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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上心头 第七章

作者:绿痕

“东方弟弟……”

与东方朔一同坐在湖岸的靳旋玑,因为嘴巴上说得很厉害,实际上却厨艺一窍不通的东方朔的缘故,而被饿了半个月后,整个人消瘦了一大圈,对那两名上山采药的弟妹们,好不朝思暮想。

“嗯?”手里拿着钓竿钓午饭的东方朔,漫不经心地应着他。

他绞扭着十指,“我很担心……”

“担心今天又要跟我一块挨饿没饭吃吗?”东方朔无力地翻着白眼,昔日俊伟的脸庞已不复见,也跟他一样的面黄肌瘦。

靳旋玑摇摇头,“不,我是在担心南宫彻和飞鸟。”直到现在,他还是很挂意那个一直存在他心中的隐忧。

“天哪,不要又来了!”东方朔痛苦地抓着发大叫,“你多得过剩的手足之情又发作了吗?”他到底要没完没了到什么时候?天天在嘴巴上挂着弟弟妹妹的,他就不能休息一下吗?

“我是在想他们两人之间的感情……”他紧张地边咬着手指边问:“要是他们在出去时,发生了某些不该发生的事怎么办?”

东方朔怔愣了一下,“不该发生的事?”

“嗯。”他开始脸红。

聪明的东方朔一点就通,“喔,你指那个啊。”说清楚嘛,害他吓了一跳。

“你都不烦恼的吗?”他烦得都已经开始抓头皮了,就怕出去的那两人会铸下大错。

“有什么好烦的?”东方朔撒撒嘴角,“都请南宫彻代我们照顾小妹十年了,也是该让南宫彻回本一下了。”

扯着发丝的靳旋玑,动作霎时强止不动,一脸不可思议地回过头来。

“等、等等……”他镇定地吸口气,两掌搭在东方朔的肩头上,十分严肃地问:“你刚才说什么小妹?”

“我没有告诉你飞鸟是我们的妹妹吗?”他不知道?奇怪,这件事情都没人说吗?

他大大地摇着头,“没有!”他到现在都还在猜到底哪个是他的亲人,还为他们两人的关系担心得睡不着!

东方朔不以为意地耸耸肩,“那现在你知道了。”

“等一下。”靳旋玑还是满肚子的疑惑,“如果飞鸟才是我们的亲人,那为什么南宫彻身上也有金锁片?”不对呀,那还是说不通啊,南宫彻那块一样的金锁片又是哪来的?

“金锁片?”东方朔想了老半天,才勉强想起自己当年做过什么事来。“我打给他的啊。”

靳旋玑的眼珠子死死的定在他身上。

“你?”不是老爹打的而是他?难道这又是他制造的伪造品?

“因为我怕有人会因金锁片的缘故来找飞鸟的麻烦,所以我就打造了个一模一样的给南宫彻佩戴,由他来代飞鸟摆平日后那些可能会来骚扰她的人。”看,他这个兄长是多么聪明啊,让南宫彻戴上金锁片之后,这些年来飞鸟都没出过什么事,所有来找麻烦的人都被南宫彻处理掉了。

靳旋玑差点流下两行清泪。

“你的金锁片害得我好苦啊……”不早说,害他被毒得死去活来,还被人整得连武功都没了。

“我哪知道他们两个会耍着你玩?”他说得很不负责任。

“当初我上泰山时,你为何不顺便告诉我这件事?”靳旋玑还是很想跟知情不报的他算帐。

“你又没问。”那时他上泰山只摆明了要认一个弟弟,却没有问他认不认识其他的亲人。

靳旋玑差点气结,“你……”

“除了到处跑、四处认亲的你之外,我们四人早就知道自己的亲人是谁,也在小时候就见过面也相认过了。”东方朔边钓起一尾大鱼边嘲笑他,“其实不是你在找寻失散的手足,而是我们这些弟妹等着看你什么时候要来找我们。”

“什么?”为什么连这种事他都被瞒在鼓里?

东方朔损完他后又满怀念地说起往事,“小时候,只要我们病了,就会来衡山找飞鸟的母亲治病,也因此,我们三个兄弟从小就知道有个飞鸟妹妹,也常来这里看她。”

“南宫彻呢?他又是谁?”这样说来,南宫彻就算是外人了,那与他们不相关的南宫彻为什么又住在湖里?

