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匆匆 第七章
两年后
摆影罩顶,虹袂嘴里咬着原子笔盖,脸没抬,兀自沉浸在自个儿的思绪里。
“在想些什么?”
“什么都想。”微歪着脑袋,她思忖秒,“也什么都不想。”说完,她在桌上摊开的纸上振笔疾书,她得快些将这段文章译好,江小姐快下班了,不好意思拖了她的时间。
身旁的椅子被粗率地拉开,个子高挑的杨崇郁在她身旁坐下,挨靠着她,瞥了眼她正在写的东西,鬼叫起来,“妈的,你又跟江叉叉拿这些鬼玩意来伤脑筋了?不早跟你说了,没钱用就跟我说嘛,干么那么累?译一篇才几个字。”
“赚钱兼复习英文,一举两得。”她的声音很浅。
“还一举两得哩,迟早累死你。”
“我还好。”
“还好,啧,就你这种人最白痴了,告诉你,江叉叉铁暗中有扣你翻译费。”
“嗯。”
阿郁口中的江叉叉是这里的资深管理员,平常老爱摆些架子,也爱贪点小便宜,偶尔会吻毛求疵了些,严格说来待人是刻薄了些,阿郁她们都不怎么喜欢她,明里暗里她的眼光都掺了不屑与憎恶,虹袂倒不这么想。因为退一步想想,人性的弱点江小姐也才俱备了其中几点,应该为不算是大恶人一个吧!
也不知道江小姐是打哪儿探知她的英文底子还不错,几个月前,江小姐悄悄凑近她,私下询问她有没有兴趣兼个职,帮某个出版社翻译一些文章,她答应了。
“嗯什么嗯,我在说的是你的权益耶,你还给我摆出那副云淡风清的嘴脸,气死人就有,我最讨厌你这样子了啦,人家占你便宜也不吭不气,真搞不懂你,干么老将便宜送给别人呀!”杨崇郁忿忿不平的道,尤其她最不满的是,那个顾人怨的江叉叉占小袂的便宜还占得理直气壮!“哼,自虐狂。”
扮袂只耸耸肩,没于是接话,她忙着手中的工作,也实在是懒得附和阿郁的埋怨。
“你不爱听,我也懒得理你。”白眼一翻,鸣金收兵,杨崇郁也不想再浪费唇舌嘀咕她了,“阿娇她们那几个人呢?”
漫不经心的以颔点了点寝室的方向以示回答,微一思忖,虹袂慎重地将文章结尾,迅速重新视一遍。
“写完了?”
“唔。”
杨崇郁迟疑了几秒,“喂,你的假释通知不是下来了吗?”
“嗯,”
“你通知你家里人没?”
“没。”
“妈的,你还真绝情。”顿了顿,杨崇郁又道:“那岂不是下个月你就可以出去了?”说真格的,提早一个月跟小袂分开,她好舍不得。
“嗯。”
窝在虹袂身边几分钟下来,不管问什么,虹袂全都是一副爱理不理的轻忽模样,而且还蛾眉微颦,很明显地只拨了一半不到的心思来回答杨崇郁的问题,若是别人,早就教她给大卸八块,丢到水沟喂臭老鼠去了,可是,对于虹袂的漫不经心,她压根就不以为意,谁教对方是小袂,她这辈子惟一重视的女人呢?
“出去以后有什么计划?再继续念书?”
“呃……”将摊在桌上的纸张拢齐,虹袂抿着唇瓣半晌,“还不一定。”
“还犹豫,怎么,你舍不得这里呀?”
“是有一点。”察觉到杨崇郁的惊讶,瞥了她一眼,虹袂的唇畔浮起少浅的讥讽,“很意外?”
