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间王(上) 第五章
“短匕好了、好了!”感觉冶铁厂间顿时弥漫阵阵杀气,锻铁的师傅赶紧将打磨好的短匕浸入水中,再拿至晏摇扁面前。
约莫一尺长的乌沉色短匕,散发出冷钢气息,柄身淋上银,雕上兽图,镂着宝石,锐利锋刃在转动间迸绽妖冶青光。
“真美。”晏摇扁探手欲接过短匕,虽说是出自她的设计,然而当成品完美地展现眼前,她仍忍不住为石钢打造的短匕喝采。
然而还未握住短匕,匕首便教铁官一把抢过。
她横眼瞪去,就见铁官打量半晌,一脸准备要将短匕收藏的样子。
“这把短匕不合规格,本官要呈到三皇子那里。”
“那是我的!”她抿紧唇,没了笑容。“太子授权我可以自由出入冶铁厂,更可以铸造锻炼任何铁器,大人没有权力拿走我的短匕。”
“有没有权力,你找三皇子说去。”说着,铁官便准备要走人。
晏摇扁粉拳紧握,余光却瞥见身旁的玄夜爻长臂一探,轻易将铁官揪回,抢回短匕后,大手紧锁住铁官的喉头,很快的,铁官眼瞳暴突,就连想反击都不能。
“对本王有何不满,你可以晚一点找三皇子说去。”他乌瞳笑眯,却没有半点笑意。
“王爷,不要!”就在晏摇扁阻止的瞬间,后方的风箱火炉突地发出古怪的声响,她回头探去,就见盐泥敷黏的炉身裂出一条红缝,仿佛里头热熔的铁浆就快要喷射而出,忙吼道:“全部退开!”
玄夜爻瞥了她所注视的方向一眼,瞬间单手抓起铁官,横臂一甩,准确地掷往风箱火炉的方向,同一时间,火炉自腰月复爆裂,铁浆喷射,绝大部份的铁浆全都喷洒在铁官身上,降低了伤亡,然而木造的平屋处处皆是火苗,附近的铁工仍是受到波及。
“把土堆上去!”他沉声指挥着没受波及的铁工,将沙土倒覆在铁浆和窜起的火苗上头,白萝则手脚利落地抓着受伤的铁工到外头。
晏摇扁冲到火炉前,想要救出倒卧在炉底,负责转动风箱的数人。
“他们已经没救了,快走!”审视里头的状况,玄夜爻认定已停止转动的风箱会让火炉的温度过热,恐会二度爆开,立即道。
“小石头……”晏摇扁充耳不闻,凭着衣饰抓起倒卧在地的少年,翻身一看,对方脸上血肉模糊且沾满沙尘,身上满是铁浆喷溅的痕迹,她心痛得无视铁浆,硬是用手轻拨,烫了手也不管,眼泪立时如雨下。“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把你照顾好……”
“快走!”玄夜爻一把将她抓起。
“等等,至少让我把小石头带出去——”
“来不及了!”身后的火炉发出轰轰巨响,他加快脚步往前奔,然而火炉整个爆裂,破碎的炉片加上铁浆朝四面八方喷射,任他脚程再快,也不免受到波及,身后的热风如浪将他震到外头。
“王爷!”退到外头的白萝立定站好,硬是将两人接个正着,三人一道跌坐在外头的广场上。
火舌妖诡窜烧,外头的官兵忙着打火,冶铁厂外一片混乱,伤患哀声四起,而玄夜爻背后的裘篷更是被铁浆熔解,直烫入背脊,一片血肉模糊,然而他的眼却直视着晏摇扁指上被铁浆沾上的烫伤。
她柳眉攒紧,意识似是不清。
“白萝,找大夫。”他命令。
“是。”白萝起身,看着满地的混乱。“王爷,要将晏姑娘送回太子府,还是——”
“不,先带她到驿站客栈。”他当机立断。
晏摇扁一张眼,便是一面血肉模糊的宽背,光是用看的也能感觉到那股难遏的痛。
她傻愣愣地注视着那抹背影,还搞不清楚状况,便见宽背的主人转过身,让她清楚地看见那张敛笑的沉邪俊脸。
“……王爷”她蓦地起身,发现身处在陌生房里,看见自己的十只指头皆包了布条,这才想起冶铁厂发生的事,急得什么都不管的就要外冲。“我得赶紧到冶铁厂去!”
话落,她掀袍爬起,却见玄夜爻套上素净中衣和沉紫色锦织交领袍,挡在她面前,莫测高深的眸像潭死水般隐讳,不是肃杀之气,而是复杂得教她无法解读,令人瞬间发寒的气“……是王爷帮奴婢包扎的吗?”她怯怯地问。
“本王只懂杀人,不懂救人。”
晏摇扁充份感受到他冷蕴的火焰,却不懂他的火气是打哪冒出的。“谢谢王爷帮了奴婢,但奴婢想要回冶铁厂。”
指上的包扎就算不是出自他的手,也肯定是他找来大夫医治的,虽说不懂他特地救了她却又生气的原因为何,但毕竟受人恩情,是该感谢。
“怎么,赶去送死吗?”他哼,微暗的天色在他脸上勾勒出阴郁。
“火炉爆开,肯定很多人都受了伤,我得赶紧请人去医治才成。”她说着,神色忍不住激动,因为在冶铁厂工作的铁工,全都来自她最熟识的街坊,等同她的亲人。
逝去的,她救不回,可能救的,她就算拚了一条命也不会放过。
“怎么别人的命是命,本王的命就不是了?”