“他和我们这些老百姓不同,他的来头很大。”东方朔泄漏出南宫彻的秘密。“长沙这一带的土地,都是他南宫家世世代代在朝为官所受封的领地,他自一出生就已经世袭受爵了,同时也是南宫家这一代的正统继承人。”

靳旋玑呆呆地张大嘴,“哇……”他的身分比西门烈还来得大。

他搔着发回想,“南宫彻会认识飞鸟,是因他在十七岁那年病了,曾被人带来这接受飞鸟母亲的治疗,之后,他好像就一直住在这里。”现在想想,他好像让自己的妹子跟个男人同居很久了。

“你知不知道他没回去的原因?”照理说,有那么显赫的家世,南宫彻应当是回去当个快乐的继承人才是,可是他为何偏偏要待在这山头当个盟主?

“知道。”东方朔的唇边缓缓逸出快乐的微笑,“在飞鸟的母亲过世后,我们三个

兄弟考虑了很久,都想把飞鸟带走,但飞鸟只肯待在衡山,任我们怎么劝都不听,在这时,南宫彻主动提出愿意陪在飞鸟身边的意愿,还说愿意帮我们照顾这个妹子。”

当初他和北堂傲以及西门烈都还很不相信,有人会为了报恩而愿意照顾恩人留下来的独生女呢,他们三个还把南宫彻私下施去拷问过一番,才知道南宫彻根本就不是想报恩。

他只是想爱一个人而已。

靳旋玑也大的听出了个八分,“所以南宫彻就这么留下来?”原来南宫彻的爱情在那么久以前就已经起跑了。

“没错。”东方朔对南宫彻感到十分满意,“他不但接手照料起飞鸟的一切,还会定时来和我们这三个兄长报知飞鸟的近况,好让我们不为她担心。”他们这些不相往来的兄弟,还都是靠南宫彻才会互通讯息,也老是托南宫彻带东西来给飞鸟。

靳旋玑反而为南宫彻担心了起来,“那他要继承的家业呢?他不顾了吗?”

“你看不出他爱飞鸟吗?”东方朔白了他一眼。“早在十年前,他就已在家业和飞鸟之间做了选择。”若不是有个原因在这,让南宫彻放不下走不开,他又怎会舍得放弃自己的家族?

靳旋玑喃喃地在唇边说着:“我还一直以为他们是兄妹,所以他才会那么疼飞鸟……”普通人不会像南宫彻这样照顾的吧?他疼爱飞鸟几乎已经到了宠溺的地步。

东方朔很佩服自己的伟大远见,“他不是我们的弟弟,他是我在十多年前就相中的妹婿。”

听完他的一席话,白担心一场的靳旋玑,这才把紧绷已久的情绪松弛下来,只是一想到那颗十年才结一次果的戢戮果,他的神情就又显得很黯淡。

他徐声长叹,“倘若他们真能拿到那颗果子,我倒希望飞鸟妹妹把果子用在她自己的身上,我就算是无法恢复武功也无妨。”妹妹只有一个,还是把果子让给飞鸟好了。

“用在她的身上?”东方朔一脸的讶异,“她病了?”

“因为试药过多的缘故,她失去味觉,尝不出任何味道已有五年之久,你不知道吗?”靳旋玑还以为他知无不晓。

“南宫彻知道吗?”出了这么大的事,南宫彻没理由不告诉他们的啊。

“他之前也是不知道。”若不是飞鸟亲口说出,他们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

东方朔淡淡别他一眼,“就连南宫彻都不知情了,我又怎可能知道?”

他伸出指在地上画圈圈,“为什么飞鸟妹妹都不说?”何必把事情藏在心里头呢?早些说出来,也许还能治她的病。

“我想,也许她是怕南宫彻会担心吧。”这些年来飞鸟一直对毫无保留付出的南宫彻感到很愧疚,要是说出口,只怕南宫彻会拚命想法子要治她。

他迟疑地问:“飞鸟爱南宫彻吗?”虽然他是已看出了飞鸟漠视一切的心态,可是,他还是希望飞鸟能给南宫彻一个机会。

说到这一点,东方朔也没办法给他个明确的答案。

“这就要问她自己了。”就如六木所说的,这种事留给他们年轻人自己去解决就行了。

在他们两人仍在为南宫彻的恋情感到不太乐观时,震天便响的月复呜声,同时自他们饿了很久的肚子里传出来,让他们纷纷红透了一张脸。

“不陪你聊天了。”东方朔按着饿扁的肚皮,很有成就感地看着鱼篓中的鱼儿,“我去做饭,午饭咱们就吃这些鱼。”

“我不吃。”他抵死不从地摇着头。

东方朔扯紧他的衣领,冷冷地瞪着他,“我钓得这么辛苦,你敢不赏脸?”

