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相随 第二章
“哈哈哈!我赢了!子鑫,你就乖乖地给大伙儿烤鱼吧!”天沣提着一尾硕大的黑鱼,得意地狂笑。
“可恶!你再等等!太阳还没完全落山呢!”欧阳子鑫的衣袖高高卷起着,被晒了一下午的脸颊一片绯红。
谢凌毅和雪无垠从舱口上到甲板,一股浓重的鱼腥味,即刻扑面而来。
“光闻这味道,就知道他们收成不错。”雪无垠展开泥金折扇,轻掩在鼻前。
“嗯。”谢凌毅朝三五成群的水手们走过去。
这些大汉的面前排放着陶盆,瓦罐、木桶等大大小小的容器,里面游着各式各样的鱼,有小逼鱼,石斑,田鱼,青鱼等等,像市集那样琳琅满目。
“船长来了。”
“船长!舟师!”水手们十分殷勤地打着招呼,谢凌毅略一颔首,说道:“今晚宴会,我会让赵老厨子搬出极品汾酒,让大家畅饮一番。”
“噢!”人群里立即爆发出响彻天际的欢呼声。
“那可真是个好消息,”雪无垠笑了:“今晚一定很热闹。”
谢凌毅还没说什么,就听得船首那里传来一阵兴奋过头的大笑,那个声音是……?
“沣儿竟笑得这么开心,遇到什么好事了?”雪无垠闻声,微笑道。
谢凌毅则毫不犹豫地朝前走去。
“只差三条罢了,你别高兴得太早!”欧阳子鑫正摆弄着一根向赵老厨子借来的钓竿。
那用细麻绳搓成的简易钓线,缠住了钓竿,一时很难解开。
“子鑫,你真是死鸭子嘴硬!罢才撒网都捞不了那么多,你还想用鱼竿赢我?”
“呵,竞争很激烈呀。”雪无垠轻摇着折扇,翩然而至,在他旁边的是谢凌毅。
“首领!船长!”天沣一见,便兴高采烈地迎了上去,并向他们展示自己的丰收。
“不错,子鑫少了三条吗?”雪无垠听完天沣聒噪的长篇大论,看向欧阳子鑫。
“说好到太阳下山为止,我还没输呢。”欧阳子鑫不服气地说道,一直未出声的谢凌毅,突然走上前,拿过他的钓竿。
“船长?”
“我试试。”谢凌毅说道,一边解下钓竿,将乱麻一样的钓线理顺。
“原来是这样……”欧阳子鑫不禁感叹,又看到谢凌毅拿起五个钓钩,系在鱼线不同的位置上,然后再装上鱼饵。
右手紧捏着钓线一端,左手毫不犹豫地把另一端抛甩出船舷。
“哎?”欧阳子鑫大叫,谢凌毅钓鱼居然不用钓竿?!
“时间刚刚好呢。”一直关注着他们的雪无垠,抬头看了看橙黄的天空,喃语道。
“什么?”欧阳子鑫一头雾水,突然,才半刻的功夫,谢凌毅稍一使劲,那一串鱼儿,哗啦啦地跃出海面,腾空飞上船舷,好不耀眼!
“真的,假的?!”欧阳子鑫惊叫道,天沣也是一脸的瞠目结舌。
鱼不仅多,还是宫廷宴上才能尝到的极品黑鲈鱼,欧阳子鑫瞪着那五尾大鱼,突然明白谢凌毅为何要拆了钓竿,这根细竹竿可承受不住埃鲈鱼的重量。
“呵呵,果然是味道鲜美的极品黑鲈鱼,毅,你算得真准。”雪无垠轻轻摇扇,笑吟吟地注视着谢凌毅。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船长,难道你连鲈鱼的话都懂吗?”惊叹之余,欧阳子鑫一把抓住谢凌毅的衣袖追问。
“以后告诉你。”谢凌毅低声道,反拉住欧阳子鑫的手,把那勾着鲈鱼的钓线塞给他:“这是你借我钓竿的谢礼,收下吧。”
“啊?!船长,您怎么可以这样?!”天沣急得跳脚,不过,也是无可奈何,因为事先并没有说明不可以接受别人的馈赠呀。
“不要吗?”谢凌毅注视着欧阳子鑫。
“要,当然要!”欧阳子鑫看着气炸肺的天沣,豪迈地拍了拍谢凌毅的肩膀,“哈哈,还是船长够义气!”
这动作让天沣一惊,因为欧阳子鑫的手脏兮兮的不说,他一个小侍者,怎么能在船长面前这么放肆?
