織夢少女 第五章
夜幕低垂,萬籟寂靜,惟獨武家華宅的大廳-卻是燈火通明,衣香鬢影齊聚一堂。
因為一夜未枕的武昭鈺沒想到竟趴在書桌仁睡著了,而她也沒吵他,直到中午他才睡醒,驚覺他還沒有帶她去梳妝打扮,而他也忘了拿新西裝。
因此,趕了一個下午,最後還是姍姍來遲了。
「昭鈺,你怎麼現在才來?」一位氣質優稚的婦人與一個高大威武的中年男子並肩而立。
「爸、媽,你們不是在澳洲?」武昭鈺吃驚的張口結舌,他忽然有種掉到陷阱的感覺,不知道老大和老三是否和他一樣,立即的目光開始梭巡,結果一個人影也沒有,「大哥呢?」
「醫院裹。」武震旗摟著愛妻風如芸,打量眼前這一對璧人,心中不掩激賞。「怎麼不介紹你的女伴?」
「京喜!」武昭鈺對大哥住院感到好奇,沒想到他居然會用謊病來逃難,「大哥生什麼病?」太過分了!
「好像是工作壓力太大,飲食不正常引起的急性盲腸炎,今天早上才剛動完手術。」風如芸不掩憂心忡仲,「昭訓已經過去醫院陪他了,我們等一會兒也要去醫院。」
太可惡了!他們竟然臨陣月兌逃,留下他一個人獨自奮戰。武昭鈺愈想愈氣。
「對了!本來今天宴會要延期到下個月,後來听昭訓說你已經找到心目中的美嬌娘,于是,女乃女乃說宴會繼續照常舉行,順便讓大夥見見你的女朋友,還把我們老遠從澳洲叫了回來,就是為了來看你的女朋友,我們未來的兒媳婦。」風如芸笑盈盈的打量不勝嬌羞的「驚喜」,雖不是什麼艷麗的影視紅星,也不是雍容華貴的貴婦千金,卻別有一番淡雅月兌俗的高貴氣質,就像清香的百合,令人愛不釋手,好感油然而生。
「你叫作京喜是吧!听昭訓說你們已經住在一起。」風如芸親切的招呼和曖昧的眼神,讓她羞得頭幾乎要點到地上。
「昭訓什麼都說了?」該死!昭訓那個大嘴巴!武昭鈺咬牙切齒的暗暗發誓非把老三剝皮不可,而表面上神態自若,「既然你們什麼都知道了,那我就不必再多做介紹了。」
「你就是「驚喜」?」武震旗和善的與她握手,不理會兒子板著臭臉。
「伯父、伯母,您們好。」感受到武家人的熱忱,她漸漸敞開胸懷,起初擔心會不受歡迎的疑慮也煙消雲散,她綻開花般的微笑,頷首一禮。
「嗯!你們好好玩,我們先走一步。」武震旗露出微笑的傳達他對兒子這次眼光的滿意程度,臨走前拍拍武昭鈺的肩膀,「小子,不錯喔!」然後揚長而去。
留下面面相覷的兩人,武昭-尚未反應過來就被蜂擁而至的觀眾包圍,七嘴八舌的詢問險些讓他招架不住,而始作俑者的女乃女乃卻閑坐在一旁和老人們喝茶納涼。
武昭鈺怎麼也沒料到原先是抱著來看戲的心態,如今,自己卻變成動物園裹的猴子供人觀賞。
面對這群三姑六婆、四叔七公,他必須保護她,也為了掩飾謊言不被拆穿,他得一路陪笑,笑到整張臉孔肌肉都快抽筋,就在黔驢技窮時——
「嗨!乖佷子,好久不見。」一個俏麗的少女突然冒出來。
「是你,幽姨。」在她警示的眼神,他陪笑的改口。
梅如幽穿著一襲中性的紅色西裝,打扮非常帥氣,她大剌剌的打量著靦腆的京喜,高深莫測的笑容令他心驚肉跳,頭皮發麻。
他仍強自鎮靜的問︰「你怎麼會來?」
「這麼大場跋,我怎麼能缺席。」梅如幽笑容可掬的與京喜寒暄,「你好,我叫梅如幽,叫我小幽就好了。你很投我的緣,我喜歡你,有沒有興趣跟我一起……」
「幽姨!」武昭鈺不悅的眉毛快打結,這個老大不小的黃毛丫頭居然當他的面挖他的未婚妻,不管目的為何,他都不允許。
「好!好!沖著你這句幽姨,幽姨走開,讓你仍小倆口獨處。」梅如幽微眯著深眸閃過一抹神秘又詭異的黠光,快得讓人難以察覺。
武昭鈺松了口氣,「以後你不許接近……不!從現在起,你千萬不可以接近那個女人!」
「為什麼?」梅如幽不過是個可愛小女孩,她不明白為何不能接近。
「听我的話準沒錯。」他緊攬著她的腰,勉強撐著快僵掉的笑容,不容置疑的領著她走向女乃女乃。