“这不是赏不赏脸的问题。”靳旋玑郑重地向他否认,一手指向湖里,“你知道南宫彻都是用什么来喂鱼的吗?”

东方朔不解地挑高两眉,“用什么?”

“他说他都是用毒药当饲料。”这湖里的鱼儿都是看得吃不得的,能吃的话,他还会被饿得这么难看吗?

毒……毒鱼?

东方朔怔怔地看着鱼篓里,他辛辛苦苦在太阳下晒了几个时辰,好不容易才钓起来一条比一条肥美硕大的鱼儿,不敢相信这些鱼儿,居然都是吃毒药长大的。

靳旋玑沉重地按着他的肩,“东方弟弟,在我赏脸陪着你一块吃死之前,你确定你真的不要改变一下心意?”

“那个……”东方朔不安地咽了咽口水,“我还是去六木那里看看有没有剩下的馒头好了……”

******

南宫彻百思不解地站在飞鸟的身后,看一脸怒意的她,正两手勤快地收拾着她的衣物,和一些她出远门会带的药品,想问她为何突然决定要离开这里,又怕没见过脸色这么难看的她,会因此而心情不好,于是只能站在一旁拿着自己的行李,乖乖看她打包东西。

动作迅速整理着衣裳的飞鸟,心情恶劣地将慕容阔赠她的衣裳全扔至地上,只将南宫彻送她的衣裳装进行李里头,恨不能快点和这座山庄的人事物统统都撇清关系。

她再也无法忍受下去,行医这么多年,她还是头一回见到这种病人。

每当她为慕容珊解开体内的一种毒,慕容珊随即再下另一种,这样治完了一种又来一种的治法,她要治到何时才能拿到那颗戢戮果?而慕容珊的行径,简直就是糟蹋医者的心血,当她忍不住向慕容珊提出这点希望她别再对自己下毒后,一种不曾存在过她心头的感觉,也就此产生了。

自那日她与慕容珊挑明的说清了之后,慕容珊就每天以女主人的身分来她房里缠着南宫彻,不再刻意回避着她也不再伪装,反而还在她的面前表演给她看,让她牢牢的记得,慕容珊曾用一双手揽着南宫彻的臂膀,也曾趁南宫彻不备时将芳唇印在他的面颊上,还曾柔柔地靠在南宫彻宽大的怀里,撒娇的请他眷顾一眼。

纵使南宫彻是会拒绝,也会把慕容珊给拎起来扔出门外,但这些画面日日在她的脑海里累积下来,她竟发现,她的心火在烧。

她不知道那份怒意是不是就是南宫彻所说的吃味,可是那股总会在她心头默默燃烧的无明火,就是烧得她的心头难受,而她一点也不喜欢那种感觉。

“你确定真的要走?”忍受不了沉默的南宫彻,小小声地在她身旁问着,意外地看着她烦躁的模样。

“我说了我不想再留在这里。”飞鸟边绑束着行囊边向他重申她的心愿。

他的表情有些为难,“可是你还没拿到慕容阔的戢戮果。”她不就是为了那颗果子而委屈自已待在这那么久吗?怎么又突然要放弃了?

“我这就去叫他给。”收拾好行李后,她便不由分说地一手扯着他的臂膀,“走吧。”

“他若不给呢?”南宫彻任由她拖着往大厅的方向前进,深思熟虑地问她,不排除这个可能性。

她朝他举起一拳,“不给我就用抢的。”敢不给她?她都治疗了幕容珊几回了?若是照她的就医规则来算的话,那现在慕容阔可欠了她一笔天文数字。

他忍不住摇摇头,“怎么我最近老是觉得你的火气很大?”是秋日的缘故吗?好个天乾物燥。

“南宫彻!”