“王爷?”她不懂。
“本王也受了伤,怎么就不得你重视?”心底有把无明火,烧得不是极盛,但是细火慢燃得教他烦躁。
先是怔了下,晏摇扁才想起刚才瞧见的背。“既然有大夫替我包扎了手伤,王爷怎么没要大夫诊治背伤呢?”她想要查探他的背伤,然而他早已穿妥了衣裳,动也不动地直睇着她,只好作罢。
玄夜爻沉着脸没开口,直到门外传来白萝的声响。
“王爷,百定太子到了。”
“请他进来。”
“殿下来了?”晏摇扁一头雾水,却见玄夜爻朝自己走近一步,大手朝她的腰一按。
“欸?我的腰……”
腰间泛起的酸麻,教她顿时无力地软进他怀里。她努力想要站直身子,然而愈是用力,腰间的酸麻转眼又化为一阵蚀骨的锥楚,痛得她几乎要飙出泪。
“摇扁怎么了?”适巧青临推门而入,瞧见她偎在他怀里,登时一愣。
“火炉爆裂,她贴得太近,被暴风给震伤了腰。”玄夜爻神色自若地回答。
“可让大夫医治过了?”连忙向前想要接过人,见她依旧软在他怀里,心底不禁泛起微微不快。
“医治过了,大夫说没大碍,只是要多歇息个几天。”他主动代答。
实际上,晏摇扁试着要开口,但腰间的痛楚让她只能憋着气,怎么也说不出半句话。
“是吗?”青临睇着他扣在她腰肢上的手,不动声色的问:“鬼川镇守兵回报冶铁厂火炉爆炸,死伤四十余人,我便赶紧赶到冶铁厂,却遇见王爷的副将,他说王爷已将摇扁带到客栈……王爷为何要这么做?”
打从两国同盟之后,对方多次到鬼川镇走动,他并不以为意,但如今瞧见这一幕,他心底暗暗有了打算。
“何必说得这般迂回?”玄夜爻扯唇轻笑。“冶铁厂出了事,太子必定忙于奔波,恐怕还得到百定皇帝面前解释,要本王怎么好意思叨扰?”
“就算要面圣,也得要确定摇扁安好之后。”
“既然如此,就让本王随太子一道回太子府吧。”说着,他随即将晏摇扁打横抱起,只见她青着脸,龇牙咧嘴地发出无声抽气,不禁使他心情大好。“毕竟她是为救本王而伤,道义上,本王应该照顾她。”
“怎么好委屈王爷?”青临猛地探手要将人夺回,然而才轻触到晏摇扁,便见她似乎难受得快要掉泪。“摇扁,很疼吗?”她虚弱地闭上眼,无法言语。“不知太子可备有软轿或马车?”
“……我马上去处置。”话落,他再看了眼对方怀中的人,才敛笑而去。晏摇扁虚乏无力地以无声口形问道:“我怎么了?”本来她想问他为何要在殿下面前撒谎,但她现在痛得只能问最简短的话。“本王不是说了,你伤了腰?”
“我……”不是吧,刚刚明明没事,这股痛麻分明是他按上她的腰之后才开始的……思及此,她不禁存疑地瞪向他。
“不用说谢。”玄夜爻唇角勾得很斜。我没有要说谢好不好!晏摇扁在心里吼,很想问他是不是在她身上动了什么手脚,无奈她的腰真的痛到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太过份了!要真是他动的手脚,就真的太狠了!好痛啊天色渐暗,青临遣人派来马车,载着晏摇扁和玄夜爻回太子府,才刚让她回房休息,便接到太监传唤入宫的通报。
听完细节之后,青临又转进晏摇扁房里,探看她一会,瞅了坐在一旁的玄夜爻一眼,再看向门外的白萝。他实在不该让摇扁和他们独处一室,可是他必须入宫,且事态紧急,不得不暂时妥协。
“摇扁,你好生歇息,我先进宫一趟。”青临笑道。
“是冶铁厂一事?”
他微笑摇头。“不是,你忘了太后的寿诞快到了吗?”
“是喔——”垂敛长睫,她认定事情并非这么简单,只怕又是殿下为了安她的心而找的借口罢了。
玄夜爻慵邪地睇了青临一眼,优雅起身走近他,用只有他听得见的音量说道:“入宫后,代本王向皇上叩谢摇扁救了本王,这恩情,本王记下了。”
青临蓦地一愣,神色变了变,随即作揖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