多了梅如幽這個古靈精怪的丫頭,他實在不敢保證他的漫天大謊能撐多久?為避免橫生枝節,速戰速決,他決定趕快結束這場鬧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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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就是你的未婚妻?」女乃女乃支開了旁人,優雅的品茗,微眯著利眼打量他們,「你們認識多久了?」
「不到半年。」實際上只有半個月。
「我問她,不是問你。」女乃女乃沒好氣的橫了一眼武昭鈺。「你家住哪?家裹還有什麼人?」
「我……」她沒機會去思考就被武昭鈺搶快的替她回答。
「南部,她是一個人到台北來找工作的,她比較重隱私不喜歡聊她家人的事。」
「武昭鈺。」女乃女乃佯怒的低吼,「我沒跟你說話,你去招待客人。」
「女乃女乃,你別那麼凶,萬一把你的孫媳婦嚇到怎麼辦?」武昭鈺心底著實-了把冷汗,外表從容的安撫著京喜,「站累了吧!我帶你去二樓休息。」他探詢的口吻不容置疑。攬著她走向樓梯,「女乃女乃,我帶她去樓上。」
「慢著!」
武昭鈺停下腳步,手沒離開她的腰。
「我問你,你真的打算娶她為妻?」女乃女乃拄著杖站起。
被這突兀的質問嚇了一跳,武昭鈺怔了一下,旋即擠出尷尬又勉強的笑,「呃……女乃女乃,總得要給京喜一點時間適應,現在說這太早了吧!」他可不想那麼早定下來。
「是這樣嗎?」女乃女乃高深莫測的視線移向一旁沉默的微笑的京喜。
她立刻附和的點點頭。「好吧!你們上樓去休息。」
武昭鈺釋然的吁了口氣,挽著她走向二樓,保持沉穩冷靜的步伐,免得露出破綻。
在他們背影消失在樓梯轉角後,梅如幽從擁擠的人群中挨近女乃女乃,遞交一份牛皮紙袋。
「乾媽,這是你要的調查報告。」
「她是何人?」女乃女乃壓低了嗓音。
「方羽靜,不過,目前得了失憶癥,還有一件事很奇怪,照道理她失蹤了,她的家人應該會報警處理,可是他們只登報尋人,請偵探,卻沒報警。不知道是為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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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你想讓方家丟這個臉?」
「面子、面子,你只想到自己的面子,你有沒有想到靜兒是我們的女兒。」吳秋妹抽抽噎噎的一把眼淚、一把鼻涕,「你看現在可好了,連小潔也不知去向。」
「別整天哭哭啼啼,你擔心,難道我就不擔心嗎?」方大福氣呼呼的來回在大廳踱步,懊惱又後悔的爬了爬亂了的頭發,「劉家已經開始起疑了,要是讓他們知道靜兒逃婚不見的話,我的顏面往哪擺?」
「到現在你還只顧自己面子?!」
「不行!喜帖都印了,方家丟不起這個臉。」方大福自顧自的說,「如果靜兒真的找不回來,只有叫羽潔代嫁了。」
「喂!你到底還是不是個人?!」吳秋妹悲憤交集,不敢相信他居然說出這種話,「她們是我們的女兒,不是貨物!」
「你以為我想這樣?」
「我不管,我要把婚禮取消!」吳秋妹站起身,抹了抹涕淚縱橫的臉。
「就算你把婚禮取消,靜兒就會回來了嗎?」方大福想到那個逆女,胸中就一肚子火。
「那……那我去報警。」吳秋妹實在無法子可想了。
「不許去!你想鬧得天下人皆知,我還丟不起這個臉。」
「說來說去還是要你的面子。」她也火了。
眼看著火氣一觸即發,方修平從門外進來,「爸、媽,你們別吵了。」手上還拿了封信。「外面有封信,不知道是誰送來的。」
「會不會是勒索?」吳秋妹遽然變色,腦子-竄出不祥的念頭。
「拿過來我看。」方大福冷靜的接過方修平手中的信,「你上樓去念你的書。」
「爸!」方修平皺眉,他也是這家的一分子,為什麼每次都要他念書來置身事外,難道一個碩士學位真的比妹妹還重要。
「快去!」方大福不容置駁的強硬態度讓方修平萬般無奈的走上二樓,然後他快速撕開了信。
「信上怎麼說?」吳秋妹焦慮的問,心急如焚。
他隨著視線在信上瀏覽,原本糾結在一起的眉頭逐漸舒展,「靜兒沒事,只不過暫時沒辦法回來。」