在南宫彻两脚才被她拖进大厅里时,一道娇嗔的美声便自他的身旁传来,劲道十足的一掌随即探向飞鸟,迫使飞鸟放开他。很快地,飞鸟方放开的那只臂膀,立即有人取代了她攀上。

飞鸟眯细了一双美眸,“我会火气大不是没有原因的……”又偷袭她,为什么她要接受这种待遇?

“飞鸟,你……”南宫彻才想看看她是否有受伤,又回过头来气急败坏地想扯开紧握住他手臂的女人,“喂,你别烦了好不好?”

站在厅里的慕容阔,假装没看到大门口拉拉扯扯的那两个人,笑吟吟地迎向满面冰霜的飞鸟。

“拓拔姑娘,你这是……”他茫然不解地指着她手上的行李。

飞鸟没空跟他耍花枪玩客套,直接朝他伸出一掌。

“交出戢戮果,我要离开这里。”女儿是这副德行,她相信这个慕容阔也不会好到哪去。

他霎时收去了所有笑意,“不行。”花了那么大的功夫,佳人仍尚未到手,他怎能轻易放她走?

“你想反悔不给我?”她沉敛着气息,试着压抑月复内的火气,直告诉自己要有耐性点,别那么快就翻脸揍人。

他说得很理所当然,“咱们当初有言明,只要你治愈了小女,我即赠果,但你并未治愈小女。”

“她不断对自己下毒,任我是神仙也治不好她。”对于这种故意伤害自己的病人,她根本就没有治疗的。

慕容阔阴险地挑挑眉,“治不好她,你就得永远留下来。”他从一开始就是在打这个主意。

“又想威胁我?”飞鸟索性将手中的行李往旁边一扔,耐性尽失地挽起衣袖。

发现她怒气当头的南宫彻,在她准备要大打出手时撇开身旁纠缠的慕容珊,想过去助她一臂之力时,慕容珊却怎么也不肯放开他。

她紧圈住他的腰际不放,“不要回去她身边。”飞鸟失了耐性,她也是,就在今日,她决定要她们这两个女人中,只能有个嬴家。

南宫彻愈推愈火大,“别拉着我……”

“戢戮果在我身上。”慕容珊稍退开他半步,笑意盈然地从怀中拿出一枚晶莹白皙、又带着一缕嫣红色泽的果子。

他顿时一怔,难以置信地看着这颗他渴望已久的果子,竟不在慕容阔手边,也不在这座被他搜遍的山庄里,反而藏放在她的身上。

“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她刻意紧握着手中的果子,再清楚的问他最后一回,“这世上,你真的只要她而已?”

“我已经对你说过很多次,你早就该死心了。”他再次确确实实地回答她。

慕容珊脸上的笑意逐渐逝去,双目含冰地瞪视这名不但拒绝得她颜面尽失,也让她再没有半分耐性的男人。

“飞鸟,别管慕容阔了,戢戮果在……”

看到戢戮果心情甚是振奋的南宫彻,没理会她,而是回过头告知已经要和慕容阔打起来的飞鸟,只是,他的声音陡地中止在一道冰凉的刀气里。

慕容珊握紧那柄深插在他肩头靠近胸口处的短刀,反应灵敏的南宫彻虽是避开了要害,但从没有防过她的南宫彻,却避不了她如火热情所带来的伤害。

“你……”南宫彻万万没想到,她竟性烈至此,得不到手的,就要亲手毁去。

“该死心的人不是我。”她唇边带着甚有把握的笑意。“因为我不会让她得到你。”就当是一场春梦了无痕也罢,至少是她亲手结束的,而在梦境的最后,她也要让别人都不能作南宫彻这个梦。

站在远处的飞鸟,愣愣地张大杏眸,直看着那柄插在南宫彻胸前的短刀,在她还没回过神来时,她的双手已自作主张地拔剑出鞘,扬剑朝慕容珊的方向奔去。

南宫彻在她的剑尖抵达慕容珊的颈间之前,飞快地一掌握住她的腕掌,另一掌则推开慕容珊,并拔去胸口上的短刀。

飞鸟不解地望着保护慕容珊的南宫彻,双眼徘徊在他伤处之上。

“你的手是用来治病而不是杀人的。”他淡淡地解释,用衣衫把伤口遮盖好不让她看,但眼前却有一阵的晕眩。

她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不要去理会此刻心头庞大错杂的纷乱感,回首看了站在一旁洋洋得意的慕容珊一眼,挣开南宫彻紧握住的大掌,撑扶住他有些不稳的身子。

“我们走。”看在他的份上,她可以不要管。

但慕容阔却不愿放过她,“拓拔姑娘,你若是就这么走了,那么戢戮果你就得不到了。”

飞鸟的忍耐力瞬间到达临界点,扶着南宫彻欲走的脚步也停了下来。

“撑着点,你在这等我一下。”她将南宫彻扶至廊柱旁站靠着,先暂时为他止了血后在他的耳边喃喃交代。

他一手扯住她,“你想做什么?”