“废话嘛,这地方是给人待的吗?去,烂人一大堆又不自由,在里头,谁不是死盼活盼,巴望着重见在日的这一天早早到来,只有你这种怪胎,待在里头像是待自儿家一样,硬是逍遥自在的教人看了就火大。”
唇片微咧,虹袂朝她淡然一笑,“托你的福。”这是实话。
起初,仍旧是恍惚过日,只不过心底多了份无法拭去的浓浓酸楚,但太过独善其身的冷然作风惹恼一些人,渐渐地,一些挑衅行径开始出现在她的生活周遭,身上也由不起眼的小伤口变成差点致命的大伤疤,大概是天性就是有几根傲骨在硬撑着她,她们的逼人太甚没能让她崩溃,但却让她更陷入沉默的自我世界,对于身边的一切,她开始习惯了逆来顺受。
原以为好运会随着爸爸亲口证实了她身世那在,便被老天爷收了回去,怎料得到到,-竟善良的将阿郁带到她生命中,冗长的六百多个日子,若不是行事强悍的阿郁处处维护,这一、两年来,她的生活绝不好挨。
阿郁睡她隔壁寝室,早她一年入狱,两人虽年纪相仿,但言行举止却完全迥异地同龄的她,对阿郁而言,监视就像是阿郁第二个家,这次被抓回笼的原因是持械与人斗殴,当警察赶到时,对方只剩下一口气,但阿郁的父母相当会赚钱,替阿郁请了几个厉害的律师,虽然是累犯,刑期倒也不长。
“说真的,你不想回家?”
家?身子微僵,虹袂将手缓缓地放在纸张上,眸中尽是深沉的黯然,心中一片怅然,两年了,没想到再怎么艰辛难挨,日子仍飞逝得教人心惊胆战。
在知道薄傲的心意时,便已下定决心要将曾在薄家的一切给抹拭得一干二净,好难、好痛苦地决心,谁舍得摒弃那么甜蜜的幸福的家庭温暖?可是,扪心自问,自有记忆起,比起薄家的三兄妹,她的问题向来最杂也最多,这是无法否认的事实,然后,她又出了这种事情,她对不起他们。
被了,为了不是亲生的她,即使是旧情人的女儿,爸爸他们作得已经够多了,如今又让她知悉他们的想法、薄傲的排拆……够了,已经太够了,她实在不想扰乱他们的生活。这么久了,他们也该早已习惯没有她在一旁吵闹的日子了吧,悄悄自他们生活中撤离,或许是件对彼此都堪称为最理想的结局。
端详虹袂片刻,杨崇郁再问“小袂,你真不想回家?”每触及这话题,她向来大刺刺的语气都会变得小心翼翼,从不知道自己竟也会有这么在乎一个人的时侯。
沉默、安静、不怎么搭理别人的挑衅,说实在的,这甫入狱的菜鸟身上有份她无法形容的特质,总教她不由自主的就是会留心起小袂来,但即使是对小袂起了兴趣,她并不急着将小袂纳入自己的身边,她还在观察小袂。
直到那天,阿胖那票欺善怕恶的痞子把小袂剥得精光,逼以浴室一角,动手动脚兼口头讥讽,她正巧经过那儿,瞧见这一幕,当下,眉峰竖起了重重的愤慨,虽然跟阿胖她们一直是秉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默契,也心知肚明其实她们挺忌讳她,但她向来不爱招惹事端,人不犯、我不犯人,这是她向来所坚持的不二法则。
但那天,阿胖她们动了小袂,也算是间接犯了她的忌讳,恼了性子,她冲了进去,阴冷地撂下句狠话替小袂解围,将始终静默的小袂给拉了出来。
自始至终,小袂一直没有开口吭半声,甚至在被阿胖她们羞辱时,也只是瞪着她们,面无表情,仿佛被欺负的人不是她。
待将小袂扯到廊下,她却眼尖的瞥见默然无语的小袂,眼底有份教人心疼的无奈与淡淡的阴鸷。
断断续续地,她自别处听到了些关地小袂的八卦传言,也曾经几次,她偷瞥见小袂眼角有着淡淡的透明水迹,问小袂什么,小袂全都一言蔽之,但她依旧知道被小袂迅速遮掩的秘密。
有一次,小袂手脚慢了半秒,被她扫视到那张照片,及上头的几个小人头,是小袂的全家福照片吧!
其实,她清楚得很,小袂很想念人,但无法理解的是,既然想念他们,为何在探访日时,又总是拒不见面?是因为那个偶尔会来探访,但永远都被拒绝会面的男人?究竟他是谁?
“想。”有谁会不想回家?“我好想回家。”第一次,虹袂向他人承认心中的渴望,“可是,我不能回去。”
“为什么?”
一如以往,虹袂只是摇摇头,该是洋溢青春活力的年轻脸庞,却有着无奈与沧凉。
“那、那个男人呢?你也不想再见他?”