「為什麼?為什麼?」
「她得了失憶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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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避免武家上下對京喜的身分起疑,也為了博得女乃女乃的歡心,一方面也是因為武昭維住院,他被迫留下扛起大哥的職位,因此,只得住在武家大宅,好方便處理事務,只是陪伴在她身旁的時間就少了。
忙碌了一天,武昭鈺拖著疲憊的身子,甫踏上玄關,一個豐潤柔軟的女性身軀撞進他懷-,也嚇了他一跳。
「鈺哥哥,我好想你。」
「你……」他的京喜絕不可能在他名字後加個什麼哥哥或弟弟的。
「忘了我嗎?你上次還說要帶我去北海道玩呢!」掛在他身上的少女直勾勾的望著他,噘起張小嘴。
「你……莉兒!你怎麼會來的?你不是人在美國?」雖已從昭訓那得知與武家有生意往來的摩斯先生的掌上明珠會來的事,但親眼看到時仍不免大吃一驚。
「人家想你嘛!」莉兒全然是美國派開放作風,熱情洋溢,毫不忌諱男女之嫌,雙手圈在他脖子上,「你好討厭,要走也不說一聲。」
「鈺……」京喜跑下樓,在樓梯轉角見到一名青春亮麗的少女黏在他身上時,也愣了一下。胸口郁悶著一股無法言喻的情緒,心微微抽搐著。
「京喜,你別誤會。」武昭鈺慌張的欲扳開莉兒,奔到京喜身邊。
偏偏莉兒兩只手似蒼蠅黏著他手臂不放,充滿敵意的眼神瞪著這位住在武家的女子,能夠住進武家,身分自是非比尋常,瞧鈺哥哥對她的在乎,莉兒胸口溢著妒火。
「我們見過了。」京喜撐著快掛不住的微笑,「莉兒小姐是專程來找你的。」
「是啊!人家從下午等到現在,說!你要怎麼賠我?」莉兒嬌嗔的槌了他一記肩,宛若打情罵俏。
「莉兒,別胡鬧了。」武昭鈺緊攏著眉-,生怕引起京喜的誤解,他使勁的掙月兌莉兒,卻推得她差一點跌倒。
莉兒被遺棄在一旁,淚立刻涌入眼眶,「鈺哥哥,你不喜歡莉兒了?」
「我……」武昭鈺左右為難,一方面要安撫泫然欲泣的莉兒小姐,一方面又擔心京喜會怎麼想。
而京喜依舊面帶微笑,「鈺,難得莉兒小姐遠道而來,你就陪陪她。」天知道她偽裝的笑容快撐不下去,看他們親昵的摟在一起,她感覺呼吸困難,像挨了一記悶拳。
她是他未婚妻,而莉兒是客,她應該要表現大方熱忱的歡迎,可是,為何她胸口那麼痛?
「你不介意?」武昭鈺小心的打量京喜。通常他身旁的女伴都希望他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在她身上,所以他交女朋友,在交往那段時期絕對只有她一個,這是他的原則,也是對對方的尊重,這也就是他跟女孩子都好聚好散,除了莉兒例外。
「哎呀!鈺哥哥,她都說沒關系,走啦!」莉兒不由分說的拖著武昭鈺走出大門。
武昭鈺垮著一張苦臉,忙了一天回來,還得陪伴小魔頭,而京喜她……他回頭一望,卻看不透她平靜的面孔下藏著什麼心思。
直到他背影消失在門後,京喜才踏下樓梯,也許是站太久了,驀地眼前一黑,她就失去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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擺暗中,蒙蒙朧朧的視線裹,一個模糊的影子竄入她腦海中。「都快是我的人了,還裝模作樣。」一張奸狎猥褻的面孔有些模糊,正朝地逼近。
「不!不要。」她拚命掙扎。
「快醒醒,你在作噩夢。」一陣輕柔的呼喚讓她睜開了眼。
「昭儀,我怎麼……」京喜撫著昏沉的腦袋。
「你從樓梯上跌下來,是張媽發現的。」幸虧她有事回家,「昭鈺呢?他怎麼沒有陪你?」
京喜勉強坐起,露出淡淡的笑,「他每逃詡很忙。」
「忙?」武昭儀嗤之以鼻的冷笑,「忙到忘了帶你回醫院復診,還得我親自跑一趟。」
「對不起!」