“我忘了向慕容阔收我该拿的合理医药费。”这点她就可以理直气壮,而他也不会干涉了吧?

“去吧,小心点。”已经在心底算过飞鸟几年没生过气的南宫彻,也知道不让她适时的发泄一下,她会把气闷在心头火上很久。

慕容阔欣喜万分地看她直朝他走来,“你愿意留下来了吗?”

“不愿意。”飞鸟在把话说完时,火力全开地以习来的第八、九式璇玑剑法来和他打招呼。

一时不防,也没料到她有这一面的慕容阔,在面颊被她开了一道口子后,开始为自己的安危担心了起来。

“原来你是深藏不露……”在闪躲得很辛苦、回击得更困难,随时都可能去和下头的好兄弟相聚的时分,慕容阔才知道自己惹到了只母老虎。

“那是因为我家的血统好。”在他还在喋喋不休时,她索性用更凌厉的剑法让他闭上嘴,免弄得她的心情更差。

靠在廊柱上远观的南宫彻,一看慕容阔的身手,就知道慕容阔只有被飞鸟压着打的份,于是也不再担心飞鸟的安危,反而很关心起那个也跟他一样闲在一边没事做的慕容珊。

“慕容姑娘,我一直很想告诉你一句话……”他转眼间脸色一改,装出一副气息孱缓的模样伸手朝她呼唤,眼底写满了浓浓的情意。

“什么话?”慕容珊对他一改前态的态度有些意外,但一想到自己是被他从飞鸟的手中救下的,又不由自主的想相信他。

“咳咳……”他开始咳得很痛苦,身形也显得摇摇欲坠。“可以……请你靠过来点吗?”

“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女性天生的光辉,令她马上来到他的身旁扶稳他。

“我想告诉你……”他喘息地靠近她的耳际,极力忍住笑意的问:“你捅我一刀,我拿走你一颗果子,不为过吧?”他相信这是很公平的交易。

“什么意思……”慕容珊还没反应过来,转眼间,那颗本在她手上的果子,已神不知鬼不觉地换了位置改放在南宫彻的手心里。

“你这小偷!”她气极地大叫。

“客气,远不及你,你还是个杀人凶手哩。”他不怜香惜玉地一掌把她打趴到地板上休息,再转身朝飞鸟扬手。“飞鸟,果子到手了!”

飞鸟当下就收剑不再虐待被她以剑尖,在他方正的脸上完成一幅刺绣图的慕容阔,抬脚将他踹了踹再把他踢飞至远处后,从容地回到南宫彻的身旁。

“蒙滔!”备觉羞辱的慕容阔,抚着刺痛的脸庞,愤声疾呼重金聘来的高手好留住他们。

想乘机在南宫彻身上捡个便宜,一直伺伏在暗处已久的蒙滔,立即乘人之危地拔地而起,一刀重重劈向靠在柱上的南宫彻。

“让给你。”南宫彻不慌不忙地把那柄刺眼的大刀,转让给火气还没发完的飞鸟。

飞鸟顺势举剑架住蒙滔的刀身,在蒙滔奋力格开两人交接的刀剑时,不等他再度扬起刀,已快速地旋身剑剑迎向不及准备的他,在剑尖翻出朵朵灿亮的剑花。

南宫彻看着已把璇玑剑法两式练得很完美的飞鸟,她手中的剑就跟她的人一样,都是那么地不给男人面子,都很容易让男人感到挫折。他叹了口气,抬指默默为蒙滔开始倒数,就在他的五指数完合上之际,正好有个男人贴到他脚前的地板上。