“哎呀!”甲板湿滑,欧阳子鑫脚底一个踉跄。
“小心。”谢凌毅及时出手,抱了个满怀。
“谢谢啊。”欧阳子鑫呵呵笑着,回头道谢。
天沣见着这一幕,不是吃惊就可以形容的了,简直是恍若做梦,这、这男人是冷酷无情,让人闻风丧胆的谢王爷吗?!居然会这么温柔地对待欧阳子鑫?!
“王爷和子鑫何时变得这么要好的?”天沣瞠目结舌,回不过神来。
而一旁的雪无垠面带微笑地看着他们,始终不发一言。
◇◆◇
秋夜,天高露浓,一弯月牙在西南天边静静地挂着。
清冷的月光洒向浩瀚的云险海,是那么宁静,披着如水月色的大浮芭甲板,人声鼎沸,载歌载舞,热闹非凡!
“哇塞!真看不出你还会跳这舞啊!”
“喝!”
“赵老厨子的手艺真不错啊!”
甲板上,佳肴叠成宝塔似的,每一盘菜都内容丰富,鲈鱼切得细薄透明,摆放成秋菊盛开的景象。
对于每逃诩只能啃馒头吃咸肉的水手们来说,今晚无疑是飞上了月宫,比皇帝老儿还快活啊!
除了佳肴,还有酿造了足足三十年的极品汾酒,飘香数里,闻着都醉人!
欧阳子鑫盘腿坐在相对安静的船首甲板上,面前是他亲自看着炉火,烤了好久的黑鲈鱼,虽然这本该是天沣干的,谁知道这小子一听说有酒喝,立刻溜得不见踪影,欧阳子鑫只好又摇扇,又添柴,忙得大汗淋漓。
“真香啊!”欧阳子鑫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挟起鱼肉,迫不及待地一口,烫得大叫。
“呜呜!懊烫!”苦不堪言时,一杯香醇的白酒,递到他呼哧个不停的嘴边。
欧阳子鑫楞了楞,拿过一饮而尽!来人见他的脸色恢复不少,便挨着他,席地而坐。
“真好喝!”欧阳子鑫意犹未尽地舌忝了舌忝红润的嘴唇,看着空空的酒杯。
“这里还有。”男人低醇的嗓音,透着宠溺的语气。
“谢谢船长。”欧阳子鑫不客气地拿过酒樽,往自己的杯里添了一些。
当然,他也不忘给谢凌毅斟酒,这是礼尚往来。
“烤得不错。”谢凌毅看着碟子上的鲈鱼道。
“船长要吃吗?”欧阳子鑫眨巴着眼睛。
“不用,我在前边吃过了。”
“那我就不客气罗。”早就饥肠辘辘的欧阳子鑫,也顾不上寒暄,迳自吹着气,吃起鱼来。
谢凌毅曲着膝盖,静静地喝酒。
“对了船长,你还没告诉我……”吃了一会儿,欧阳子鑫转头问道:“你怎么能一下子钓到五条鱼?”
“秋天本来就是鲈鱼的渔盛期,再加上太阳落山时,它们会成群结队地出来觅食,数目可观,所以很容易就捕到。”
“噢!难怪雪舟师说时间刚刚好!”欧阳子鑫恍然大悟,又盯着谢凌毅的侧脸,看了好一会儿。
“怎么了?”谢凌毅侧过身子,看着他。
“你还真是好看!”在前方火把的映照下,谢凌毅那超尘月兑俗的气质,令人屏息的俊美容颜,染着一层撩拨人心的光晕。
“你喜欢?”谢凌毅注意到欧阳子鑫忽然红了脸。
“我、我只是觉得,就男人而言,你也长得忒好看了点,放心,我可不是嫉妒你,我长得也不赖。”欧阳子鑫红着脸啃鱼,避开谢凌毅的视线。
“好吃吗?”片刻的沉默,谢凌毅轻柔地问。
“很不错……想尝尝吗?厨房还有,我去拿。”欧阳子鑫说着想站起来,当然,也有点落荒而逃的感觉,一和谢凌毅独处,他就会想起那狂乱的一夜,心脏怦怦鼓噪,身体烫得就像发烧。
“不用,”谢凌毅伸手按下欧阳子鑫的肩膀,抬起他有些慌张的脸,便吻了下去。
非常柔软的嘴唇,有酒的清香和鱼的鲜味,谢凌毅的唇瓣依恋地摩挲着,舌头缓缓探入,温柔地交缠在一起。
欧阳子鑫一下就懵了,这种感官的冲击是那么强烈,他紧张得连呼吸都忘记了,淡淡的甜蜜的快感,从那重叠着的双唇一直震荡到全身,一想起那夜自己的申吟,欧阳子鑫即刻清醒了,惊慌失措地瞪着谢凌毅。
谢凌毅也正凝视着他,那比身后星空更深邃的眼眸,燃烧着炙人的。
“我还是……”欧阳子鑫想也没想就往后逃跑,谢凌毅轻松地抓住了他的手臂,并顺势压倒在甲板上。
“凌毅?”挣扎了半天也是徒劳,欧阳子鑫窘迫地看着压在上方的男人。
“果然好吃。”谢凌毅意犹未尽地低语。
“什么?”欧阳子鑫很担心这种样子会被人撞见,毕竟一桅杆之隔的甲板上,水手们饮酒正酣,说不定就会过来向船长敬酒!