“不想。”虹袂没有装听不懂。
“他是谁?”杨崇郁一直很好奇,问她,她总不说,但反正加减问问,又没什么损失,只浪费口水罢了,而口水,自己体内有的是。
“那男人?”今儿个,虹袂一反常态地大方起来,“他是我大哥。”
“你大哥?”杨崇郁吃惊地瞪大了眼,“是你大哥?”若没记错,曾听过江叉叉那几个三姑六婆对男人的传颂与垂涎哩,不是条件好得教人眼红,绝不会教汉叉叉她们挂在口中不放,“你大哥跟你很要好?”世上竟有对妹妹好到这种程度的大哥!她一度还以为那男人是……
“我是被收养的。”虹袂慢条斯理地加了附句。
“喔。”听了这迟来的附句,杨崇郁已经没兴致问下去卫,因为说穿了,铁定就是那个“情”字扰人。
杨崇郁没再问,虹袂也没兴致揭露太多过往,突然,气氛就这么静悄下来。
“咳。”倏地将身子趴在桌上,侧着脸瞧她,杨崇郁一脸正经,“我有个叔叔家早八百年就全家移民到意大利去了,他们只生了个女儿,我那表妹身体不太好,大家都宝贝她,也一直不让她出去跟外头的孩子们玩,所以不管搬到哪儿,她向来都没有朋友,你想不想去外头住一段时间?”
“意大利?”
“嗯,他们住在弗罗伦斯,听说去年才在PonteVeccgio开了间珠宝店,纯粹是玩票性质,因为我婶婶很喜欢那些金亮亮的首饰,整天把玩得乐此不疲,我叔叔就干脆花点钱张罗间铺子,让她可以名正言顺的整天窝在那些珠宝里。喂,有没有意思出去散散心?他们人很不错,不像我这么坏,而且,那儿的环境保证你会爱死。”
杨崇郁解释着,重点是,这样一来,有人可以帮她照料小袂,她在苦窑里也可以蹲得安心一些,好怕小袂这个闷葫芦,一出去后就消失得不见踪影,那她出去后怎么找人哪?
“这……”虹袂有些犹豫。
“这呀那的,你担那么多心干么?安啦,他们不擅长欺负人的,况且,只再半年我就自由了,到时侯我会飞过去陪你的。”
“妥当吗?”虹袂思索着,眉儿又不自觉地颦紧了,这辈子,实在是不想再欠任何人恩情了。
“少呆了,你以为这事只有你得到好处?哈,等着瞧好了,我老爸跟老妈听到这消息铁定会乐得合不拢嘴,他们早就想将我赶到意大利去,以免继续留在台湾碍他们的眼、丢他们的脸。”
“他们没那么坏。”虹袂提醒道,只不过,他们的教育方式确实是过于溺爱了些。
“是呀,除了没时间陪我,他们的确是对我不赖,拼了命的赚钱让我尽情的花个痛快……”
“别怨他们,他们也是因为想让你过舒适的生活。”
“我才没那闲工夫怨他们,况且,我们出去的一切事项还得靠他们打点哩。”撇撇嘴,杨崇郁忽地瞪着她,“少扯开话题,你到底决定好了没?”
“呃……”
“怪哉,你什么时侯变得这么优柔寡断了?想不想就一句话,有什么好烦恼的,去不去?”
“去!”虹袂不再犹豫地回答,无论前头等着她的是什么境遇,如今的她,也只能往前走了。
???
杨崇郁的爸爸派了辆车送虹袂到机场。
手里紧捏着单程机票,背着背包,就在提前假释出狱的当天,形单影只的虹袂独自一人飞往意大利,一个遥远且陌生的国度。
临行前,她杵立在机场大厅半晌,心中鼓着胆怯与犹豫,却终究捺不住胸口汹涌袭上的思念,她奔向大厅角落的公用电话,微颤的手拨了组电话号码,听着对方传来低沉且熟悉的,是爸爸……是爸爸的声音。
紧咬住唇,她差点止不住汹涌狂逸的呜咽,而后传进耳朵里的,是妈妈的声音,她听到他们在嘀咕是否接到了人家乱拨的无聊电话,握着话筒的手捉得死紧,手背上的青筋清晰可见,然后,他们停止了交谈、挂上了电话,也将彼此间的牵系划上了句点。
胸口纠结着刺痛,她好想再拨第二通,好想、好想,好想能再开口喊一声爸爸妈妈,好想看看性子朗拓不羁的小扮,美丽大方的遥遥,还有……他。
手中的劲力愈握愈紧,听着话筒里规律的嘟嘟声,沁凉的泪水缓缓落下了颊,这样也好,毕竟,她已经决定要跟他们断绝牵系了,不是吗?