飞鸟低首看着地上的男人,不以为然地轻声冷嘲。

“难怪你当不上衡山盟主。”这种程度也想和南宫彻打?他还得再去苦练个三十年。

“没空让你踢落水狗了,在慕容阔招来大军之前,我们得快走。”回头看见慕容阔已不在厅内的南宫彻,忙捞起他们在地上的行李,一手匆匆拉走她,在大厅外的脚步声愈来愈密集之前先走一步。

但他们走得不够快,招集了整座山庄护院武师及军旅的慕容阔,已经在门外等着留人。

飞鸟一手挽扶着南宫彻的手臂,无视于眼前的人们快速地走向他们,并飞快地拿走南宫彻肩上的行李,拉他腾身跃过人群时不忘朝下撒下如雨的粉末。

“你刚刚撒了什么东西?”南宫彻两脚在山庄外的土地上站稳后,回过头看着里头烟雾弥漫的情景,很怀疑她到底是做了什么好事。

“很多。”飞鸟将手上主了的袋子拎至他的面前,“有我制的药,和你这袋要用的毒,我倒光了一整袋来伺候他们。”

南宫彻脸色急急一变,“那不是我要用的毒药,那是我的鱼饲料……”天哪,那袋远比他用来毒人还来得精纯的毒药,是他在这打发时间时不小心制出来的剧毒,他本来是准备带回家当鱼饲料的说,因为里头可以让人痛不欲生的剧毒,少说也有十多种。

她的芳容上找不到半分歉意,“别怪我,我又不知道那是你的鱼饲料。”

“不好吧?会出人命的……”希望慕容阔一家大小,千万不要很恨她才好。

******

“什么?!”南宫彻拉大了嗓门。

“这颗果子是假的。”手中拿着果子确认的飞鸟,叹息地再次向他重复,“虽然外形相似,但它不是。”结果到头来竟是白忙一场。

离开慕容山庄后,他们并没有返回位在湖心的宅子,应南宫彻的要求,飞鸟带着他到祝融峰旁的支峰,避开可能会追来的追兵。又碍于衡山人人都认识南宫彻,怕会有人挑这个节骨眼又来找他单挑,所以飞鸟也不敢随便找个地方投宿,在向晚的天色快由灿红烧成墨黑的时分,她才在山林里找到一间猎户留下的打猎小屋,暂时栖身。

望着飞鸟手中那颗浪费他那么多时间的果子,南宫彻很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假的?”他在那里受罪了这么久,还挨了一刀,就只是为了个赝品?

“别生气,我好不容易才止住你的血。”飞鸟把手上的果子放至他的手心里让他瞪,只手捉着布巾按住他又开始渗出血丝的伤口。

他愈想愈不甘,“我去找慕容阔。”

“伤成这样,你去找他做什么?”她把又想乱动的他压下坐好。“等我帮你把这伤口处理好后,等一下我就带你回家疗伤。”

“不行。”他认真地摇首反对,“离戢戮草结果的时间只剩两日,由这里回家至少要花个三日,你会错过结果的时间。”

本来他是很希望真能有两颗果子的,现在,他们只能把最后的希望放在山顶上中秋之夜就要结果的戢戮草了,若是又拿不到,不只她会很失望,他会更难受,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就这么放弃机会。

她很不放心地看着他的伤处,“可是……”

“你不想救靳旋玑了吗?”他提醒着她,盼用亲情这一招转移她的注意力。

想起无辜的靳旋玑,飞鸟的心不禁动摇了起来。

南宫彻的伤能治,但靳旋玑体内的毒若是不及时解,只怕他要维持武功全无的状态十年,现在虽有东方朔的陪伴安危暂可无虑,但已习惯站在高处、也有不少仇家的靳旋玑,是万万不可这样长久下去的,她必须尽快解去他体内的解武丹。

她只好垂下螓首有所取舍,“那等我把你的伤势稳定后,你自己先回去,果子我会去采。”

“守在山上的人有那么多,你怎么去采?”他再度反对。“你留在这里,我去帮你把果子拿到手”

飞鸟倏地抬起眼眸,冷不防地截断他的话,“不要逞强了。”

南宫彻在她过于冷静的眼眸里,把到嘴的话都收了回去,知道自已不可能再骗下去。

她顾不得他想粉饰太平的念头,不客气地拆开他的面具。

“你明知道你的伤势没那么轻。”即使他的脸庞没有泄漏半点痛苦的模样,即使他可以把一切都掩饰得像没事一般,可是他发热盗汗的身子、苍白无色的嘴唇,只消看一眼,她就可知道他受的不是小伤而已,他只是在硬撑。