“我说的是你。”可是谢凌毅不给他左顾右盼的机会,低头继续吻他。
“我可不是吃的!”欧阳子鑫瞪着眼,羞恼地抗议,最要命的是刚才的吻让他……
“有感觉了?”谢凌毅附耳低语,伸手贴上欧阳子鑫那极力压抑的腿间。
“——放开!!”脸一下子红透了,欧阳子鑫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了压在他身上的谢凌毅。
谢凌毅意外地一怔。
就在这时,雪无垠的声音优雅地传来:“呀,你们原来在这啊,已经喝醉了吗?我还想找你们赏月呢。”
“我要赏月!”欧阳子鑫就像找着救命稻草,飞快地起身,奔向走上来的雪无垠。
雪无垠嫣然一笑,无视谢凌毅那想要杀人的眼神。
“呵呵……子鑫,方才水手们在争论一个很有趣的话题。”雪无垠轻柔地道:“想听么?”
“好啊!”欧阳子鑫来了兴致。
“两个你挚爱的人,同时陷入险境,而你只能救一个,你会救谁?”雪无垠说这话的时候,意味深长地看了谢凌毅一眼。
“我不是很明白……”欧阳子鑫喃喃着,谢凌毅则微微蹙眉。
“打个比方吧,这条船上,如果我和船长同时落海,可是风浪很大,你只能救一个人,你会救我还是船长?”雪无垠微笑着问。
“这……”欧阳子鑫略一沉吟,便道:“我当然会救雪舟师啊!”
“喔?”雪无垠很意外欧阳子鑫这么快就能回答,更没有想到答案居然是他!
如若问雪无垠,他只会救谢凌毅,其他人的生死,他根本不会在乎。
“呵呵……真是受宠若惊,多谢你搭救啊。”雪无垠很高兴,是因为谢凌毅很不高兴。
那张俊美的脸孔乌云密布,怒火翻滚,如果有剑在手,说不定就会厮打起来。
欧阳子鑫却浑然不觉,他正笑说不客气,却被走下船首的谢凌毅撞了一下。
“我下去做事!”谢凌毅硬梆梆地说。
“哎?”刚才还好好的,现在说走就走,欧阳子鑫有些模不着头脑。
“无垠,你也来。”谢凌毅头也不回地说道,不想看见他们在一起说笑。
“是。”雪无垠也明白,顺从地跟上了谢凌毅。
“这算什么?!”被丢下的欧阳子鑫忿忿地抱怨,坐了下来,负气地看着那空空的酒杯……
◇◆◇
深夜,海面上浮起变幻莫测的青白色的雾气,它挟带着朦胧的细雨,笼罩着大浮芭。
甲板上,除了了望手和六名值夜的水手,其余酒足饭饱的人们,都已经回船舱休息。
船长室里,挑灯夜战的谢凌毅,抬头看见窗外白茫茫的一片,便收起军事地图,藏于壁橱的暗格中。
视线落到那一盆正盛开的芍药上,谢凌毅的神情是那样复杂。
“没有果实的花,开了就注定是痛苦的,只要一凋谢,除了一段残梗,什么也不会剩下。”一个时辰前,雪无垠对着它如此暗示道。
谢凌毅知道雪无垠的意思,他和欧阳子鑫是没有将来的,在战鼓雷鸣,万马铁骑之下,再绚烂的花儿也会凋谢。
但是……
心情是如此沉重,比起警告,他更在意的是:“为什么子鑫会选择无垠?”