???
同一天,临时接到虹袂假释的消息,赶去接人的薄傲却差点崩溃。
今天,是袂袂出狱的日子;今天,是他们可以重续缘分的日子;今天,是袂袂回家的日子,爸妈他们正在家里引首期盼呢!
袂袂一再地拒绝会面,这份气馁与挫败一直深埋在心,隔着少年监狱那道又厚又高的墙,墙里墙外的人都在挨着痛苦。
两年了,每一次踏进那座大门时,莫不企盼袂袂能回心转意,心怜他们想探见她丁点成长的各丝迹象及渴望,谁知道她竟真的狠下了心,存心将与薄家的牵系完全剥离。
是吗?袂袂真能那么狠心?这十几年来的纠葛她真能斩尽庇净?他不信,也有些恼,不过,只要她平平安安的出了那道大门,健健康康地出现在他眼前,他已经什么都不想再追究了。
一心一意,只渴望能在见到她的时侯,紧紧的将她搂在怀中,再也不让她受任何苦楚,每每,想到这儿,薄傲就忍不住心神激昂。
究竟,为了这一天的到来,他用上了多少的意志力,不想、不敢去计较等待的日子有多长、多艰辛,所有的希望,他全都投注在今天,只盼对大家来说,今天能有个重新的开始。
可是,怎么也没料到,迟了两个钟头,他的希望却整个被击碎了,两个钟头世界骤然产生剧变。
蹒跚地走出那道隔开他们两年的大门,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坐上了车,是怎么连车带人毫发无伤的开回台北,像是体内装有引导功能,恍惚中,薄傲已将车子平稳的驶进车库,拉开车门,迈向屋内的长腿踩得沉重,肩头,塌着浓浓的萧索。
僵滞的手才触到门把,大门已在蓦然间被拉开,几张绽着粲笑的脸庞争相窜进他的视线里。
“小傲,你回来了。”薄忠霖亮着喜悦光芒的眸子没仔细瞧他,只焦急地逡巡着他的身后,“袂袂你回……”怎么没人?!
“咦,怎么没人?小傲,袂袂她人呢?”徐佳洁的脖子也拉得长长的。
除了摇头,他不知道自己能回答什么。
“大哥,你没接到人?可是那个江小姐不是说她今天假释吗?”薄遥也急了。
凝窒的脑袋点了点,薄傲依旧无语。
屋内的快乐陡然降了几度,诧异浮现在几双神似的眼底。
“那……”
“既然袂袂出狱了,那她人呢?”
“我赶到时,她已然走了。”
“走了?可是,我们没等到她呀……”话未尽,徐佳洁倒抽了口气,“袂袂不见了?”这怎么可能呢?
“我回房了。”干涩的嗓音透露着感情的死寂,没有多看他们一眼,薄傲静静地走向楼梯。
袂袂的避而不见,不只他,家人全都难过,他清楚这一点,也知道自己该隐藏心底的悸痛,好好安抚伤心的爸妈及遥遥,可是,疲累的心,已恍如木,再无多余的精力跟他们提及这一团乱态。
无论他用多低调、多持平的情绪面对这一切,事实就是事实,怎么也无法粉饰袂袂决心跟他们划上句点的决心。
经过酒柜时,薄傲长臂一展,席卷了几瓶未开封的酒,今天晚上,他决定要好好放纵自己的任性。
“小傲!”
“算了,小洁。”悄悄地扣住老婆的手,薄忠霖的眼写着不舍,“让他去吧!”如果喝个烂醉能让小傲心情好一些,了宁愿小傲今晚醉得不省人事。
这段时间,虽然小傲仍习惯将事情往心底掩藏,但任谁都看得出来,他的情绪已经压抑得过长、过沉了,实在是该有个管道好好发泄一番才是,还来不及担心袂袂的下落,他们可能得先担心起小傲来了。
“可是,我好担心。”
“没用的,除非小傲自己能勘破,唉!还是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快点将袂袂找出来……”
“爸,袂袂为什么不肯回家?”薄傲忍不住问,这个摆在心里很久、很久了,她一直找不到机会问,但是,只因为知道了自己是养女,所以袂袂想跟里功分界限?她不相信,打死她也不相信,袂袂不是那种人呀!