他微微苦笑,“瞒不过你……”

飞鸟在地上铺了个简陋的地铺,将他扶坐在上头靠着墙休息,再从自己的包袱里拿出锦盒和伤药,移来灯苗烧得正炽烈的烛台,准备为他疗伤。

“你可以听我的话乖乖回去吗?”在她挽起衣袖之前,她还是希望他能改变心意。

“不能。”南宫彻的固执一如当初,还帮自己加上了理由,“让你单独一人,若是你出了事怎么办?你认为东方朔会简单的就放过我而不找我算帐吗?”在这里得罪她一个比回去得罪两个好多了。

她就知道他会这么说。“倘若你不肯回去,又想要帮我去抢果子,那么你至少也要让我帮你治一下这个伤。”

南宫彻在这点就肯妥协了,在她的帮忙下,他合敛着眼眉把沾着血渍的衣裳自胸前拉起褪去,喘息地将后脑靠在墙上等着她动手。

望着他的伤口,飞鸟忽然好想收回前一刻自己说的话,杂乱的思绪像浓云,纷乱地在她脑海里卷起,她感觉身体好像被抽掉了力气,从来不曾这么没有自信过。

她自锦盒里拾起小刀放至烛火上消毒,即使握着刀柄的指尖,因刀身烤火过久都烫着了,她还是犹豫的低垂着螓首,看着自己那只拿刀的手,随着摇曳的火苗在颤抖。

为什么她的手会发抖?

不该是这样的,她应是心无挂碍的,她该是对任何病奔都不带半分私人情绪的医者,可是,为什么她手中的刀,就是扎不下去?

她会犹豫,他是否会疼痛?她会害怕,这个鲜血淋漓的伤口万一不会在她的手中愈合怎么办?她已经把医书背得很熟,也把医技都已练得炉火纯青了吗?他要是好不起来呢?她是不是该去找别的大夫过来看看,多参考旁人的意见再动手比较妥当?

“怎么了?”闭着眼休息的南宫彻,在苦等不到她动手后,张开眼看她不肯把脸抬起来的模样。

她紧握着刀柄,对自己承认,“我做不来……”

他不懂,“就和你平常治其他人的时候一样,怎会做不来?”

“不一样,这次是你。”问题就出在这里,她没办法把他当成别人。

南宫彻瞬间通晓明白,发现了她的改变。

“我和别人……”他沉吟地问:“有什么不同吗?”

“有。”她气息欲窒地启口,“我的手动不了,因为我会怕。”

他的心是跳得那么急,他几乎要止住棒吸掩住胸口,才能清楚的听见这句他盼望已久的话,有阵感动,令他希望这一刻能再多停留一点。

人们常说,得不到的总是最好,一旦在得到后,便会觉得不够多,或是不久便厌倦。

飞鸟的动摇,是他一直得不到的,偶尔他会幻想着,在那些珍贵的药材外,她能把他视为她所重视的之一,但他从没料到,这一日竟会成真来临,但他并不觉得不够多,也不想要求她再多分一点心思给他,而他,怎么可能会有厌倦的一天呢?在佛前,他求这一日,已求了好久。

他勉强坐正身子,脑际有些晕眩,万物打转着,灯火下的景物皆离散零落、恍恍惚惚,唯有眼前的她,依然在他的心中定立如山,他的这双眼可以看不清楚世界,可是一定要看见她。

“你开始在乎我了。”他一手抚上她的面颊,眼底有着温柔。

飞鸟茫然地抬起头来,灯影下,她的心有些失序,怎么也无法排出个章轨来。

她很想告诉他不是这样的,可是充斥在她胸坎里的那份感觉又不容得她否认,想问他为何会如此,因为她是愈来愈不了解自己。自从离开湖心之后,她的心就像是四季在转换,眨眼间又是另一季另一种新面貌,每每她还来不及捕捉,感觉又流失在快速转变的心房里由另一种来替代。

她想,她追不上的,在他什么都体会了之后,迟缓落后那么远的她,要怎么一一理清她究竟是为何会如此在意,为何会有那份心疼的感觉?