「你別替他道歉,這本來就是他應當做的事。」武昭儀愈想愈火,「早知道我就不該將你交給他這種不負責任的家伙。」
「昭儀,鈺真的很照顧我。」京喜急忙的替他辯解。
「是!照顧到你昏倒了,而他到現在還不見人影。」
「京喜!」門猛地推開,武昭鈺飛奔到床前,「听張媽說你昏倒了,有沒有怎樣?」懸宕在心頭的那塊大石頭總算落下。
京喜看他一臉憂心忡仲,忙不迭的搖搖頭,「已經沒事了,多虧了昭儀。」
「大姊。」武昭鈺松了口氣,轉向冷淡的武昭儀,戰戰兢兢的陪笑。「謝謝……」話未說完就被冷冷的打斷。
「你這大忙人去哪啦?忙到連自己未婚妻都不顧?」武昭儀雙手擦腰,氣呼呼的低吼。她已經開始懊悔不該幫昭鈺瞞騙事實,更後悔把京喜托付給他。「早知道你是這麼不負責任,我根本不該答應你讓你帶走我的病人!」
難得見冷傲嚴肅的武昭儀怒吼出聲,可見她真的被惹火了。武昭鈺識時務的不吭一聲,羞愧的垂下頭,畢竟忙碌的這些天以來,他的確忽略了京喜。
「昭儀,我已經不要緊了。」京喜握著昭鈺的手想告訴他這不是他的錯,希望他別歉疚。
「不要緊,還說呢?要不是我回來,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大姊,對不起。」武昭鈺羞愧的無地自容,感受到手背那柔若無骨的小手傳來安撫的熱力,他胸腔滿溢暖烘烘的感動。
她是這麼溫柔善良的女孩,人生若有妻如此夫復何求?只是,失憶的她當想起過去之時,是否還會想起他這個虛有其名的丈夫。想到可能被她遺忘,他的心就忍不住戰栗的抽痛。
愛她,又怕失去她,只好偽裝不在乎,只好編織著謊言不斷的告訴自己只是在利用她而已,但,為何他的胸口會如此痛?
「昭儀,你別怪鈺,是我自己不小心。」
武昭儀梭巡著他們四目相聚,還沒弄清事實、沒了解真相就已經袒護對方,仿佛天地間只有他們那樣旁若無人。她不由得嘆了一口氣,不禁擔心花花大少的昭鈺到底是玩玩呢?還是付出了真情?若只是一時玩弄,她是不會放他干休,本以為他是游戲人間、玩世不恭,但若他陷入這不知未來的感情泥沼中時,那她該不該拉他一把呢?在這種微妙的情勢中,她開始搖擺不定,也許該去找女乃女乃談談了。
「好啦!看你們夫婦同心,我也不便多說什麼。」武昭儀微慍的交給武昭鈺一張紙,「這藥單給你,別忘了三餐要督促她服用,還有別忙到忘了帶她回醫院復診,還要本大醫生親自出馬。」
「謝謝大姊。」武昭鈺立刻奉上一個諂媚的笑容。
「別謝我,好好照顧你的「京喜」才是真的。」武昭儀走到門邊,猛地回頭,「對了!怎麼不見女乃女乃?」
「女乃女乃和幽姨不知道在計畫什麼,已經好些天不見他們人影。」武昭鈺心中閃過疑問,總覺得有點不對勁。
「那我知道了,沒什麼事,我回醫院去了。」武昭儀朝京喜親切的笑,「好好保重。」
京喜也頡首嫣然一笑,「謝謝你,昭儀……」
「該改口啦!」武昭儀稠侃的笑,頭也不回的揚長而去。
一句話讓房內兩個人面面相覷,不知所措。
「大姊,我送你。」武昭鈺面對酡紅著臉的她,就忍不住激起遐思和悸動,只好逃開,結果才追到玄關卻被武昭儀打了退票。
「在她還沒恢復記憶之前,你還是多陪陪她吧!」武昭儀的忠言自長廊外飄進房內,像鐘聲敲進他心坎。
他回看紅暈未褪,羞赧的她,心中五味雜陳。
京喜被他看得臉紅心跳,連忙開口找話題,「呃……莉兒小姐呢?她怎麼沒跟你一起?」
「我送她回飯店去。」不經她提,他還差一點忘了不久之前分手的這號人物。「對不起,京喜。是我不好,等忙過這些天,我大哥回到公司,我就有時間陪你了。」他走上前,執起地縴縴玉手,內心滿是對她忽略的愧疚,若是一般女人遭男朋友冷落一個人孤零零,好幾天連說話都沒空,不早發飆才怪,而她居然能安之若泰,每天自得其樂,令他心疼不已。
京喜唇角彎彎的泛起喜悅的笑容,「那好,我們就可以回海濱小屋,到時候就看我大展手藝,你知道嗎?張媽廚藝好棒,我每逃詡跟她學做菜,還有老吳的園藝技術……」
房內傳來陣陣笑語,為這寂靜的夜色添了一筆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