“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也已经太迟了。”薄忠霖无奈地望着女儿,“遥遥,你找袂袂她同学聊聊,看她有没有跟她们联络。”明知道可能性不高,但好歹试一试,死马当活马医,说不定能逮个瞎猫碰上死耗子的好运道。
“我会的,只是你们也了解袂袂的个性,如果她真有心要躲……”薄遥哀伤的眸子望着他们,“为什么她不肯回家?”
“或许,除了知道自己是养女外,她也很难过小傲这几年为对她的疏离吧!”薄忠霖感叹地道,想想,他们也有错,即使是乐见其成,也不该那么性急的插手管事,顺其自然不好吗?若是有缘,时侯到了,缘分自然将他们系在一块儿的,怎么也没料到……唉!错了一步棋,整盘皆输,“你也知道,袂袂一向就爱腻着他。”
“大哥也很在乎她呀。”
“谁知道呀!小傲那孩子老将心事隐藏得那么好,别说袂袂瞧不清他的感情,连我们都真以为他对袂袂无心,也死了这条心,直到袂袂出了事,才知道他早就将她搁在心里了。”
“啧,怎么可能。”秀眉微拧,她眯起了眼,“我还以为因为你们已经跟大哥聊开了,所以这几年他才会将全副精力都投注在工作上,拼命赚钱,为的就是以后能让袂袂过舒舒服服的好日子呢。”
从小,大哥对袂袂的态度是严格中带着呵护外加疼宠,而袂袂对大哥的另眼看待也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爸爸跟妈妈更压根就是举手双赞成他们的关系能向前跨一大步,她还以为事情进行得一帆风顺呢!
“我们是曾跟你大哥提过他跟袂袂的事。”
“真的?那大哥怎么说?”
“他断然拒绝。”
“断然拒绝?”薄遥瞠目结舌,不敢置信,她没听错吧?“嗯。”
“老天……啊,爸,你们不会连这件事也告诉袂袂了吧?”
薄忠霖来不及自首,就先遭到横过来的一眼。
细心地捕获了这一眼,薄忠霖挫败地摇着头,不必等爸爸吞吞吐吐,就已经清楚的知道了答案。
“呵,难怪袂袂狠下心,连大哥也不想见,她性子好强,有时却又敏感有脆弱,在知道自己是养女的同时又对感情绝了心……”叹了口气,薄遥静静地退回自己房间,换成是她,恐怕也不会有多少勇气与理智装作若无其事的面对这一切。
???
随着夜愈深,倒在地板上的酒瓶数量也愈多,手里捧着自瓶中倒的最后一杯酒,怔忡的视线穿过透明的色液体,薄傲痴痴地望着搁在床头柜上的那张照片。
他穿着学生服,手里握着几枝袂袂送的玫瑰花,目光炯亮的望着前方,她趴在他背上,稚女敕的脸庞微微侧仰,脸上灿烂的什将绚丽的阳光遮去大半。
那几枝淡紫色的玫瑰花是她亲手栽种的,为了他的毕业礼物,她绞尽脑汁,但打死都不肯跟他们透露她的打算。那些日子,总见她神情鬼祟的在后院走动,直到他毕业典礼那在,她骄傲且得意洋洋的捧着那几朵花凑向他……瞧着、瞧着,薄傲轻哼着苦笑,教莫名的轻凛袭上了心。
一直没有察觉,袂袂那双闪着恋光芒的眼神,原来全都跟着他移动,习惯了总是守侯在身后那双温暖眸光,以为那是纯粹妹妹的钦慕,他不以为意,一旦失去,胸口的失落感来不及敛去,就教浓浓的怅然难堆到高处酝酿着更深、更沉的椎心刺痛。
不愿见他们,又不肯回家,袂袂她究竟藏到哪里去了?听说,有辆颇为气派的黑色轿车将她接走,问题是,没人知道她的去处,他,失去她了!
仰首大口将酒吞下,恍着神智,他顺手又兜了瓶酒,贪心地再倒了满杯。
“啧,你又喝酒了!”没有费事敲门,房里的狼狈景象让才从高雄赶回来的薄浦纠起眉眼,想气,却忍耐的将怒火右回肚里,不曾想过,在他有生之年,竟能亲眼瞧见自律过甚的大哥这副沧桑狼狈的鬼模样。
“小浦?”