“做不来就不要勉强。”他自她的指尖取走小刀,边重新烤火边对她微笑,“无论你在乎我的原因是什么,这样我就很满足了。”

飞鸟忍不住别过眼,不忍看他自行以刀割开伤口,烙红的刀身贴在血渍上的声音,尖锐地在她的耳鼓里穿刺着。她不耐地等待着他把刀放下,可是他却没有,反而以刀桃开伤口研究着些微变色的肌肉。

她一愣,“刀上有毒?”慕容珊不是很爱他吗?她怎么舍得对他下毒?

“有。”很不幸的,他是中了大奖。

“你能解吗?”她焦急地坐在他的身旁,都忘了她自己的身分。

“就算我不行也还有你呀。”南宫彻笑着把刀放下,一手模索着她的锦盒,取来银针忙碌的对自己的伤口下功夫。

飞鸟咬着唇问:“为什么……她要伤你?”

“报复的心理吧。”他倒是看得很开。“有些人在爱意得不到回应时,是会像她一样采取这种激烈的作法。”

“你不生气?”他就这么大方?这可不是什么小事。

他耸耸肩,“谁教我倒楣被她看上了?”反正他也把慕容珊毒过好几回了,大家都有中奖,没蚀本。

“我很生气。”她在接手帮他敷药时向他道出实话,“而我不知道该拿这种心情怎么办。”之前他在她的面前护住慕容珊,现在又显得那么不在意慕容珊做出这种事,那种不适又郁闷的感觉再次回来爬上她的心头。

澎湃的悸动感,隐隐在他心房里翻腾着。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他在她敷完药时静望着她,“能有你这句话,我很乐意被慕容珊多捅几刀。”

飞鸟在他的眼中看见他的情意,又再一次地摊露在她的面前,就像从未遭受过她的拒绝一般,他还是捧着一颗心在等她,她忍不住有点想逃想躲,现在她已经够烦乱了,她没有办法在此时来正视他。

南宫彻执起她的手,情意真切的向她请求,“不管你的心中有没有我,但我有爱慕你的权利和作梦的自由,不要躲我好不好?”

他什么都知道的,她在想些什么、怕些什么,他都知道。

这次飞鸟的手并没有收回来,只是任他握着,在心底反覆地想,她怎么都没听过他有什么想作的梦想?他不是说过,他什么都不贪吗?

像是怕又被她拒绝般,南宫彻低垂下头不看她,迳自对她述说着。

“你可以永远不回答我,也可以永不对我有所回应,我只是想付出而已,我从没想要自你的身上得到过任何东西。”

“这样耗费你的光阴,你能得到些什么?”她幽幽地问。

“能够得到什么并不重要,能够待在你的身旁,就是我所有的梦想。”他花了十年的时间,从她的身上体会到很多,也从她这里找到了他有生以来的第一个梦想。

“你的梦想就只是这样?”飞鸟有些错愕,也为他小得几不可微的心愿感到不解。

他抬起头来,俊容上蒙着满足的笑意,“就是这样。”

爱是一门很难懂的学问,陷在里头时,宛如迷梦一场,若是不小心,在走出时便会遍体鳞伤。

曾经,他被伤得极深极重,但当他明白什么是爱的时候,他的心,可以因爱而漫长等待,可以因爱而和暖温柔,更可以因爱而宽容放纵。也因此,他不再执着于能得到多少,因为能够爱上一个人,就已属难得,爱人的这份感觉,更可以让他的生命都光亮起来。

飞鸟静静看着他的笑容,首次发觉他的笑容是有温度的,会让她的心里觉得暖融,忍不住想更靠近他,好去感觉他恒久释放的温暖。

这名总会在夜里为她掌灯的男子,在黑夜中站立久了,他也愈来愈像一盏让她觉得安心的牡丹灯,总是保持着一种守顾保护的姿态,无论风雨地为她燃烧。他用来燃烧的,是他的青春,也使得他的光芒格外地明亮,缓缓引领着在黑暗中迷途害怕的她走向他,等待她能在他的身旁停伫。

直到有天,她终于走近他,并看清楚他掌灯的模样,强烈的怜惜,令她不忍离开这簇为她而燃烧的灯火。

南宫彻将身子倾向前,将额靠柢在她的额际,“把我的梦想听进你的耳里好吗?”

她闭上眼轻喃:“我已经听进去了。”

在这秋桂飘香的夜晚,飞鸟看见他所带来的这盏牡丹灯,在他们的身旁,燃烧得特别美好和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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