想到这里,谢凌毅的手就不觉拢住报瓣,像什么最重要的东西一样,小心又紧紧地握在手里。
伫立良久之后,他才转身离开了那里。
谢凌毅独自来到甲板上,浓雾使甲板变得危险起来,针尖般细小的雨丝,濡湿了谢凌毅的衣衫。
船在缓慢而平稳地前进着,有两个水手交谈着走了过来,只剩五步时,才发觉船长在这。
“船长,雾气越来越浓,我们是否要请雪舟师上来测算一下航向?”一名年轻的水手有点不安地请示道。
“目前看来航向正常,所以不必叫醒他,再过两个时辰,太阳一出,这雾就会散的。”谢凌毅看着前方道,秋季的云险海上,常有这样白雾朦胧的夜晚,值得庆幸的是,这一带暗礁很少。
“是。”水手们明显地松了口气。
“吩咐值夜的水手,在船首、船尾和船舷的两侧,扎起火把,如有其他船只靠近,即刻敲响大锣!”谢凌毅吩咐道,比起潜伏在海水下的暗礁,那些同样在浓雾里行驶的船只才是危险所在。
“明白!”水手们应道,忙碌去了。
谢凌毅打算去操舵手那里去看看,才转身,肩头就撞上了一个人。
“啊。”来人闷哼了一声。
“这么晚,你在这里做什么?”谢凌毅很吃惊,看着捂着鼻子的欧阳子鑫,他的衣服是湿的,究竟在甲板待了多久?
“我……”欧阳子鑫有些语塞,他是介意晚餐时突然被丢下的事情,睡不着觉,便上甲板来透气,没想到深更半夜的,谢凌毅也上来了。
“我看到你一个人……所以……”欧阳子鑫喃喃着。
“你的衣服都湿了,快下去!”谢凌毅冷漠地打断道,转身欲离开这里。
“等……等一下!”欧阳子鑫急忙叫住他,“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你……”
谢凌毅停下脚步,但没有回头,“你应该知道,有些话——让人不生气也难!”
说罢,谢凌毅大步离开了。
“什么嘛……”欧阳子鑫呓语,他的心很痛,痛到透不过气,眼泪随之滚滚而下。
◇◆◇
第二日,晨光初透,东方现出了一片柔和的浅紫色和鱼肚白,白雾渐渐地消散,海洋也显出了蓝色的波澜。
“嗯~睡得真舒服!”天沣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宽松的单衣从肩膀上滑下,露出大片留着吻痕的薄胸。
“你居然都不会宿醉。”穿着一身精美长衫的雪无垠,立在床前道。
“我最厉害的就是这个嘛。”昨晚一口气喝下一坛子白酒,醉了,跑来雪无垠的房间就月兑起了衣服。
这会儿想起昨晚的任性,天沣不禁羞红了脸,但好在雪无垠并没有拒绝他,相反还很热情。
被压在床上折腾了整晚,他隐隐作疼的不是脑袋,而是后腰。
“你去叫子鑫来,我有事问他。”雪无垠从枕边拿起那把泥金的折扇。
“是,首领。”天沣爽快地应道。
欧阳子鑫住的客舱就在雪无垠的隔壁,天沣去找他时,突然想起昨晚的烤鱼,可被子鑫一个人独享了啊,这小子一定很尽兴。
“呵呵,子鑫,你昨天……哇啊!”舱门半掩着,天沣兴冲冲地推门而入,却被什么东西绊了个踉跄。
“天沣?”地上传来的声音细微而沙哑。
“子鑫!你怎么睡门槛?你醉了?”看清曲膝坐在地上的人,天沣惊讶地叫道。
“没有。”欧阳子鑫深吸一口气,扶着门框站起来。
“啊?”天沣看清他的脸,一楞,随即哈哈捧月复大笑?
“怎么了?”
“一晚不见,你怎么变得那么凄惨,眼睛好肿哦,还说没醉?哈哈。”
“谁凄惨?”欧阳子鑫伸手捏住了天沣的面颊。
“痛痛~~!快放开!”
“要我放手也行。”
“呜……”
“今天你替我去船长室做事。”
“唉?”
“不答应?”
“好、好。”
“这还差不多,谢了。”欧阳子鑫放开手,他现在狼狈的样子,不想被谢凌毅看见。
“不过你要去见首领哦,”天沣揉着脸颊道:“他在隔壁等你。”
“嗯。”欧阳子鑫答应了。
清晨的船长室,已显现出一天繁忙的景象,谢凌毅正在听水手长刘恪的汇报,并不时提醒他需要注意的事项。
“为节省时间,这次船不会停泊进港口,你让舢板工准备好小船,方便到时上码头购买补给品。”
“是,船长,补给清单厨子已经列给我了。”刘恪彪厚的声音一丝不苟,“请您过目。”
天沣刚好端着新沏的龙井茶,走了进来。
“船长,您的茶……”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两道犀利冷酷的视线钉在了原地!
“子鑫呢?”
“他身体不、不舒服,在……在首领房里。”天沣紧张得舌头打结、难怪欧阳子鑫非要他来,这混蛋,船长今天就像一座快要爆发的火山。
“什么?!”谢凌毅吼道,遽然起身离开书案。
“你们都下去!”
“是。”这个时候,就算是迟钝的刘恪也看出船长的心情极其糟糕,所以不敢过问他要去哪里。