“还认得我?那还不错嘛,我还以为得提桶水进来淹死你哩。”踢开脚边的空酒瓶,他一脸厌恶,“别虐待自己的身体了,醉死了,袂袂也不会突然出现。”好佳在,若不是遥遥联络他,明天早上,让他们看到匆匆忙忙赶回来团聚却不知真相而一脸笑容的他,准备活活打死他。
虽然他视事向来拓达,可是,他并不冷血,家里出了这么教人伤心的事,他也无法风凉视之,但他了解袂袂,那丫头自小虽然活泼开朗,但私心里,她还是相当在意自己的外型与兄妹差异过大,谁知却在那种该死的时机让她知道了自己果真不是同家血缘,再加上没人能适时的加以疏导开通,这教心高气傲的她怎么心平气和的面对他们呢?
但他一直相信袂袂终究会回到薄家,会有那么一天的,只要给她足够的思考间与时间,她会回来的。
“袂袂?”吸了口气,趁薄浦分心收拾着满地乱倒的空酒瓶,薄傲猛地灌了一大口酒,“她不要我了。”
翻了翻白眼,薄傲道:“她没有不要你,她只是想暂时过过一个人的生活。”
“她不肯见我。”
“你这副狼狈相,有哪个女人会看得上眼哪。”他凉凉的附和哥哥的自我嫌弃。
“她恨我!”微侧向墙,薄傲半合起血丝密布的眼。
这倒奇了,“袂袂为什么要恨你?”一直不知道在袂袂出事的那个晚上,大哥与她之间起了什么争执?为什么会那么凑巧,向来夜归的大哥会像着了火似地冲回家,焦急万分地探问甚少夜归的袂袂行踪。
“因为,我不理会她的求援电话,也不去接她,就让她一个人孤零零的流落在街头……”
“大哥!”不敢置信,薄浦朝他瞪大了眼,“你说什么?”那天,原来还真有他们所不知道的事情发生过?
“不是存心的……我不知道她只有一个人,我、我……只不过是气她……气她那么晚了……不回家……还在外头游荡,我只是……气呀,气她不回家……一个小女生……那么晚了……”大着舌头,却赖着酒精的侵袭,他将深埋在心底的愧疚一吐而尽,可椎心刺痛却没被酒意消褪半分。
“大哥!”薄浦说不了话来了。
这……他们一直不知道,原来……原来还有这么一遭冲击,难怪袂袂能狠得下心切断与薄家的牵系。
而薄傲并不期望听到他说些什么,双臂紧紧地揽着向来心意相通的弟弟,用力之猛,几乎将薄浦的内脏都挤出来,可薄浦并没有挣开他的心魂般的钳制,黯然的心品尝着哥哥的哀伤。
“我……不是,我……好累……好忙……气她不能稍微体谅……气她不爱惜自己……”
“我们都知道你是在心疼她。”
“我……心疼她,我、我气……气我自己。”他紧环着薄浦,低低沉沉,压抑不住的情绪教他泣不成声。
这辈子,他只拒绝过袂袂这么一次,怎知,一次的拒绝竟成了终身的遗憾。
“她恨我。”
“袂袂不会恨你。”因为心虚,薄浦安抚的话有些气弱。
“她恨我、她恨我,她一定很恨我。”他虽醉眼迷福却仍能清晰地看到床头柜上,袂袂那张仰望他的脸上有着娇羞,也洋溢着青春与快乐,“为什么要躲开?你为什么要躲开我?”
“唉,如果还有缘的话,会回来的。”知道了还有这么一段隐衷,对于虹袂的倦途知返,薄浦已经不那么有自信了,如果袂袂不那么的心高气傲,待她在外头吃足了苦,她会回家的,但偏她身上的傲气总多人家一大箩筐。
“她不会、她不会。”更热、更烫的透明液体自眼角炙烧而下,凝望着照片中的纯稚笑靥,薄傲的心缓缓降至冰冷的死寂,“因为,她恨我!”
为什么就在他已经决定要面对自己的心了、已经决定要面对爸妈的乐见其成,他,终究是完全确定了自己的心,也不想再逃了,但偏偏就选在这该死的时侯,老天爷挥起了恶作剧的棒子,将他们远远的隔了开来。
没见到她,他的心成天守着、盼着她,一心一意只等着她现狱的这一天,只是这一天到了,她却无声无息的逃开了。
薄傲紧闭上眼,心中蓄起了恨,恨自己,也恨爱耍弄人的老天爷,为什么?为什么老天爷不肯再多给他们一些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