目,只要他在她身邊,兩個人交換幾句閑聊,她就會覺得無限滿足。
電話一響,她去客廳接起來,拿著無線話筒回到廚房里。
是她的堂哥史都華打來的。爸爸最後終于說服女乃女乃搬回美國了,可是東南亞航運的事才剛步上軌道,于是大人們便屬意讓在英國的史都華去接手。史都華的本業是投資理財,對數字和管理向來很有一套,最近才剛搬到馬尼拉跟著女乃女乃進入狀況之中。
「……投資?什麼投資?」
她把話筒夾在肩膀上,從冷凍庫拿出一大塊牛排,開陽喜歡吃這種帶骨的牛肉。
听了一陣子,她把所有蔬菜放進沙拉碗里,開始拌。「多少錢?」頓了頓,她輕叫︰「一百五十萬美金?我哪來的一百五十萬美金?」
又听了一陣。「我知道你不是個莽撞的人,如果你覺得這個案子值得投資,那一定值得,可是我手邊真的沒有這麼多錢!」又停了一下。「我也沒有八十五萬。」
安德森家雖然富甲一方,但她父親教育子女的哲學是︰慈父出敗兒。他從來不給子女大量的金錢。他會提供他們最好的教育,每個人畢業後一部好車,一筆創業基金,一棟房子——她的就是現在這間上東區的高級公寓——讓他們不必為基本的生活操煩,至于其他的,想要就自己憑本事賺。
外人想象中的「取之不盡的金錢」、「無上限的信用卡」在她父親眼中是完全不可能的事,就連每個子女的信托基金,不到四十五歲都無法動用。
據她父親的說法是︰「到了四十五歲,如果你們還沒混出什麼名堂,我也只好認了。」
「你為什麼不跟女乃女乃談談呢?」她把沙拉碗往他前面一放,示意他拌沙拉,自己回頭去煎牛排。
辛開陽放下報紙,乖乖拿起沙拉匙攪和。
「我了解,這就是找‘大人’投資的麻煩,他們會覺得他們才是老大,以後都要听他們的。但是你只籌到一半的錢,而我沒有另外一百五十萬,我真的想不出有什麼辦法了。我頂多只能借你……大概四十萬吧!那差不多把我的帳戶清空了。」
她听了一陣,點點頭,「那就祝你好運了,Bye-bye。」
收線。話筒往旁邊一放,她把牛排盛到一只白瓷盤里。
「你的堂哥找你投資?」他把拌好的沙拉往旁邊一推,煙一翹一翹的。
「嗯。」
「什麼投資?」
若妮一直避免在他面前提到錢的問題,因為他收入好像不太穩定的樣子,可是他一直問,她又不好不回答。
「史都華有個朋友打算在馬來西亞開一家晶圓廠,他覺得前瞻性不錯,不過股東一個人要拿出三百萬美金,他手邊沒有這麼多現金。」
「史都華就是管錢很有一套的那個堂哥?」
「嗯。不過他只湊到一百五十萬而已,我想最後可能不會成吧。」她擺擺手,不打算再討論下去。
辛開陽兩手往胸前一盤,想了一會兒,慢吞吞地開口。
「我突然想到,我好像從來沒有給你錢過。」
「你為什麼要給我錢?」她開始布置餐桌,忙碌中抬頭看他一眼。
「我住在這里,吃喝穿睡都要錢。」他搔著下巴,後知後覺地想到。
若妮沒有立刻接口,因為她太過驚訝他會突然想到生活費的問題。
「真麻煩……」他喃喃拄著下巴。以前不曾和人同居過,所以沒有想過水電瓦斯的事,現在想想,他已經被她白養半年多了。「嘖!這樣不太好。」
「沒關系,我不用繳房貸,這份工作的收入又很不錯,只要不是像史都華那樣突然要個幾百萬,一般日常所需還不成問題。」她趕快說。
他又想了一下,決定道︰「我明天匯一筆錢給你。」
「不要!」她的反應很強烈。
「為什麼?」
二十一世紀同居準則,男女朋友也要明算帳。如果她夠聰明,她就應該立刻同意。
但是她在感情里從來沒有聰明過,這次干嘛破例?她只知道她無法接受他們開始將一項一項的金錢算得清清楚楚,仿佛他們真的只是室友而已,頂多偶爾睡在一起。這個念頭讓她無法接受。
在若妮來看,她有固定工作,她的收入穩定,那麼由她來支付基本生活費是很公平的事,又不是說辛開陽要求她替他買車或付帳單什麼的!
「先吃飯吧。」
她先不討論這個話題,拉他坐下來吃飯。
直到吃了一半之後,她慢慢的,小心翼翼的,眼楮盯著自己的沙拉不看他,完全當作不經心地提議——
「其實我們可以開一個聯名帳戶。」
「聯名帳戶?」
「對啊,就是用你我的名字合開的帳戶,我們共同放一筆錢在里面,以後任何公用支出就從這個帳戶撥出去。隨時你有錢或我有錢,就再匯進去,保持里面永遠有余額,這樣就可以了。」當然以後她會定期匯款進去,以免給他太大的經濟壓力。
「嗯……」辛開陽嚼著牛排,開始認真考慮這件事。
她也若無其事地吃她的東西,其實一顆心快跳翻了。
聯名帳戶是非常親密的事情,除了公事上的需要,一般只有夫妻、家人,或彼此非常信任的人才會合開,他能夠接受嗎?
苞他共同擁有一樣東西的想法是如此誘人,她無法不期待。
「以後兩個人都可以從這個戶頭里提錢出來用?」他問。
「嗯哼。」她假裝不甚在意地點點頭。
「好吧,反正我也需要一個新戶頭,那就開一個聯名帳戶吧。」大事抵定。少了一件事要煩惱,他輕松愉快地吃他的牛排。
若妮拿起咖啡啜了一口,掩去嘴角甜蜜的笑意。
「那明天我請假半天,我們一起去銀行開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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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的這一頭,麥特剛和他的新任老板一起開完會出來,兩人一邊閑聊老板大人屢戰屢敗的求婚大計——其實是柏特在慷慨陳述,麥特只負責听而已。
「你覺得高空婚禮如何?在幾千英呎的高空,機上有雙方家人跟紐約的所有名人,以示盛重。等交換婚誓之後,我們飛到公海,空投幾百斤的玫瑰花辦,還可以安排個降落傘報式表演之類的,底下我再另派接應的船只——嗯,一定沒有女人能拒絕這樣的婚禮,今天回去我就向紫綬提提看。」
麥特有點無力地看他老板一眼。
般到這麼麻煩,連他听了都不會想結啊,為什麼工作能力這麼強的男人,一遇到向老婆求婚的事卻如此盲目呢?
眼光不經意地飄向對面,麥特突然停下腳步。
「怎麼了?」章柏言差點撞到他。
「我剛剛好像看到若妮了。」
「在哪里?」章柏言也引頸觀望。
「就在對街,剛從銀行里走出來。她穿著牛仔褲,身邊挽著一個高大的黑發男人,兩個人停在路邊買熱狗。」
就在他趑趄之間,那對情侶已經彎過一個轉角,看不見了。
「若妮?穿著牛仔褲,挽著一個男人的手臂,在吃熱狗?」章柏言收回視線,重復一遍。
「沒錯,而且她看起來好像……」麥特深思道︰「很快樂。」
「若妮是不可能穿牛仔褲,更不可能在街上吃熱狗的。」章柏言拍拍他的肩膀——
「我的朋友,你一定看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